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蝶游
作者:后半余生
随心而动,一把菜刀,走进绚烂,走出三界,穿越,美女,绝学,兄弟,灵宠,泣血之战
仙路蝶游 0001 清泉镇
这雨下得不大,但是稀稀拉拉下了大半月。小镇石板路早就浸润得通透,乍暖还寒,冷风裹着细雨直往人衣缝里钻。
坑坑洼洼满是泥水的街道上,平时的魑魅魍魉都不见踪影,偶尔几只野狗在找人啃剩的骨头,或者是找可以避风的干燥旮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雨水浸泡的的潮湿,合着不知是哪家粪坑满了,散发的屎尿味儿,说不出的刺鼻。
五福客栈倒是很热闹,大堂里早就升起了火炉子,柏木被烧得油脂直冒,慢慢渗出又慢慢化成烟,偶尔几个斗酒的醉鬼还有有意无意的往火塘子里洒下半杯劣酒,整个屋子都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香。
“掌柜的,来碟花生米”铁匠李瘸子抖抖衣领,进门坐在柜台边的小凳子上,边搓手边哈气,满一脸谄媚。
掌柜是个女人,满脸横肉的女人。撇了眼瘸子,“不要酒”
“不要不要,我有带。”瘸子说完,从宽大的袍子里取出自己锈迹斑斑的酒壶,献宝似的,小心的打开抿了一小口,盖上盖,又舔了舔壶口,咧嘴笑出一口黄牙。
掌柜心生不满,但又像习以为常,拿了碟花生米,趁瘸子没注意,偷偷匀出小半,往柜台一搁,溅出几粒来在台面来回打转。小声啐骂到“滚一边喝去别碍老娘的眼”然后她把背后的铜镜端正的放台前,继续开始补胭脂粉,不时对着镜子露出迷人的微笑,顺便剔了剔门牙上的青菜皮,悄无声息的刮在了柜沿边,再用袖口抹了抹。暗自估摸着,阿虎也该回来了。
李瘸子倒是不在意,用满是烫茧的手小心的把洒落的花生米刨拢,装进盘子里。心里盘算着,今儿个老板娘还算客气,要是赶上王婆心情不好,那可就不是溅出两粒儿花生米的事了飞过来的,指不定是多久没有洗过的鞋拔子。
暗自庆幸完,瘸子很自觉的端上碟子,摇摇晃晃往大堂中央的火炉子挤去。那里,一堆衣衫不整的粗鲁汉子聚在一起,侃着张家媳妇李家闺女的浑段子。
雨水在青瓦的沟壑中汇成股,沿着屋檐落在门口的台阶上,慢慢开始溅到了门坎边上,这雨看来又大了几分。
守在门口的哑巴狗大黄,慵懒的往里面挪了挪屁股,然后继续装睡。大黄可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想法单纯得多,如果再投胎,就变成一头猪,想睡觉时,就睡觉;不想睡时,就吃
王婆子看着一群杀猪的,卖肉的,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的,天收的,突然觉得在这乌烟瘴气的地儿,自己平白多出了几分富贵气,那叫什么来着出淤泥而不染。
瘪瘪嘴,用手把垂在面前的几缕头发盘在耳根,开始用算盘珠子算着今天的进账,虽然这已经是她一炷香之内第三次,居然每次都不一样。
五福客栈在清泉镇,是清泉镇唯一的客栈。
清泉镇属于大央国,在大央国哪里小猴子就不知道了,因为清泉镇周围都是大山,走不完的大山。更远的,至于大央国之外是怎样,小猴子就更不知道了。
这是个安静到消息闭塞的镇子。
阿虎沿着镇子里的石板路往前走,阿虎是个猎户出身,今天打了只大家伙,抗在他魁梧的身板上,两柄柴刀别在腰板上敲得叮当作响,一路踢踏走来,脸上浅笑不自觉的裂开。
阿虎打了一只豹子。要知道,这镇子周围可是很少再有这么凶猛的猎物了,有时候巡山一大圈,连只山鼠都见不着,一只豹子,绝对算收获满满。
不等走进客栈,王婆就迎了上来,“哎呀虎哥,快快进来,看把你淋得。”
看着脸上涂得跟猴屁股一样的王婆,阿虎没由的虎躯一僵,“王姨,我给送厨房吧”掌柜王婆在自己还小些的时候,管自己的老母亲阿姐阿姐的叫得亲热,到了如今可好,管自己叫哥,还说咱倆各叫各。阿虎觉得吧,这岂止是辈分乱了些,这中间还有一点点让自己心惊胆战的诡异。
王婆用手在阿虎胸口重重的抹了一把,“瞧你叫什么姨,比你长不了几岁,先坐下喝点酒暖暖身子”然后扭头往后堂吆喝:“小猴子死哪里去了,没点眼力劲儿,快给你虎哥切盘牛肉再拿壶酒要好酒”王婆刻意在“好”字上咬得老重了,生怕小猴子个鬼精灵一时患了迷糊一样。
阿虎在王婆的生拉硬拽下坐了下来,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喜笑连连。
“瞧你,到了姐这里就跟自个儿家一样,扭捏个啥姐还能吃了你不成哎哟~你看你淋得,脸上全是雨水,”拿着毛巾的手顺势下移,摸到了阿虎结实的胸膛,王婆轻咬嘴唇,“虎子,你看你,都瘦了”嗔怪一句,眉目含春,不待说完,手指轻轻又在胸膛掐了掐。
芊芊玉指在他胸口有意无意的摩挲,硕大的汉子,手足无措,脸都红了,只得两眼睁得老大,望着头上的大梁做出满腹心事的样子,尽量避开王婆凑到胸口的肉团和那张大饼脸。那模样很有几分杀场就义的气概。
这时,大黄摇摇尾巴,打了个哈欠立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阿虎桌子下,翘首以盼,大黄可不傻,虎哥来了,它有肉吃。
仙路蝶游 0002 墩子
小猴子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有爹有娘,还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没事调戏调戏丫鬟,有事上个大街,欺个男个霸女啥的。
这天天气真热。
小猴子的老爹敞开着夫子老爱穿的那种长衫子,裸出胸口的松垮的赘肉,舒服的躺在榻上,眼睛半眯着,一边享受着小丫鬟打扇,一边张嘴咬住另一个小丫头拨好皮儿的葡萄,磨磨牙齿,他爹说:“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想要老婆不”边问话,葡萄汁儿边顺着嘴角留下来,像极了老年痴呆。
小猴子的娘正在镜子前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试,哪件都好看,又哪都不满意,听他爹说话了,头都没回,接口说:“就是,想要几个”
跪在下面的小猴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腼腆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啊数,“刘家大小姐,赵家那小寡妇,街口豆腐西施也算”
他爹说:“那哪儿成咱家可是富贵人家你个兔崽子还要不要脸,咱家还要不要个书香门第”
小猴子一想,自己好像是有点对不住祖上那个靠杀猪卖肉,买了个郡守来当的老祖宗。一时心生羞愧。
他爹说,“就你数的这么几个小娘皮,太少,这不中还得再数有没有阿楚你要不要不一起收了,你看那脸蛋腰身,生儿子妥妥的,小兔崽子你什么表情,还挑三拣四了不成”
他娘又接口:“就是,屁股大就好,能生儿子最要紧”说完,在镜子前扭扭自己的大屁股,像是要在老爷子面前炫耀炫耀。
小猴子使劲摇头,拼命反抗,画面一转,自己还是被人七手八脚的送进了洞房,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锁死,惊恐的透过门缝看着自己的爹娘,活像是窑子里的龟公和老鸨。小猴子脸都吓绿了,红烛摇曳,背后一群披头散发,鬼一样的红衣女人向自己扑了过来有解衣服的,有脱鞋子的,还有抓着自己头发摩挲的,更有凶残的掰过小猴子的脸,嘟着大红嘴唇就向小猴子亲了过来,使劲的用手一挡,巧巧的掀去其中一个女鬼的红盖头,露半张涂得跟王婆一样快要掉粉的脸。
“胖子,妈的怎么是你”小猴子惊愕的眼神中,露出半张胖子那镶嵌两只绿豆大小的贼眼和一个蒜头鼻子的,满脸肥肉的麻子脸。
“咚”的一声,小猴子就从柴火堆上翻下,头撞到了厨房里装水的大瓦缸上,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脑门一阵疼痛,不知道是吓醒还是被人踢醒,灶头里的柴火烤出了一身臭汗。
“兔崽子,天收的还要不要人家打个盹”厨子牛五娘里娘气的骂了两声,翻身又偎着灶头睡着了,满身肥肉别的没穿,就围了条脏兮兮的围裙,不时用油腻的手指抠抠屁股蛋子,又让小猴子联想到了穿着红肚兜的那群女鬼。
王婆是掌柜,牛五是厨子,小猴子是跑堂的小厮,兼墩子。
小猴子拍拍屁股,看见已经迫不及待遛进厨房的大黄,知道,虎哥一定回来了。
熟练的从屁股后的皮甲里摸出菜刀,小猴子懒懒的开始切肉,只有手里有菜刀的时候,小猴子才觉得稍微精神抖擞了些,这把黝黑不见光亮的菜刀跟了小猴子十三年,哦,小猴子今年刚好十三岁。
小猴子是孤儿,来清泉镇什么都没有,就一把菜刀和他一起放在破布里,王婆说的。小猴子不太相信,你说没有百两千两的银子也就算了,谁会在弃儿的篮子里再放一把菜刀,难道还要来个二十年后凭这柄满身猪油的菜刀相认,不是都应该是传家玉佩一类的麽王婆的话是信不得的,就像王婆说自己穷得叮当响,真当以为小猴子不知道,王婆大床下的银子都快把床板顶裂了。
镇上的人总说小猴子是王婆和西头张屠夫的私生子。但再怎么看,小猴子也不觉得王婆是他亲娘。这两人五官随便怎么凑,也不可能生出自己这么个骨骼清奇的货来吧。
切了牛肉,小猴子又开始从酒缸里打酒,嘴里默念着,四成酒六成水,遭了,忘了王婆说的,虎哥来是五成酒五成水来着。又多勾兑了点酒,小猴子怏怏的往堂子里走,身后大黄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牛肉。
清泉镇,一到了天黑,很宁静。
送完吃食,小猴子坐在门坎上,背对着吃喝吆喝满身酒气的浑人,望着对面朦朦胧胧的山影,小猴子又开始回想自己刚才做的梦来,梦里他是有爹有娘的,那感觉还真好。
就那样坐着发呆,连王婆嚷嚷也没理会,小猴子知道,王婆是怕他着凉了,看病是得花钱的。
小猴子不叫小猴子,他叫百清泉,清泉镇吃百家饭。名字还是郎中取的。
二娘说,指不定明天还得下雪。二娘整天神神叨叨,时灵时不灵。她除了骂街就喜欢揣摩天气,关心一年四季天气的变化,老母鸡下的蛋和地里的菜。谁要是惹了二娘,指不定啥时候被二娘舀一瓢屎尿从头淋到脚。所以二娘说的话,镇上的人都只能附和着说,“就是”
反正风刮得客栈的湿漉漉招牌幡子裹了个紧,像是屋檐下伸出的烧火棍子,斜刺着向天上捅。
小猴子站起身子,伸伸懒腰,用舌头舔舔鼻尖,真的下雪了。
朵大的白雪,要不了多久,清泉镇就会被白雪覆盖,像被埋没了一样。皑皑白雪的世界啊,什么都渺小了。
听到王婆的咒骂声,阿楚害羞的叫了声清泉哥,然后去扶醉倒在地上的裁缝,王婆说,癞皮裁缝修了几世的福有个好女儿,丑得跟猪一样,生了个这么水的闺女。说完,王婆看了小猴子一眼。小猴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莫非传言是真的这是打算自己要抱孙子的暗示啊摇摇头,不言不语的开始收拾食客们走后留下的烂摊子。
小猴子向来话不多,总觉得跟一帮老小子较真不是个事儿,况且,这事可不能节外生枝。
不知道阿楚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抗得动裁缝,也许是裁缝老了,瘦了。
阿楚走的时候还跟小猴子说“清泉哥,你衣服又破洞了,赶空我给你再缝缝。”
小猴子嘿嘿笑了笑。踢了脚睡觉的哑巴狗,说道,“不急,雪还下着勒,没得换,天好了再麻烦阿楚妹子。”
王婆听了,怪笑着不出声,那脸挤出无数的粉,唰唰往下掉。阿楚和他爹的背影在雪花里慢慢走远,踢踢踏踏的水花声过了拐角也渐渐熄了。
关上门板,摇摇头,又收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驱散了那个梦,小猴子想,哪里来的爹娘,我叫百清泉,清泉镇的小猴子。
雪开始下大了。
下吧下吧,反正又冻不死老子,小猴子心想。
仙路蝶游 0003 春雪
天亮了,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晒进屋子,像在宣告这其实已经是立春。
风雨停了,雪也停了,突然间白雪就铺满了大地,后院的雪能没到小猴子的脚颈,踏上去吱吱作响。屋檐下的雪挂子,把屋子盖成了一朵朵蘑菇,就像蘑菇,柔柔软软。
小猴子还没醒,王婆就拿着鸡毛掸子破门而入,掀开被子,拎着小猴子的耳朵,开始咆哮。王婆看着小猴子袒胸露乳的小身板,还用褥子遮遮掩掩,骂着骂着自己就笑了,“老娘什么没见过,就你这小鸡仔还不好意思了,起来给郎中送酒去。”
小猴子嘟囔着穿好衣服,心想,肯定不是真的。要是王婆是我亲娘,我上辈子得造了多大孽啊
穿过院子,牛五早就在劈材,扎好马步,半蹲着身子,一次次举起雪亮亮的斧子,重重劈下,木材从中崩开两半,满身的肥肉跟着上下颤动,即使在下雪的早晨也炼出一身热汗来,不及快速蒸发成雾气,牛五摸出腰间缠着的红纱轻拭起额头的汗珠来。
小猴子老远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不能想象一个三大五粗的厨子偏偏又生了颗七窍玲珑的女儿心。牛五真不是个本分的厨子,小猴子晃晃脑袋。
出了门往右边的巷子走,就是许郎中的家。
许郎中是个善人,也是个读书人。说实话,这年月读书不算是个好出路,不能填饱肚皮,在王婆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可连自己墩子这份差事都不如。
但是郎中偏偏爱吟诗作赋,哪怕镇上没人能懂那份才情,一会在墙头俯首低吟,一会在夜里对酒当歌,有时哭,有时笑。王婆说,那老王八蛋是个疯子
王婆总是背后嚼郎中的舌根。说他老不死的,生了女儿没人养,狼心狗肺。郎中有女儿吗谁也没见过。至于王婆和郎中的谁是谁非,不是小猴子能参合懂的。
踩着巷子里满地白雪,别家院子里迎春花纷纷爬过墙头,伸出条条开满小黄花朵儿的枝条,小猴子顺着斑驳的院墙慢慢走去。
许郎中家的院子很大,不过后院都老旧得塌了,只剩下烂木瓦砾和到处生长的野草。独居的老许郎中也不讲究,就把床搬到了诊堂,书、药和床混在一起。吃喝拉撒都在一屋里,挤得满满当当。
郎中不爱打理,垫床脚的都是书,完全不像他说的那些书都是宝贝,随便抬脚,就能踢得空空的酒坛子哐啷啷响。
小猴子去了时候,许郎中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穿着长衫褂子,虽然还有几分酒气,但也已经在窗前摇头晃脑的读起了书,怎么看都像个夫子而不是郎中。
许郎中据说医术了得,怎么个了得法,小猴子不知道。至少李瘸子的腿他就没治好。也有说是瘸子治病不给钱,郎中久了就不给治了。小猴子从小没得过什么大病,当然屁股上的藤条印不算,所以许郎中的医术也只是听闻。
见小猴子来了,郎中放下书,和蔼的笑笑,说:“小鬼最近可有温习温习医术和诗书”
“许伯伯放心,客栈里的事不多,我经常都能得空温习,昨儿夜里还是抱着医书睡着了觉的来着”清泉很乖巧,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孩子。
赞许的摸摸小猴子的头,又从兜里摸出点碎银,足足有一两给了小猴子,“你小子还算听话,好好念书,将来才有出息。”然后又拿起书摇头晃脑。
郎中觉得小猴子的悟性还是不错的,就是瘦了点,在镇上这一群野孩子中,算得上很有灵性的一个,至少比小胖那个木鱼脑袋好很多。这话小猴子听了,乐得嘴都合不上。
“嗯许伯伯,我省得的。”
说完,小猴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顺手帮郎中掩上房门,这早晨的风,裹着寒气,吹得久了身子骨可是得生病的。
见小猴子走远,郎中放下手中的书本,拧开酒壶,郎中眼中像是没了光彩,猛灌一口,一个气不顺,浓烈的劣酒把郎中呛得咳嗽连连,酒水夹杂着口沫鼻涕,也许还有眼泪,通通沾在了郎中花白的胡须上。
门外,小猴子听到了郎中的哭声,他知道,郎中又开始发疯了
打小的时候,镇上一群野小子就跟着郎中学东西,后来人慢慢少了。其中一个原因是胖子说的,许郎中喜欢给死人动刀子,后院里藏了很多千年老尸,这不,遭天谴了,院子都塌了。
另一则原因是郎中老了,开始变得成天疯疯癫癫的,有时候自言自语看得有点让人害怕。
诗词歌赋,小猴子学得差了点了,耳濡目染,倒也能像郎中那样摇头晃脑来上那么几句。在小猴子看来,这不能用来糊口的玩意儿,顶多拿来装装样子,实在是兴趣缺缺。
郎中的医术小猴子却学得很有几分火候。针灸打穴,甚至动刀子开肚皮儿,反正小猴子觉得切人和切猪一个样,菜刀割下去一拉一个口子,一拉一个口子,哗一声捧出一堆花花肠子,洗干净又能两针缝上。
从郎中家出来,再往外走就是大榕树。偌大的镇口,就只突兀着那么一颗榕树。
说起这棵榕树,那也是一个传说。
有人说榕树通神,其威摄天,四面群山中的飞禽凶兽都不敢靠近镇子方圆百里之地。有凶兽麽小猴子是没见过,小猴子镇子周围也就就走开了十来里,最凶猛的猛兽就是朝他呲牙的兔子了。
也有人说榕树有灵,总能庇护镇上的人们消灾解难。
所以,每年的三月,镇上的人总在榕树下杀猪宰羊,奉上猪头果盘,沐浴焚香,虔诚祭祀。二娘更是用榕树叶穿成件围裙,像神婆一样癫痫癫的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那些古怪的发音,估计二娘自己都不一定明白是些个啥意思。每当这个时候,连镇上公认的悍妇王婆,也穿得素布粗衣,看不出一点点的嬉戏。
榕树,已经被镇上的老头老太图腾化了。
像小猴子般大的小鬼,心里就没多少敬畏,那是他们戏耍的乐园。榕树下睡觉,放屁打嗝,有时还在树根下撒尿。榕树千年生长,郁郁葱葱,丝毫没有莫须有的显化。就像慈祥的夫子,怎么去揪他的白胡子也不生气。
白雪皑皑,染白了大地、群山和镇子,唯独染不白榕树,更让这青青如华盖。
树下,阿楚向小猴子招手,没羞没躁的大喊着“清泉哥~~”,悠悠回荡,小手在空中飞舞,像榕树下跳跃着找虫吃的喜鹊,清脆的呼喊声传得老远老远。
小猴子跑到树下,麻溜儿的爬上大榕树的枝桠,又伸手把阿楚拉了上来坐好。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摸出三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伸手递给阿楚一个。阿楚理理自己新穿百花裙,荡着光脚丫子,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嘻嘻哈哈的说“清泉哥,你又偷馒头,王姨又得打你屁股了。”
小猴子撇撇嘴,心想王婆打得又不痛。转念一想,总觉得不对劲,偷偷问:“阿楚,你娘打你疼不”
阿楚没心没肺说,“很小的时候我记得娘打过我,疼不疼就不记得了。”
小猴子心里一暗,阿楚的娘从这大山的垭口走出去,快十年了,长什么样子,阿楚都该忘了。
“胖哥来了”阿楚向远方跑来的胖子招手。“在这里~”
“死胖子亏我还给你带馒头,小爷洞房都能被你吓醒。”小猴子心想。“兀那胖子,做鬼也要来吓小爷我,还他妈是个红衣女鬼看小爷不揍扁你。”说完,拉着阿楚跳了下去。
太阳慢慢升起,暖暖的,榕树下的三个小鬼嘻嘻哈哈在雪地里打着滚,抛洒着白雪。
仙路蝶游 0004 山外来人
小猴子心里敞亮着。
王婆说,你这小王八羔子,打从睁开眼睛起,没有像其他娃子一样哇哇大哭,那会儿啊可比现在讨人喜欢得多了,脸蛋肉嘟嘟的,捏着也不膈手,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打得都能出水来。听得小猴子一阵恶寒。
王婆几乎是从一堆树叶里把他刨出来的,用连着肉的骨头汤喂活了他。于是,这个王婆捡来的野小子在榕树下玩耍,喝清泉水长大,今天往水井里撒尿,明天又偷邻家老母鸡下的蛋。屁股倒是真没少打出水来。
五福客栈。
炉塘子的火已经燃得够大了,周围也已经准时的坐上了好些熟客。兴许是连绵的雨天,今天二娘送来的材火没能干透。堂子里总会时不时的发出材火炕干出水的吱吱声。
裁缝已经喝得有点微醺,抿完酒总是把瓦碗子磕得咚咚响,对着右边的墙壁手舞足蹈叙说了半天,才发现同桌的铁匠坐在对面,笑骂着,“你个老小儿,咋就换了地爷爷我说到哪儿了对,飘香楼那回”越说越起劲,裁缝干脆撩膀子撅屁股,直接抵着铁匠鼻尖儿,时而猥琐耳语,时而梗着脖子傻笑。
裁缝歪屁股下的竹椅也随着裁缝的张扬而扭曲呻吟,像是一个壮汉身下的小媳妇,把脚下的木板磨得哧哧作响,连头顶横梁都落下阵阵白灰,甚至整个屋子都跟着浪荡。
小猴子觉得裁缝是有故事的人,要不就是脑袋有病。
铁匠,铁匠早就睡着了。
铁匠就像个老态龙钟的人,仿佛长期的与铁炉铁水为伍,烤干了他毎一寸皮肤。每一次喝醉倒,口水都会把那张麻花脸和桌子面连接在一起,汇聚,再沿着桌子腿一滴一滴往下流。此刻,耷拉的左手握着酒壶慢慢往外扩,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哐当掉在了地上转悠起来。
送完材火刚要回家的二娘吓了一跳,啐一口,好巧不巧的吐在火堂子里,溅起小小的花火。见没人注意,二娘还特意骂骂咧咧的出门,嘴里骂着,“没卵用的男人,喝再多也下不出个蛋,晚上下雪好,把这些个碎卵子的玩意儿冻死在沟里才好”
五福客栈门口的两盏破灯笼附和着老婆子频频点头。
屋外,二娘的骂声像吵醒了灯火,三三两两亮了起来,游荡的人都要么早早挤上被窝,要么就坐在客栈火炉的七八张方桌旁。
王婆吆喝说“小猴子。切肉打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