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裴继安从前生气的时候,总要自己怄上许久,才能慢慢好起来,可方才被那沈妹妹进来哄得几句,明明没有说什么,他却觉得心里那鼓鼓的气,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泄掉了一般,倒叫他空出脑子去想其余事情来。
——什么十只老鸡熬半锅汤,那锅比人还高,里头出来的汤哪里有自己熬的香!
第一百三十二章 辞行
过了两天,沈念禾却是慢慢察觉出变化来。
裴继安依旧同原来一样早出晚归的,也还记得时不时给她和婶娘带些稀罕的吃食回来,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面上看起来都同往日并无什么差别。
可她就是能感觉得到比起前一阵子,他的心情确确实实要好多了。
然而要说出好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极微妙的,玄之又玄的感觉。
等到这裴三哥情绪好了之后,沈念禾还能倒回去辨别出来,他之前应该不是不舒服,而是在生闷气。
这一向没什么惹他生气的啊!
沈念禾琢磨了两天,得不出什么结果来,只好撂开不管。
此时自宣县来的书册已经全部卸完,原本雇的车马早接了其他活计先行走了,只剩得他们三个在后头,人一少,做起事情来就快,没花两天功夫,郑氏就把回去的行李收拾好了,又在掰着手指算日子。
沈念禾只觉得并不着急,毕竟来的时候是为了赶时间,生怕到得限时还筹不够银子,可现在书都卖完了,戴记书铺也早就把账结清,银票拿在手上又不烫手,算着路程,只要不故意耽搁,回到宣县就来得及。
她劝郑氏道“咱们也不必那样赶,三哥是正常办差,何苦要自己折腾自己,说不得赶路还要赶出病来,况且他时时在衙门里头,别人都习惯了事事找他,总觉得什么都容易得很,眼下走得久了,才能显出能干来,说不得今后彭知县还能好说话些!”
郑氏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叹道“我倒是不急你三哥衙门里的事情,他从来不用我操心的——我担心的是你谢二哥,那麻沙镇离得近,当日继安说用不得一个多月就能回去,算算时间,眼下早已经到了,他一个人在家里,又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再道“况且眼见就要入春,若是宣州城里郭府那一个借着年节跑得上门,要接他回去,他必定是不肯的,我怕那两个要把家里屋顶都掀了……”
听得提起宣州城里谢处耘的生母廖容娘,沈念禾也觉得有些难办。
那一位一看就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一直想着把儿子带回去,从前是有郑氏同裴继安在旁边劝着,还能缓和一番,此时两人都不在家,剩得一对俱都不肯让步的母子,不知会吵成什么样子。
得了各处的消息之后,裴继安又等了两天,确定再无反复,才去郭府辞行。
他这一回心中另有计划,只是唯恐再被对方催问有关做官的回复,特地还挑了个大朝会的日子,算着郭保吉应当还在宫中,施施然上得门。
果然那门房殷勤得很,留他道“是宣县的裴官人吧我家大少爷正在府上。”
急忙把他让了进去,叫在偏厅稍待。
不多时,郭安南就出来待客。
两人见了礼,寒暄过几句,那郭安南道谢道“多亏继安这一处给的《杜工部集》,倒叫我省了不少力气准备年礼。”
裴继安笑道“若非当日郭监司帮忙,这书也未必能印得如此顺利——况且今次入京,也全靠监司给的驿券,除此之外,另有上回郭兄帮了舍妹一把,否则这书还不知在何处。”
又道“今次这书正好做上回郭兄的谢礼,多亏你出手相助,才叫舍妹脱开身来,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说完,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郭安南讶然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裴继安就解释道“那书原是我家妹妹给的谢礼,这礼单上是我的谢礼,单给郭兄的,东西已经放在门房。”
郭安南越发诧异,然而毕竟不好当面打开看,连忙推得回去,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应份之事,况且你我两家如此交情,怎能收这样的礼叫我爹知道了,多半要教训我不懂事。”
裴继安笑道“这是婶娘特地吩咐的,若是郭兄不收,我这一处也难交代。”
语毕,已是站起来道“郭兄此处事情甚忙,我就不多耽搁了,况且家中人还在驿站等着,须臾就要出发,等回了宣州,再上门叨扰!”
他拱一拱手,果然再不多留,转身告辞而去,还特意回头拦道“留步。”
裴继安走得快,剩得郭安南一人坐在厅中,想了想,拆开那信封细看。
他捏着里头薄薄的一张纸,原还觉得没什么,然而见得上头先列了两行蛎房、江瑶、海米、海带等物各一篓,后头就是木瓜、西京雪梨、平乐柿饼、海红等等各两篓,另又有其他东西,其中多是吃食,一一排得下去,竟是把一张纸写得满满的。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郭安南,多半不会多想,可他此时毕竟在清池县做了几个月的户曹官,又被父亲派来京城拜礼,对庶务早有了几分了解,见得这一张礼单,终于觉出有些不妥来。
这礼,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他急忙叫人去了一趟门房,居然五六个人跑了好几回,才把东西全数取了过来,摆了小半个厅才摆齐。
此时父亲郭保吉尚在朝会当中,郭安南便把家中管事的叫了过来。
对方见得这许多东西,也不由得为之咋舌,道“虽是比不得珍珠、玳瑁这等贵重的,却全是上好的东西,更莫说眼下正当年关,有钱都买不到,用来做礼最好不过了——昨日官人还嘱咐我,送给曹节度的年礼里要添两篓柿饼,只是今年天冷得早,汴河早早就结了冰,许多东西运送不进来,我着人四处寻了一圈,也只买到富平的,比起这广南西路的平乐饼,差了不止一筹……”
如果说只是郭安南一个晚辈来京中,拜礼自然不用太重,可是眼下郭保吉被天子急召进京,有他在此处坐着,送出去的礼就要更厚三分。
看到这许多篓子,那管事的一一翻捡了一回,语气当中都带了几分喜气洋洋,问道“少爷打哪里弄来的这些个好东西可叫小的省了一番大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忐忑
郭家确实同裴家偶有来往,可那来往只局限于后院。
郭安南知道继母廖容娘时常送东西去裴家,他自己上次也去过一回,不过主要是为了谢处耘,其实同裴继安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往日所有送的礼加起来,比起今日裴继安给的这一张单子,也是小巫见大巫。
郭安南听父亲郭保吉说过原本拟要举荐裴继安做官,后来因为各种缘故,最终作罢的事情,此时难免想得多些。
两家既然并没有多少交情,还送来这样重的礼,就有些不对劲了。
难道是那裴继安想请父亲给他重新荐官或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想求上门来
这东西若是旁人送的还不打紧,可麻烦的是裴继安送过来的,他那一家还扯着谢处耘。
对于那个继弟,郭安南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却也没有多少好感,只觉得麻烦得很,同个拖油瓶一般,对待起来轻不得也重不得。
郭保吉任的是一路监司,手中握有实权,被求办事的时候数不胜数,郭安南在清池县做了这几个月的官,几乎时时被人奉承,自然有了几分警醒,生怕自己不够谨慎,最后叫父亲脸上不好看,是以等到晚上郭保吉回来,连忙把那礼单送了过去,又将白日间的事情简单说了。
“那裴继安走得快,儿子也不好当场拆他的礼单看,眼下东西都收下来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寻的这许多,管事的说多是现在有钱也没处买的,儿子怕他那一处是想求什么难得的东西,偏又有那谢处耘在中间杠着,麻烦得很,只好干赶紧来同大人说一声。”
郭安南问得心中忐忑,却不想对面郭保吉接过他手中礼单,略看了一眼,竟是笑了笑,道“他说是送给你的,你收着便是,那裴继安上回来寻过我一回,说是你从前帮着搭了一把手,拦了人去抢他那妹妹,心中十分感激,只觉得欠了个大人情,定要快些还清了,不然总是不舒服。”
说到此处,郭安南也有些感慨,道“裴家不愧是十代名门,已是到得这般地步,依旧还留有风骨在,那沈轻云送得女儿过来,也算是选对了人家。”
上回给了那一份奏疏给自己做大礼,今次还送这许多东西过来给郭安南做小礼。
莫说自己儿子只是拦了一下,算不得帮过什么,便是当真救了那沈家女儿性命,这裴继安帮着未婚妻把接二连三的回礼砸过来,也已经还得够干净了。
这些个年轻人,醋劲实在太大,熏得人眼睛都不舒服。
郭保吉实在好笑,本是打算叫管事的去,想了想,索性吩咐道“你明日跑一趟,把那裴继安叫来,说我有事要寻他。”
他千里而来,到得京城之后,这几天几乎一时都没有停过,尤其今日下了朝,又被天子留下来奏对了半日,问的话里头除却翔庆军,自然少不得雅州军饷粮秣筹集进度。
眼下最终的期限已经在即,不少原本信誓旦旦说一定能凑得够数的县镇,前一向又忽然改了口,跑来监司里头同他诉苦,说什么要再宽限一阵子。
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个大县虽然筹够了,却是闹出极大的民愤来,甚至有人牵头要上万民书,好险被压了下去。
郭保吉到江南西路大半年,又是由武将转做一地监司,正憋着一肚子的力气想要做出一番事情来,偏生过了这许久,依旧样样不顺,今次到得天子面前,竟是找不出什么足以自表的。
他翻来捡去,发现辖下做得最好的居然是宣县。
宣县赋税收得最齐最快,役夫也从来没有少过数,另有雅州那一处的粮饷,给裴继安这么一运作,不但把银子筹够了,还将宣县公使库的名号都打了出去。
等到郭保吉来得京城,才发现原来不过一部书而已,竟是在京中引出这样大的动静,几乎是朝野尽知,实在值得拿来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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