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凰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这个孩子没有这种能力,晏樱想,他自己也没有,他若是具备这种能力,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武赢见他神情冷漠,带着杀意,越发恐惧,一时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他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对着晏樱唤了声:
“晏叔......”
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在这个男人还和自己的母亲很亲近的时候,他曾这样唤过他。这个男人一贯的冷漠,但不知为什么,武赢那个时候很想亲近他,或许是因为他清冷如雪给他一种干净剔透的感觉,让他很喜欢,他有想过想变成他这样男人,尽管他知道晏樱并不喜欢自己。
如果晏樱知道在这个孩子的眼里他是“干净剔透”的,他一定会笑出来,这孩子出生在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皇室,大概也不知道什么叫作“干净”。
他突然唤自己“晏叔”,或许是因为凤冥军兵临城下,略显亲昵的称呼让晏樱冰冷的血液产生了一瞬的波动。
武赢其实还很小,晏樱望着他,想起自己的年纪确实可以做这孩子的父亲了,前段日子他还发现了比他稍年长一些的官员有马上就要做祖父的,若是他在正常人的年纪成婚,至少他的长子已经可以开始择亲了。
他幻想过的,幻想过和他爱的那个女人成亲生子,携手一生,没有争吵。他们对彼此很熟悉,根本吵不起来,他也不会惹她生气,圣子山那些年,除了最后一次,他真的没有惹她生气过。可惜,幻想之所以为幻想,就是因为不可能成真,他过不了另外一种人生,他没有这种能力,他脱离不了他的出身,他也无法割离曾经的自己。
阔袖轻挥,随着武赢身上的被子被扫落,一股强大的玄力击出,直击武赢的心脏部位。武赢喷出一口血,溅在雪白的中衣上,他整个人顺着床角缩下去,气息全无。
就在这时,窗外的庭院里传来晏忠的疾呼:“主子!主子!”过了一会儿,晏忠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他腿脚不利索,跟着他的小太监一直扶着他,饶是如此,在进门时仍旧差点摔倒。
晏忠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太监,冲进室内,看见死在床角的武赢,脸刷地白了,之后狠狠一拍大腿,十分惋惜:
“主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杀武赢?留他性命,有他在手,主子还有翻盘的机会。退一万步说,就算凤帝占领了宜城,把武赢留给她,她继续留着是祸患,她若杀了苍丘帝,凡苍丘人都不会服她,且武赢还是个孩子,她杀一个孩子更坐实了她嗜杀的恶名,反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主子为何偏要脏自己的手?”
晏樱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了武赢一会儿,淡淡地撂下一句:“入殓吧。”转身离开了囚禁武赢的冷宫,留下一脸懊恼的晏忠。
晏忠也是在得知晏樱往冷宫来时才猜到了晏樱的目的,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他很懊悔,这明明是一个对抗凤帝的好机会。
晏樱回到春晓殿,又坐回到宫廊下,厮杀声似乎更近了一步,他却充耳不闻,只望着天边的明月,那月亮又大又明亮,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晏忠站在廊下的暗影里,凝视了他一会儿,宫女端着热腾腾的醒酒汤经过他身边,晏忠唤住她,将汤盅接过来,走上台阶,无声地放在晏樱身旁的小桌上,舀了大半碗,轻道:
“主子,夜深了,喝一点暖暖身子。”
荣凰 第一千二百六九章 愿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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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樱看向桌上冒着热气的汤,没有动。
晏忠立在他身旁,望着他清冷的侧颜,过了一会儿,轻声说:
“主子,从老太爷将奴才捡回到晏府的那一天开始,奴才的这条命就是晏家的了,奴才曾暗暗发誓,真到了死的那一天,奴才一定是为了晏家死的,可是奴才既没能守住晏家,也没能护住主子您。老奴对不起太爷,对不起老爷,更对不起主子,是老奴无能,让还那么年幼的您流落到那种地方,幸好老天保佑,祖宗庇佑,主子您历尽艰难长到了今天,老奴看在眼里,心里头又是心酸,又是高兴......”
晏樱没有看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苍白的脸孔清冷如水,不见半点波澜。
晏忠望着他,眼眶微红,隐隐颤动:“老奴知道您心里头的那个人一直都在,老奴也知道您为了她心里有多难受,可老奴只能装作不知道,您和她,不合适,有缘,无分......”
晏樱不语,但在听到他轻声说出那句“有缘,无分”时,眼波狠狠地颤抖了下,忽然就红了。
晏忠感受到了他突然激烈起来的情绪波动,虽然只有一瞬。晏忠的心里很不好受,这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私心他当然希望他能平安快乐,顺心如意,然而他的私心与他的忠诚冲突,他选择了忠诚亦是无奈之举。被遗留下来的晏家独子,背负着沉重血腥的凤氏旧史,注定了是不可能快乐的。
这一刻,他觉得他很对不住这个孩子,可是他不后悔,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他的选择没有错,晏樱的选择更没有错,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他忽然跪下来,对着晏樱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低声道:
“老奴愿主子今后能自由自在,称心如意。”
听起来极朴素的愿望,实际上却是最难达成的。
晏樱依旧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慢半拍笑了一下,这笑仅仅是扯动了一下微僵的唇角,他端起桌上已经晾到半凉的汤,喝了一口。
晏忠在将桌上的汤盅收下去之后便不见了,直到两刻钟后,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扑通”跪在御阶下,惶然报道:
“禀摄政王,晏、晏管家他在住处悬梁自尽了!”
周围哗然。
晏樱纹丝未动,他只是望着天边的月亮出神。
对晏忠的死他毫不意外,或者说,这样正好,晨光是不会给晏忠好死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宜城的冬季,果然很冷。
......
破晓前,凤冥军终于攻入苍丘国皇宫,沈润命司浅带人寻找晏樱,又让薛翎领一批人四处搜查小苍丘帝的下落,其他人则在沐寒的带领下清点投降的禁卫军以及整肃皇宫。
嫦曦早在进宫时就领着一群人去核算苍丘国的国库了,沈润心想,晨光派他来果然是冲着国库来的。
沈润现在有些头疼,万一苍丘国的小皇帝还活着,拿住了之后是杀还是囚禁?棘手就棘手在苍丘帝还是个孩子,晨光现在的名声又太差,此时公然杀掉一个稚童皇帝,于名声更不利,苍丘人又性情**,此举容易埋下祸根,日后以此团结起苍丘人来反抗,乱的是凤冥国。可是囚禁,养不大还好,万一那小子命大被养大了,岂不是养虎为患?再说真养大了,苍丘国可是比龙熙国强大很多,以晨光对待亡国君主的手段,若待遇等同于他......
呸!
思虑至此戛然而止,沈润在心底深深地唾弃了自己一番,晨儿又不喜欢毛头小子,他在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儿!
就在这时,付礼快步走过来,对他道:“殿下,有奇事!”
沈润微怔:“何事?”
“英武王的人在城外巡察的时候,路过一个尼姑庵,庵里突然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跑出来,说自己是英武王妃,还真是英武王妃。”
沈润哑然,这的确是一件奇事,所有人都知道英武王妃已经死了,没想到死人突然复活了。
他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既然英武王府之乱始作俑者是晨光,那让清平县主以为母亲死了慌乱之下更急着跑去找父亲报信自然也是晨光的手笔。英武王妃的诈死复生算是此件事的点睛之笔,当初的投降是无奈而为,一旦英武王冷静下来细想,不可能不发现破绽,说不定还会认定是晨光的阴谋,怀恨在心,英武王夫妇伉俪情深,若英武王把妻子的死算在晨光头上,早晚要报复的,即使自己不报复,被有心之人挑唆,亦有可能。然而英武王妃没有死,经历过这么久的悲伤和怀念,妻子死而复生的惊喜突然降临,定会给英武王凄凉的心以暴击,此刻的英武王八成在想,只要全家能团聚就好,剩下的都是浮云,他不会再去计较投降敌国前后的乱账,尤其在苍丘国亡国以后,他只会带着妻女效忠新主,以换取安稳的生活。
沈润哭笑不得,他想,晨儿还真是个善于操纵人心的机灵鬼!
“殿下,”薛翎疾步走来,来到沈润身边,轻声道,“在冷宫里发现了苍丘帝的遗体,已经入殓了,是两三个时辰前被人以玄力击碎内脏而死的,臣派人问了冷宫里的宫女,说是摄政王亲手杀的。”
沈润愣了片刻,眸光微沉。
他可不认为晏樱在兵临城下时亲手杀掉苍丘帝是为了拉一个垫背的,明明留着那孩子的性命更有利,就算作用不大,至少可以给晨光添添堵。
看来他是不想给晨光多添一堵啊。
沈润冷笑了一声:“晏樱呢?还没找到?”
“司浅大人正在搜宫。”
沈润的心凝重了起来,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人,晏樱去哪里了?苍丘帝被杀,显然晏樱是在宫里的,以晏樱的功力,他想要反抗必会主动出击,可是他没有,难道他离开了苍丘国皇宫?先不说他是怎么离开的,他离开皇宫会去哪里,城中官员说过早就请求过迁都鹭城,被晏樱驳回了,他总不可能在破城时突然想通了自己去了鹭城,所以他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让他渐渐不安起来,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步向内宫走去。
荣凰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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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遍了皇宫也没有找到晏樱的踪迹,沈润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司浅收队归来,他的神情一如往常的冷漠,平静,他似乎没有把失踪的晏樱当作危险人物对待,没有找到也不见焦虑,要知道晏樱的危险性对他们来说极高,无论是司浅还是嫦曦都不是晏樱的对手,晏樱是现在对晨光最有威胁力的人物,这样的人消失不见,忠于晨光的司浅却丝毫不见焦急,这很反常。
“没找到?”沈润问。
“没有。”司浅惜字如金。
“他会去哪儿?”沈润定定地看着他,续问。
司浅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晏樱玄力深厚,他想走,这宫墙拦不住他,下令全国通缉吧。”
“这宫墙是拦不住他,可苍丘国已经亡国,追随他的人也尽数落网,大势已去,想要复兴凤鸣帝国更是痴心妄想,孤身一人,他还能去哪里?”
司浅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润,不悦地想,他又不是晏樱肚子里的虫,晏樱去哪他怎么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想回答。
因为嫦曦之前的暗示,司浅现在极恼火,他不是一个喜欢发怒的人,更不愿意让外人看出来他的愤怒,这股怒火憋在心底最深处,使他那张本就冰冷的脸庞更霜了几层,看起来充满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四分五裂了一样。
“那就要看他是不是还有未了的心愿了。”嫦曦悦耳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沈润回过头看他,见他踏着夜里的薄雾缓步而来,一身竹青色华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孤家寡人,复国无望,死之前去了一了未了的心愿也是人之常情。”嫦曦似笑非笑地说。
沈润看了他片刻,忽然沉着脸转身,快步向宫外走去。
他之前有过预感,仔细想时又不太敢相信,嫦曦的话坐实了他的猜测,且嫦曦和司浅明显是知情的,他心里有些气,气他们对晨光和晏樱的事竟如此了解。然而更多的是不安与慌乱,他想,晨光和晏樱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吗?晨光的身体现在很不好,双方对上,晏樱在复国无望又被晨光打入谷底的情况下会对晨光手下留情吗?就算晏樱会,那样的对杀,两方会怀着怎样的心情?结局是你死我活,还是两败俱伤?
沈润的心此时如一团乱麻,他疾步走出深宫,唤来自己的马,飞速跃上马背,向箬安的方向飞奔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留下一脸懵然的付礼。
......
后宫庭院,司浅望着沈润快步走远,回眸,不善地看了嫦曦一眼:
“你为何告诉他?”
“不告诉他他也猜到了。”嫦曦耸了耸肩。
“陛下不是说叫你少管她的事。”司浅这话就像是故意说的,要刺怒嫦曦似的,他知道什么样的话会让此时的嫦曦听着刺耳。
“陛下只是把我外派,没有说叫我少管她的事。”嫦曦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不是一个意思?”司浅冷声杠了一句。
嫦曦瞥了他一眼,敛了笑道:“你自己没胆量回去,别拿我撒气。”
充满了讽意的话语刺中了司浅的心,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冷冷地看着嫦曦,像一条阴狠地锁定住了猎物的玄蛇:“你也配!”
嫦曦冷笑了一声:“在我面前变脸算什么本事?有胆量你在陛下面前变脸,看陛下会不会叫你‘滚’。”
司浅满面冷霜,他沉着眼,默不作语。他看出了嫦曦亦是满腹不甘,也对,嫦曦在对待陛下的事情上通常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情绪激烈,有时甚至过激,过激到连司浅都不太看得惯他,然而这一次,嫦曦却出奇的听话,让他有些惊奇:
“你明知道陛下是为了支开你才将你外派的,怎么这一次这么听话,没有偷偷留在箬安?”
嫦曦嗤地笑了:“你是想让我抗旨,再被陛下砍头,那样就没人奚落你了?”
原来他也知道他和他对话时是奚落,司浅讽刺道:
“你公然抗旨又不是一次两次,若陛下真想要你的脑袋,你这会儿已经投胎了。”
嫦曦闻言,嘲弄地扯了一下唇角,也不知是在嘲弄他,还是在嘲弄自己。
“你怂恿沈润弃千军于不顾,擅离职守,陛下怪罪下来,你要如何回?”
“我可没有‘怂恿’,是他自己走掉的,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逼着他弃千军万马于不顾飞奔回箬安。”嫦曦双手一摊,无辜地辩道。
司浅用研判的眼光盯着他,狐疑地问:“你是笃定了陛下不会降罪他,还是你就想看陛下降罪他?”
嫦曦没有回答,他问:“晏樱逃了,晏忠那个老东西呢?”
“早就自尽了。”司浅淡声回答。
他多少能明白嫦曦的心思,陛下与晏樱的这场战注定了不可免,他们想守在陛下身边护她安全,虽然他二人单独拿出来都不如晏樱,可两人合力,还是有几分胜算的,然而这是陛下的私事,陛下不需要他们插手,更不许他们在场,她要单独和晏樱做一个了断,他们明白,所以离开。归根结底,是他们不够资格留在她身边,所以嫦曦推了沈润一把。
“便宜他了。”嫦曦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他早就看晏忠那个老东西不顺眼了,本想破城后好好折磨一番,老家伙还挺聪明,提前自我了结了,“苍丘国那个娃娃皇帝可找到了?”他接着问。
“找到了,晏樱杀的。”
嫦曦微怔,思忖了片刻,冷笑了一声:“虚情假意的白眼狼,死到临头,倒是想起来装情种了!”
“你临来前,陛下的身子到底恢复得如何?”
嫦曦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陛下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晏樱不是陛下的对手。”
“那你为何放沈润回去没有阻拦他?”司浅不信。
“我小肚鸡肠,就想看陛下降罪他行不行?”嫦曦生硬地说完,转身走了。
司浅望着他纤长的背影消失在乱军里,不语。嫦曦相信陛下会赢,可他依旧忧虑,然而他没有资格留在陛下身边守护她,他只是属下,于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沈润推了出去,至少,他比他们有资格。
只是,若沈润真的擅作主张插手了陛下与晏樱的事,陛下又会怎样对待他呢,是宽恕,还是迁怒?
不止嫦曦想知道,他也想知道。
荣凰 第一千二百七一章 初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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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安城似正酝酿一场大雪。
除夕夜。
黑云翻墨,北风刺骨。
从腊月二十八起,朝中就封印放了年假,初五时才会开印复朝,今年也没有正月初一凌晨的大朝会,自晨光掌权,这项活动时办时不办,她没心情时文武官便不必在年假期间上朝道贺,很显然,今年她没心情。
各宫的太监宫女能放假的都放假了,除了偶尔巡逻的御林军,偌大的深宫几乎见不到人影。宫墙内异常安静,寒冷干燥的天气,唯有室内的炭火可以慰藉,这场雪已经酝酿许多天,一直降不下来,导致气候变化无常,让人烦躁,箬安人都在盼着今年的初雪能够快点降下来。
凤凰宫。
宫门紧闭,室内灯火昏黄,这里的宫人似乎也都放假了,宫殿内分外宁静,落针可闻。
一道黑影从暗处走出来,来到凤凰宫的长阶下。
清冷冶艳的浓紫色华袍,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烟波鸢尾纹,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下时隐时现着流光,蟒纹革带束腰,腰身极细,仿佛握一把就能握住骨头,紫貂大氅加身,宽大的氅衣盖在双肩上,越发显得他清癯消瘦,一头墨黑的发,一双深邃的眼,苍冷如雪,飘渺微茫。
他站在玉阶下,望着宫室内的暖色灯火,就在这时,凤凰宫的门开了,一人从室内缓步走出来。
不是恰好在这个时候走出来,是特地走出来的,她仿佛知道他今夜会来,她已经感知到了他的气息,从容地自室内走来。
华贵的黑色狐裘裹在她细瘦的身体上,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截雪颈都没有露出来,她瘦弱得仿佛承不起这件厚重的冬衣,越发显得娇小纤细。北风吹过无一丝杂色的风毛,亦吹红了她苍白的脸。瘦窄的脸庞粉白黛黑,胭脂色浓,鬒黑的长发高高地挽起,金玉玲珑,遍簪珠翠。她越来越华丽,也越来越冰冷,现在的她因为浸淫权谋多年已经染上了锐不可藏的倨傲凌厉,这是她无论怎样用清澈的眼眸去掩盖都掩盖不掉的,很难再将她和曾经那个纯白慵懒的姑娘联系到一起,有那么一瞬,晏樱的眼中仿佛看到了别人,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晨光裹着厚厚的狐裘,连双手都插在兔皮制成的暖手筒里,她依旧怕冷。她站在宫廊下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出现在宫殿外的晏樱。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她并不意外,他的猜测没有错,她就是在等他,她甚至都不用知道尚未从宜城传来的关于晏樱失踪了的消息。
她低下眼睫,冷漠地打量着他,从宜城到箬安,距离不近,他来得很快,且丝毫不见风尘仆仆。
她的眼底掠过一道讽刺。
二人一个在阶上,一个在阶下,沉默地对望着。
晏樱笑了一下,望着她的目光是如水的缱绻,他轻声问:
“你在等我?”这凤凰宫内没有守卫,只有她一人。
晨光看着他,他在面对她时,偶尔会用上让她熟悉的温柔情软,就好像只要他这样做,他们之间的仇怨就不存在,她就会忘掉过去的种种,帮助他用这些柔情麻痹自己似的。她觉得有点可笑,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这样算不算是在逃避?逃避他自己。
“你我之间,该做个了结了。”她并没有特意用冰冷的声线,可在深冬腊月里这话依旧刺骨如冰。
“了结......”晏樱垂眸,唇角挂着微嘲的笑意,浅声重复了句。
“你输了。”晨光望着他,对他说,宣判似的。
或许是因为她站在高处,或许是因为她说话时的语气过于冷漠,晏樱从她的身上觉出了凌人之感。他有些愤怒,不知是在愤怒自己输给了她,还是在愤怒她在面对自己时冷静自若的神情。他抬眸,望着她,眸光略显阴厉:
“你既这么想与我做个了结,为何不在出山后就找到我,杀掉我,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
晨光察觉了他的怒意,微怔,他竟这么问她,事已至此,她不太明白他的这份愤怒是否来自于败军之将的羞恼:
“我既欲吞并六国,你我早晚会有一战,从前不是时候,现在是时候了。”
“所以你与我的这场战只是因为你想要吞并苍丘国?”他定定地看着她,追问。
晨光望着他,有那么一瞬,她似乎领会到了他这么问的意图,她还没有太认真太用心地去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就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眼底闪逝过盛气,她唇角弯起:“只要你还活在这片土地上,不管你在哪一国,你我都会成为敌手,拼出死活。”
这话有冠冕堂皇之嫌,但确是真实的。
晏樱在灯影下脸色苍白,他望着她朱红的嘴唇张合,口脂的作用,她的嘴唇通红如血。风吹乌云,天边突然飞快地闪过一道光影,映上她的脸庞,极是苍冷。
晨光被他的沉默逗笑了,她嘲弄地看着他:“你在奢望什么?我倾尽全国之力,战死了近百万将士,攻打苍丘国,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个人恩怨?我都不知道你竟还有想做祸水的愿望。我虽暴名在外,可我不是昏君。”
毫无掩饰的讽意自她的唇齿间溢出。
晏樱立在玉阶下,劲风将他的紫貂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沉默着。
晨光感觉到了一阵烦躁,一小股怒意乱窜在胸口,顶出了一丝暴虐情绪。这个人他自己做着背信弃义的残忍事,却在奢望她能对他不忘旧情、深藏绮念,甚至她起兵,他也希望她的目的是因为憎恨他想要报复他,而不是成就帝业。他既想要他在她心里的存在感,又想要踩着她的头登上高位再肆意对待她,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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