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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虎肝色泽赤红,亮如玛瑙,虎胆颜色碧绿,润如翡翠。肝、胆冒着腾腾热气,闻上去毫无腥臭,反倒散发出一阵阵芝草的清香,显然是虎精一身精粹所结。
“这头虎精在北郊扰民,刚被我杀了,这副肝胆权当作周某的赔礼吧。”周处长枪一抖,递向支狩真,“原兄须得趁热吃,才有滋补奇效。”
众人越听越奇,周处明明是来挑战的,却变成了致歉送礼。他向来年少骄横,如今却像变了个人,颇为匪夷所思。
支狩真听得半信半疑,他性子深沉,素来不轻信旁人的好意。当下心念一转,从枪尖取下肝、胆,用手各撕成汁水淋漓的两块,抛给周处一半,微微一笑:“周兄一番美意,我就不推辞了,你我一同分食如何?”抓起半副肝胆,作势往嘴里送,眼角的余光暗暗留意周处。
“原安你是个爽快人!”周处欣然接过肝胆,一阵狼吞虎咽,咬得血水溢流,嘎吱作响。
支狩真这才试着咬了一小口,肝胆入腹,立即化作一股热流,游窜肺腑。支狩真只觉百骸生劲,血气勃勃涌动,不仅补全了先前比试消耗的体力,还大有增益。他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周处的用意。
他是要与自己公平一战。
“这二人颇有英雄相惜的豪迈古风。”伊墨望见二人分食虎精肝胆,不由击节轻叹。
高倾月轻笑一声:“周处兴许如此,那位小侯爷可未必啊。”以他炼虚合道巅峰的眼力,自能从原安那一番表面的作态上,感应出体内气血的微妙停滞,从而窥出少年犹疑的心思。
波澜微兴的河面上,洒落点点金色光斑。周处从容退后,与支狩真拉开距离,长枪慢慢挺直。
“自从杨柳居一别,我弃剑用枪,专攻武道,深入家族秘境试炼,浴血搏杀数百战,终有点滴所得。”周处神情一肃,红缨长枪发力一顿,梭形的雪纹枪尖上凝着一点吞吐不定的寒光。
支狩真举剑指向周处,默默调匀呼吸,全身的精、气、神缓缓攀上极致:“我将全力出剑,以示对周兄的敬意。”
“我也一样。”周处弓步、沉腰,红缨长枪微微缩于肋下,蓄势待发。
夕阳西下,水波粼粼闪烁,二人对峙的身影沐浴在金灿灿的夕晖里,仿佛也发着光。
周处手腕轻抖,长枪开始“嗡嗡”震响,枪身犹如水面上的波光持续颤动,枪尖溅出星星点点的寒光,交织成闪耀的光晕。
无声无息,支狩真的长剑反复转动,一刻不停地变换力道、角度,仿佛一缕袅袅浮动在风中的轻烟,扑朔迷离。这缕烟越来越淡,剑光仿佛被剑身一点点吞噬,变得昏暗下来。
长枪的枪刃愈来愈亮,枪尖颤动的幅度愈来愈大,接连不断泼出千百点寒芒,仿佛绽放出辉煌夺目的星雨。长剑的光芒却越来越模糊,似要消逝在溶溶夕色里。
枪、剑一明一暗,泾渭分明。连身后的河水也遭波及,被映得半边幽幽半边明。
这是以纯精神的枪意、剑意,强行干涉物质的上乘对决。众人情不自禁地陷入了紧张的气氛,屏住呼吸,瞪大眼珠凝神观看。双方的枪势、剑势均已蓄至巅峰,犹如绷满的弓弦。一旦出招,必然石破天惊,胜负立决。
二人兀自静立,犹如渊渟岳峙,与枪、剑的“动”形成奇妙的反差。
“周处真的变了。”谢玄喃喃自语,心中莫名地若有所失。以周处如今震慑人心的枪势,连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谢咏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轻轻按在他肩上,什么也没有说。
暖暖暮风吹过,周处枪上红缨飞扬,像一簇燃烧的火焰,枪芒在一瞬间亮到极处,几乎无法直视。
支狩真的长剑也在此刻暗到极处,像一抹化入暮色的阴影,肉眼再难分辨。
蜿蜒的秦淮河上,光影斑驳。赭红的落日挂在远方的紫金山巅,映在周处视野中,呈现出世间最壮美的圆。
一种无法言语的热血充斥他的胸膛。
红缨长枪倏然吐出,迅如奔雷,枪身仿佛化成一道世间最笔直的线,誓将落日击穿!
一杆巨大的长枪法相浮出周处背后,气势磅礴,锋芒摧人,与红缨长枪瞬间合一。
璀璨的枪芒陡然生出变化,似一下子被沉沉乌云覆盖,天地浓黑如墨,陷入无尽长夜。
周处高吼一声,枪势一去无回,像猛烈的黑暗择人而噬。
这是由光转暗的绝妙一枪!
这一枪,是告别过往的一枪!
这一枪的浊气全数凝于枪尖一点,不曾一丝一毫外泄,将支狩真死死锁入令人窒息的黑暗。
天地骤然一亮,一道耀眼无匹的剑光从黑暗中破空而出,击向长枪。
“轰!”枪剑交击,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河面炸开惊涛骇浪,水柱激烈飙射。
周处忽觉手上一轻,长枪失去阻力,像一匹失控的奔马从剑旁擦过。剑光却贴着枪杆,轻飘飘地直削过来。他立即抖动枪身,试图发劲拦挡,但剑光一路辗转变幻,巧妙卸去一波波反击的劲道,仿佛一尾逆浪而上的鲤鱼,不断逼近上游源头。
周处蓦地长叹一声,颓然放下长枪,剑光也随之消失。
“我败了。”周处抬头望向支狩真,沉声问道,“你还有余力么?”
支狩真收回长剑,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
周处怔怔半晌,忽而长声一笑:“能刺出这新生的一枪,周处夫复何憾?原兄,多谢你成全。”他伏身一揖,昂首扛起红缨长枪,踏着一河晚照而去。
“永宁侯世子原安,蒙荫节斗法夺魁,得赐上古玉璇玑。”片刻后,伊墨清朗的语声回荡在秦淮两岸。





山海八荒录 第十七章 瑶琴沉云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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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世家贵女香袖招展,笑靥如花,口中尖叫原安的名字,把席上的瓜果鲜花纷纷向他掷去。
谢青峰欣然道:“恭喜博陵原氏又多一位麒麟儿。”
“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原婉笑了笑,“不过原安倒是颇受女子欢迎,我瞧他和咏絮挺投缘的。”
鹤儿默不做声,羽翎上的细绒微微颤动,那道耀眼孤洁的剑光……
“叮咚”一声,琴弦猝然勾响,琮琤的音符击穿水面,仿佛锋芒宝剑脱匣而射,气冲斗牛,卷起千重云堆。
支狩真循着琴声望去,嵇康披头散发,伏身疾弹,琴音时而如银瓶迸浆,铁骑踏冰;时而如狂潮拍岸,怒霆劈山……众人倾听这大晋第一古琴大家的即兴弹奏,不由心驰神往,热血沸腾,眼前仿佛再次呈现支狩真白袍临波,一剑纵横的夭矫画面……
琴音跌宕起伏,回落中节节拔高,又于最高处戛然而止,一曲余韵不尽,似随着漫漫河水流入长江,前方开阔无垠。
人群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这是江淹第二啊!”嵇康仰天长啸,举起瑶琴,“时隔多年,我人族终于又出了一位绝代的剑术天才!”
“扑通!”这具名贵的焦尾瑶琴被推入河水,缓缓沉没。嵇康袍袖一甩,口中慷慨放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此琴再不为他人而奏!”刘伶大笑着抱起酒坛,仰头牛饮,烈酒浇透了袍襟。
王凉米瞧见王敦兀自发愣,以为他还未从挫败中缓过来,拍了拍他安慰道:“敦弟,不要太在意胜负嘛,输多了就习惯了。”
王敦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心中暗忖,原安再厉害,得到的也不过是太子的赏赐。如此的一人敌有何用?唯有一国之君,才是万人敌啊!
他握紧拳头,盯着高踞奇树的伊墨,瞳孔闪烁着炙热的野火。这个位子,我也可以坐坐的。
支狩真回到席上,谢过太子赏下的玉璇玑。上古奇珍的确名不虚传,仅仅握在手上,还未调息运气,立觉丝丝缕缕的元气从天而降,浓郁绵长,无时不刻地滋养肉躯,纯化内腑。
图客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他借了观看,支狩真不疑有他,递过去给她把玩。潘安仁瞧得又嫉又恨,脸色阴沉得像暗下来的天色。
“你的剑还有犹豫。”谢咏絮忽而说道。
支狩真默然了一会儿,苦笑道:“人活在世上,难免会牵牵绊绊,瞻前顾后。”
“何不斩之?”谢咏絮静静凝视着支狩真,“周处斩断前尘过往,枪意其实胜过了你,只是失之于技巧,才会落败。”
支狩真望着谢咏絮明净无瑕的眼眸,心头猛然触动,这个女子是真正关心他的剑,不掺一点功利之心。
“斩断了一切,那还是我么?”支狩真认真地思索一番,问道。
“你又怎知那不是本来的你呢?”谢咏絮同样认真答道,“这也是我道门所言‘求我本心’之意。”
“本心既在,何必去求?”
“拂拭尘埃,方见明镜。”
“尘埃未尝不是明镜。”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充斥对剑道玄理的深奥探讨,听得席间众人潜心思索。
说人话!谢玄直翻白眼,他最受不了堂姐这套云里雾里的东西,孰料原安也一个样。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喝酒吹牛来得自在。
此时天色渐晚,暮霭沉沉四溢。潘毕端起酒盏,不露声色地看了原景伯一眼。
原景伯会意,轻咳一声,望向冲虚子:“观事大人,时辰不早了。”
冲虚子暗自叫苦,原安诗剑双绝,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待会儿宣布道门预录名额里却没有他的名字,自己岂不要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这份名单虽是崇玄署各观一起定下的,可事后若要找个背锅的,非他莫属啊!何况自己先前又丢了道门的颜面……
他面如死灰,却晓得推辞不得,僵硬地站起身,打出一连串符箓。
“轰隆隆——”花炮齐发,响彻云霄,千万烟花竞相绽放,争奇斗艳。一道气势恢宏的青色云梯浮出冲虚子脚下,冉冉升起,穿过五光十色的烟花,一直向天空攀延。
不出冲虚子所料,青云梯抵达太子下首的高度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再也难以往上延伸。
冲虚子胆战心惊地瞄了高倾月一眼,步履沉重,缓缓走上青云梯。云梯的最高处,瑞气霞光流烁,闪现出“蒙荫”二字的古篆云纹匾额。
“咚——”一记雄浑的暮鼓声自虚空响起,沿着秦淮两岸,遥遥传向建康城的每一处角落。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此乃蒙荫节万众瞩目的重头戏,由崇玄署宣布本届的道门预录名额。所谓“蒙荫”,即指凡人蒙受道门余荫,得赐求仙之路,从此平步青云。
世家弟子们精神一振,寒门诸僚也同样全神贯注。虽然他们地位不高,但不乏钱财、资源,大可以投资被选中的世家弟子,依附于其门下。就连平民也纷纷竖起耳朵,兴高采烈,这可是他们茶余饭后,能向外乡人吹嘘的话题。
冲虚子在“蒙荫”匾额下站定,四下里望了望,摸出怀里的玉轴金卷,颤抖着打开泥封,慢吞吞地展开。
“据我所知,原安怕是榜上无名。”谢青峰沉声道。
原婉神色平静:“原安锋芒太露,压一压也好。”
“原来你也知道了。”谢青峰神色复杂,以博陵原氏在太上神霄宗的势力,预录原安十拿九稳。如今落榜,除了潘氏暗中较劲之外,原氏内部的阻扰才是主因。
原婉哼了一声,顿了顿手中的凤头拐杖。她当然清楚族里的那些勾当,也能强令阻止。只是原安成了侯府世子,已得其利,博陵原氏的老家伙们那边就需要安抚,以免矛盾激变。
这也是掌控门阀的权衡之道。
“这对原安太不公了。”谢青峰摇了摇头,原安风神秀澈,剑法无双,连他都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
“这世上哪有公?”
谢青峰默然片刻,低声道:“你变了。”
“是啊,我变了。”原婉无声叹了口气,幽幽暮色浮上眼底。
金莲上,潘安仁终于按捺不住,挑衅地指着支狩真,发出刺耳的狂笑声。




山海八荒录 第十八章 入榜斗富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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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孙儿何故发笑?”支狩真信手拿起一枚异果,好整以暇地剥去金橙橙的外皮,露出鲜红多汁的肉囊,沾了沾青玉碟上的雪盐,细细咀嚼。
“原安,你还有心思卖弄口舌?”潘安仁凑到支狩真面前,神色狰狞,压低声音,“我笑你马上就要丢人现眼,栽个大跟头!痴心妄想要入道门?有我兰陵潘氏在,你这辈子休想踏上青云梯一步!”
“琅琊王氏王凝,预录谷神宗回春堂,赐奠基心法《玄牝根》一卷。盼力学笃行,修真养性,早登妙寂之上。”冲虚子镇定心神,高声念出玉轴金卷上的第一个名字。
万众欢呼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昂首走出,行以道礼,从崇玄署道官手上接过玉牌、紫符、金经,意气奋发地登上青云梯。
王氏子弟擂鼓鸣乐,振臂狂舞,爆发出潮水般不息的庆贺声。王览大袖一展,一支尺许长的金色树苗跃现半空,不住摇动,迅速化作一棵参天巨树,枝干金碧辉煌,挂满一串串沉甸甸的金元宝,随着摇晃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
“想必这是琅琊王氏的三宝之一——摇钱树。”王子乔轻捋长须,意态闲暇地举起酒盏。
“先生说的是。”邻座的王夷甫强颜欢笑,举杯相敬。崇玄署至今不曾回过消息,小侯爷大事不妙了。
“蒙荫节不愧是大晋豪门的风华盛宴。”王子乔微微一笑,目光掠过远处的支狩真。一枚攥在手里的棋子,怎容他攀附道门,兴风作浪?
秦淮两岸,蓦然响起疯狂的尖叫声。千万点金光划过闪耀的弧线,纷纷掠过半空,洒向秦淮河。王氏子弟跃上摇钱树,抓起一串串闪闪发亮的金锭,发劲捏碎,大笑着向外掷去。
天空一霎时变成了金黄,仿佛扬起一场灿烂夺目的黄金雨。随着柔和微醺的风,一片片金沙、金粉弥漫,绵延成冉冉飘摇的金色帷幔,在夕光水色间闪闪发亮。
河面上漂浮着,纠缠着,交叠着簌簌的金粉,水波映出一缕缕金光,折射变幻,秦淮河恍如一条流烁起伏的光带。
支狩真掬起一捧水,指上立刻沾了一层闪耀的金粉,竟是成色十足的赤金。他不由一楞,上好的黄金白白扔到河里?
“这是蒙荫节的惯例。”谢咏絮向他解释道,“一来以表庆贺,二来彰显我世家底蕴,三来也有士族攀比争胜之意。”
整整一炷香之后,黄金光雨渐渐乘风飘散。光秃秃的摇钱树变得枝干萎靡,色泽灰扑扑的,似乎元气大伤。王览伸手一招,摇钱树重新缩成树苗,飞入袖中。
“兰陵潘氏潘义之,预录洞真五指天金光洞,赐奠基心法《五行轮》一卷……”
潘氏诸人喝彩雷动,潘毕口唇微张,吐出一座指甲大小的白玉台,迎风而长,广如田亩。无数火红色的珊瑚树耸立其上,株株丈许来高,光彩溢目,腾起熊熊焰光。
一群潘氏贵女身披霓裳衣,手持金击子,翩翩跃上白玉台。“当……”一株珊瑚树被击得粉碎,响起天籁般的音符,袅袅回旋,听得人心醉神迷。贵女们挥起金击子,旋步曼舞,左敲右击。一株株珍贵的珊瑚树应声碎裂,发出宫、商、角、徵、羽的美妙音律,汇成一曲《瑶宫花月夜》,萦绕秦淮两岸,悠扬鸣响不绝。
潘安仁乜斜了支狩真一眼,神色傲然:“这些火籁珊瑚取自无尽海,皆有千年火候,辅助修行,价值连城。不过对我潘氏而言,也就砸碎它们听个响罢了。”
潘侍郎长笑一声,一只杏黄色葫芦跳出掌心,喷出大股雪白的粉末,在半空凝成无数团云雾,似巍巍壮观的云海,被夕晖染得姹紫嫣红。
“这是蜜玉磨成的玉粉!”寒门诸人中,有个识货的散修失声惊叫,恨不得冲上天空,去吞食云雾。
潘氏的贺仪并未结束,侍女捧出一斛斛色彩斑斓的珍珠,银白、绛紫、乌黑、翠绿……颗颗圆润光洁,不含一丝杂斑。她们将珍珠当场磨成粉末,依次注入美酒摇匀,再将一坛坛酒水倾倒入河……
“今日我等可以痛饮秦淮河水了!”潘安仁炫耀地击打河水,掀起泛着绮光的波浪。
冲虚子又陆续念出十来个名字,各大世家无不大肆欢庆,极尽华丽奢靡。一时天地间丹药飘香,仙黍流脂,锦绣拱虹,宝光射霞,光是各种被宰杀的奇禽、异兽尸体就堆积如山。
“博陵原氏原天赐,预录太上神霄宗清微崖……”冲虚子念出最后一个名字,合上玉轴金卷。
四下里忽地一片沉寂,无数双目光纷纷投向支狩真,接着场上轰然沸腾。
“斗战夺魁的竟然没被选上?”“他母亲出自寒门,终究是个杂血。”
“一个穷山沟来的外来户,身份不清不白的,何况还得罪了潘少和谢少!”“可惜了,我倒是佩服他的……”
“哈哈哈哈!”潘安仁骄狂大笑,手指几乎戳到了支狩真的鼻子上,“原安,有句土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晓得吧?对着河水照一照,你就明白了!哈哈哈……”
“锵——”谢咏絮背后双剑猝然鸣响,出鞘半寸,凛冽的寒光刺得潘安仁皮肉一颤,笑声立止。
谢咏絮瞧也不瞧他,对支狩真道:“原兄,崇玄署择人不公,我会提请道门玉真会,重审此次预录名额!”
玉真会是由大晋各大道门联合组建的执法会,专司清肃内乱、杀伐异己,堪称道门的最高权力核心。支狩真拱手谢过,心里却明亮如镜,谢咏絮只是尽人事罢了,高高在上的玉真会岂会为自己大动干戈?
“敢问崇玄署各位道官大人,博陵原氏原安为何榜上无名?”柔糯的语声婉约响起,陶玉瑾排众而出,公然发问。
“没错,凭什么原公子得不到预录?”王凉米和诸多贵女愤愤不平,吵闹不休,有些骄纵的甚至把瓜皮、果壳雨点般丢向冲虚子,破口大骂市井俚语。
“此乃崇玄署各观共同议定,不容质疑。”冲虚子忙不迭地辩解,特意将“各观共同”四字念得响亮无比。
王夷甫颓然坐倒,四面八方的讥笑、议论、质问纷乱传来,犹如万蚁噬心。世子剑败群雄,已尽了力,是他王夷甫无能啊!
左首的裴夫子若有所思,下首的王子乔轻叹一声:“宝剑锋从磨砺出。世子经此挫折,未尝不是好事呢。”
伊墨环视四周,嘴角渗出一丝隐晦的笑意。道门行事不公,自有无数人代为宣扬。
“啊呀,原安,我还没恭喜你比斗夺魁,再次名扬京都哩!”潘安仁忍不住又开始嘲笑。
谢玄听得一阵心烦,原安出了大丑,自己偏偏高兴不起来。
“博陵原氏原安,预录太上神霄宗雷霆崖,赐奠基心法《太上心镜注》一卷。盼力学笃行,修真养性,早登妙寂之上。”
冲虚子正要走下青云梯,骤然听到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响如雷霆轰鸣,震彻云霄。




山海八荒录 第十九章 金粉秦淮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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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惊愕失色,循声望去,一名中年道人从金莲上缓缓站起。
同席的谢咏絮、谢玄诸人恍若望见一座峻峭孤崖拔地而起,俯瞰众生。
先前饮酒时,中年道人看上去平庸无奇,性子随和。但此刻气宇威严,身形渊渟岳峙,瞳孔深处电光闪耀,难以直视。
原景伯骇然盯着中年道人,心神巨震。此人语声蕴含术法“雷音动天”,那是太上神霄宗掌门一脉的嫡传功法,断然做不得假。
冲虚子正想质问,瞥见原景伯的神情,蓦地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一干道官暗暗交换眼色,谁也不先开口出头。
“哪来的混账东西?”潘安仁楞了一下,酒劲发作,暴怒地冲到道人跟前,伸手去掴对方脸颊,“敢替崇玄署假传道门旨意,你活得不耐烦了?”
中年道凛然看了他一眼,潘安仁脑中轰然一声,如遭雷殛,眼前阵阵发黑,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惊慌失措地双手乱挥,大叫起来。
“大胆!”潘侍郎怒啸一声,正欲纵身扑出,目光与中年道人相触,忽地全身一麻,仿佛被一匹凌厉的闪电贯穿内腑,动弹不得。
潘毕目光一闪,对潘侍郎道:“二弟稍安勿躁,此事自有崇玄署与殿下做主!”
伊墨得了高倾月的暗示,自顾自斟酒。冲虚子一个劲地瞅着原景伯,不接潘家的话茬。
中年道人转首看向支狩真,笑了笑:“你倒是宠辱不惊。”
支狩真深深一礼:“多谢道长提携之恩。”
“无须谢我,谢你自己。”中年道人意味深长地道,“你既然主动争得曲水流玉,力求囊锥露颖,宗门自是要给你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谢玄瞪着支狩真,这才恍然大悟,那块玉板竟是原安搞的鬼!
“道门仪式不可废。原安,随我来吧。”中年道人稳稳走上水面,一步步迈向青云梯,足底波纹不兴,水面凝成光滑的平镜。
众道官面面相觑,原景伯硬着头皮站出来,挡在青云梯前,忐忑不安地向道人行了一礼,试探着问道:“敢问尊下是……”他虽是从太上神霄宗出来的,但一直在外门厮混,哪有机会拜见掌门一脉的高层?此等人俱是闭关潜修,经年不问世事。
“贫道玄珠,太上神霄宗太上元始通玄道德真君座下首徒,执掌雷霆崖一脉。”中年道人袍袖一甩,宛如晴天打了个霹雳,袖边的道纹闪过一缕缕深紫色的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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