郡主的救赎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陆小凰
“我一切都好。”德阳看着他满眼的笑意,“听闻你出城多日未归,还担心来着。”
长朔垂眸道:“劳孃孃记挂。”
雪影端了碗杏仁牛乳过来:“督主尝尝,若是不够奴婢再去盛些。”
“谢姑姑。”他将岫玉笛放在石桌上接过瓷碗,心中暖意四溢。儿时的长朔喜甜食,他在德阳身边呆了七八年的时光,那是他最美好的过往。
德阳看着玉笛忽而一笑:“竟是落在你手中。”回眸往事,她轻抚笛下的吊坠,中间有颗龙眼大小的玉珠,上面刻了个“安”字,皇帝的本名就是“安”,年轻时还在司衣房为掌衣的她,便用此玉为饰做了个如意结,系在朝遇安的岫玉笛上。可最终,这笛子连同吊坠被他赏赐给长朔。长朔在吃东西,没有说话,有些事他不知道,但有所耳闻。德阳摸了摸穗子,“这么多年都旧了。”
长朔搁下碗:“我得到的时候还是簇新的,只是有一次不当心沾了血,怎么都洗不掉,后来用芜菁汁泡了一夜,血渍是没了,风干后总觉得颜色浅了些,不如往日般明艳。”
德阳微笑道:“我替你从做一个好了。”
原本御赐的东西哪敢随意更换,可若是德阳郡主做的又不一样了,长朔满心欢喜:“谢孃孃。”
德阳吩咐雪影:“取些五色丝线来。”
长朔解开吊坠,先拆了最上面的红豆结将玉珠撸下来,穗扣还是完整的,他将空瓷碗翻过来,刚好可以放玉珠。
这个空挡,德阳忽而说长朔:“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找个女子陪伴?”
长朔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耽误别人。”
德阳一直当他是自己所出的孩子般:“憋十说你可以有子嗣的。”
长朔却难得红了脸:“孃孃……”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德阳想了想,提议道,“若是看上谁家的女孩儿,你们先住一起,等生了孩子,你娶她过门后再将孩子接回来,对外便可对人说孩子是收养的。”
“孃孃,我一个人挺好的。”长朔的耳朵跟煮虾似得,“再说了,现如今我树敌众多,没得连累旁人替我遭罪。天伦之乐,不敢奢望。”
德阳一声喟叹:“怨我,当初不该送你去国子监。”
长朔急着争辩:“孃孃何错之有?错在我自己,当年若不是我打了太子,孃孃也不会被圣上褫夺府邸……”他无奈地笑,“宦官本就是我到长安唯一的出路,是孃孃让我幸福地度过了儿时的那几年。够了,长朔知足了。”
德阳蹙着眉头道:“可不可告诉孃孃实话,那时为何打了太子?”
一阵风吹落了细碎的红花,树叶沙沙作响,像蚕食桑叶,长朔带着些自嘲的笑意:“太子说我——不是男人。”
德阳黯然伤神,很是心疼他,好一会儿才岔开话题解释:“当初皇上只是借题发挥,才用那件事降罪于我,你不用一直介怀。如今皇上对你如此重用,估摸着也是想弥补些。”
长朔任职东厂督主后,就没再同徽国公府有来往,原本喻府的势力已是权倾朝野,若再有他的陪衬,喻府迟早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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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阳换了明黄色的绳线打络子,做了个平安结,又串上那颗玉珠,挂在岫玉笛上很是惹眼。她这才问长朔:“今日你过来所谓何事?”
长朔轻抚穗子:“娴贵妃想见孃孃,同我说了很多次,估摸着她也托别人来请过孃孃。我今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免得她又说我搪塞她。”
德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是后宫妃嫔,即便你仍旧在司礼监,也不必对她言听计从,若被有心人知晓,定会滋生事端。”
长朔也不做欺瞒:“据我猜测,应该是为二皇子的事,二皇子下个月就十九了,是该开牙建府的,娴贵妃定是想借孃孃替二殿下讨个亲王封号。”
德阳很久没有涉足那些皇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之事,也不屑:“宗人府那边不会让他一步登天的,依祖制郡王头衔少不了,觊觎亲王?也要凭他自己的本事。”
她和娴贵妃曾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自娴贵妃诞下二皇子后就越渐疏远,更是在北瓷出生之后,德阳彻底不同宫里那位往来了,她说是避嫌。
德阳留长朔在府中用膳,他婉言拒绝说还要进宫。路过常棣院,长朔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忽而瞥见南面抱厦处有衣裳在飘,看着眼熟便走了过去。
只见竹竿上晾着一条粉色披帛和一件红色的蜀锦衣裳,上头有金丝织就的如意纹,衣料和样式都是他亲自挑选,由尚功局做成对襟半袖褙子后送到静园给安阳郡主的,长朔不禁诧异:怎么会在这儿?
郡主的救赎 第6章 进宫
长朔走后,如意换了身衣裳打算进宫,金簪锦服奢华如斯。她去到前院同王妃交代行程,王妃又问她:“这几日可有同西墨那孩子说话?”
如意努力回忆“三年前”自己是如何回答的,总归并无变化:“徽州侯依旧那样,不太搭理女儿。”
王妃面色微恙:“世子年幼无人可仰仗,静园能指望的只有你了。”横竖再没旁人,她也无所顾忌,“若是可以和徽国公府联姻,有喻家的权势,你皇爷爷必然对世子重视些,在储君抉择上定会倾向于显棠。”
如意微微颔首:“女儿知晓了。”
王妃目光凛冽道:“母妃所求的不是你知晓,而是要你努力!莫要忘了,宫里还有两位公主与陆西墨年纪相当,你若不多花些心思怎能让他对你另眼相待!”
喜欢陆西墨,从来都不是如意自己挑选的,而是王妃替她做的选择,慢慢的时间长了,如意也觉得他确实不错,只可惜,情愫付落花而已。
嘉成太子于靖和十年秋狝时意外坠崖尸骨无存,那时候王妃刚好再次有孕。即便称呼从太子妃变为夫人,也不能阻止某些人的猜忌和憎恨,在朝显棠呱呱坠地后更甚。
皇帝还有三位皇子,皆为庶出。太子所出的嫡子,理应要成为皇太孙的。可是,皇帝没有册封新的储君,甚至在太子死后的近十年里,都没有再选秀充实后宫,宫里的那些个妃嫔娘娘们喜忧参半。
因为朝显棠的出生,皇帝下旨命工部将原先德阳郡主的府邸夷为平地,依亲王品级兴建王府,并御笔题字为“静园”,期间耗时八年之久,每日顶多只用三个时辰建造,唯恐扰民。
如意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静园,下意识地往东瞅,看见陆西墨白衣胜雪站在徽国公府门口,心跳不由得加快。
麦冬很是兴奋:“是侯爷耶,郡主要不要过去照个面?”
“爷爷?他只我长一个辈分好么?”如意虽然很想和陆西墨多多靠近,可实在不愿热脸贴人冷腚,现在还不是时候,“话说回来了,我是皇孙,为何不是他过来同我请安?”
麦冬又觉得如意反常了:“一直以来都是您先找侯爷说话的。”
如意远远地和陆西墨对视:“你是说我主动?”
麦冬否认道:“奴婢可没这么说。”
如意嘴角泛起一丝笑:“我知道你是那么想的。”她眼中满是对曾经自作多情时的追忆,俄而收回目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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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福门前的锦衣卫对如意十分恭敬,她的马舆可以直接驶入宫里。按例仍旧要检查一番,麦冬撩开帷裳,舆内一目了然,如意抬眉间觉得守门校尉颇为面熟,可不就是司卫长么,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怔,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魏扶川参见安阳郡主。”
如意想了想:“你姓魏?与锦衣卫同知魏佐是何关系?”魏佐常年跟随在御前,负责皇帝的安全,如意自然知晓。
魏扶川的姿势未变:“魏同知正是家父。”
“起来吧。”如意暂时未做任何打算,只吩咐舆夫继续驾车前行。
如意在外廷与后宫交接处的光顺门前下了马舆,而后步行去往皇后的毓庆殿。
如意的请安令皇后颇为欢喜,皇后年轻时候滑过胎,而后再无子嗣,三十岁的时候随着如意的出世升了个辈分,对这个孙儿辈的很是看重。
如意给皇后行了大礼:“安阳给皇奶奶请安,愿皇奶奶青春永驻、福寿安康。”
皇后让大宫女珍珠扶她起来,笑着说:“快过来让奶奶瞧瞧,是不是嘴巴抹了蜜?”
如意笑盈盈地靠近皇后:“皇奶奶送的生辰礼,安阳可喜欢了。”
皇后刮她的鼻子:“贵妃送的东西你就不喜欢了?”
对于娴贵妃,如意很少有接触,觉得是个不太好说话的娘娘,加上儿时的某些不愉快,便道:“喜欢啊,她送来的什么蝉翼纱、软香罗,我全让人糊窗子去了。”
皇后轻声一笑:“午膳想用些什么,奶奶让小厨房去准备。”
如意摸着下巴说:“松鼠鱼和乳鸽汤。”她又问皇后,“皇爷爷会来毓庆殿用午膳么?”
皇后垂眸道:“皇上在宣政殿和喻太师议事,估摸着不会过来的。”
“我去宣政殿问问,刚好有事想求皇爷爷来着。”如意边说着边转身往外走。
她脚步快心里又惦记着事,绕过八宝屏风的时候没注意,直接撞在别人身上,待看清楚是谁后连忙道歉:“三叔,对不起啊,我走得太急了。”
“如意?”朝承浔脚后有门槛,抓着门框才没摔倒,“不怪你,是三叔看不见,你没事吧?”
“我没事。”如意对他笑,“三叔,我去下宣政殿待会子再过来,你可别走了。”
“好。”朝承浔的目光直视前方,狭长的凤目里像蒙了层薄雾,他能感觉到一点点的光影明暗,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原本德妃生他的时候眼睛还是好好的,只是在八岁那年突然就看不见了,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十年了,他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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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去到宣政殿时,皇帝正在同喻太师下棋,眼观棋盘黑白分布,很明显喻太师占了上风,皇帝借故收起棋子:“改日再博。”
“安阳给皇爷爷请安。”如意又去瞅陆西墨的父亲,“安阳见过喻太师。”
喻太师只比皇帝小两岁,看起来却要年轻许多,年少时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安阳好像又长高了些。”
如意用手比划了个长度:“我只盼着能再拔高两寸,长不成我便打算穿花盆底来凑。”
喻太师呵呵直笑:“也只有你能想出这个法子。”他又看了眼皇帝,“臣可否先行告退?”
皇帝“唔”了一声:“御侍备选名单,你闺女的名字未曾呈报,是东陶还是北瓷?”
喻太师微微欠身:“北瓷年纪尚小,便是东陶好了。”
皇帝点了点头:“朕记下了。”
喻太师拱手道:“臣告退。”
如意莞尔一笑:“皇爷爷,去皇奶奶那用膳可好?”
皇帝的口气难得的温柔:“厂臣将筝给你送过去了?”
如意挽着皇帝的胳膊,亲呢地说:“是啊,才送到静园,安阳这不特地进宫给您老谢恩来的嘛?”
“鬼灵精。”皇帝还是觉得舒坦的,“是不是有事求皇爷爷?”
如意厚颜道:“这都被您猜到了?”
如意的父王名承滇,是皇帝年少征战时一段雾水情缘的小小意外。
皇帝自己打小不得太上皇的喜欢,他便给了承滇所有的父爱,在他登基后二皇子朝承沣尚未出生前,他直接将十四岁的承滇立为太子,让其监国摄政。
太子猝不及防离世那年,如意才一岁半年纪,不知死别是何物,皇帝更是连续辍朝十日,再临朝时,这位未及不惑之年的九五之尊,两边鬓角的头发都白了。此后,他视如意为对太子抱憾的心灵寄托,格外的疼爱,连封号都嵌了自己的名,对其几乎是有求必应,比待另三位公主还要宝贝。相反的,朝显棠却没有这般好福气。
儿时的如意简直是宫里所有妃嫔和宫婢的噩梦,晚晚都要皇帝哄着才入睡,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我要爷爷”、“我不要你”、“你肘开”,甫一到安置时就是如此。若是看不到皇帝,她便扯开嗓子嚎叫,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即便哭岔了气都不停歇的那种。时间久了,再好脾气的人都想扇她一巴掌叫她闭嘴,却只敢在心中腹诽罢了。
这事被娴贵妃直接告到落华宫的太上皇那,皇太太少不了数落皇帝一番,又是无可奈何。
皇家子嗣中,就数朝显棠的年纪最小,全拜如意所赐。而后越渐长大,如意每日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便是“这是我的”、“哼,我告诉我爷爷去”,怎叫人不抓狂。
眼瞅着如意都七岁了,无比娇气且难缠,总这样惯着不是办法,太上皇和皇太太连哄带骗地携她一同微服私访,这才暂劳永逸。民间不比皇城,在外熏陶两年多时光,终是将她一身的坏毛病全给纠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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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宣政殿,魏佐跟在身后,如意回头看他:“皇爷爷走到哪都是由魏同知负责保护,大人定是武功了得。”
魏佐谦虚道:“郡主谬赞。”
如意歪着头说:“魏大人的儿子想必也是青出于蓝,静园少几个贴身护卫,我可不可以向大人讨他过来效力?”
魏佐有些惊讶,总归看家护院比守城门和缉拿凶犯要轻松安全得多:“锦衣卫的调派但凭皇上安排。”
如意去晃皇帝的胳膊,带着些撒娇的口气:“可不可以?皇爷爷。”
皇帝口气绵软道:“都依你。”
如意福了福身子:“谢皇爷爷。”
皇帝侧目看她:“今日过来只为这一桩事?”
如意并未细想,随口道:“在静园憋得慌,除了练琴就是女红,好生无趣。”
皇帝闻言笑了笑:“生辰过得不热闹?”
“简直太热闹,我都喝醉了。”如意轻抚额头,“今早还觉得脑袋里嗡嗡的,才从宫里传了御医。”
皇帝驻足关心道:“现在呢,头还晕么?”
如意浅浅一笑:“看到皇爷爷的赏赐,安阳什么事都没了,就想着能和皇爷爷一同用膳。”
皇帝脸上带着微笑,很是受用:“你若想和皇爷爷用膳,哪天都可以过来。”
“皇爷爷日理万机,安阳若是经常打扰肯定不太合适。”如意知晓分寸,终究已经不是孩子了,“隔三差五地唠叨皇爷爷一次挺好。”
皇帝没有说话,似是有了安排。
郡主的救赎 第7章 意外
这顿午膳用得还算愉快,有如意在并不觉得拘谨。皇帝净了口,起身要回宣政殿批折子,他看了眼同朝承浔窃窃私语的如意,才对皇后说:“朕晚上再过来。”
皇后低着头,脸上露出欣悦之情:“臣妾恭送皇上。”
如意和朝承浔也一并施礼。
长朔已经在宣政殿,将未曾查阅的奏折分门别类,军情一摞子、民政一摞子、琐事一摞子、弹劾又是一摞子,若是那些文官知晓长朔能随便翻阅奏折,是否还会满腔义愤,用“恣意狂妄”一词来形容他。
皇帝进了西配殿,见到长朔并不意外:“给如意请脉的御医怎么说?”
长朔捏着袖边,开始研朱砂墨:“郡主生辰那日多喝了几杯,头晕是宿醉反应,陈御医开的药皆为宁神安眠之用。”
皇帝坐在紫檀雕龙纹宽椅上,看着眼前整齐的奏折没有说话。
长朔手上打着圈,缓缓道:“臣后来还去了徽国公府见了德阳郡主。”
皇帝随意拿起一本奏折,问:“德阳她身子好么?”
“身体尚可,依旧清瘦。”长朔将细节道与皇上听,“孃孃看到臣手中的笛子笑言,竟是落在臣这里。后来又见穗子旧了,还帮臣重新做了枚平安结。”说着将原先紫色的如意结平整地放在御案上。
皇帝拿起来,目光很是柔和:“那时候她还只是六局的女官。”皇帝沉默一会儿,带了些期冀地问,“她没说旁的?”
长朔没有注意到皇帝的奢望,只将漠北边关报平安的折子递过去,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孃孃言语中似是想念大公子。”
皇帝微微颔首:“你稍后拟旨传喻南砚回长安,端阳节前怕是来不及了,得寻个好由头。”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长朔微垂的睫毛叠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下个月二皇子虚二十,可行弱冠之礼。”他顿了顿似是犹疑,“孃孃依然不愿见娴贵妃,已经好些年了。依稀记得臣未进宫前,孃孃和娴贵妃情同姐妹。”
皇帝的眉头皱在一起,半晌后才做了决定:“便以封王典礼,召喻南砚回来观礼。老二、老三皆封郡王,先让宗人府拟些封号呈上来。”他眼中有些碎芒,隐在庄严的表情后面,看不清其真实想法,“静园世子要不要一同沾光——晋王?”
朱砂好似磨得过于浓稠,长朔又从青玉水丞里添了些水,不卑不亢道:“若要晋封,依祖制必是亲王,世子辈分小亦年少,总不能在封号上便压了两位皇子。”他说的圆滑,表明亲王封号不是自己张口说来的,而是先帝定的规矩,“再者,内侍局又从未短缺过静园的用度。”
皇帝好似也认同他的说法,眉头缓缓舒展开:“等下再将喻东陶的名字添到御侍备选名单上。”
“诺。”长朔放下朱砂墨条,将砚台往皇帝那边推了半尺距离,“皇上想到御侍考题了么?”
皇帝言语间有些犹豫:“朕在想,让谁做御侍比较合适。如意一早就呈报自己的名字,又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虽然嘴上没说,朕觉得她还是渴望的。既然她想做御侍,便依她吧。”说着,皇帝从御案上抽出一本手绘的《布政司分布图》,“明日将这个送去给如意,不必说是朕的意思。”
“遵旨。”长朔依旧安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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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如意出宫时已近申正,宫里弥漫着蔷薇的香味,阳光落在她的金钗上熠熠生辉,流苏随她略为欢快的步伐而摆动,看起来心情很好。
到了光顺门,麦冬站在马舆边有些奇怪:“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有个叫魏扶川的锦衣卫候在这里,他见郡主没来就告诉奴婢,说会在光范门处等郡主。”并不是魏家父子急功近利,这本就是魏同知一贯令行禁止的作风,魏扶川自然言听计从。
估摸着魏扶川也是等候多时,如意吩咐舆夫道:“慢些驾车,在光范门处停一下。”她搭着麦冬的手踩着条凳上了马舆,并未放下帷裳,可以清楚地看见前面的一切。
两马并驾齐驱,麦冬步行跟随,舆夫没有甩鞭子,只用缰绳控制速度,不急不缓的像是闲逛。
往前穿过昭庆门,不一会儿便到了光范门。魏扶川对如意抱拳道:“属下魏扶川领命保护郡主。”
如意和颜悦色道:“有劳魏卿。”
魏扶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属下职责所在。”
如意暗自想着,若是今日就将他带回静园会不会太急切了些:“你去造办处说——是我说的,让宫匠替你重新打造块腰牌。”忽而如意心头一动,看向麦冬,“你随他一同过去,问清楚王府护院统领是几品?”她又对魏扶川道,“登册记录后,劳烦魏卿送我的婢女回府,明日你便可直接去到静园赴职。”
魏扶川恭敬道:“谢郡主赏识,属下定当恪守己任捍卫静园。”
一片银杏叶打着旋从高墙那边被风吹过来,如意睨着眼去看,迎着光略为刺眼,魏扶川两指一捏,树叶落在他指尖,而后犹豫了下递给麦冬。
麦冬一愣,转手交给如意。
如意会心一笑捏着叶梗轻搓,碧绿的影子像只蝴蝶,她吩咐舆夫道:“回静园。”
舆夫应了个“是”,左右开弓将鞭子抽在骟马身上:“喝——”
突然两匹马长嘶一声,几乎是横冲直撞,发癫般地狂奔至含元殿广场,“啊——”的一声尖叫,不知是如意还是麦冬的。舆夫猛地去拉缰绳,岂料缰绳断了,舆夫更是摔了个趔趄从辕轭上滚下来。
魏扶川眼疾手快飞奔过去,三两步跃上车顶,脚下一蹬又落在辕轭处,骟马腹部的缰绳用牛皮索紧紧绑着辕柱,一时无法解开,随即他跳跨在其中一匹马的背上,伸出猿臂去勒马颈,这匹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些,几乎是被另一匹马强行拉扯着奔跑,他抬头时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下马桥,一旦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魏扶川几乎没有时间多做考虑,他翻身跳下马,而后两只手直接插.入舆厢后围栏的格框中,身子跟着被拖着继续前行,他将下盘压低往后用力一拉,只听他闷吼了声,脚下竟是纹丝不动,若不是舆厢是梨花木所造,榫卯结实坚固,后面的围栏定会给他拽下来。
骟马的两只前蹄因来不及继续奔跑而高高地凌驾在半空中,尘土飞扬间,两匹马仰天长嘶,终是停住了。
自始至终,如意未曾自乱阵脚,已经死过一次,那般肠穿肚烂的疼痛都受过,今日又算得了什么。她心中不停地念叨且坚信,自己不会死在此时、此刻。她双手用力攥着一边的围栏,身体蜷缩成团紧贴着舆厢抵在角落里,才没被颠出去。
车舆停下后,如意只是手脚有些麻痛感,勉强撑着舆厢内的矮案走出来,强定心神后冷笑一声——现在便有人如此急不可耐了么?上辈子她也出过事,在御侍答题的前一天意外落水,第二日发烧没能入宫,错过争取御侍的资格。
很明显有人不想她参试,这一次竟是提前下手。如意现在毫发无损,料着那人不会轻易罢休,下一次,定要将其揪出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三大城门处的锦衣卫们围了过来,他们都远远目睹马舆出事的经过,临到跟前,看清马舆内的是安阳郡主,全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如意自然不会迁怒无辜:“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她又吩咐魏扶川,“找些你信任的人过来检查下舆厢,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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