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侯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幽篁小筑
年轻人递了两张羊皮卷给他。
穆勒先生接过去,然后走到大班台边上,拿起老花眼镜戴上。他读完,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敝行开出的本票。”
“即期兑现,是吗?”年轻人的德语口音非常标准。
“按说是的。”穆勒先生盯着年轻人,“但是……”
“但是贵行没有兑现过金额这样大的本票,是吗?”年轻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穆勒先生不置可否,他捏着羊皮卷,仿佛捏着一团火焰,每多一秒钟就多一分煎熬。
“实不相瞒,看到金额的时候,我也很吃惊。”年轻人十分直率地说,“我知道他们会留一笔钱给我,可我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是两亿八千五百万英镑。”穆勒先生说道。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又缓缓开口,“我并没有不肯支付。请谅解,我实在是太震惊了。”
“如果你们需要时间调取和换算,我可以等几天。”
穆勒先生摇摇头,“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除非您要全部取出来。”他直视着年轻人,“您需要全部取出来吗?”
年轻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您知道吗?我刚见到贵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我发现贵行的装饰风格和我太高祖的某间小屋,如出一辙。”
年轻人走到穆勒先生最喜欢的圈椅旁边,轻轻将手臂搭在椅背上,“然后,我又注意到贵行的名字。据我所知,贵行的创始人并没有姓这个的。我想,贵行和我的太高祖科顿,一定有些渊源。”
穆勒先生苦笑了一下,“敝行的创始人,就是科顿,通常,我们银行内部称他为哈贝格先生。当然,我知道,哈贝格不是他的本姓。”
“您能跟我说说他的事情吗?”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好奇,这种好奇里面混合着一种孝思和感伤,让穆勒先生不禁有些同情。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圈椅,请年轻人坐下。然后他走到大班台前,又转头看看年轻人,“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
穆勒先生按了一下电话机上的按键,“送两杯红茶上来。”
红茶很快就送了上来,穆勒先生却没有碰杯子一下。他走到书柜前,在中间的一层找了找,然后拿着一个相框走了过来。他的神情极为庄严,“哈贝格银行的创始人是科顿先生,但他在创建了没几个月之后,就将绝大部分股份转给了我的祖父。”他将手里的相框递给年轻人,“这是他俩在1900年的合照。照片上,右边这个人抱着的婴儿,就是我父亲。”
年轻人接过相框,仔细地看起来。
穆勒先生在年轻人对面坐下,“我当然没有见过科顿先生,但我年幼时,听祖父说过,科顿先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的确如此。”年轻人看着照片,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的祖父在哈贝格先生——抱歉,这些年我说习惯了。”看到年轻人做了个理解和不在意的表情,穆勒先生又接着说,“哈贝格先生创建银行的时候,大概是七十二岁,而我的祖父那年才三十岁。祖父说过,哈贝格先生当初转让股份的时候,和他签下了一份协议,在这份协议里,我们要支付一张他以银行股东的身份开具的本票。”
年轻人将相框还给他,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这张本票的兑现期限是多久?”
穆勒先生犹豫了一下,“难道您不知道吗?”
年轻人摇摇头,“太高祖留给我的信里,并没有说明这一点。”
穆勒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哈贝格先生和我的祖父签订协议的时候,备注的日期是直到敝行倒闭为止。”
年轻人点点头,“这倒是像他的派头呢。”
穆勒先生用粗短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两下桌子,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我能不能问问您的真实姓名?”
年轻人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您为什么觉得高木公望不是我的真名?我可是黄种人。”
穆勒先生严肃地说:“不管您是什么肤色,只要您身上有汉诺威的血统,就绝不可能用rb人的名字。”他顿了一顿,慢慢地说:“汉诺威家族和‘不仁社’是血仇,绝对不会加入rb国籍,更不会用rb人的名字。”
年轻人莞尔一笑,“说的不错。高木公望只是个代号罢了,我的真实姓名您并不需要知道,因为我有比名字更能表明身份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既然您知道‘不仁社’,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家族的人的眼睛都有独特的颜色。”
穆勒先生低声说:“我以前没有见过,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汉诺威家族的人。但金色眼睛的事情,我听祖父说过。”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的祖父说,这是一种被诅咒的眼睛。”
年轻人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诅咒也是一种命运。”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就像善与恶,光与影,诅咒和抗争,永远是对立的,这才组成了人生。”他转过脸来,看着穆勒先生,“可叹的是,人生本身就是一块用善与恶的丝线所织成的布:我们的善行,必须经受我们的过失的鞭挞;而我们的罪恶,却又依靠着我们的善行来掩盖。”
不知为何,这句莎士比亚的名言让穆勒先生略略感到了不安。这个年轻人站在窗边,脸孔沐浴在阳光中,但身体却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黑暗的阴翳。
穆勒先生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本票所附的这封信里,提到了一个信物。您带来了吗?”
年轻人慢慢走过来,当他走到穆勒先生的面前时,摊开了掌心。
穆勒先生从他的手中轻轻拿起一枚戒指,那绿得仿佛流动的液体一般的翡翠在室内的自然光线下仍然闪耀着高贵的光泽。穆勒先生观察了一会儿,又将戒指放回年轻人的手中。
“我现在可以确定您的身份了,请问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份遗产?”
年轻人好奇地问:“我可以全部提取出来吗?”
穆勒先生点点头。
“这么大的金额,不需要预约也可以全部提取?”年轻人睁大了眼睛。
“通常来说,是需要预约的。但您是汉诺威家族的人,可以为您特事特办。”
“您好像对我很放心,就因为我是汉诺威家族的人?”
穆勒先生郑重其事地答道:“因为,到我的祖父为止,我们家族世代都是汉诺威家族的总管。”
这下,轮到年轻人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了。
“看来,您的家人并没有对此多做介绍。”穆勒先生似乎有些喟叹,“或许是为了保护我们。”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感激,“从我的祖父开始,我的家族就从英国迁到了瑞士,然后定居下来。我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都不知道汉诺威家族的任何事情。”他站了起来,走到大班台后面,“假如您没有出现,这个秘密,我会在临终前告诉我儿子,然后再让他传给下一代。当然,以防万一,我也早就在遗嘱里写明了。”
这时,穆勒先生的电话响了,他做了个手势,请年轻人稍等。过了大概一分钟,他挂掉电话,对年轻人说:“在我和您喝茶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核算。1900年存入的英镑,按照同期物价指数,以及对应的黄金含量折算,现在,其价值大约要乘以八十八。”
年轻人沉默了半晌,接着仿佛下定了决心,“请您给我办一张卡,无限额度的。”
“好的,没问题。请问您想用什么名字开户?”穆勒先生问道。
年轻人略一思索,“eest-august。”然后,他又补充说,“也请您顺便帮我把对应的证件办好。”
穆勒先生恭恭敬敬地说:“没有问题。”
年轻人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起来,“您是想问我,这个名字的来源?”
穆勒先生也笑了笑:“您真是明察秋毫。”
“eest是我父亲的名字,august是我祖父的名字。”年轻人慢慢说道,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狰狞的表情,但他又迅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转变之快,让穆勒先生都来不及反应。
年轻人轻快地说:“我住在威德酒店,卡办好了,请给我送过去。两天时间够吗?”
穆勒先生连忙说:“用不了两天,今天就能给您办好。”
“那好。假如您不介意的话,我这就告辞了。您不用送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您懂我的意思吧。”年轻人拿起手提箱,“多谢您的茶,还有,您的孙女真的很漂亮。”他的目光转到穆勒先生的大班台上,那里摆放着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穆勒先生目送着年轻人离开,不觉松了一口气,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五天后,这个年轻人——也就是韩诺惟,出现在了缅甸密支那的街头。
恰逢赶集,路上行人很多,他坐在车内,看车子慢吞吞地往前走着。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面映出一张熟悉而丑陋的脸,虽然疤痕的颜色已经变浅了许多,但仍然像是几只大蜈蚣,张牙舞爪地趴在他的眼鼻口间。韩诺惟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张丑陋的脸虽然让他痛苦,但却能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记发过的誓言。
想到这儿,韩诺惟抓起手机,拨通了一组号码。
电话那端传来清脆悦耳的日语女声:“您好,这里是田村外科。”
韩诺惟用日语说道:“我昨天联系过你们,我姓高木。”
“是高木先生啊,您好,我查到了您的预订信息,请您稍等,我为您转接主治医师。”
很快,一个男声响起:“高木先生,您好,我是近藤。我想先跟您确认一下,您的行程不变吧?”
“恩,我一周之后到东京,你们最快可以安排什么时候的手术?”
“我们会先为您做一个系统的检查,然后再为您安排,最快也要两到三天,您看可以吗?”
“没问题。”
狭窄的街道十分拥挤,牛车、三轮车都慢吞吞地走着,有些走到岔路口还会停下来。
韩诺惟知道催促这些赶集的人也没用,便放慢了车速。他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市,只觉得一阵凄惶。许多挑着担子的小贩在马路中间就地做起了买卖,有卖水果的也有卖熟食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的香气。那些艳黄的芒果、翠绿的番石榴、火红的红毛丹,以及新鲜粽叶中裹着的糍粑、煎锅里沸腾的香肠和洋葱,组成了一幅热闹的街市图景。
可惜,这些热闹与他无关。
他眼里所见的一切,耳畔所闻的一切,鼻中所感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无家可归,所在之处只为歇脚。一江之隔便是他的祖国和故乡,而他,已没有故人可寻。
万国侯传 第四十八章 咫尺重逢
隋青柳将双手放在感应式水龙头下面,温度适宜的水从水龙头喷出来,落在她的手上,她仔细地清洗了一遍十根手指,然后是掌心、手背。
洗完手,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依然漂亮,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妆容使人很难准确判断出她的年龄。她穿着一件款式简洁、线条修身的长风衣,太妃糖一样的颜色衬得她皮肤很白,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段深绿色的丝巾,上面满是奔腾的小马图案。
“啪”,她肩膀上的包带滑落了下来,包掉到了地上。
隋青柳皱起眉头,弯腰捡起包,然后走到洗手间门口,从墙上的纸巾盒拽了两张纸巾。她擦干手上的水,又仔细地擦了擦包。
要不是急着出去看儿子,她真想把这个包也洗一遍。这样想着,隋青柳不觉加快了脚步。
“宝贝!”她走到男厕和女厕中间的过道上,面朝男厕,轻声叫道。
一个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人恰好从男厕出来,被她吓了一跳。隋青柳的脸有点泛红,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别过脸去。中年男人看了她几眼之后,走开了。
隋青柳看了看手表,儿子进厕所已经超过三分钟了,难道儿子便秘了?她有点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坐在离洗手间最近的一排座位上。
长水机场候机厅里的广播在播放登机提醒,隋青柳拿出手机,按下电源键开机,想看看微信朋友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机半天都没有反应。她按了好一会儿电源键,屏幕仍是黑色的。
三个半小时前,在上海登机的时候,她的手机还是好好的。她记得自己特意在出门前充满了电,没想到会这么不耐用。隋青柳咬住下唇,想起了在她出门的时候仍在睡觉的丈夫。
她看着手机,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该让丈夫送自己和儿子到机场的,而不是像个“贤妻”似的说:“你这阵子太辛苦了,早上航班你也起不来,好好休息吧。”
隋青柳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候机厅里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滚动着登机时间和对应的登机口信息。屏幕顶端显示着:2015年1月5日11时12分。
这时,又有几个男人从男厕出来,其中的长发男子是在她坐下后才进去的,现在他都完事出来了,她的儿子却还没动静。
隋青柳心里有点不安,她站起来,往男厕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洗手间里似乎有不少人,她不得不抑制住自己走进去的冲动。
隋青柳深吸了一口气,“俞以渐!”她喊了三遍儿子的名字,都没有回应,不由得慌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俞以渐!”
她正要再次提高声音的时候,广播又响了起来,轮到她的航班登机了。隋青柳这下彻底慌了,她心一横,就准备冲进去,这时,一个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去,眼前是一个一眼看不出年纪的男子。他饱满的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抬头纹,仿佛是岁月给他留下的纪念;浓密的眉毛紧挨着一双浅绿色的眼眸,目光锐利,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在他不经意的一瞥中,含着饱经世事的风霜和对无情命运的嘲弄;鼻梁异常高挺,带有白种人特有的弧度;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下巴的线条清晰硬朗。这张仿如斧凿刀刻的脸孔,令人觉得冷漠而又傲慢。
这名男子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束成一根马尾。他修剪整齐的浓密胡须,和凌厉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的马尾看上去并不怎么女性化。他的衣着很简单,仅是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内搭着铁锈蓝的衬衫,只有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彰显了他的品位。
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隋青柳:“女士,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的国语好得令隋青柳吃惊,接着,后者才反应过来,这个外国男子就是刚刚从男厕出来的那个长发男。她犹豫了一下:“我儿子在里面。”
“他叫什么?”
“俞以渐。”
“多大年纪?”
“十二岁。”
“好的,请稍等。”
外国男子快步走了进去,大约一分钟后,他走出来,冲隋青柳摇了摇头:“里面只有清洁工。”他看着隋青柳急切的眼神,又补了一句,“单间我都看过了。”
隋青柳只觉得一阵眩晕,下一秒,她就被外国男子扶住了。
“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什么时候登机?”外国男子问道。
“就是现在。”隋青柳往41号登机口看了一眼,回答道。
“你是中转飞韩城?”外国男子好奇地问道。
“嗯。你也是吗?”隋青柳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建议你先登机,然后告诉机组,请他们帮忙广播寻找令郎。”
隋青柳感激地点点头,但仍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儿子很乖,他平常不会乱跑的。”
外国男子安抚地说:“一会儿广播后,你就能看到他了。”
隋青柳按照外国男子的建议登机了,令她稍感欣慰的是,机组人员对于她的请求并没有感到为难,而是立刻联系了机场地面工作人员帮忙广播和寻找。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眼看着中转的旅客都登机了,俞以渐还是没有出现。
隋青柳急得坐不住了,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些没有坐下来的旅客,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的,生怕他们拐走了她的儿子。
但她一无所获。
隋青柳焦急地跑到登机口,她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打扰了,能不能请你们再广播几次,我儿子还没有登机。”
乘务员点点头,又开始联系地面。
“女士。”外国男子起身走了过来,隋青柳这才发现他是头等舱的客人,“广播已经循环了很多遍,假如令郎在机场,那他应该是没听到。”
“假如在机场”这几个字把隋青柳给吓坏了,她惊慌失措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许多年前弟弟的悲剧。
她打了个寒颤,立刻毫不犹豫地推开站在登机口的乘务员,冲进了廊桥。
“俞以渐!”隋青柳在候机大厅边跑边喊,她冲进了候机大厅的vip休息室,又拉开了免税男装专柜的试衣间门。她不知道自己在机场跑了多久,只是觉得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她试图闯进“吸烟室”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
隋青柳回头一看,是那名外国男子。
“如果他不在机场,你这样乱跑也是没用的。”
隋青柳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她无暇顾及这样做会不会丢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儿子丢了!被她弄丢了!她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隋青柳哭得妆都花了,鼻涕也流了下来。
一块深蓝色的手帕塞到了她手里,隋青柳一怔。接着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用手帕擦干眼泪和鼻涕,慢慢抬起了头:“谢谢你。”
她刚哭过,声音还有一点沙哑,听起来更让人怜爱。
“女士,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可能对你会有帮助。”外国男子接过手帕,收了起来。“令郎会不会是在听歌或者玩游戏,戴着耳机,所以没有听见广播?”
隋青柳本能地反驳道:“他的平板电脑在我包里,手机在上海的机场就玩得没电了。”
“但是他可以玩别人的。”外国男子忽然一指远处。
一个胖胖的男孩子正全神贯注地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旁边,是一个在打着瞌睡的带鸭舌帽的年轻人。
隋青柳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扑在胖男孩身上,差点把对方从椅子上撞下来。
“宝贝!”
胖男孩摘掉耳机,一脸茫然,“干嘛?妈妈。”
隋青柳的眼泪又要涌出来,她赶紧克制住自己。“登机了,你没有听到广播吗?妈妈刚才找你找得急死了。”
“我这么大了,还会丢吗?”胖男孩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他并不是只有十二岁。
隋青柳看着儿子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问道:“这是谁的?”俞以渐不情愿地放下,“就是旁边这个哥哥的,他说他困了,然后我说我玩一会儿,就在他旁边,他同意了的。”他嘟起嘴,“本来都五杀了,要不是你来……”
他意识到隋青柳不太高兴,又改口说:“好啦,我不玩就是了。”
他把一旁的“鸭舌帽”捅醒,“呶,我不玩了,笔记本还你。”
隋青柳赶紧冲“鸭舌帽”露出个歉意的表情:“给你添麻烦了。”
“鸭舌帽”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笔记本电脑,然后装到自己的电脑包里。他似乎十分疲惫,做完这一切,就又拉下帽子,盖在脸上睡着了。
外国男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此时,他才说:“女士,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隋青柳忽然一惊:“糟了,飞机起飞了!”
外国男子耸耸肩:“我以为你不走了呢。”
隋青柳十分懊恼,她看着外国男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真对不起!害得你也没走成。”
外国男子微微一笑,浅绿色的眼睛像是水汪汪的泉:“没关系。能帮美丽的女士做一点事,我很高兴。”
这番话听起来本是很轻佻的,但说也奇怪,他这么诚恳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赞美出来,反倒让隋青柳觉得十分感动。她此刻真心觉得,为了找儿子,连累了别人,便有点羞赧地说:“你也只好坐下一班了。”
外国男子平静地说:“说到下一班,我有个不情之请。”
隋青柳有点局促,对方说话实在太客气了:“你说吧。”
“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不如下一班,坐在一起吧。”他凝视着隋青柳,“旅途寂寞,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隋青柳愣了一下,还在犹豫,俞以渐却叫了起来:“哇!你是戴了美瞳吗?”
隋青柳怕儿子说出不得体的话,赶快说:“叔叔是外国人,眼睛和我们不一样。”
外国男子笑了,轻声说:“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隋青柳这些年随丈夫出入各种场合,也颇见过些世面,但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精致而不矫情,有礼而不做作,夸起人来又热烈又真挚,却不会使人有不适之感。
她突然有些懊恼自己出门的时候只图轻便,没有精心打扮一下,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凌乱的头发轻轻掠往一边,然后矜持地说:“不知道下一班人多不多。”
外国男子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你同意就好。”随后,他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很快,他就走回隋青柳的身边,“办好了,两个小时后我们就能登机了。你的行李到了韩城机场后,那边会为你保管的,请放心吧。”
隋青柳又惊又喜,声音也热情了几分:“你去韩城,是旅游吗?”
外国男子说:“算是吧。”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隋青柳跟他前往vip休息室。让后者惊奇的是,在他没有出示任何机票或者证件的情况下,vip休息室的工作人员不仅没有阻拦他,反而露出了殷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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