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女吃喝日常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见白头
最坏的情况尚未发生,但不妨碍崔嘉宝未雨绸缪。若是没有疫情,如今琼州城的恢复已经逐步迈上正轨,没有人趁乱外逃,围城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一旦出现了疫情,便要将整个琼州控制好,否则会扩散到更大的区域。
如今洪水已过,虽说所经之处皆是狼藉,但到底没有二次水灾的风险了。许安朗和崔崇安来此,有一个更大的目的,便是重整堤坝。两人成天趴在一起争论到底那个方法更好,明明都年纪不小了,吵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就跟小毛头似的。
崔嘉宝看的好笑,也不多去打扰他们,城中能自己处理的事都自己处理了。
城中淤水清理干净后,倒塌房屋的重建也是如法炮制,由他们出粮请百姓来做。如今有了崔崇安带来的粮草,且知道还有太子带来的东西殿后,倒不用像刚开始那样锱铢必较,一天也能让人吃上一顿干的。
这淤水一清,人能走动了,崔嘉宝便让冬青领着那些个名医开始熬制预防的药物。时疫有多种,现在也没人发病,熬得自然不是什么对症的药物,不过是些夏日里清热解毒、生津止渴的东西,倒能起一定作用。
这草药不是什么珍贵的,便是寻常百姓偶尔夏日也自己去采一点煮来喝。如今有官府的人出面熬制免费赠送,大家也就当凉茶喝了,倒是渴了就来领一些。
崔嘉宝也没让人管,这东西和粮食不同,他们愿意喝才好,便是多喝一些也没关系。
冬青跑进来的时候,崔嘉宝正在画画。这画倒不是闲情逸致突来下的山水之作,而是整个琼州城的规划。这会儿她不得不感谢一下自己年少时喜欢张银城,模仿他画风时打下的基础,这一手工笔画的功底倒让她画细致的东西时极为顺手。
冬青这一脚轻一脚重的,跑进来时已经气喘吁吁了,嘴里还念叨着:“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崔嘉宝将笔一丢,蹙眉道:“怎么了?”
冬青虽不如桃杏稳重,却也不是柳圆那种咋咋呼呼的性子,常日里从不曾这样冒冒失失的,定然是有大事发生,崔嘉宝已经往那方面想了去。
冬青压了口气,道:“今天有人突然晕倒,莫大哥将人带来,几位老先生看完,都说像是疫症。而且那一个倒了,常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也倒了两三个,剩下一个也说自己不舒服。现如今人都在老先生那呢。”
崔嘉宝额上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虽然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事情一发生,她还是有些害怕。冬青口中的莫大哥是薛明泽留下的人,叫莫羽,如今薛明泽留下的人是他在管,她平日里有什么吩咐也是莫羽去做。
“冬青,你告诉莫羽,从今天开始,正式把两边城门都锁上,不进不出。”
吩咐完冬青后,她坐立不安,咬咬牙自个去找了几位大夫。她知道这样有些风险,但在刚开始冒出苗头时,最应该把事情都处理清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给这些大夫准备的宅子,是一处单独的庭院,便是考虑到了如今这种情况。这些大夫算起来,多多少少有十几位,其中有的胡子花白,是最有经验的,可这回他们的工作可不是亲身上阵,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大夫们经验丰富,见过的阵仗也多,要来帮着一起筹划如何处理疫情,遇到疑难杂症也能帮上一把手。年轻大夫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虽说缺了些经验,有这些老先生们在背后指导,能起许多作用。
在来的路上,崔嘉宝已与这些大夫讨论过许多事了,见是崔嘉宝来了,也没人翻脸,反而迎了上来,胡子最白的那位道:“薛夫人,只怕要按之前说的做了。”
之前他们曾经定下规划,若是真的发生疫情,绝不能让疫情扩散出琼州城,但也不能将人活生生围死,不管不顾。
崔嘉宝问道:“确定是疫情了吗?”
老先生叹了口气,点点头。人们常说瘟疫,瘟疫却不是一种病,而是许多能够快速传染又能置人于死地的病的合称。他刚刚把那晕倒的几个人好好检查了一遍,症状与他从前见过的那次瘟疫十分相似。况且听送来的人说,这几个人常在一块,只怕便是互相传染上的。如今几人高烧不退,神智不清,倒像是随时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崔嘉宝沉重道:“我知道了,这便要将人分开,接下来辛苦各位先生了。”
“夫人客气。”
“说的哪里话。”
“义不容辞。”
“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听着各位大夫豪迈的回答,崔嘉宝心里的沉重才微微散去,他们都知道此行可能会遇到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正是所谓的医者仁心,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心,她应该怀抱希望才是。
莫羽已经带人将城围了起来,崔嘉宝不打算瞒着这件事,虽然一旦公布肯定会起乱子,可要瞒着便有许多事情做不了。
崔嘉宝先是和知府夫人谈过,对方神情惊惶,显然是被瘟疫二字吓到,隐隐流露出想走的意思。可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崔嘉宝却冷了神色,变得难以接近,道:“方夫人,我说了,一个都不准走。若是你能走,那些百姓凭什么不能走?若是那些百姓一个个都走了,那么在不在琼州城已经没有区别了,外面也不能幸免于难。”
方巧巧不明白崔嘉宝为什么突然翻脸不认人,吓得捂住嘴流起泪来,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惹了她的眼。
知府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抱着万一,道:“我们会小心点,不会招了人眼的。”
知府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恳求。
崔嘉宝垂下眼,又抬头,没有避开她的眼神,道:“方夫人,我们都很感激你们的配合,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正因为你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物,更是不能放你离开。纸是包不住火的,要紧关头,我不想花不必要的人力在镇压因为这种事引起的动乱上。方夫人,我没有逼你去死的意思,我们的人会搬出方府,你若是害怕,便闭门不出就是。”
知府夫人见不能说服她,神色灰败,最后却又握紧了手,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崔嘉宝若有所思,临行前回头道:“方夫人,你先前多有相助,我在此便提醒一句。这个规矩一出,定会人心惶惶,兴许有人不信邪,硬要去闯一闯。未免麻烦,我们也想杀鸡儆猴,我不想见血,可如果需要,我也不怕见血,就是不知道,会是哪家人被抓个典型了。”
继室女吃喝日常 第110节
此话一出,知府夫人腿一软,便坐回了椅子上。
方巧巧惊呼一声:“娘!”
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方夫人勉强笑道:“我没事。”
崔嘉宝听在耳里,脚下步子不停,眼见着就要走出方府。方巧巧想去追,却又害怕,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第92章 作态
崔崇安和许安朗两个四处勘测地形的也被叫了回来,崔嘉宝现在心力交瘁, 叫他们回来既是担心他们的安全也是需要他们的帮忙。
自那几个人晕倒之后, 陆陆续续又要不少人出现同样的症状, 正像几位老先生说的那样,这病染上以后不会立马发作, 而是渐渐地发出来。所以虽然他们来了以后, 一系列事情都做到了位,可在那之前, 只怕有不少人已经患病。
崔嘉宝将潮州城划分为城东、城中和城西三个区域, 大夫们的住所就在城西, 那地方又僻静,崔嘉宝不打算挪动, 便决定将病倒的人往城西送, 剩下看起来健康的人则放在城东观察, 尽量将人都隔离开来。
这还不够, 那些有点头疼脑热, 却又不能确定的人便待在中间,病愈了送回城东,若是变本加厉显出了疫症的症状, 自然要送到城西去。
这么大的动静百姓自然回过味来, 有那年长一点的,听过瘟疫的惨状,一下便瑟瑟发抖起来。
那病倒的有大夫带着崔崇安他们带来的人在尽心尽力地救治,中间被隔离开来的虽然神智清明, 却又害怕自己染上的真的是疫症,见有大夫看、有药用,倒也安安分分。唯独那些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害怕自己染上瘟疫,最为混乱。每天都有人试图偷偷逃跑,都被莫羽手下的人看的死死的,又赶了回来。
崔嘉宝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起□□了。性命之危就在眼前,便是天皇老子,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所谓京里来的大人物。她和方夫人说的话,是她的真心话,却要倒过来听,她不怕见血,可她不想见血。
但现在必然要有所震慑,非要流血的话,自然要挑最有效果的。
今日刚下过雨,虽是夏日,夜晚竟还是有些凉,崔嘉宝穿了件玄色的披风,戴上兜帽,在茫茫夜色里,只露出了半个洁白如玉的下巴。莫羽不敢多看,双眼恭敬地垂着。
“回夫人,钱府试图趁夜潜逃,已被尽数逮捕。”
等这种大鱼已经等了好几日了。
其实今晚她大可不必来,只是做了决定,便逼着自己亲眼来看上一回,承担着结果。可事到临头,到底是硬不起心肠,崔嘉宝开口道:“等等……”
莫羽一顿,知道夫人只怕是心软了。
“将人收押,明日午时于城门处置,当众公布罪行和惩罚,但提一句,以粮相换可免死罪。”
原先的法子要残暴许多,震慑力十足,莫羽不禁有些犹豫。
崔嘉宝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要那种看着可怖但能休养好的……”
莫羽点头,却忍不住开口道:“夫人,这样的话他们会抱有侥幸心理。”
崔嘉宝点头,道:“我知道,我要的粮可不是一点两点,他们愿意来试,便掏光他们手中的粮食,只辛苦你们盯紧点了。至于寻常百姓,他们手中没有余粮,只要让他们确信,那些富豪是有粮食才能换命,没有粮食便是死路一条,应当就会安分很多。”
莫羽用手在脖子上划了划,道:“可要从钱府里寻个奴仆下这个手?”
崔嘉宝摇头。
莫羽迟疑道:“或者找具尸体做戏?”
崔嘉宝道:“还是算了,这种东西露了破绽反倒不美。明日处理完后,叫机警些的,去放流言。便说我是贪财,有粮食就能换命。这种流言,百姓最喜欢听了,说的多了就信以为真,反而觉得穷苦人家犯了法便是必死无疑。”
涉及到崔嘉宝的声誉,莫羽不敢擅自答应,害怕薛明泽回来会被重罚。
崔嘉宝微嗔:“你们薛大人说的话是命令,我说的话便不是?这种名声算什么?救人要紧还是名声要紧?”
莫羽心中腹诽,杀人能解决的事情,在他们眼里从来不是难事,只夫人是妇道人家,心软,才兜兜转转绕这么一大圈,还不惜自毁名誉。
只这话在心里念叨了一圈,他却发现自己没有觉得夫人傻气,反而有些微敬佩。大抵拿屠刀拿顺手的人,对于那些心有底线的人,总是要敬佩些的。
见莫羽应承下来,崔嘉宝知道这件事他会做好,便放心了,想着薛明泽这人,连收的属下都跟他一个性子,也不知道他行到何处了,倒是想他想的很了。
见崔嘉宝要走,莫羽担心她和冬青两个小女子回府路上不安全,想要亲自送她们,却被崔嘉宝拦下,道:“小将军,守城门乃是重担,你万万不能离开,随便点上几个人送我们一程便是了。”
莫羽听了小将军,脸上一红,他是薛明泽从边关带回来的人,远远称不上将军这个职称,崔嘉宝这样唤他,只怕是薛明泽在她面前提过他,兴许还是夸奖他。只要一想到薛将军赏识他这回事,莫羽便胸中激荡。
崔嘉宝没有再和年轻小将多话,回程的路上思考着明天的事。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杀鸡儆猴一回,虽说城中的人都是无辜,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这样做是最稳妥的。但她最后还是狠不下心,她不想标榜自己有多善良,事实上,从她把所有人围在城里起,她便和那些闺阁中纯白无暇的善良女子不一样了,只是有些底线,她到底不想踏破。
莫羽做事还是相当靠谱的,午时的时候,一大堆人挤在东城门边。上边钱家人被绑的严严实实,钱家的女眷在后边,隔得老远,只能看清有这么个人,旁的是都看不清了。莫羽特地找来两个凶神恶煞的,这两人平常没少因为这长相被人误会,如今倒是刚好起到用处了,正符合百姓对刽子手的想象。
出发前,皇上便给了薛明泽便宜行事的权力,今日便是真斩了,也是情理之中。钱老爷从昨日起便惶惶不安,如今是彻底受不住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求他们能放过钱家人。
钱家是琼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低下的百姓就没有不认识他的。有的看他们这么狼狈,心中还有些快意。且不说钱家有没有为富不仁,人啊,看那高高在上的人跌落,有的便会有几分扭曲的快意,更何况钱家确实也有劣迹,只不过罪不至死罢了。
还有那想的多一些的,却是兔死狐悲之感。前几日逃跑的人还只是被扭送了回来,现在连钱家这样的大户都被绑在上面,看样子竟是要处决。
莫羽将崔嘉宝的吩咐落实的很好,听到以粮换命时,底下人顿时一片喧闹,崔嘉宝便不担心随后流言的效果了。而活罪难逃,也确实暴力地让人心惊,最后这杀鸡儆猴,还是完成了大半。
这一场城门闹剧后,琼州城里顿时风平浪静了许多。有不少富贵人家不死心,还想闯上一闯,最后也只能交了大批粮食,在城门被狠狠鞭笞一番。那大批大批的粮食便在街道上缓缓运向崔嘉宝所住的地方。那些穷苦百姓倒是愈发安分起来,没什么人敢夜闯城门,总能听见东街头少了一个人,西街头又丢了两个,好似都是想跑出去被杀了。
桃杏正给病人熬着药,就将冬青皱着一张脸进来,手下处理药材的动作倒是麻利得很,只脸上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实在无法无视。
桃杏叹口气,道:“你又怎么啦?什么事值当你气成这样。”
冬青这手里最后一刀狠狠地切了下去,道:“你没听见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夫人的,真是过分。”
桃杏垂眼,道:“夫人既然不在意,你就别把这些带到她面前给她添堵。咱们先齐心协力把这关给过了,以后总会有人感激夫人的。”
冬青还是有些气不过,半晌,又看桃杏一眼,道:“你就不气吗?”
桃杏扇着火的手一顿,抿了抿唇,道:“气,可如果我和你一样冒冒失失的,夫人又何必带我?带你一个便足够了。”
冬青被暗暗刺了句,也只是吐吐舌,两人一时倒相安无事起来。
继室女吃喝日常 第111节
本来几边的管理已经逐步迈入正轨,百姓也逐渐安份了。城西里最早病倒的那些人症状也渐渐稳定起来,眼见着就要好了,最先来的那几个突然就死了。
崔嘉宝急忙赶来,听着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讨论病情。
最开始那位有过瘟疫救治经验的老先生叹口气,道:“都怪我,因为两例病症太相似,竟以为是同一例,眼见着症状减轻,因为是好转之兆,没想到竟是回光返照。”
同行的都纷纷劝解他看开些,毕竟这个病例也算是史无前例,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崔嘉宝不得不打断道:“当务之急是,这个病能不能救?”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点头道:“肯定是能救,但还要给我们些时间摸清才是。”
时间……崔嘉宝咬咬牙,允了。
第93章 染病
这个时间崔嘉宝给的极为艰难。
头几例死了以后, 就跟死亡也会传染似的,陆陆续续又死了不少人, 几位大夫成天在一起商议病情, 试了好几种法子, 暂时还没得出个结论来。那些病死的人用的东西连带尸体都要火化, 更激起了旁人心里的恐惧。
同行的大夫也有隐现病兆的,那些雇来照顾病人的本就是胆大才来领这份差的也吓破了胆, 一时间连人手都不足。
城西这样,城东就更慌张了, 总觉得被关在琼州城里是死路一条,隐隐有了团结之象。崔嘉宝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 而是身体有些不适, 无法完全将精力集中在理事之上。
好在城里一些理事的书生倒是跳了出来, 帮着说了许多好话,更有那撸起袖子就往城西来, 要帮着照顾病人的义气之士。百姓对这些框框条条未必全都不懂,只是大难当头, 能以忠义为准则的到底少,多半以保全自己性命为主。
崔嘉宝头晕眼花,拒绝了桃杏和冬青的靠近, 自己去找了大夫。她虽要理事,因着照顾病人这事终归缺少人手,便是重金利诱也不过那么数十人,有时也会亲自帮把手。
虽说照顾病人的地方燃着艾草, 她们这些人也跟大夫们一样,头面上带着个遮挡的物件,每日喝着药汁。老先生也说过了,这只是大大降低了患病的可能性,不可能完全杜绝,除了那位同行的大夫外,没人出现问题,此前更是一片大好之势,她这才放宽了心,没想到她到底还是中了招。
崔嘉宝都能想到崔崇安和薛明泽会如何说她糊涂,可照顾病人这事是必须要做的,只有她做了,其他人才会相信,这件事确实没有传言中那么邪乎,算是较为安全的。现在可好了,她要是病倒了,这些个烂摊子谁来接?崔崇安虽有赤诚之心,在这当口却未必管用。
老先生为崔嘉宝细细诊完,因着她只是有些微发热想象,一时半会儿也不好确定到底是不是疫症,道:“夫人这……”
崔嘉宝见他不敢确定,心里先凉上了几分,想了想还在外边的薛明泽,倒是又打起气来,道:“廖大夫,我这事还望你先帮我忙一忙,我便在城西这喝着药。”
按说她这种待观察的,要在城中,但她往日里多半也是来城西帮忙,便是有人在这里见到她也属正常。
打定主意后,崔嘉宝唤人将崔崇安请来。崔崇安刚要靠近她,便被崔嘉宝叫住。崔崇安顿觉不好,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嘉宝苦笑一下,将事情给他说的明明白白,直说将城中诸事都交托与他,要他谨防城东之人联合起来破城而出。每日城东都会有几个病倒之人,且这病染上后要隔许久才发作,传染性又极强,现下看起来健健康康的人,保不准早是个病患了,万万不能放出城去,若是可以多鼓动些人来照顾病人是更好。
“这其中的风险要如实以告,不能欺瞒,否则倒像是诓骗人来送死了。只是现在这情形,姜太公钓鱼,未有愿者,再加上那几个辞了工跑回去的,随随便便散布些流言便了不得。说起这个,哥哥你把他们送到城中去,找几个干净的屋子呆着,多观察一阵子再说。若是接下来的一切你无法掌控,我这里还有一个下下之策。”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线轻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带病的缘故,还是为了即将说出口的话。
崔崇安听她跟交代遗言似的事无巨细,蓦地红了眼眶,强行压了压,不让她听出他话中梗咽:“哥哥听着。”
“若是无人照顾,光靠几位大夫,别说大夫要累死了,这些病人也会因为得不到足够照看而死去,而大夫们也未必能解出方子来。若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把城西烧了吧。”
让他们这些活不下来的人干干净净地去了,也给琼州城剩下的人留下一线生机。
崔崇安还是没忍住,道:“我不……”
“哥哥。”
崔嘉宝唤他,就好像从前每一次他无理取闹的时候一样。
崔崇安突然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他不是像温瑜之那样有七巧玲珑心,又为什么他不像薛明泽一样饱经沙场浑身威仪,若是他们两个在这,兴许就不会像他一样,自认没有管理的才干便做了甩手掌柜,让妹妹落到这个地步。
崔崇安抹了把脸,少年清冽的嗓音一下变得有些低沉起来:“我知道了。”
“还有,这城里已经这样了,若是太子到了或者……或者相公回来了,不要让他们进城。”
崔崇安一一应下。
屋里的声音变得细细小小:“那哥哥你先走吧,我好累了……”
崔崇安道:“阿年。”
“嗯?”
“你给我记好了,你若是敢死,哥哥就给你赔命。”
崔嘉宝被气得不轻,勉力从床上撑起,再说话时却发现屋外早就没了人。
后来的事情,崔嘉宝便不知道了,她成日里昏昏沉沉,只能感到有人给她喂些又苦又烫的药汁。她不知道,那个医师只是普通的伤寒发热,并无疫病。那些个曾经照顾了许久病人的雇工,在城中观察了好些天也没事。只有崔嘉宝的运气不好,得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头昏脑热,而是确确凿凿的疫症无疑。
年岁最长的那位廖大夫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句时也命也,像他们这样的人,累归累,每天都能吃饱饭,晚上一沾枕头就睡,身体倒是没事。只这年纪小小的薛夫人,白日里走动走西,晚上还要殚精竭虑,筹谋整个城的事,只怕就是这样掏空了身子,外里看起来无碍,内里却虚的不得了。这才有了数十个人里,唯独她中招的事来。
崔崇安是真的不适合管理,每日焦头烂额,却始终达不成效果。有时心灰意冷,却又想到崔嘉宝的话,不愿放弃,真的一把火把城西给烧了。
崔嘉宝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城西每日都在死人,火化的光影都映在人心里。每日都有人从城东被拉到城中、拉到城西去,城东的人不了解城西是个什么景况,只知道每日都有人死去,连全尸都不留。要城东的人自己说,就好像待宰的牲畜一样,日复一日地等待被人拉去屠杀。
在这种情况下,几个大户人家先是搭上了线,紧接着百姓也加了进去,这队伍愈发庞大,全都齐心协力地要破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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