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桥老树
一名身穿软甲的军士,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外,侯云策躺倒在木桶里,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的温柔体贴,突然,门“吱”地响了一声,守在门外的站岗军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到软甲侧面。
第344章 师高月明
澡房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设备,此时,地火熊熊,澡房里热气腾腾,室内和室外就如泾渭分明的夏天和冬天。
侯云策在热水的包围之下,浑身的毛孔全部张开。他将全身放松,享受着大胜之后休闲。
自从在显德初年遇到奇人陈抟以来,侯云策就开始修习天遁功,他来自清风岭,对中原内家功夫没有多大兴趣,也并不相信中原内家功夫有多么神奇,只是把天遁功当成了静心养身的一种锻炼。
正因为渴望不强,侯云策反而能平心静气,受益多多,几年时间下来,侯云策耳聪目明、反应灵敏、精力旺盛,他屡次在铜镜前,都能看到一张依然不变的年轻脸庞,岁月似乎没有在其脸上、身体上留下一丝痕迹。
当门外军士轻轻地走进了澡房,侯云策清楚地听到了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响,他依然躺在水中,身体一动不动,装作不晓以麻痹来人,水中手已成拳,随时可以给来人致命一击。
来人在离开水桶处不远就站住了,她望着侯云策强健的肌肤,眼中不觉涌出了些泪水,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就如高原上一弯带有天空颜色的纯净湖水。
当来人停住之后,侯云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进门之时,他就隐隐觉得守门军士有些不对劲,此时,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不寻常的原因在于他居然不认识这名亲卫。能在澡房守卫的军士,必是由刘黑彀亲自派遣的百名亲卫之一,这百名亲卫队在侯府住了三年,侯云策和他们极熟,个个都能叫出名字,但是他偏偏叫不出此人的名字。
“刘黑彀失职,我粗心。”
当来人停下脚步之后,侯云策也排除了来人是刺客的想法。任何一个刺客都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变成一动不动的木偶。
“郎君,可想死我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低低地响起,守卫一边低叹,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甲胄,露出了里面的浅绿色里衫。
侯云策在澡盆中愣了愣,叫道:“月明,是你。”
侯云策水淋淋地站起身。木桶是极大,足有半人高,师高月明和侯云策对视一眼,她猛然纵身一跳。竟然是一跃而入木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嘶、嘶”几声脆响。师高月明的衣衫被撕成了几片。侯云策挥手将碎衣扔出木桶,将师高月明抱了一个满怀。带兵北上已有一段时间,侯云策让战火派激起了许许多多的雄性力量,就如大河涨水需要冲堤一样,正到了需要的时候。
师高月明笑着用手撑住了侯云策,道:“等一会,小娘子现在这样难看,让我把脸洗干净。”
地龙使整个房间充满了热量,温暖如春天一般,恢复面容的师高月明,在油灯略略有些暗淡的光线之下。别有一种域外风情。饶是侯云策定力非凡,久历风雨。也如少年郎一样恶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风声、水声,声声入耳。
情浓兴尽之后,木桶里的热水已微冷,两人就出了木桶,坐在平日里使女所用的小木凳之上,有些墉懒地随意聊了起来。谈女儿小清,谈别离之后的相思,谈灵州城的逸事,聊得尽兴之时,师高月明又靠在了侯云策肩膀。
“谁知道你的身份”
“石帅知道,我去求他,他才肯带上了我。”
“那你在这里当守卫,也是石帅安排的。”
师高月明脸色红润,挺直的笔梁上挂着几粒汗珠,有些调皮地笑道:“石帅把我交给了封参军,封参军带我进的内院。”
侯云策想了想洋娃娃一般远在灵州的小清,有些嗔怪地道:“你就放心将小清一个留在灵州。”
师高月明听到郎君如此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郎君放心,小清由绿琦带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师高月明颇有主见,当年黑雕军击破同心城,她化妆成丑女以避祸,侯云策被林荣调回大梁之前,她又想着租马车到贺兰山,差一点闯下大祸,这一次黑雕军南下,她思念侯云策心切,又不顾一切地随军南下。
侯云策从内心深处很是喜欢这位敢想敢做有些冒失的漂亮女子,此时情形和初回大梁时已不一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不怕家人被人暗算,就道:“月明,回大梁之后,没有人敢欺负你。”
师高月明就如柔顺地小猫,道:“我知道了。”
黑雕军占据了潞州之后,休息充分地侯云策按照习惯,亲自带着亲卫队四处勘查地形。
潞州是历史悠久之城,古曰“据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故名为上党,早在上古时代,神农氏炎帝就曾在这里尝百草、驯养牲畜、发展原始农业。殷商时期,属于殷商王朝属下的诸侯国,史称“黎”。春秋时归晋。战国时期赵、魏、韩三家分晋,韩国别都就称“上党郡”,隋开皇时改为潞州,
因上党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侯云策对这一带地形有着极深的认识,在城外踏遍了所有古战场,凭吊之后,不由得再次感叹:“李筠真是被自己虚妄的实力冲昏了头脑,若他以铁都卫固守潞州,凭其山川之险,足以与大林军周旋一番,潞州就会成为第二个北汉。若真是如此,大林局面或许真要糜烂,只可惜,他的命不好,如今黑雕军成,天下莫能抗。”
此时天已冷,潞州城外白茫茫一片,将不久前的杀戮掩藏得干干净净。
侯云策被冻红了鼻子,骑着新近从黑雕军中选来的战马。哈着白气回到潞州城,潞州城虽然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却平静如常。
一是侯云策代表了大林朝朝廷,潞州百姓还是从心里认同朝廷,心里认同自然不会有太激烈的反抗。二是黑雕军军纪向来严格。好勇斗狠地金山营和党项营全都驻扎在城外军营,街道上随时都有黑雕军中军派出的巡逻队,当十几位城里的泼皮被脱衣鞭打之后,再无人敢在潞州城内闹事。城里治安比李筠治时还要好些。
从城外进入潞州城,看到一切井井有条,侯云策心情很是不错。
黑雕军四万人马占据了潞州,又收编了数千潞州团结兵,这已经在大梁城的上方构筑了一道洪水大坝,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放水将大梁城掩没,更何况大梁城本身还由黑雕军郭炯和汴河水师牢牢控制。
只要平掉了李重进叛军,大林形势也就稳定了下来。
进了府。抬头就看见两名军士精赤着上身,被粗绳绑着跪在府弟的外院,背上露出一道道血痕,这是被皮鞭抽打留置痕迹。
侯云策皱了皱眉头,对迎上来的封沙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跪在这里”
封沙神色间有些尴尬,道:“这两名军士皆是渤海人,他们胆大妄为,在街上袭伤了师高娘子。”
“袭伤”
封沙道:“这两名军士用刀砍伤了师高娘子地手臂,韩医官已来看过,并无大碍。”
听到并无大碍,侯云策便放下心来,也没有回内院查看伤情,就走到两名军士面前,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名脸上有伤疤的汉子倔强地抬起头来,道:“那人是妖女,妖女的眼睛是蓝色的,将军不能跟她在一起。”
肃慎人建立的渤海国曾经称雄一时,契丹攻灭渤海国时,调集了西北面许多小族,其中一族就是白肤蓝眼的种族,他们人虽然少,却杀伐极烈,在渤海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封沙看到侯云策没有说话,道:“此人敢于当街袭击师高娘子,已是死罪,师高娘子是颇超部族长师高金的女儿,若此事被党项营的颇超军得知,恐怕军中会生出隙恨,这是大患。”
契丹是大林第一强敌,而此时被灭团的渤海人数量也还不少,是大林的天然盟军。侯大利下令凡是遇到渤海人,能收服尽可能收服。正因为此,军中才会有意识收集渤海人。值案将军知道此节,固不敢处置。
侯大利道:“封参军,知道此事的人多不多”
“他们两人在闹市行凶,围观者甚众,这些渤海人人少,却真是凶悍,还似图来抢人,直到遇上巡逻队才控制了他们。值案将军审过两人,派人送此两人到府上,请侯相处置。”
侯云策在这跪着的两人面前踱了几步,停下以后,挥挥手道:“此事就是寻常打架闹事,何需我来处置,按打架的规矩,将闹事者绑到所在军营,每人再打十皮鞭,以示惩罚。”
第345章 前秦旧事
处理完两个莽撞的渤海人,侯云策信步向着内院走去,走到门口,渤海人所说之事却突然回荡在耳边,这一刹那间,侯云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秦符坚大帝的旧事。
自五胡乱华开始,十六国和南四朝的大分裂时期就拉开帷幕,自作孽的晋朝小朝廷逃到长江以南,北方少数民族匈奴、羯、氐、羌和鲜卑趁机逐鹿中原,一扫长期以来被人压着狠揍的郁闷,各族好汉仿效汉人礼制,纷纷确立自己的五德正朔。
在氐族,出现了一个大人物——他就是符坚大帝。
符坚八岁开始读书,在氐族中可谓另类,读着汉族典籍长大的符坚,学到治天下的大才的同时,也培养出单纯而又广阔的心胸。他用恩威并施的手段统一了北方,在恩与威上,尤其注重于恩,对割据势力施加压力后,只要愿意归顺,必有封赏,不愿归顺的,用武力击败并俘虏后,仍然封赏,最后发展到连原叛军、败类都一并封赏。
符坚如此性格,铸就了前秦霸业,却也为它灭亡留下了一个隐患。
符坚不是汉族人,却极为信任汉人王猛,把他当成了诸葛亮,言听计从。在王猛帮助下,前秦由一个小国家一跃成为了统治北方的强大国家,比起当年统一六国前夜的秦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秦当有两度统一中国的天命,只可惜天不助符坚,王猛在关键时候病重而亡,留下一段不断被历史提起的遗言:“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大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这句话就是说,东晋是继承了汉家正朔,华夏衣冠的政权,当前的威胁并不是很大。而表面上已经投降的鲜卑慕容,羌族姚苌是异族,怀有二心,因此,对外要交好东晋,不宜发兵南征;对内,要警惕鲜卑、西羌等降秦贵族,不使其东山再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重臣临死时后所说地话,一定是他心目中最重要,最不放心的事情,符坚为一代明主,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人皆知的道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对王猛言听计从的符坚,偏偏就没有听王猛临终时的遗言。后来的事实完全证明了王猛的担忧。前秦仅仅打了一个败仗就分崩离析,符坚作为纵横四海的一代马上皇帝,戏剧性地经历了一个帝国从建立到鼎盛再到灭亡的全过程。
而且最能表现王猛的预见的是,打赢淝水之战的是汉族政权东晋,但汉族政权并没有乘胜灭亡前秦,最后灭亡氐族前秦的却是慕容鲜卑和羌族姚苌。
这一段往事侯云策极为熟悉,太师无数次为其讲读了此段历史,五胡乱华和大武内乱之中原皆是乱世,有着极强的相似性。
此时,黑雕军的组成也有些如前秦,除了黑雕军老军以外,有党项房当人和颇超人组成的党项营,瓜、凉十一州遗落外族的金山营,在石山自成一体的里奇部,带有汉人血统的浑末部大蕃人。还有少量的渤海人。这几部人马,虽然现实实力皆不足为道。但是有太多的经验教训演绎了养虎为患的道理。
如何防止胡族势力随着黑雕军的强大而在体内产生异化,这个课题在渤海人刺伤了师高月明之后,突然如一团乱麻般出现在侯云策心中,侯云策站在门口,想不出所以然,他摇了摇头,随口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师高月明听到侯云策的脚步声,迎到门口之时,就听到了郎君在低呤,她是一个多情敏感又有些倔强地女子,天蓝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暗道:“剪不断,理还乱,郎君,难道你也心乱如丝吗”
侯云策心中装着黑雕军中胡族将来何去何从的大问题,走进院子,只看到师高月明手臂上扎着绷带,没有看到师高眼中的淡淡忧郁,道:“潞州有数万粗野的军士,你出门可真不太安全,以后还是要化妆出行吧。”
师高月明也不说话,上前一步,抱着侯云策,低低地道:“我知道为什么那名军士来拿刀砍我,他是渤海人,不要难为他们两人吧。”
侯云策没有想到师高月明如此大度,心中很是高兴,怜惜地道:“手伤得厉害吗”
“不妨事,韩淇医官说只伤了皮肉,很快就会好的。”师高月明顿了顿足,哈了口气,让白雾在空中飞舞,又道:“打完仗就要回大梁吧,赵娘子肯定长得很俊俏,是不是有赵娘子在大梁,我何必凑这个热闹,郎君,我该怎么办”
语至此,酸意凛然。
侯云策到了中原,妻妾不多,却也有几个。赵英是正妻,正妻地位最高,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得妒”,“妒”对于正妻来说是一种罪过,背上的这个名声是可以得到“休妻”之祸。而妾的地位更低,根本没有妒的本钱。
大林朝,男人主宰着世界,游戏规则就由男人制定,当然也就朝着有利于男人的一方。这是千年不变的真理。
“别想这么多,大家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佛说,五百年同船,千年同床,你们能做姐妹,至少有七百年的缘分,要懂得惜缘。”
党项人位于东西交融之处,不少族群都信奉佛教,房当族和颇超族都以佛教为其宗教,侯云策之缘分说,将师高月明吓唬得一楞一楞的,她有些崇敬地看了郎君一眼,道:“也罢,只要到了大梁,赵娘子不欺负我,我就会好好她。”
侯云策点点头,道:“这样最好,男人在外做事,最怕后院起火,你们好好相待,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各自的族人也就相安无事,再无战端。”
侯云策正在想着如何安抚手下的胡族军队,此时和师高月明交谈,自然而然谈起了正事。
师高月明居于同心城,见惯了杀戮,闻听夫君之言大有深意,郑重地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闪出些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夫君所言极是,小月受教了,小月当真心待人,使我族人免遭战火。”
侯云策也不愿深说此事,用手碰了碰师高月明有些冰冷湿润的柔嫩脸颊,道:“别多想了,好生养伤吧。”
在屋中坐了一会,封沙拿着几件密信过来,侯云策随手翻了翻,几件皆是大梁城内朝廷的情况。
封沙低声道:“一切皆正常,百官按部就班各就各位,陛下很正常,没有异动。”
“陈子腾如何”
“军情营每天派两名军士到宫中,陈子腾在宫中很是潇洒,每天读书、写字、作画,符太后时常陪在他的左右,倒是陛。。。陛下一直闷闷不乐。”
“事亦至此,不能心慈手软,军情营必须给我监督好,若那个宫中出了差错,后果则不堪设想。”
封沙脸上现出一丝杀气,杀气一闪即隐,道:“不若快刀斩乱麻,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滋事体大,此时暂且不提,回城以后再说吧。”侯云策默想了一会,没有决断。他知道封沙所言是正确的,可是他在内心深处一直挣扎不休。
“你去让人准备一桌好酒菜,我要宴请金山营众将,金山营和党项人不一样,他们皆是大武子民,同根同源,血浓于水,若有忠勇之士,可以与黑雕军老军一样对待。”
“明白。”
封沙出门之后,侯云策取过已经翻得有些破烂的《太白阴经》,这本大武人的兵书得自礼弥教磁州总坛,是侯云策初来大林时的启蒙兵书,经过几年征战,侯云策早已成为冷兵器战争的高手,《太白阴经》已有些过时了,可是侯云策仍然把此书作为行军打仗的必备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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