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人传奇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青城无忌
许望秋一听马上道:“真的假的,长什么样,好不好看”
许望北想了想,用力点头道:“挺好看的。”
许望秋带着妹妹快步往家里走,很快便到了他们家所在的筒子楼。132厂的房子跟这个时代大部分工厂一样,大致分为三类,一种是那种一排的平房,给从大学中专分来的学生和转业军人中还没有成家的人住的,空间狭窄,而且是几个人挤在一起;另一类是领导住的干部楼,独立的单元楼,每家有厨房和厕所;第三种,是最多的一种,就是筒子楼。
不过许望秋家住的筒子楼是两居室带一个小厨房的那种;虽然比不上干部楼,但比单间的筒子楼要强不少,而且有厨房,有水龙头,可以在家里做饭。
许望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7、8平方米的房间,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床,靠门这边放着一个立柜,一张桌子。立柜上放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桌子上放着一个绿色的塑料罩子,下面放着中午的剩菜剩饭。这间房是父亲和母亲的房间,也是吃饭的饭厅;来客人的时候,这里又会变成了客厅。
许望秋和妹妹许望北住里面那间房,布置有木头的上下铺,有书桌、书架,在书桌上有台灯,方便他们学习。父亲文化水平有限,但很尊重知识,哪怕是在运动时间,哪怕知识分子被打成了臭老九,他也一直教育许望秋他们,你们必须好好读书,没文化将来是要吃亏的。
许望北是个特别勤快的小姑娘,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拿脸盆接冷水,又拿起水瓶倒入热水,然后拿上毛巾和肥皂给许望秋端过来:“二哥,赶紧洗洗吧!”
许望秋洗了把热水脸,又擦了擦身子,把水倒掉,来到父母的房间。他坐在凳子上打开收音机,将声音调小,慢慢调频,先听了几分钟**,然后调到nhk。70年代电视机属于高级奢侈品,只有少数人家才有看电视的待遇,而收音机是国人重要的娱乐手段。不过收音机也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很多人就自己买元器件,组装半导体收音机。
在这个时代,海外电台被视为“敌台”,收听敌台是违法行为。很多偷听的人怕被发现,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甚至戴上耳机,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住,
第十一章 师父
许望秋回头一看,一位穿着白衬衫,绿色军裤的女孩。女孩十**岁,长得特别像电影《归来》中的丹丹,扎着麻两根花辫,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整个人因为这双大眼睛显得特别精神。他顿时笑了:“苏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白是苏振声的小女儿,当初苏振声随天马厂内迁,除了正在上大学的大儿子,剩下的三个孩子都搬了过来。
苏白比许望秋大两岁,高中毕业后到仁寿插队。去年国家恢复高考,她从仁寿跑回了秀影厂。苏白其他功课不错,就是英语偏弱;而许望秋英语特别好,作为师弟许望秋就帮苏白补了一段时间的英语,最终苏白顺利考上了北大中文系。
今年年初,苏白去北平上学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许望秋,要好好考,到时候考到北平来。
“今天下午刚回来。”苏白看着许望秋笑道:“望秋,你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应该没问题。”许望秋自信地道,“我也是今天刚回来的,如果我也坐火车的话,说不定能在火车上遇到你。不过我是扒运煤车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一身漆黑,连我妹妹差点都没认出我来。”
苏白大眼睛里闪着好奇:“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啊,北电考试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嘛”
许望秋笑道:“在长安考试的认识结了几个朋友,就在长安玩了几天,去华清池泡澡,去看兵马俑,去华山看日出,玩得简直都不想回家了。”
作为中文系女生,作为文艺女青年苏白对长安有种特别的情怀在里面,颇为羡慕地道:“其实我一直想去长安看看的,可惜没有机会,以后一定要去看看。”
许望秋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事,很容易解决:“要是我考上北电了,开学的时候我们提前走,到长安找我朋友去,让他们做导游,带我们到长安玩两天,然后一起到北平。”
苏白对许望秋考大学信心十足:“连我爸都说你是天才,考北电肯定没问题。”不过去长安玩的建议她却没法答应:“我倒是想和你一起走,可是你们新生开学时间比我们要晚半个月,没法一起走的。”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进了一栋单元楼,类似于132厂的干部楼。
来到了三楼的一扇门前,苏白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苏振声在电影界的资历非常老,名气也很大,工资是文艺四级,一个月能拿两百多。房子自然也比许望秋家好得多,不光有专门的客厅、厨房,而且有卫生间。
在这个时代,房子带卫生间是非常奢侈的事,普通家庭根本没有这个待遇;如果谁家能用抽水马桶,那更是不可想象的事。西川人民在批判江卿生活腐化堕落时,其中有一条就是:“龟儿江卿生活太**了,竟然用抽水马桶。”
苏振声家的陈设也比许望秋家好得多,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圆桌,铺着白色蕾丝桌布,上面摆着一个塑料果盘,里面是新鲜的橘子。桌子后面是几张藤椅,上面罩着白色靠背罩。左边墙角摆着一盏立式台灯,旁边是一个书架,上面整齐的排着各种书籍。
许望秋家和苏振声家是两个世界,许望秋能认识苏振声,完全是因为哥哥许望川。1975年,国内各个电影厂开始恢复生产,秀影厂由于缺乏足够的人才,除了又从东北电影制片厂,以及八一厂抽调一批技术骨干外,还从蓉城招了一批年轻人。许望秋的哥哥许望川,以及韩山平等人就是这个时候进厂的;他们进厂之后,在厂里的老师傅的带领下,从照明、场记这些最基层的工作做起,学习电影的相关知识;许望川的工作就是照明,也就是后来的灯光助理。
许望秋没事的时候经常往许望川所在的剧组跑,而苏振声是故事片室主任,经常会到剧组走走看看;一来二去,许望秋便认识了苏振声,并很快以师徒相称呼。许望秋拜苏振声为师,除了跟老头谈得来外,其实也是看中了他的影响和人脉。这个时代关系太重要了,有关系的人可以靠倒卖玉米赚人生第一桶金,没关系卖五金用品都是投机倒把,电影圈也不例外。
苏振声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就看到了苏白,以及她身后的许望秋。他放下书,摘下眼镜,板着脸道:“臭小子,考试考完了也不过来给我说一声,是不是考得不好,不敢见人啊”
许望秋走进客厅,到苏振声旁边坐下,嬉皮笑脸地道:“师父,我可是你徒弟,怎么可能考不好。如果我考不上北电,那不是我的损失,而是北电的损失。”
苏振声知道自己徒弟的水平,相信他肯定能考上,但对他的随意态度不满,语重心长地道:“望秋,作为导演自信是好事,但不能太过自满,要是变得刚愎自用就不好了。”
苏白替许望秋辩解:“其实望秋挺谦虚的。我刚才问,考得怎么样,他就说还可以。”
苏振声心想我教育他呢,你打什么岔,没好气的对女儿道:“你知道什么呀,不要被这小子看似天真的脸给骗了,他内心狂着呢,其实他谁都看不上的。连谢晋、谢铁骊这样的导演他都看不上
第十二章 稿酬
苏白接过《人民电影》,迫不及待地翻到许望秋的文章,认认真真地读起来。许望秋和苏振声继续聊电影,他们先聊《大河奔流》的问题,聊中国电影的现状,但很快聊到了电影创作上。不过说到创作,说到电影剧本,苏振声就不住叹气。
苏振声在运动前开始转行做导演,拍了三部电影。在运动的十年中,他没有机会拍电影。现在运动结束,能够重新拍电影了,但他知道自己年龄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拍不了几部电影,就特别希望在退休前拍一两部质量过硬的电影。
只是现在厂里的电影剧本难以让苏振声满意,因为这些剧本很多都是运动时期写的,强调三突出,内容虚假做作,没有生活气,甚至很多剧本就是把批走/资/派的剧本调换立场而已。比如秀影厂去年拍的《十月的风云》就是如此。在运动结束前这部影片就准备拍,在政治形势突变后,创作者便迅速改动剧本,素材还是用原来的素材,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只是把“同走/资/派斗争”改成同“四人帮”斗争,原来的正面人物改成反面人物。经过这样的乔装打扮后,《十月的风云》抢到了头彩,成为中国第一部揭批四人帮的影片。
这些电影剧本从本质上来说,跟样板戏没有太大区别,作为魔都电影界的老人,苏振声骨子里继承了左翼电影现实主义的传统,对这些虚假做作的剧本看不上;所以,老头一说到剧本就唉声叹气,感叹找个好剧本真难。
许望秋手里有合适的剧本,但出于某些原因,暂时不能拿出来,心想《人民文学》怎么回事,我的剧本都寄多久了,怎么还没消息我师父他老人家想剧本都快想疯了!
就在这时,苏白将许望秋的文章读完了。她用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凝视着许望秋,由衷赞道:“望秋,你这篇文章写得真好。我看《大河奔流》的时候觉得电影一般,有些问题看出来了,有些没看出来,但看了你的文章,我全明白了。”
张然故作得意地道:“不要崇拜我,我只是一个传说。”
苏白叉着腰,拿大眼睛瞪许望秋:“谁崇拜你了,你这是跟师姐说话的态度吗”
两天后的下午,许望秋从蓉城图书馆借书回来。路过传达室的时候,他问传达室的大爷,有没有自己的信。
厂里小孩特别多,大爷分不清谁是谁;但对许望秋印象很深,因为许望秋在二个多月前,领过一次汇款单,是杂志社寄来的稿费。在这个时代,作家是个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谁能在报纸杂志上发一两篇文章,绝对可以成为明星般的人物。许望秋能发表文章,还拿到了大笔稿费,大爷自然对许望秋印象深刻。
大爷见许望秋问自己,突然激动起来,连声道:“有信,还有汇款单!”说着大爷递给许望秋一个皱巴巴的本子,以及一支笔:“签一下字。”
许望秋听到有信和汇款单笑了,知道自己的剧本发表了。那个剧本6万多字能写完,但许望秋小注了点水,有7万多字。《人民文学》千字7元,差不多就是500块钱。他踌躇满志地用圆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将本子和笔,还给了大爷。
大爷透过老花镜仔细确认过后,笑着将信和汇款单交到许望秋手里。
许望秋定睛一看,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是人民文学杂志社没错,汇款单上的朱红色印章也赫然印着“人民文学杂志社”的字样。再看汇款单上的金额,许望秋的笑容更加灿烂了,513.27元。
等父母下班回来,许望秋把汇款单拿出来,拍在母亲谢春红的面前,让她明天陪自己去厂办开介绍信。现在国内没有身份证,领汇款单必须到单位开介绍信。
谢春红看到汇款单上的金额,整个人都呆住了,激动得眼泪汪汪的:“我儿子成作家了!我儿子出息了!”许望北拉着许望秋的袖子高呼:“二哥,你好厉害啊!”许望川猛拍许望秋的肩膀:“老二,你可真行!”父亲许著文没说什么,但脸上的骄傲却掩饰不住。
晚饭过后,谢春红拿着许望秋的汇款单到院里跟人炫耀:“我家望秋成作家了,这是《人民文学》给他寄的稿费。”院里乘凉的大妈们闻声聚拢来,要看过究竟。对面楼的张大妈从谢春红手里夺过汇款单看了又看,羡慕得不得了,感慨道:“乖乖,513元!顶我们一年多工资呢!”汇款单就像稀罕宝贝似的在大妈大婶手里传来传去,每个人都是一脸的钦羡。
炫耀够了,谢春红才拿着汇款单春风得意地回家。她绘声绘色地向许著文描述刚才的情形,还告诉许望秋:“有好几个张罗着要给你介绍对象呢。不过我都拒绝了,我对她们说,我们家望秋才16岁,现在谈对象还太早了,他还要去北平上大学呢。”
第二天上午,许望秋拖着老妈和小妹到厂办开介绍信。厂办的人从许望秋手里接过汇款单的时候吓了一跳,对着谢春红不住夸许望秋:“老许的儿子出息了啊!”
从厂办出来,谢春红春满面春风地上班去了,许望秋带着许望北到邮局领稿费。
接待许望秋的工作人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他从许望秋手里接过汇款单后就像被葵花点穴手点中了似的,看着汇款单上“人民文学杂志社”的朱红色印章怔怔出神。
许望秋见男子盯着汇款单发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回过神来,冲许望秋笑了笑:“没有没有!我看汇款单是人民文学杂志社寄给你的,你是在上面发表小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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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妈妈再爱我一次
许望秋走进苏振声家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烟雾缭绕,仿佛是冬天的早晨,雾蒙蒙的。烟雾来自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也来自苏振声手中还在燃烧的香烟。
许望秋知道苏白应该是去图书馆了,她在家的话,绝对不会让师父这么抽烟。他用手在空中扇了扇,劝道:“师父,你怎么抽这么多烟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少抽一点。”
苏振声这才注意房间里全是烟,赶紧把风扇打开,凉风吹过,烟味顿时散去一些。他拿起桌上的《边城》,看着许望秋笑道:“我在想剧本的问题,实在找不到好剧本,就干脆改编名著吧,我觉得拍《边城》应该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许望秋知道师父是真急了,散文诗风格的《边城》根本不适合他,赶紧将手里的《人民文学》拿出来:“师父,我写了个剧本,名字叫《妈妈再爱我一次》,你看看怎么样。”
苏振声知道许望秋能写东西,也懂剧本,听到他写了剧本,马上接过他递来的杂志。只是当苏振声看清楚手里的杂志是《人民文学》时,顿时愣住了,《人民文学》,难道望秋的剧本发表在《人民文学》上了
苏振声连忙翻开《人民文学》,一看《妈妈再爱我一次》的作者名字就知道没错,禾火就是秋,这个剧本就是许望秋写的,心想我这徒弟真不是一般人,剧本竟然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不过作为师父不可能在徒弟面子显得过于激动,板着脸道:“臭小子,明知道师父为剧本犯愁,还藏着掖着的,也不早点拿出来”
许望秋嬉皮笑脸地道:“我不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不敢拿出来见人,就随手寄给了《人民文学》,没想到竟然发表了。师父,你看看剧本怎么样,是不是你想要的”
苏振声简直有抽许望秋一巴掌的冲动,你不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不敢拿出来见人,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啊不过他也懒得许望秋计较,低头看起剧本来。
《妈妈再爱我一次》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82年林卫国从医学院毕业分到精神病医院,偶然发现院中一名病人,竟是自己失踪多年的母亲秋霞。
原来当年林卫国母亲秋霞跟父亲林国荣相恋,由于秋霞出身不好,遭林母反对,但林国荣坚持与秋霞相恋。不久之后,秋霞父亲被打成右/派,林国荣为了不影响前途就让秋霞与父亲划清界限,但秋霞坚决不同意,于是,林国荣便与秋霞分手,另娶她人为妻。
已经怀孕的秋霞只能投靠姨母,并在生下卫国后独力抚养,母子二人感情极佳。数年后,林国荣之妻娟娟不能生育,林家父母为了延续香火,用尽办法要卫国离开母亲回到林家认祖归宗。秋霞为了不让儿子背着黑五类的名声过一辈子,几经挣扎,终於答应了。但年幼的卫国因思念妈妈而无法过平静生活,经常偷偷去找秋霞。
这天,卫国又去找母亲,正遇上红卫兵揪斗秋霞。卫国见红卫兵打自己的妈妈,就冲过去抱着打人的红卫兵狠狠咬了一口,结果被那人一脚飞,撞在墙角晕死过去。秋霞见儿子头破血流,昏迷不醒,以为儿子死了,疯子似的跟对方扭打起来。扭打中秋霞头部遭到重击,彻底变成了疯子。在那之后,卫国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现在卫国终於找到了心爱的妈妈,他握着秋霞枯树枝般的手,轻轻唱起童年时母亲经常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秋霞空洞的双眼中泛起微微光芒,眼泪顺着苍老的脸缓缓滑落。
原版的《妈妈再爱我一次》是台弯苦情剧,内容有些狗血,但许望秋修改后的版本跟时代,跟现实完美结合在了一起,通过一个孩子的回忆展现人性的扭曲和时代的荒谬,使整个故事脱胎换骨,变成了一出震撼心灵的时代悲歌。
在看剧本的过程中苏振声老泪纵横,不能自已。等到剧本看完,他拉着许望秋的手激动地道:“望秋,你这个剧本非常真实,非常动人,尤其是卫国看到秋霞被揪斗,撒心裂肺的哭喊,为什么要打我妈妈为什么要打我妈妈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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