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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支狩真多瞧了对方几眼,这似是魂魄被迷的迹象。果然听王子乔道:“某对这个村子所有人都使了点术法,再过几日,公子便可一观成效。”
他领着支狩真直至村尾,一座柴舍孤零零地背靠草垛,门前围了竹篱笆,四周开着细碎的黄色野花,在晨风中弱弱颤颤。
“蝶娘。”王子乔隔着门扉,轻咳一声,“人到了。”
过了一会儿,支狩真看见一只女人的手缓缓拉开柴门。他从未想到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开门动作也会如此轻柔、舒缓、曼妙,仿佛摇曳的杨柳,自带春风的韵律。
一个布裙荆钗的妇人缓步而出,眼神在支狩真身上定定地停留许久,方才移开,对王子乔微微欠身:“先生请进来说话。”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杨木矮桌,四四方方。两个木凳子,其中一只凳腿缺了角。靠墙摆着台织机,角落里横放一架铁锈斑斑的箜篌,上面堆了木盆,盆里是几大块皂胰子和一根捣衣杵。
土墙上挂着一幅发黄的画,画中的少女霓裳飘带,折腰起舞,仰起的玉脸光采飞扬,眉目与妇人较为相似。支狩真瞥见画底落款,竟是大晋画圣黄舟子的真迹。
“蝶娘觉得他怎样?”王子乔寒暄几句,随后问道。
妇人款款坐下,又看了支狩真几眼:“年纪倒是相仿,脸蛋轮廓也和安儿颇像,只是模样太过炫丽。眉毛也浓了些,鬓角需得好好修裁一番。”
支狩真听她的语声清清冷冷,毫无起伏,即便说到“安儿”二字,也是平平淡淡,似一截冷却经年的死灰,再也没了火光。
“他的骨龄刚好十四。”王子乔笑了笑,“蝶娘你当年正红时,不也一样风姿炫丽?有一副好皮囊,行事更方便,大晋的门阀岂不最讲究这一套?何况他心性沉稳,又是蛮荒孤儿,兼之颇有诗才,再合适不过了。”
妇人抬起娥首,望着斑驳的四壁出了一会儿神,道:“只要能毁掉永宁侯,毁掉博陵原氏,一切听凭先生做主。”
直至此刻,支狩真方才听出语声里的一点点生气。他心想,若没有这一点仇恨的生气,怕是连死灰也被风吹散了吧。
“必如蝶娘所愿。”王子乔肃然道,又向支狩真介绍道,“这位便是昔日倾倒晋楚的歌舞大家赵蝶娘。从今日起,你是她的独子原安,也是永宁侯原敦目前唯一的儿子。”
支狩真微微颔首,王子乔又道:“你三岁时,蝶娘携你来此定居,替人织布浆衣为生,总计十一年整。自你晓事后的每一日生活点滴,做过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蝶娘都会与你反复对答,以防纰漏。
这里共有村户三十八家,我自会带你一一识得,包括每个村民的生辰、名字、习性……
蝶娘当年知交满天下,是以你从她处习得一些基础的剑法典籍、武道身法。你如今炼精化气,这个境界在同龄的门阀子弟中只算寻常,不致遭人嫌疑。你过去并不清楚身世,眼下乍闻,难免偏激不平,怨恨生父。其中的关窍,你要好好揣测拿捏,演出最适合原安的性子。狂傲一些也无甚关系,晋人向来以此标榜名士风范。只是狂傲之士,需有真材实料,否则只会被人诟病。蝶娘会将她擅长的箜篌琴技与化蝶舞技传授于你,务必苦练有成,方能结交权贵。”
他对支狩真深深一笑:“某相信你的演技,也在原氏做了些许布置。但建康不比百灵山,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你骗得过巴雷,未必骗得过世家豪门。”
“先生安心。”支狩真平静答道:“若是演不好,我只有死路一条。”
“很好。半个月之后,原敦的夫人华阳长公主,因为常年缠绵病榻,药石无效而薨逝,最后一层阻碍也将冰消瓦解。”王子乔洒然一笑,看了看赵蝶娘和支狩真,“留下的时间不多,我们开始吧。”
惊蛰过后,春回大地。支狩真担着木桶,正与几个村中少年在山泉旁挑水闲话。
一支车队从远处而来,扬起一路尘烟。
“哇,是来了商队吗?”几个少年立即兴奋起来,翘首频顾。此地几乎与世隔绝,最近的小镇也在千里之外,商队数年才会经此一趟,收些晒干的菌菇山货。
车队驶入村口时,村里人闻风涌出。少年们也忍不住丢下水桶,去凑热闹。
“走啦,小安,去看看啦,商队有好多好吃的哩!”一个叫大牛的少年吞了口唾沫,拽起支狩真就走。在大牛的记忆里,小安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四岁一起下河摸鱼,五岁爬树抓鸟,六岁结伴上伏牛山找仙人,结果在林子里迷了路,害得村民们寻了他俩三天三夜。
这个村子里的人亦是如此,俨然和支狩真生活了十一年的样子,连他前年偷看宋家小寡妇洗澡一事,都说得活灵活现。
车队减速停下,两侧骑兵踩镫下马,闪耀的盔甲逼得村民们纷纷后退,既好奇又害怕。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在村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迎上去,作揖道:“在下是一田村的村长宋一田,有失远迎,请各位大人恕罪。各位大人,不晓得来我们村子有什么吩咐?”
一名漆纱笼冠的华服男子走下车来,目光环视四周,在支狩真脸上微微一顿。“宋村长,村子里有个叫原安的孩子么?”他朗声问道。
“原安?”宋一田想了想,一脸困惑地摇摇头,“敝村多是姓宋。哦,有个孩子好像叫赵安。”
“赵安……”华服男子眼神一亮,“应该就是他了!”
村民们的目光齐齐落在支狩真身上,少年粗服蓬发,手脚蒙垢,然而眉目冶丽如画,宛如鹤立鸡群,一眼可辨。
“你……公子名叫赵安?”华服男子又仔细端详了支狩真一阵,语气异常和蔼。
支狩真点点头:“我就是赵安,可不是什么公子,也不认识你。你莫要认错了人。”
华服男子追问道:“你娘可是赵蝶娘?”
支狩真目露戒备:“你又是哪个?怎地认得我娘?”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那就没错了。公子勿忧,我和你娘亲本是旧识,多年未见,甚为思念。公子可否领我拜会一下令慈?”
支狩真站在原地,显得犹豫不决。华服男子看了一眼老村长,摆摆手,骑兵们随即从一排大车内抱住丝绢布帛、粮袋瓜果,分赠围观的村民,口中喝道:“这是大人赏你们的,快快收下!”
“大人太客气了。”宋一田老眼一眯,皱纹堆笑,“小安,哦不,小安公子,你家来贵人喽,还不赶紧去见你娘?”
支狩真领着华服男子到家,柴舍门扉半开,赵蝶娘正在织布。华服男子立在院前,久久注视妇人,直到她察觉抬头,方才恭恭敬敬跨入院子,拱手道:“永宁侯、中书监、光禄大夫属下长史王夷甫参见夫人。”
赵蝶娘神情一震,足下的织机蹑板猝然弹起,发出“咣当”一声。她呆了半日,忽而发出一阵冷笑:“中书监,光禄大夫,呵呵,这些年他又升官了啊。”
王夷甫长叹一声:“夫人,侯爷这些年总是念叨你……”
“不要叫我什么夫人!”赵蝶娘猛地扯断布匹,“他的夫人是高贵的华阳长公主,而非我这个只懂以舞娱人的伶人!夷甫,看在昔日相识的情分上,莫要来烦我了!”
支狩真抢上一步,狠狠瞪向王夷甫。后者苦笑一声:“夫人,此事说来话长,能否借一步详谈?我费尽周折,长途跋涉才寻到此处,就当是老朋友见面,也该让我进去喝杯茶吧?”
两人僵持多时,赵蝶娘勉强点头。支狩真又是一番做作,才让王夷甫进了屋。支狩真守在门外,日落西山时,赵蝶娘招他进去,脸上兀自泪痕斑斑。
王夷甫走出院子,下属骑兵纷纷聚过来。一人禀报道:“大人,我等分头与村民查实,夫人和小公子十一年前来此居住。小公子性子跳脱,喜修剑术……”
王夷甫听毕,问道:“这些人的神魂被做过手脚么?”
“我等以宁魂玉佩相试,村民神魂并无异样。”
“好,剩下的自有内府与族会查核。夫人业已同意回府,尔等准备一下,随时启程,以免多生变故。”王夷甫下令道,右耳轻轻颤动,天听地闻之术发动,将屋内母子的争执尽收于耳。
“我不去!我没有爹!您说我爹早死了!”支狩真又作了半天戏,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赵蝶娘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车队动身出村,赵蝶娘与侍奉的丫鬟一辆马车,支狩真与王夷甫共乘一驾。他怀抱箜篌,腰佩断剑,好奇地摸了摸锦墩上金线绣的插翅猛虎,又瞪了王夷甫一眼。
“公子也喜欢弹奏箜篌么?”王夷甫微微一笑,“你这具已然破旧不堪,侯府里有的是镶金嵌玉的名贵箜篌。”
“侯府里没有陪过我十一年的箜篌。”支狩真冷然道,“金玉买得到十一年么?”
他言语不凡,王夷甫暗自称奇,又道:“这柄断剑是你捡来的么?”
支狩真哼道:“这是大牛在伏牛山里捡到,送给我的。你不是偷偷问过大牛了吗?干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是我的不是。”王夷甫抚掌大笑,“公子快人快语,真有我建康竹林六子之风。”
“小安!小安!”车厢外,依稀传来阵阵叫喊声。支狩真拉起车帘,探身回望。大牛汗流浃背地奔过来,手里抓着几只热乎乎的鸟蛋,硬塞到他手里。
“这是俺刚掏的。”大牛急促喘着气。马车并不停留,扬长远去,只留下乡村少年不住挥手的身影。
支狩真看着鸟蛋,陷入久久的沉默。
另一辆车厢内,赵蝶娘凝视着火盆里焚烧卷起的画卷,灰烬片片如枯蝶飘逝。
伏牛山上,王子乔衣带飞扬,收回俯视车队的目光,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
这是我的第一步棋,你准备好了么?





山海八荒录 第三章 龙潭虎穴当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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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微晃,涛声隐约回荡。支狩真忽地从噩梦中惊醒,一把抓住锦被里的断剑,猝然坐起,浑身冷汗涔涔。
舟舱内光线昏暗,静寂无人,铜炉里的檀香闪着一点微渺的红光。支狩真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下榻推开舱窗。
月下江水奔涌,波澜生辉,楼船一路高扬风帆,颠浪疾驰,远处浮岛点点如螺,银白色的沙洲在夜空下闪闪发亮。自从离开一田村,车队行程低调,悄然更换了数波人马,再由水陆二路交替兼程,最后秘密登上一艘挂着商号的楼船,沿长江驶向建康城。
江风徐徐吹来,薄凉轻湿。支狩真睡意渐消,索性盘膝而坐,修炼功法。
他先是运转三杀种机剑炁,加速炼化繇猊内丹精元,壮大剑种。这些日子以来,大半繇猊精华化为剑炁,使他逼近炼精化气的巅峰。只需猛烈冲关,即可进入炼气还神。
但与清风经月相处,他已明了剑炁的增强并非至关重要。所谓炼精化气四大境界,仅仅是清气、浊气的量变以及运用。究其本质,只是力量的衍化。而清风将每一层境界再细分为心斋四重,则涉及道的感悟,直指玄之又玄的精神层面。
唯有精神入巷,方能灵肉合一,虚实交融,将力量淋漓尽致地释放出来。这也是魔门、道门真正的核心弟子可以越级格杀散修的原因。
任由三杀种机剑炁在体内激荡,支狩真将剑炁循环运转,反复纯化,剑道感悟未至见独,绝不轻易冲关。
许久,三杀种机剑炁渐渐平和,犹如绕指之柔,运转随意。他这才停下,休息片刻,继而修行虚极钉胎魂魄禁法。
五心向天,一丝丝隐晦的奇妙光线从支狩真身体各处生出,络绎不绝地投入眉心识海。
巫灵生成以后,支狩真无暇再修这门精神奇书,然而受清风教益,他意识到了虚极钉胎魂魄禁法的威能。如果道是虚无缥缈的彼岸,精神功法便是渡海的筏舟,深掘人之灵性,极尽与道相合。
识海中,巫灵迎合支狩真的呼吸,八翅一翕一合,将大部分光线吸收,融入翅翼上的繁妙纹理。剩下的一小部分光线汇入识海,化作一道又一道精神波浪,澎湃起伏,不断向外冲涌。支狩真心知,识海越是深广,精神修为就越高明。似燕击浪这等大宗师,单凭精神力量足以压得对手束手就擒,任由宰割。
奇异的光线越聚越多,识海内气象万千,矫夭变幻……不知何时,精神的浪潮响起了冥冥渺渺的奇音。
八翅金蝉也跟着一声宛转长鸣,白金色的薄翼毫芒凛冽,亮如刀芒。据巫族古籍详述,巫灵炼至巅峰,神妙无穷。例如金蝉的八翅可化作非虚非实的飞刀,斩仙弑神,所向披靡。
当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运转至三十六个周天,支狩真眉心一颤,浑身疼痛袭来,当下缓缓收功。眼下他虽至炼精化气,借助三杀种机剑炁冲刷筋骨血肉,提升肉身,但相比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此等无上精神秘法,体魄仍显太过孱弱。据传支氏先人支公孙,以强横无匹的肉身把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推至三百六十五个周天,使六耳猕猴的巫灵生出七十二般变化,堪称巫族之最。
当务之紧,是寻一门专注炼体的功法,还需与三杀种机剑炁匹配,契合剑修,巫族的祖巫炼体术显然不宜。
支狩真正默默寻思,忽地执剑伏身,掩至门旁。舱外上方猝然异动,破风声、惨叫声、甲板的震动声、兵刃的交击声交替响起。
舱门敲了几下,随后被推开。支狩真一剑刺出,剑尖停在王夷甫咽喉前,盈盈颤动。
“是我。”王夷甫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伸手轻轻推开剑尖,“公子已然惊醒了么?”
“外边出了什么事?”
“公子勿忧,只是几个水贼摸上了船。护卫已将他们截住,无需多久,便可清理干净。”
“水贼?”支狩真收回断剑,目光灼灼,“究竟是水贼,还是别有用心的人?”
“谁晓得呢?”王夷甫深深地看了支狩真一眼,“我在途中告诫过公子,建康龙潭虎穴,居大不宜。”
“家母那边……?”
“公子安心,我已吩咐好手重重护卫,断不可能惊扰夫人。”
支狩真道:“我出去看看。”
王夷甫皱眉道:“公子千金之躯,何必涉险?”
“真金不怕火炼。”支狩真挥挥断剑,跃跃欲试。
王夷甫哑然失笑,到底是少年郎。他略一沉吟,道:“公子须不离我左右。”
支狩真一口答应,跟着王夷甫出了内舱,转上扶梯。四周护卫林立,刀剑交错,将舱道森严封锁。
甲板上,数具尸体横陈,十来个身着黑皮水靠的蒙面人手执水刺,正与护卫拼斗。他们功行尚浅,仅仅炼精化气,但身法极快,滑若游鱼,忽高忽低来回窜跃,数十个护卫都围不死他们。
“公子看出什么来了么?”王夷甫远远站在桅杆旁,眼神闪动,耳轮微颤,将四下里的风吹草动尽收于心。
支狩真观战了一会儿,欣然道:“这些人不是水贼,否则早该直奔财货而去。也不像是来行刺的,否则不会一味缠斗,不施辣手。”
王夷甫击节赞赏:“公子虽无多少江湖经验,但眼光极准,这些人应该是来试探虚实的。”
“是试探我吗?”支狩真冷笑,“这么说来,我们此行已走漏了风声?”
王夷甫踌躇片刻,觉得还是稍稍透露一二,毕竟眼前之人才是侯府未来的主人。“自打侯爷的几位公子小姐陆续病故,博陵原氏有不少族人提议,过继子嗣给侯爷,日后可以承袭永宁侯的爵位。”他轻咳一声,点到为止。
支狩真恍然道:“现在由我占了这个位子,原氏的混蛋们难免不甘心了,所以派人来查探?”
王夷甫摇头道:“公子慎言。一旦你认祖归宗,你也是原氏的族人,何况这些水贼未必和原氏有瓜葛。原氏立族久远,朝堂宿敌自是不少,比如和原氏同为大晋四大门阀之一的兰陵潘氏,又或是庐江何氏、东山卫氏……”
“我姓赵!”支狩真一摆手,“原氏门阀共有几支?”
王夷甫苦笑一声:“一支在都城建康,以我们永宁侯府为主。一支在临海郡,最远的一支在大楚境内。主家在博陵郡,族长担任郡守,论辈分算是你的三伯公。”
支狩真掏掏耳朵,正要讥讽几句。“锵”的一声,兵刃抛飞,一个蒙面人暴起扑出,旋风般冲过七、八个护卫,直奔支狩真而来。
炼气还神!支狩真一抖断剑,剑尖昂起。此人竟是隐瞒修为,直到此刻方才发动。
一条粗长的藤蔓虚影浮出来人背后,呼地抽向支狩真。蔓尖绽出一朵轮盘大的奇花,鲜红的花瓣尖锐摩擦,犹如森森锯齿,择人而噬。
“好大的胆子!”王夷甫冷哼一声,长袖一拂,一朵洁白的流云虚影悠然飘出,似缓实快,先一步截住藤蔓虚影。
流云飞袖法相!支狩真瞳孔微微收缩,这是大晋十大道门之一白云宗的镇宗绝学。王夷甫既然姓王,想必出自大晋四阀中的琅琊王氏。
流云一裹、一卷、一振,藤蔓虚影四分五裂,溅成碎片幻灭。来人闷哼一声,吐血重创跌落。护卫们正要围上来,来人厮杀经验极为丰富,手掌不停顿地一按甲板,弹射而起,往船外的大江跃去。
“嗖——”绯红色的断剑脱手甩出,半空一闪,穿透对方心脏,将其钉死在船壁上。
王夷甫不由一愣,此人袭击支狩真时虽有杀势,却无杀意,显然仍为试探。对方身份不明,他也无意痛下杀手,毕竟若是原氏内斗,还需留些余地。孰料支狩真趁此人气息不接,断然出手,将其斩杀。
这下有点麻烦了。王夷甫暗叹一声,不过少年这一剑的果敢、精准、冷冽,令他颇为赞叹。
支狩真跑过去拔出断剑,一脚踢开尸体,扬声高喝:“想要杀我,我就杀你!”
王夷甫只得苦笑下令:“全都杀了,不留活口!”
不多时,甲板上尸横遍地,来人尽被诛杀。眼看支狩真要揭开那些人的面巾,一睹真容,王夷甫赶紧吩咐手下扔尸沉江。
“龙潭虎穴么?”少年傲立船头,举剑迎风长笑,“我倒非得闯一闯!”




山海八荒录 第四章 江上王谢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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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郊乡外,柳翠生烟,桃红吐霞,风酥日丽,燕舞莺啼,恰是春妆秾艳马蹄轻的踏青时节。
又逢四月初九江祭,以大晋三公“司徒兼录尚书事王亭之”、“司空兼尚书令潘阳明”、“大司马兼大将军高倾月”为首,文武百官于建康野外的燕子矶祀江祭天。
祭礼完毕,官员还朝,这一带遂被游春的人流涌没。江面上,艳阳烂漫,波光潋滟,画舫楼船密如江鲫,交织穿梭。门阀士女如云如荼,大多华服倩妆,佩玉带金,各自驱车驾舟,赏花登崖。众人三五一堆,八九成群,或轻摇罗扇,言笑晏晏;或奏击鼓乐,舞剑翩翩;或吟诗作对,长啸高歌;或簪花醉酒,纵情声色;或棋枰对弈,扪虱论道;或斗鸡投壶,指天骂地……
“骨碌碌——”画舫的赌桌上,一只混沌石骰子慢慢停止转动,殷红的一点朝上。混沌石产自无尽海的混沌深渊,能隔绝清、浊二气,常被官府刑狱铸成捆锁修士的镣铐,又或制造赌具,以防作弊出千。
“哈哈,你又输了!小三眼,你最近手风很臭啊!”一个粗豪少年扭头吸了一口金炉内飘出的五石散,挥臂发出恣意的大笑。他肩搭绣花汗巾,袒胸露乳,下身只着一条犊鼻绸裤,躺泡在浓香氤氲的花露酒池里。
酒池中央,漂浮着晶莹剔透的琉璃赌桌,一只只银碟玉盏随着酒波流动,盛放各色山珍海味。隔桌的白脸少年咒骂一声,把身前的十来块蜜玉推过去。
“再玩几把转转手气?说不定下一把就翻本了。”粗豪少年抓了一块蜜玉,塞进嘴里咀嚼。蜜玉遇津即溶,化作香甜醇和的玉液流进内腑,一部分滋润气海,另一部分缓缓渗入紫府。
蜜玉又被称作“修士钱币”,既可增长武道浊气,又能提升术道清气,是修炼界买卖的硬通货,也是世家弟子常用的修炼资源,唯有玉石矿脉深处才有少量出产。
“一年的月钱都输光了,还玩个鸟!”白脸少年转了转中指上的玳瑁扳指,气恼地从酒池中站起。两旁侍女上前为他拭干酒渍,穿戴巾服。
粗豪少年咧咧嘴,随手把一块蜜玉塞进侍女肥白的臀沟里,重重拍了一下:“你潘安仁贵为潘氏二少爷,想弄几块蜜玉还不是小菜一碟?”
“哪有门道弄?我可不像你——谢氏的长房长子,这一辈的术武天才,名下光是玉石矿脉就有五、六处。”潘安仁哼了一声,又摸了摸玳瑁扳指,走出舟舱,目光掠向远处的江面。他相貌英俊,双目阴鸷,眉心绽出一条扭曲的暗蓝色竖纹,仿如第三只眼睛,半闭半睁,正是兰陵潘氏嫡系生来具有的血脉胎记。
“嘿嘿,反正你大哥凶多吉少,族产最后只会便宜了你!”粗豪少年湿淋淋地跳出酒池,也不擦拭,拽起一袭鲜艳的猩红大氅披上,腾空翻上甲板。
“谢大嘴,休得胡说!我大哥只是去地梦道打磨修为,迟早要回来的!”潘安仁悻悻说道。
“打磨八年,音讯全无?”粗豪少年翻了个白眼,俯栏探出上身,向对面画舫上的一群女子吹起响亮的呼哨,引来一阵莺莺娇叱。
“王家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好啊!”粗豪少年扬臂怪叫。
“谢大嘴,滚远些!”为首的红衣少女放下玉箫,不屑地指向粗豪少年。她眉眼娇俏,红唇如火,脸颊两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凉米小妹妹,别那么大火气嘛。要不要来我船上,彼此探讨一下阴阳大道,消消火?”粗豪少年挤眉弄眼,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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