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次日一早,还未醒来沈念禾就觉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两边太阳穴发胀,便是手脚也冰凉得很。
她以为是头夜出门偷听着凉了,因鼻子不堵,头也不重,并不像伤风的症状,想着缓一缓应当就没事了,便也没有说什么,又躺了一会,才跟着郑氏一同起床洗漱。
两人这一处才梳洗好,便听得外头裴继安叫门,提进来一个大食盒。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摆好,道“今日驿站里来了许多人,都挤在下头堂中,口杂得很,我买了些吃食回来,在房里吃了倒也干净。”
口中说着,又抬头问沈念禾道“怎么脸色有些难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沈念禾此时全身都有些发冷,尤其小腿打下,直到脚趾,仿佛都有一种结冰的感觉,小腹处更是一阵阵地犯疼。
她缓了好一会,等那一阵疼过去了,这才眨了眨眼,先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刚起来的时候头有些发胀,不过现在好多了。”
裴继安皱了皱眉,看着她道“嘴唇都白了,当真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念禾痛过之后,倒是觉得稍微好了一点,笑着摇头道“当真不碍事。”
她见郑氏还在里头收拾东西,便起身帮着要去拿碗筷,然而还没走两步,便觉出下腹一阵胀痛,小腿肚子也扯得发疼,只好立在原地,再不敢动弹。
裴继安见势不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连忙起来去扶她去了里间,一面出声唤郑氏,一面把被子拽过来给沈念禾盖在身上,又去握她的手,果然冰冷如玉。
郑氏应得极快,见两人一个卧床,一个坐在床边,也唬了一跳,匆匆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念禾咬着牙正忍痛,不好说话,裴继安却是站了起来,将郑氏带到一边,低声同她道“婶娘给念禾换一下衣裳。”
想了想,又问道“痛得这样厉害,是不是要叫大夫”
因说话的是裴继安,郑氏先还没反应过来,顺着点完了头,复才琢磨出其中意思来,本要问话,忽然想起来对面的侄儿是个男子,忙又把话吞了回去,交代道“不必要大夫,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老姜,喊人帮着拿来熬了浓姜糖水来给你妹妹喝一碗。”
裴继安踌躇片刻,见得沈念禾闭着眼半靠在床上,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他又着急出去找人,又不放心,最后还是一咬牙,出得门去。
等人走了,郑氏才好坐去床边,先把手探去褥子下,等收回来一看,果然指尖带红,是来月信了。
她知道沈念禾身体虚,初潮必定是难受的,也不敢怠慢,连忙先去烧了个手炉过来给掖进被子里。
沈念禾此时已经好了些,十分不好意思,睁着眼睛小声道“婶娘先去吃东西罢,我这一处有个炉子抱着舒服多了多半是昨晚着了凉,想来睡一觉就好了”
郑氏听得又好哭又好笑,不由得想起冯芸来。
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做娘的给女儿说,那一个还来不及说就去了,如果知道女儿这样遭罪,不晓得心中多难受。
她给沈念禾掖了掖被子,小声道“傻孩子,你这是长大成人了,等我去给你取了东西过来。”
沈念禾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听得郑氏又解释了一遍,才听懂。
她前世长得慢,个子也不怎么长,人也不怎么长,虽是知道女子有月事,因自己从未经历过,是以半点没有往那一处想,此时躺在床上,攥着被褥,一时脑子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郑氏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看她喝了两口,便道“怕是寒到了,堵在肚子里,你三哥去叫人给你煮姜糖水去了,等喝了那个把淤血化开就没事了。”
又去拿了干净衣物并此时用得上的东西过来,教沈念禾换了。
两人正说着话,裴继安隔着门在外头问道“婶娘,上回拿的那一包金丝枣放在哪里”
郑氏这才想得起来,忙去取了出来,才开了门,正要给侄儿递过去,忽然又把手收了回来,道“厨房未必知道怎么煮这女子喝的姜糖水,你在里头陪着你妹妹,我去看一眼。”
裴继安心中实在想留下来,却又担心自己帮不上忙,正犹豫间,郑氏哪里管他,已是径直下得楼去。
见得这一位裴三哥,沈念禾更不好意思了,忙指着隔壁桌上的东西道“三哥,那甜汤好似还是热的,要不把那些个炊饼、糕点拿下去也热一热,你饿坏了罢”
裴继安哪里有心思吃饭,他把门掩了,也不敢像方才一样坐在床边,只好拖了一张椅子过来,细细问沈念禾话,一时问她头疼不疼,又问她肚子怎么样,再问手脚发不发汗,冷是怎么个冷法,好几回手已是伸得出去想帮忙把脉,到底不自信,又收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省
大内。
胡奉贤提着重重的书箱,正要朝垂拱殿进去,还未走到门边,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门口站着两个仪门官,另有不少御林军。
太子极爱诗文之道,听得今日京中传闻有一部新出的《杜工部集》,其中有不少从未传世的新作补遗,乃是原来冯老相公所藏,后来被其后人献了出来刻印,十分上心,特地叫他出去采买回来。
胡奉贤也是一并跟着管勾皇城司的,他跟着太子多年,知道这一位如若今日看不到书,嘴巴上虽然不会说什么,心里肯定一晚上都要惦记着这事,索性先叫人去那京城最大的戴记书铺里头交代了一声,又亲自出了一趟宫,把书取了回来。
只是眼下书是拿到手上了,这垂拱殿里头却看着十分不对劲的模样。
胡奉贤腰间别着木牌,又是一张熟脸,走到门口了,也无人去拦他,只是立在两边的仪门官都冲他使了个眼神。
不过就算仪门官不使眼神,他也不敢再往里走。
垂拱殿的门虚掩着,里头传来天子周弘殷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中气不足,脾气倒是挺足的。
天子在里头发怒,胡奉贤哪里敢去触这个霉头,可今日本是他当差,更不敢走开,只好极小心地找了个空地缩着,又悄悄探头往里头瞄。
垂拱殿中,太子周承佑立在阶下,天子周弘殷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袄,两颊各有一坨重重的红色,嘴唇则有些发白,正坐在案前,一面翻着手中折子,一面反复盘问儿子各种问题。
天子卧病已经大半年,太医院的医官个个束手无策,纵使费了浑身解数,也不过是叫天子能少吐几回,吊着一条命而已。
可自从太后听得枢密使何渊之妻、陈国夫人李氏的话,请了从飞云寺云游到京城的星南和尚进宫,那和尚竟是有几分本事,开了两帖药,天子吃了不过五六日,虽说比起从前变得排泄不畅,然而居然已经能下床走动。
周弘殷是个心系国是的,堪堪能动,就要亲临垂拱殿,抓着儿子一通乱问,样样地方都要挑出无数毛病来。
周承佑被教训了半日,只好老实立在阶下,听父亲数落自己。
周弘殷毕竟身体还虚,骂了这许久,气就开始有些喘不过来。
一旁的老黄门连忙上前给他递茶,又劝道“陛下稍歇肝火,星南大和尚特地交代过,务必要静心养气……”
命到底是自己的,自从吃药吃出效果之后,周弘殷很信那星南和尚的话,他喘了两口气,把手中的折子放在一边,正巧一抬头,就见得隔着一层窗户纸,外头有人影动来动去的,便皱着眉问道“外头是谁,站在那一处鬼鬼祟祟的做甚”
胡奉贤不过踮了两下脚,谁料得被逮个正着,吓得腿都软了,慌忙滚得进门,爬到阶下跪了,手中还不忘抓着那书箱,应道“下官胡奉贤,今日在垂拱殿当值。”
周弘殷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道“这是你的人当值的时候也往外跑”
下人做得不好,自然是主子的错,周承佑不敢解释是自己为了看诗文,叫人四处搜寻,否则多半又要被冠上“不务正业”的名头,只好道“是儿子平日里管教不当……”
周弘殷没有理他,见得胡奉贤手中扯着一箱东西,那箱子歪歪斜斜的,便伸手指了指,问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胡奉贤心中咯噔一下,晓得这一回多半躲不过去了,只好含含糊糊道“是小的取来的文书。”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周弘殷听了之后,心中更为不满,也懒得再费时间多问,对着一旁的黄门道“拿来我看看。”
那老黄门连忙上前取了过来。
胡奉贤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书箱里装了二十来册书,很有些重量,那老黄门打开之后,先一一取了出来,将头一本并最后一本放在桌案上,这才道“回禀陛下,好似是今日京中名声甚大的《杜工部集》。”
周弘殷眯着眼睛看了两页,抬头问道“你叫人出去取的”
周承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是。”
周弘殷听得这一句“是”,脸上才消下去的怒容立时又泛了上来,将手中那一本书册朝儿子一摔。
周承佑并不敢躲,直直被那书砸到了脸上。
这一版《杜工部集》所有材料、装帧都是按着沈念禾的要求做的,为免书封打卷,特地用硬纸板护了边。
然而这一道边到得此时,却成了一桩坏事,直直割在了周承佑的下巴上,硬生生拉出一小条血痕。
那血痕并不算明显,周弘殷自然没有看到,不过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当年征战沙场的时候,他胸口、腰背都受过重伤,还有一回被人用战戟割了半边胳膊肉去,这样的小擦痕,在他看来,压根不值一提。
“我叫你监国,你平日里就惦记着这样的东西!”
周弘殷怒声喝道,胸口一起一伏,一副被气极的模样。
周承佑连忙跪倒在地,应道“是儿臣的不是,还请父亲息怒,莫要伤了龙体……”
周弘殷失望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你小时候我没空时时看顾,听得人说你是个爱诗词文章的,当日因我还在宫外,觉得做个太平王爷,读书读诗也不打紧,是以没有管你太多,而今已经入了宫,你身为一国太子,得空的时候该看什么、该读什么,难道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周承佑低声道“儿臣知错,日后……”
周弘殷冷笑一声,打断道“你除却会说知错,还会说什么”
他一面训,一面又把手边另一份折子摔到了地上,道“翔庆军的事情,王临的折子里说你叫他以和为上,这样的话,是谁教你说的!”
又怒道“若不是我今日来看,是不是把翔庆割了,你也敢瞒着我!”
周承佑急急解释道“儿臣不敢,当日父亲病重……”
周弘殷听也不听,左手按着桌子,右手指着外头,道“不必再说了,先去对着列祖列宗跪够两个时辰,反省清楚了,再来同我说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长生不老
太子并不敢辩驳,只好依言起身出了垂拱殿。
周弘殷皱着眉看他走了,面上却是怒气更甚,过了好一会,才低头翻看起桌案上儿子已经批示过的折子来,只是这一回还没看完几本,外头仪门官便进来通禀,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傅太后就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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