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侯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幽篁小筑
“锻炼身体呀。”潘宁顿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昨天是不是喝了好多酒,身上味儿真大。”
薄伽猛满不在乎地说:“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唠叨。男人身上有味道不是很正常嘛。”
潘宁顿想起扇珑那张俏丽的小脸,“你是说你妹妹吗?”
薄伽猛瞪大了眼睛,“我妹妹来过了?”
不等潘宁顿回答,他就怒气冲冲地说,“我马上回去揍她!”
“等等。”潘宁顿拽住了他,“你要干嘛?你妹妹做错什么了,你就要打人?”
“她要嫁不出去了!”薄伽猛气得像一只癞蛤蟆,眼睛圆鼓鼓的,“她刚十八岁啊。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满十八岁后的前六个月是不能跟陌生男人说话的,破了这个规矩,媒婆就不会把好的小伙子介绍给她了!”
薄伽猛越想越气,他将手里的两只山鸡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了出去。
潘宁顿连忙追出去,“你别生气啊,我逗你的,我没有见过你妹妹。”
薄伽猛的皮肤本来就黢黑黢黑的,生气起来更是显得阴沉。他盯着潘宁顿,很不高兴地说:“我救了你,你可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
“我没有啊!”潘宁顿大感冤枉,“我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你这人怎么这么敏感啊。”
“什么敏感?”薄伽猛双手叉腰,“你在骂我吗?”
“当然不是,是说你是个聪明人。”潘宁顿哭笑不得,只好胡诌一通,“我没见过你妹妹,我是听你说我像个女人,就想逗你一下,开玩笑的。”
薄伽猛半信半疑,“她真的没来过?”
“当然没有!”
薄伽猛自言自语道,“她应该找不到这里的,她都好久没出来打猎了。”
潘宁顿见他似乎气消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么生气,我猜,你妹妹应该很漂亮吧,对不?”
“那是。”薄伽猛骄傲地说,“我妹妹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
“也像你……这么黑吗?”潘宁顿斟酌着词句,“这边的姑娘应该都比较黑吧。”
“不是的,我妹妹不黑。”薄伽猛摇了摇头,“我妹妹以前去城里的时候,还有人以为她是汉人呢。”
潘宁顿笑了笑,“那你妹妹跟你可真不像,你这么黑,太阳一落山,就找不到你人了。”
薄伽猛不以为然,“我是男人嘛,黑才像个男子汉咯。”他略一思索,“跟你说也没啥,我妹妹不是我亲妹妹,她几个月大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放在我家的鸡窝里了,我阿妈收养了她。”
“原来如此。”潘宁顿点点头,心里却想,“看你这模样,怎么可能有那么漂亮的妹妹。”
天气越来越冷,十一月的山林,温度要比平原低得多。打猎变得越来越困难,薄伽猛也就渐渐来得少了。好在他已经教会了潘宁顿制作和辨别陷阱,后者现在可以独自猎捕到竹鼠和野兔了,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捉到赤麂。
这天中午,潘宁顿正泡在一个水潭里洗澡。
“看不出来,你还挺壮啊。”扇珑的声音出现在他背后。
“你属蛇吗?走路没声音的啊!”潘宁顿无奈地说,“还好是我,换成别人,早被你吓出病来了。”
“你怎么好像很不高兴看到我?”扇珑撅起了嘴,那表情倒是与薄伽猛颇有几分神似,“别的小伙子看到我都要脸红的,只有你,看到我就像看到鬼。”
“我是为你好。”潘宁顿叹了口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你要是嫁不到好人家,你哥要跟我拼命的。”
“什么年代了,谁会信那套东西啊?”扇珑走到一旁的大石头边上,轻巧地坐了上去,“以前的人还讲究女人打猎的时候必须剃光头呢。”
“为什么?”潘宁顿愕然。
“怕被猴子、老虎之类的抓住头发,女人就把头发剃得光光的。”扇珑做了个鬼脸,“丑死了。当然,现在就没这个规矩啦。所以咯,什么十八岁前六个月不能跟不认识的男人说话,都是些瞎扯的。查木蒋蒋!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好看,还会找不到好婆家?”
潘宁顿哭笑不得,“行吧,我就当你说的都对。现在,请你转过身去,我要上岸穿衣服了。”
“你上来呗。”扇珑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说,“你是不是怕我看到你身体会笑话你?”
潘宁顿听她这么说,当下也不废话,立刻就起身往岸上走。
扇珑尖叫一声,赶紧捂住了脸,“你脸皮好厚。”她的声音从手指缝里传出来,“我还没嫁人呢,你怎么能这样?”
潘宁顿简单地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穿上了裤子,“谁脸皮厚?”他故意靠近扇珑,“你说谁脸皮厚?”
扇珑听到声音离她很近,吓得从石头上摔了下去。这一跤摔得不轻,她坐在地上,揉着腰,苦着脸说,“你这人不好玩,我不跟你玩了。”
“那你就快回家吧。”潘宁顿轻描淡写地说,“我也不想和你玩。”
“那,这个给你。”扇珑站起来,从大石头后面拿出了一样东西,是她刚到时藏起来的。那是一只身长约一米的动物,它的身上有一层厚实而又特别蓬松的毛。其后背是棕黄色,而肚皮则是黑色,看起来就像是披着一件蓑衣。
“屁股那里,你要弄一下,不然会臭臭的。”扇珑仍然有些不高兴,“我好不容易捉到的。”
“这是什么东西?”潘宁顿瞅着它尖尖的头部,“感觉不怎么好吃的样子。”
“这是山獾。”扇珑答道,“肉可好吃了,特别鲜。”她将山獾硬塞到潘宁顿的手里,“它的毛别扔了,剥的时候小心点,留下来可以当个小围巾,冬天戴着很暖和的。”
见她是特意给自己送猎物来的,潘宁顿也就不好再驱赶她了,“你刚才摔跤,不要紧吧?”
“没事,我穿得多,摔不疼。”扇珑咧嘴一笑。
“她的气消得真快,到底是小孩子。”潘宁顿感慨地想着,然后又想到了云踪,“假如云踪还在,也会觉得这姑娘很可爱吧。”
扇珑隔三差五的探望和陪伴让潘宁顿觉得,这个冬季也不是那么的难熬了。他的骨折已经彻底痊愈了,只是身上有几处枪伤会不时地疼痛难忍。
潘宁顿心里清楚,纵然自己的身体底子好,但毕竟是受了重伤,草药不比抗生素,有些地方恐怕是留下了后遗症。
但扇珑却不这么想,她坚持认为,潘宁顿除了外敷草药外,还应该口服一些特殊的草药。她特别强调,山里有一种叫做“克巴德霞”的蘑菇,在过去是用来救那些被黑熊拍到心脏的人的。在格鲁孜尔语里,“克巴德霞”就是“起死回生”的意思。
一天早上,扇珑兴冲冲地来到小木屋。“老潘,带上刀,跟我走。”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一脸的兴奋。
“干嘛去?”
“你来嘛,来了就知道了。”扇珑却卖起了关子。
两人在山林中步行了很久,久到潘宁顿都觉得有点走不动了,而扇珑却一直是一副体力充沛的样子。潘宁顿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到底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走山路竟如履平地。
好不容易走到了目的地时,潘宁顿却赫然发现,他们正身处一个悬崖的边上。
潘宁顿看了眼悬崖下面的万丈深渊,警惕地问道:“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救你呀。”扇珑一脸严肃地说,“这里就是‘克巴德霞’生长的地方,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里有一朵。”她指了指悬崖边上的一棵树。
潘宁顿定睛一看,在那棵树的背阴处,确实生长着一些蘑菇,但他不知道哪一种才是“克巴德霞”,“干嘛要这么费劲呢?你摘给我不就行了吗?还要我走这么远的路!”
扇珑瞪着他,“查木蒋蒋!这个人真笨!”她走到树下,指着一朵深红色的蘑菇说,“这种菌摘下来很快就干掉了,干了就没有用了。想要得到‘克巴德霞’的神力,就得当场嚼碎它,吞下去。”
潘宁顿大吃一惊,“那万一你认错了,这蘑菇有毒,我吃了不就完蛋了?”
“我怎么会害死你?”扇珑眼圈一红。她咬了咬嘴唇,忽然弯腰拔下了“克巴德霞”,然后站起身,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她的嘴角带着一点残余的红色碎屑,就像是她的怒火,“难怪别人都说汉人里没几个好人。”
说完,她转身就往山下走。
“对不起!”潘宁顿追了上去,“对不起,真的!”他有些惭愧地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
扇珑停下了脚步,将她那轮廓鲜明的小脸扭到了一边,不愿意再看潘宁顿。
“我吃过很多苦,遇见过很多坏人。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的妻子……也死了。请你理解,我真的不敢随便相信别人。”潘宁顿吃力地说,“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刚才是我不好,对不起。”
扇珑转过脸来,一双大眼睛里渐渐溢出了泪水,“我不会害你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潘宁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叹了一口气。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潘宁顿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对他的关心有些超出常人,但他不敢多想,也不愿多想,他的心,早已被仇恨填满。
在云踪被逮捕之后,潘宁顿悄悄去医院看过一回,当时云踪已经快要分娩了。无奈医院里的警戒实在是密不透风,潘宁顿根本无法劫走云踪。之后,没过几天,云踪就难产死了。
潘宁顿心如刀绞,但他不敢让自己崩溃,因为他还有一份责任,那就是他的儿子。
他带着儿子,藏在一间小旅馆里。他打算先找到莫傲骨,将儿子全权托付,然后就去复仇。可是,没等他打听到莫傲骨的消息,“不仁社”就找上门来了。在双方的殊死交战中,他的儿子死于乱枪之下。
妻子和儿子的惨死,像一柄重锤,将潘宁顿对这世界的美好幻想给击得粉碎。如今,他选择在这林中小屋里静养,只不过是像蛰伏的猛兽那样,在静静地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扇珑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是没心没肺地给潘宁顿带野味、找草药。那天之后,她又断断续续发现了七八株“克巴德霞”,潘宁顿在服用了这种外表艳丽得有些吓人的蘑菇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旧伤真的不怎么疼了。
当春天的第一缕暖风吹进山林的时候,潘宁顿已经在小木屋中住了半年多了。他的伤都已经好了,而且薄伽猛也跟他说,好久没见过霓虹国人了。
但潘宁顿仍然不放心,他悄悄去镇上的集市转悠了几圈,发现没有人跟踪他之后,才放下心来。
确定自己安全无虞之后,潘宁顿便决定离开。在离开之前,他打算送薄伽猛兄妹一件礼物。
薄伽猛这时已经有了一个相好,并准备成家了。他对潘宁顿说起过,格鲁孜尔族有个风俗,那就是在新人成家之前,如果新郎能送一顶用彩虹雉的羽毛做成的帽子给新娘,那这段婚姻将会受到查木蒋蒋的无限祝福。
彩虹雉已经从猎户们的视线中消失多年,有些格鲁孜尔族人认为,彩虹雉已经灭绝了,但潘宁顿却在他洗澡的水潭附近发现过几只。
潘宁顿精心准备了陷阱,终于抓住了两只彩虹雉。他提着彩虹雉,兴高采烈地往小屋走去,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薄伽猛兄妹那瞠目结舌的表情。
但是,当他走到小木屋前的空地时,推门而出的女人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你是谁?”
万国侯传 第一百四十章 公平交易
潘宁顿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里的刀,“你又是谁?”他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虽然不像扇珑那样白皙,但也算是格鲁孜尔族人中比较白的了。她的脸型十分清秀,眼睛也不小,只是鼻梁低了些,鼻孔有些大,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你是小偷!”女人忽然将小木屋的门给带上了,她愤怒地说,“汉人!小偷!”
潘宁顿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口音几乎跟薄伽猛一模一样。他试探地问道:“你是薄伽猛的相好吗?”
“你认识薄伽猛?”女人似乎更诧异了,“那你不是小偷?”
“是薄伽猛让我住在这里的。”潘宁顿耐心地解释着,他注意到女人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我都住了好几个月了。”
女人眼珠一转,“我不信!”
潘宁顿转念一想,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将手腕上系着的一根带子展示给女人看。“这是薄伽猛给我的,他说这是附有查木蒋蒋神力的,系上了这个,在山中行走时就不会受到幽灵野鬼的伤害。”
女人半信半疑地检查了一下,“好吧,这确实是我阿妈缝的。她拿去庙里求过查木蒋蒋,想不到我哥会送给你。”
潘宁顿有如五雷轰顶。
“薄伽猛是你哥?你叫什么?你哥有几个妹妹?”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这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是下意思地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哥当然只有我一个……”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砰”一声响起,她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一颗子弹正中她的眉心,绽放出了一朵血红的花。
潘宁顿手里的彩虹雉掉在了地上。
一瞬间,潘宁顿的脸上混杂着惊讶、愤怒、觉悟,他握紧了拳头,绝望地转过身去。
一脸笑意的扇珑站在不远处,她看了一眼潘宁顿,然后像平常一样,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支伯奈利m1。
她像是没有看见潘宁顿的表情似的,“老潘,都怪你。”她走到距离潘宁顿一米多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要不是你,她就不会死。”
“你不是薄伽猛的妹妹!”潘宁顿怒火中烧,“你是谁?”
“猜猜看?”扇珑一脸天真,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猜不到吗?”
“我不想猜。”潘宁顿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嗖”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了扇珑手里的枪。他的动作迅捷得像是出涧的猛虎,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手心传来一阵奇特的麻,麻得他快要握不住枪了。
扇珑的脸上仍然带着甜蜜的笑容,她对于自己被夺枪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潘宁顿用枪指着扇珑,“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扇珑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得像是屋檐下悬挂的风铃,“你这样一个高手,居然没有注意到枪的重量不太对劲?”
潘宁顿心里一沉,他听懂了扇珑的意思: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你只装了一颗子弹。”潘宁顿苦涩地说。
“毕竟是你,我小心一点,也没错吧。”扇珑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老潘,这女人是谁?”薄伽猛的声音传来,他手里拎着一捆木柴,脸上满是汗水。不等两人开口,他就大喊了起来,“阿妹!”
他扑到死亡女子的身边,“阿妹,你怎么了?”他看着女子的额头,声音颤抖地说,“为什么?”
他抬头看着潘宁顿,“为什么?”
潘宁顿一怔,他这才反应过来,枪在自己手里!他意识到薄伽猛没有听到他和扇珑的对话,便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你妹妹不是我杀的。”
薄伽猛踉跄着站了起来,“你的心比熊瞎子的皮毛还要黑。我救了你,你竟这样对我!”他抽出腰里的刀,朝潘宁顿扑了过去。
潘宁顿下意识地扔掉了手里的枪,接着就被薄伽猛扑倒在地。他并不想和薄伽猛打架,但后者双眼通红,接连朝他身上刺了好几下,显然是要跟他拼命。
潘宁顿狼狈地躲避着薄伽猛的攻击,他暗中提气,却感觉身上像是压着一车水泥,异常沉重。他几次试图推开薄伽猛,却根本推不动。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是要蹦出他的胸腔。
薄伽猛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他将猎刀对准了潘宁顿的脖子。潘宁顿喘着粗气,竭尽全力地挣扎着。
又是一声枪响,薄伽猛应声倒在了潘宁顿的身上,从他脑袋里迸射出来的血浆溅了潘宁顿一脸。
潘宁顿推开了薄伽猛,他顾不得擦脸,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咆哮道:“你他妈疯了?为什么要杀他?”
“我要救你呀。”扇珑依旧甜甜地笑着,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很有趣,竟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我都救了你好几次了,老潘。”
潘宁顿揩了一把脸上的血,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别装了,我知道你是‘不仁社’的。”
“人家才救了你,你居然这样凶,真过分。”扇珑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你又想夺枪,因为现在枪里有子弹。”
潘宁顿瞪着她,没有说话。
“但是,你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发麻,还有些使不上劲,对不对?你的心脏在‘蹦蹦’地跳,好像要跳出来啦。”扇珑将枪口对准了潘宁顿,“我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呢。”
潘宁顿上前一步,“你在玩什么花样?”
“嘻嘻,你忘记‘克巴德霞’啦。”扇珑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你问过这个猎户,确定有这种蘑菇,而我又敢当着你的面吃下去,就代表没有毒?”
潘宁顿看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只觉得她是一条美女蛇,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克巴德霞’这种蘑菇,它也确实长得有点像我给你吃的那种。”扇珑不紧不慢地说,“可惜呀,你吃的不是‘克巴德霞’,而是‘赤红蝇伞’。”
“那为什么我没有死?”潘宁顿无比揪心,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信任扇珑了。
“因为‘赤红蝇伞’的毒是慢性的。假如你今天没有这样激动,也没有跟那个猎户搏斗,那么你体内的毒也许就不会发作,这种毒完全受制于你的剧烈运动。”扇珑答道,“所以,就算你现在扑过来夺枪,我也不怕。”她做了个鬼脸,“你拿到枪,也开不了,你的心脏跳得太快了,你的眼睛也会无法对焦的。”不等潘宁顿说话,她又补充道,“但是呢,你还是应该感谢我,因为,‘赤红蝇伞’的毒性近似麻醉,所以你身上那些伤口都不疼了呢。”
潘宁顿强忍着怒气,“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干嘛要杀你?”扇珑瞪着他,“你死了,我去哪儿找琥珀宫?”
“你休想从我嘴里挖到一个字!”潘宁顿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反而平静了一些,“我大哥会帮我报仇的,你也不用得意太久。”
“你大哥?”扇珑放声大笑,“你真是笨得让我想哭。”她讥讽地说,“你说的是莫乌斯吗?他和叛徒钟梵霄一起死了,被中国警方当场击毙。你不会不知道吧?”
潘宁顿瞬间感到一阵心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扇珑,“你在胡说八道。”
“你爱信不信。”扇珑举着枪,冷笑着说,“等你在黄泉路上看到你大哥,记得替我问声好。”
潘宁顿抬头仰望着天空,在这寂静的森林中,他似乎真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像是由废旧座钟上的钟摆发出的,不但毫无规律,而且空洞又绝望。他闭上眼睛,看见了兄长、妻子、儿子的脸庞,而记忆的碎片裹挟着宿命的痛苦,如同汹涌的洪流,直冲进他的心里。
汉诺威家族,只剩他一人了。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不想死了。
潘宁顿睁开眼睛,看着扇珑,“如果我告诉你琥珀宫的下落,你能保我不死吗?”
扇珑吃惊地看着他,“你不会骗我吧?”她的睫毛“刷刷”地眨动着,“你真的知道琥珀宫在哪里?”
潘宁顿点点头,“琥珀宫的下落刻在两件信物上,其中一件,在我大哥手里,另一件,在我手里。”他假装迟疑了一下,“不过,要是我大哥真的死了,那你们拿到我这件信物,也没用。”
“这一点你不用操心,我们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莫乌斯的尸体。”扇珑镇定地说。此刻,她看上去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我保证不骗你,你能保证我性命无忧吗?”潘宁顿做出一副怀疑的样子,“我杀了很多‘不仁社’的人,他们恐怕不会放过我。”
“这个,你大可放心。”扇珑忽然用日语说道,“只要你助我找到琥珀宫,我就把你藏起来,然后给你改名换姓,让你隐居。这交易怎么样,公平吧?”
潘宁顿听着她那纯熟而流利的日语,有些吃惊,“你居然不是中国人。”
扇珑冷冷地看着他,“我当然不是中国人。”她抬起下巴,傲慢地说,“我是九条雪绘,九条晴臣的妻子,‘不仁社’的当家主母。”
潘宁顿惊呆了。他虽然知道九条晴臣在这两年娶妻生子了,但他没有想到九条晴臣的妻子会是这样的年轻,而且还伪装成了猎户的妹妹,在他身边潜伏了半年之久。
“看你的表情,还真以为我是未成年?”九条雪绘晃了晃枪口,“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她嗤笑一声,“男人真好骗,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就以为对方没脑子。”
潘宁顿无言以对,他确实被这女人给骗了。实际上,假如今天薄伽猛的妹妹没有出现在这里,他还不知道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九条雪绘戒备地盯着他。
“我只是感叹,你说的都对。“潘宁顿苦笑了一下,“你既然是‘不仁社’的主母,那你说的话必然有些分量。我会带你去藏信物的地方,也希望你说话算话。”
“什么意思?信物不在你身上?”九条雪绘蹙起了眉头,“你藏在什么地方了?我让人去取。”
“我带你去,离这里不远。”潘宁顿答道,“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藏在哪儿,不然,万一你知道地点后转头就开枪,那我就死得太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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