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国录
作者:天外安奇
历史有无限的可能,一个国家的覆灭,往往标志着另一个国家的兴起。一个缥缈的预言,一段不为人知的阴谋,开启了一个少年谋国之路。“是世道残酷抑或是人心残酷?”“若是世道残酷便需诛心,若是人心残酷便需杀人。”
谋国录 楔子一 命相
神武二十一年,冬。
“袁师,犬子命相如何”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看到一位老者从暖阁内走出来,顾不上拍去肩上的落雪,着急迎了上去,一脸紧张地问道。
老者须发皆白,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皱纹,面色红润有光,鹤发童颜不过如此。但此刻老者却紧紧皱着眉头,左手持着一节通体碧绿的玉质短杖,用右手手掌不断拍击。半晌才长长呼出一道白雾,道:“王者纳忠谏,仁者纳良言。逆改苍生命,指引天下途。李府君,天命有数,言尽于此。”
“逆改苍生命,指引天下途此此可是王者命相”听闻袁师的推演词,李府君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
老者听闻了连忙摆了摆手,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摆了一下又放下了。接着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有德有功,有灾有坎,贵人命相罢了,无需惊怪。古有华表,又名桓木,往后孩子便称作李桓吧。”
听了前半句话,李府君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但是听到袁师竟然给孩子起名,脸上露出了欣喜,要知道袁师可是帝都天辰阁阁主,相命之术天下无双,普天之下能够得到他赐名的寥寥可数,立刻躬身施了一礼,答谢道:“谢袁师赐名,能得袁师赐名,乃犬子之福气。”
“以我与老府君交情,为他孙儿起名亦是应该,无需多礼。”袁师应了李府君两句之后又说道:“今日天色尚早,我离阁已有月余,也该启程回帝都,这便告辞。”
“袁师贵为天辰阁阁主,事务繁忙,为小儿相命却耽误了时辰,确是不该。在下这便差人请冯先生。”听闻袁师请辞,李府君连忙安排下去。
青阳镇外,一辆马车行走在镇道上,驾车的老者晃着车铃,驱着马车走到镇外的三岔路口,便在边上停了下来,回头朝着车厢问道:“袁师,如今便回转帝都”
车厢里坐着的正是刚刚从李府告辞的袁师,此刻袁师双目紧闭,依然是左手持玉质短杖,右手手掌不断地拍击杖身,但是拍击的速度明显比在李府暖阁外要急促许多。阵阵金石交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驾车的冯老也是习以为常,一声不吭地等待着袁师推演完毕。
“砰、砰、砰”过了一会儿,车厢内的拍击声渐渐慢了下来,到后来几乎是十几个呼吸才敲击一下,最后重重一声拍击轰然炸响,巨响如开山裂地一般震彻四野。良久,一根洁白的玉石短杖从车帘后探了出来,轻轻撩起了车帘,接着冯老就看见了袁师一片苍白的脸,不由得惊呼道:“袁师,此此乃为何”
“不需惊慌,我只是推演时耗神过度。当下要紧之事乃立即启程,莫要回转帝都,回天柱山罢,路途不用歇息,一切从速。”袁师声音也略带疲惫,但是他的神情非常严肃,对着冯老交代道:“送我至天柱山后,你速速回转天辰阁,说与许师知晓,天辰阁自此闭门谢客,若非武帝亲临,盖不迎客”
“这是有何变故为何如此突然”冯老听到事情如此严重,顿时疑惑不解,出言问道。要知道天辰阁创建至今已有五千余年,受到历朝历代帝王册封,可以说只要天不塌下来,天辰阁就不会有任何变故。
“天命有数,苍天未亡,可惜命数已改,乱世将起,天辰阁怕也难独善其身了。”袁师摇了摇头道:“从今往后,帝王不复,启程吧。”
冯老闻言也是心头一搐,却也知道不该再问,只好默默回头,继续晃起了车铃启程了。
袁师放下车帘,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的短杖,原本通体翠绿的短杖此刻已经变成洁白透亮之色,似乎比车窗外的落雪更加洁净,白得有些虚幻,又似乎白得有些渗人。
李府内,李府君站在暖阁外的庭院中,低头出神地看着铺满白雪的地面,良久不语。此时落雪依旧,却不像原先那样能够落到他的身上,看似堪堪落到身上,却又瞬间被一股不知道哪里吹来的清风拂开了。雪越落越大,地上的雪已经铺及李府君的脚踝处。
“逆改苍生命,指引天下途。好一个贵人命相可是袁师,您可知就因您与我父亲乃是旧交,命相之术我也略有研习,虽不至精通,却也有所了解。”李府君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过身朝着暖阁走去,对在暖阁门外侯着的一位中年男子说道:“宁兄,您去请我二弟到书房一趟,便说我有要事相商。”
中年男子身着朴衣,一看便知这是李府的家仆,身材不高但是略显壮实,脸型方正,浓眉大眼。听见李府君的吩咐,连忙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李府君走到暖阁门前便停下了脚步,接着回过身来,看着庭院中的落雪,除了刚刚走过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其他都被白雪盖住,皑皑白雪似乎白得有些耀眼,又似乎白得有些渗人。
神武三十一年,秋。
自从天辰阁闭门谢客以后,帝都天辰阁外就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往常上门祈命祈福的百姓贵族都没有了,顿时显得有些冷清,只是在天辰阁门外的命坛广场偶尔会有几个游人闲逛,欣赏广场中天辰命坛精雕细琢的白玉栏杆和命坛中央雕刻着的举世无双的观星天辰图。
命坛广场自天辰阁开阁时就已修筑,占地十五亩,非常广阔,整个广场方方正正,地面全部都是用白玉砖铺就而成,中央有一座高达三丈,由白玉堆砌的大坛,称为天辰命坛,是历年天辰阁为皇家举行各类仪式的道场,也是历代天辰阁主观星之地。虽然是帝都重地,但是只要不举行重大仪式或者是天辰阁主观星,基本上都是对外开放的。无论是市井乞儿,还是朝中重臣都可以随意行走其中。
只是今日命坛广场之外却有重兵把守,禁止任何人入内。不仅如此,就连四周街道上也空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行人。
在广场内的命坛之上,有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站在观星天辰图旁,低下头去细细看着雕刻在地上的观星天辰图。老者身高六尺,虽然须发皆白,但是身材魁梧,显得气宇轩昂,面色红润,神情肃穆,有一股不怒自威之色。身上穿着的明黄色华服映着阳光金光闪闪,烁烁生辉,上面纹饰着九天云龙图,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以穿着这样的服饰,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竟是神武帝亲临天辰阁
神武帝自四十岁登基,手握社稷神器三十一年,励精图治,把积弱已久的大秦王朝硬生生打造成天衍大陆最强王朝,万邦来朝,国力无比强盛,达到了立国千余年来的最顶峰。在他的统治之下,整整三十一年,大秦帝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谓是一代盛世
今日神武帝亲临天辰阁却没有入阁内,天辰阁仅仅是敞开大门,却并未有一人出来接驾,这样的场景不免得有些奇异。
“铃铃铃铃铃铃”在命坛广场的远处传来了一阵车铃声,是一辆普通的马车。马车没有理会广场周围的兵士,径直驶入了广场,驶到了天辰命坛之下。驾车的冯老下了马车,端出车梯摆放好后就静静地侍立在一旁。马车的车帘被一支通体洁白的玉质短杖轻轻撩起,袁师从车厢里缓缓站了出来,下了车梯后便步上命坛,走到了观星天辰图的另外一端。
直到此时,神武帝才缓缓抬起了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袁师,开口说道:“你来了。”
“神武兄亲临,我自是要来的。”袁师开口应道,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此刻的袁师脸上布满了与他年龄相符的皱纹,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红润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十年不见,你老了。”神武帝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对袁师的回答不太满意,但是嘴上却好似拉家常一般说了这么一句。
“即便贵如帝王亦有衰老的一天,我乃是一个相命术士,老便老了。”听了神武帝的话,袁师也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似乎对他说的话也不太满意,嘴上便有些漫不经心地答应道。
“许久不见,你便是如此应对朕”听闻袁师的话,神武帝脸上不由显得有些愠怒,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些。
“神武兄,你可知你如今有些不讨人喜”面对掌握天下权柄的神武帝,袁师似乎没有任何恭谨,对于他显露出来的怒意也并不在意。还没等他开口,袁师便接着说下去:“想当年你还未登帝位,性情耿直,言语无所顾忌,甚至不惜狠言直谏冲撞先帝。反观你如今,散言碎语,言不及题,明明心中焦急却不直言作询,更似市井小民探听行情,此小民性情让人不喜。”
袁师说话不像之前轻言慢语,而是提起了声音如机关连弩一般迅猛而出,话说得毫不留情,让神武帝闻言不由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愠怒渐渐消退,反而露出一点笑意,眯上了眼睛看着袁师,说道:“你言语如此泼辣,与泼妇骂街何异行五十步而笑百步,不似你性情。”
“相交数十载,该去之人便去了,李良、王柯、程前如今便余你一人拌嘴,往后可寻不着如此光景。”袁师听了武帝的话,不由地笑了笑,只是话语上却不似那么欣喜。
神武帝听着袁师的话,不由收敛了笑意,眉头微皱,沉声问道:“你先于朕或是朕先于你”
“我先于你,却也不多,今日回宫你便可起草遗诏,余下时日,不妨前去青阳镇,去李良墓前叙说叙说旧事。”袁师也收敛起了笑意,正色道:“不需问我为何,今日你我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无需纠缠甚多。”
“既然时日无多,其余事情朕亦不欲探究,只是你大限何时,于朕而言甚是紧要。”关乎生死大事,神武帝脸上却看不出悲喜,只是深深地说道。
“便在今日。”袁师听出了他的关心,不由叹了一声,轻轻吐出了四个字。
袁师的声音很轻,但是这四个字仿佛四座沉重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神武帝心上,眉头皱得更重了,久久不语。
“正事杂事均已交代妥当,余下之事你便莫要掺和,剩余时日亦不需再来此地。”袁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此刻声音反而透出了一丝轻松。
“黄泉路上慢些走,朕欲与你同去寻他们。”神武帝没有说他们是谁,但是他知道袁师知道。
“哈哈哈”听到这话,袁师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道:“若到黄泉,我言语便不需忌惮,有许多趣事可说与你们听。相命数十年,却也隐忍数十年,话说得不痛快,不痛快。”
谋国录 楔子二 阴谋
神武帝离开了,没有留恋和拖沓。生死之事,到了这个年岁,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命坛之上就只余下袁师一人。
忽然从天辰阁中奔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脚步轻快,没有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急冲冲地奔到了命坛边上,又忽然收住了脚步,整个人稳稳地站着,仿佛没有任何惯性一般。站定下来之后,只见他从背后取下来一支蓝玉短杖,用双手轻握短杖举至胸前,微微躬身对命坛上的袁师行了一礼。
袁师此时背对着天辰阁,看着武帝离开的方向,并未回头看去,只是开口说道:“许师弟,我如今交代之事你需谨记,无论何事,你照办便是。第一件事,稍后我便施术取出命坛下镇压之物,你自去青阳镇,交与李谦李府君。第二件事,待我合道以后,你便把我葬于命坛之下,不需修墓立碑。第三件事,今日过后,天辰阁便就地解散,阁内众人须于入冬前离开帝都,除帝都以外,愿去何地各自决定,每人留存些许财物,保众人此生衣食无忧即可,余下的便上交国库,不得侵占,所有与相命有关手稿书籍就地焚毁,一纸不留。”
“师兄已经有所决断了”许师闻言,并未有太多惊讶,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掌管天辰阁这么多年,虽然我心中确有不舍,不舍得葬送天辰阁五千多年的传承,不舍得让相命之术没落。可你我一生钻研相命之术,心神与天命相契,说得上天命与你我情同母子。父母有命,身为人子自当遵从。”袁师脸上无悲无喜,一副理所应当之色,又接着说道:“实际说来,自师傅以身合道后,天命愈发虚幻,已经渐渐隐去形迹。当年我心血来潮,路过青阳镇时前去探望李府君,适逢府君夫人诞子,一时兴起为他相命,却是没想到此子命相不凡,天命气运如朝阳破地,喷薄而出,此乃天数”
“既然师兄有所决断,师弟便不再多言,往后之事便交于师弟,定不负师兄遗托。”许师说完再行一礼,只是礼毕之时望向了袁师。而袁师似有所察觉,终于回过了头,与许师四目相交,眼神显得有些锐利,却是想把同窗修习多年的师弟的模样深深记在脑海里。
“人终有一死,你我虽是师兄弟,但我年长你二十有八,膝下无子嗣,待你便如同亲儿。我知你心中悲伤,可今日乃为兄合道之期,你应替我欣喜,莫作小女儿姿态。”袁师回过了头,背对着许师,轻轻地挥了挥手,说道:“进去内候着,半个时辰后来替我收敛。着实抑制不下,便去把师傅的摇椅搬出来扫扫灰,往日为兄也常于那把摇椅上小憩,只是十年未归,椅上该已铺上不少灰尘。”
许师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袁师的背影,便转过身朝着天辰阁奔了过去,脚步依然飞快,只是身形不像出来时那么轻盈。就在即将奔进阁门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伤,泪如泉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而在天辰阁的内院,一张摇椅静静地摆放在院中的凉亭里,摇椅上干干净净,不粘一粒灰尘。
命坛之上,袁师抬起了头看看天,此时恰好及日中,阳光有些耀眼,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嘴里喃喃道:“天命有数,既然如此,我便帮你一把又如何。李良啊李良,偌大一个天下,为何偏生是你之孙儿让我难以自处,难以自处啊”
袁师说完,便低下了头,盯着地上的观星天辰图。观星天辰图四四方方,比命坛坛面低两寸,深深陷在地上,图上精雕细琢着一个老者仰望星辰的图像,漫天星辰是用黑色琉璃镶嵌出来的,其余部位均是在白玉砖上直接雕刻而成。图中老者便是天辰阁开阁阁主天辰先师,他左手持着一根短杖,右手手掌按在短杖上,似乎是在轻抚短杖,但是袁师知道,这是推演之时在拍击短杖的模样。
“砰砰砰”不知何时,袁师抬起了手中的短杖,照着图上的模样缓缓拍击了起来,并不急促,仿佛是以一种既定的节奏进行的,发出的声响也不大。渐渐的,玉质短杖上显现了一些裂纹,从被拍击的地方开始,向着短杖头尾开裂而去,但是袁师似乎没有察觉一般,只是紧紧盯着地上的观星天辰图,手上不断地拍击着短杖。
“咔嚓”一声,袁师手上的短杖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了几节掉落在地上,只剩下袁师手中握着的一小节依然在他手上。一道不知从何吹来的清风拂过,那几节短杖便变成了粉末,被吹进了观星天辰图中,白色的粉末全部落在了图中的黑色琉璃石上,又似活了一般渗进了琉璃石里。
袁师依然紧紧盯着观星天辰图,准确的说,是盯着天辰先师手中的短杖。忽然,那把雕刻在白玉上的短杖泛起了翠绿的光亮,紧接着整个命坛似乎瞬间受到了重压一般,白玉地面寸寸开裂,而且裂痕越裂越细密,到最后整个命坛化成了粉末。袁师此时已经是站在了一堆石粉之上,他却顾不得退开,反而向前走了两步蹲了下来,用手不断在石粉中掏挖,直到在石粉堆中挖出了一个一尺深的洞才罢手。
被袁师掏挖出来的石灰四处飞扬,落到了袁师的身上,袁师却全然不顾,只是在洞内掏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抱在怀中,然后便一屁股坐着了石灰上,深深地喘息着,仿佛这一连串动作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怀中的木匣开口竖着嵌了一支缩小版的碧绿短杖,也是玉质的,通体雕刻着精美的云纹,不像原先袁师手中的短杖那般简朴,小巧玲珑甚是好看。
袁师的喘息慢慢停歇了下来,对着木匣沉声说道:“当年天辰先师将你镇压于命坛之下,一晃便是五千余年,是为有朝一日可寻得一人能配得上你。日后落到李良之孙儿手上,也不枉我千辛万苦将你取出来。”说完,袁师就伸出右手,按着木匣上的小巧短杖上,闭上了眼睛,神情肃穆,只是不断抽搐的眼角显示出他现在似乎非常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巧短杖脱离了木匣落到地上,如白玉地面一样化成了粉末,袁师的手从木匣上落下,无力地落在了腿上,一动不动。
不知何时,袁师已经全无气息。
神武三十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前些年来得要早一些,深秋未及入冬,帝都的天空便飘起了鹅毛大雪,乌云阴沉,似乎要碾压下来一般。
即便是这样反常的天气也没有人太过在意,因为有其他消息更让人们为之哗然。先是御封天命圣人,天辰阁阁主袁逊先师以身合道,驾鹤归天。后是屹立天衍大陆五千余年的天辰阁宣布封阁解散,遣散了天辰阁众,各自归隐。两件大事,如平地起风雷,在帝都的上空炸裂开来,坊间街头人们交头接耳,皆是疑惑不解。
今日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雪依然飘摇而落,这样的天气一般无人出行,但是此刻大街上却穿行着不少官轿,引路人与轿夫均行色匆匆,照着方向却是往帝都中央的皇宫而去。即便平日上朝也仅有正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可以参加,数目不过数十人,而且以文官居多。但是今日情形却有些不同,有好事者在朱雀大道上细细数了一下,单单朱雀大道上穿行而过的官轿便超过百顶,饰着鸟雀玉雕文官轿与饰着猛兽玉雕的武官轿各占了一半,另外还有玄武、青龙和白虎大道上的官轿,应该有不下五百之数。如果以品级分,那几乎是在帝都从四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悉数到齐。
“快看,是皇室宗亲方可乘坐之蛟龙轿,有十八顶,应乃宗亲十八老。今日是何状况往日非陛下殡天或新皇登基,宗亲元老不出世宗院,莫非”在大道一旁的某个酒肆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但是说到最后声音却渐渐小了起来,因为众人心中都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帝都皇宫,阳极殿内。
武帝静静地坐在上首龙椅上查看着案头的奏折,左右侍卫并没有在殿内侍候,整个大殿除了武帝之外,只有殿中站着一位穿着黑甲的中年男子,一副军将模样,左手挽着披风,右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昂首挺胸直视着神武帝。
“烈阳,可还记得当年烈侯对你的嘱托”神武帝并未抬头,手中依然在翻阅着奏折。
听闻神武帝的话,烈阳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当年李良诬陷末将父亲暗扣军饷,中饱私囊,先帝为他蒙蔽圣听,我烈家上下数十人危在旦夕,是陛下拼死力争才得以保全我等性命,虽然父亲未能逃过一死,但他临终嘱托末将定要鞠躬尽瘁以报陛下,陛下对烈家恩重如山,末将万万不敢忘。”
“二十年来,朕之安危始终由你相护,足以谈得上鞠躬尽瘁。朕自幼不精武道天下皆知,无法以武延寿乃朕此生最大憾事。”神武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不由得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朕已年逾古稀,所余时日已然无多。今日朝堂之上,朕便会宣布退位,移居皇家别院,往后便无需你来护佑了。”
“陛下”烈阳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双手抚于胸前躬身行礼,大声呼道:“陛下虽已逾古稀,但龙体康健,退位之言从何谈起”
“此乃天命。”神武帝微微一挑眉,接着说道:“袁师之言向来无误,你无需多言。此次朕密宣你进殿,乃是另有一事需交付于你,事关社稷安危,你需用心记下。”
“陛下之命,末将定当遵从。”烈阳大声应和道。
“朕要你前去青阳镇,诛杀李谦及其妻儿,你可愿前去”神武帝忽然从金案后站立而起,沉声说道。
“这”烈阳闻言又是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道:“陛下,李家世代忠烈,末将虽与李家有旧怨,却也万万不敢”
“李家世代忠烈,李良府君护国有功,李谦亦有汗马功劳,可他与妻儿却有为祸社稷之兆,此乃袁师所述,定然无误。朕并非欲血洗李府,仅要此三人消失于世间便可,你无需顾忌,只需应朕能否办到。”还未等烈阳的话说完,神武帝就出言打断,再一次沉声说道。
“末将愿为陛下效劳只是李谦乃阵武宗师,若他以府内大阵为依,只怕唐大元帅亲去亦无十足把握。”烈阳低下头去思索片刻后沉声答道。
“无妨,待新君登基,李谦身为府君,位同郡侯,虽无实权,却也需回都执礼。”神武帝严重闪过一丝寒芒,幽幽说道:“只是事成之后,你可知如何处置”
“烈阳谨遵陛下之命事成之后,末将便于黄泉恭候陛下圣驾”烈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尔后伏下身去,行一大礼。礼毕,便起身离开了清极殿。
大殿内,神武帝缓缓坐下,眼睛看着金雕玉铸的殿门,深深叹了一口气:“烈侯当年若非为朕筹措先皇百岁寿辰之礼俸,何至于身败名裂。自古帝王最是无情,朕心中有愧,却不得不如此决断。李良兄,我秦氏之天下万万不可断送,若黄泉路上再聚首,朕愿为你行礼谢罪。”此刻,他脑海里不禁想起当年登基前的夜饮。
“秦神,我生平别无大志,不似你愿为一国之君,我却只愿为一府之君。”
“此事有何难,待我登上帝位,便封你为府君,位同郡侯,世世代代,世袭罔替”
“哈哈哈袁逊,神武如此夸口,还未即帝位便封官许愿,胡诌一爵,怕不得我大秦朝便又添一昏君。”
“即便乃胡诌之爵,单是位同郡侯,李良兄亦当之无愧,当之无愧只是今后各为君臣,礼数甚多,怕是再无此光景,何不趁此良辰饮个不醉不归”
谋国录 第一章 李桓
仁武三年,春,青阳镇李府。
清晨,晨光微曦,李桓从睡梦中醒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金蚕丝被,缓缓站立起来伸了伸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