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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好,小安够爽快!再来再来,不醉不休!”谢玄哈哈一笑,殷勤倒酒。在他刻意推动之下,三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酒酣耳热,称兄道弟,全然瞧不出一丝芥蒂。
门阀中人接踵跃上金莲,纷纷呼朋唤友,谈笑风生。河面上,浮出无数条色彩斑斓的锦鲤,张嘴吐出巨大的泡泡,一只只晶莹剔透的水泡随波逐流,飘过金莲,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珍肴、五花八门的乐器、投壶棋秤之类的玩具……世家众人只需探臂捞起水泡,轻轻戳破即可。
“这酒虽好,可惜是娘们喝的,软绵绵的不够痛快。来,我们找点带劲的!”谢玄抓起一个古色古香的铜壶,掀开壶盖,一股辛辣的酒气直冲鼻腔。
“这个好!这是翡禾穗、玉膏粱、金风谷酿制的三元烈酒,不但补气活血,还有提纯识海的奇效!”潘安仁砸了砸嘴巴,主动为支狩真斟满。
“我不,不能再,再喝了。”支狩真舌头打结,醉醺醺地推开酒杯。
谢玄和潘安仁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潘安仁作色道:“原安兄弟,你我可谓不打不相识。这杯酒是我特意敬你的,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啊。”
谢玄故意激将:“小安怎地像个娘么一样忸怩?算了,不行就别让他喝了,省得待会儿呕吐出丑。”
“谁说我不行?”支狩真霍然站起,一把揪住潘安仁衣襟,醉眼迷离地乜斜二人,“小爷比你们强多了!有本事,我们换大杯继续喝,喝到吐为止!谁不喝就是,就是孙子!”
“好!小安够豪气!”“原安兄弟是条真汉子!”谢玄、潘安仁对视一眼,眉开眼笑。边上几个贵女瞧得热闹,嬉笑着为三人换上犀角大杯,倒满酒,鼓起粉拳助威。
三人同时举杯,仰头饮尽。连过数轮,酒壶已空,谢玄二人渐渐有了几分醉意,看着支狩真满脸通红,手扶莲瓣,一副站不稳的窘态,心忖只要再加把劲,便可将这小子彻底干趴下。
“小安,我们再来!”谢玄咬咬牙,索性拎起一只彩陶大酒坛,就要倒酒。





山海八荒录 第十章 此局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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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后方探出两根修长洁净的手指,夹住酒坛的坛口,轻轻一转。谢玄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一空,酒坛轻巧滑出掌心。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叟斜靠在金莲上,峨冠博带,气宇浩然,正以双指夹着酒坛倒酒,对谢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坛桃花春酿的确很适合老夫,有劳你了。”
谢玄不由一愣,随即心头微凛,以他的修为,竟察觉不出老头是如何冒出来的,夺取酒坛的手法更是高深莫测,令他无从拦阻。
老叟身后,跟着一个眼若桃花的俊美少年,神情颇为青涩,一板一眼地向众人拱手作礼。
谢玄的目光落到俊美少年脸上,迟疑着问道:“你可是孔家的九言?八年前会稽的元宵灯会上,我们见过,你那会儿扎了两个冲天小辫儿。”
“谢玄兄长真是过目不忘。”孔九言俊脸一红,再次行礼,“九言见过诸位兄长。打扰各位饮酒雅趣,还望恕罪则个。”
“好说好说。九言,你还是这么怕生啊,哈哈。”谢玄目光一转,“那这位是?”
“这是……我的,我的……”孔九言瞧了瞧老叟,结结巴巴地道。
“老夫是九言的族叔,人称‘玉扇凌风’孔君子,这次特意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老头神色肃然,抿了一口酒,眯起眼来细细品味。
孔九言嘴唇蠕动,语声在老叟心中响起:“先祖尝言,君子以诚相待。我们说谎骗人不太好吧?”
“傻小子,和这三个家伙说真话,你会被玩死的!仔细瞧瞧,这是君子吗?两个狼狈为奸,恶意劝酒。一个服过醉泥果,还想扮猪吃虎,一个比一个阴险!”孔君子悄然传音,眼角的余光瞟向邻座贵女,往领口深处的白腻里打转,“这些小娘子心思就干净多了,又白又嫩,啧啧。”
孔君子?谢玄将信将疑地瞥了老叟一眼,也不欲多事。他换了酒壶,三人杯觥交错,连拼了八、九巡酒。贵女们在边上助威呐喊,引得不少人过来瞧热闹。再过片刻,巨莲附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世家弟子,大肆起哄鼓噪,甚至开启赌局,押注三人谁能撑到最后。
便连太子伊墨的目光也投向此处,众目睽睽之下,谢玄二人已是欲罢不能。
不多时,三人又喝空了十来壶酒。这些道门酒浆均是大补奇珍,劲力十足,即便以功法也难以化解劲道,只能凭自身酒量硬抗。
“你,你,你怎地……还不倒?”潘安仁足下打了个趔趄,手中酒杯抖索,发红的双眼不甘地瞪着支狩真。
“嘻嘻,还差一点点。”支狩真醉眼酩酊,打了个酒嗝,抓住酒杯往潘安仁嘴里灌。“安仁兄,轮到你了,我来帮你一把。”
“你……不……”火辣辣的烈酒入喉,潘安仁肚里如同翻江倒海,泛起阵阵恶心,忍不住双腿发软,拽着支狩真一屁股瘫坐下来。
四下里发出一阵笑闹声。
谢玄硬着头皮再干一杯,也是头晕眼花,足底打飘。支狩真满脸通红地举杯喝完,又轮到潘安仁。后者呆坐在莲瓣上,神情恍惚,连酒杯也不晓得去接。
“安仁兄,又该你了。”支狩真斟满酒,晃晃悠悠地靠过去,酒杯递向潘安仁。
谢玄眼角轻轻跳动,突然意识到了不妥。三人刚开始拼酒,原安就是这副摇摇欲坠的醉态,似乎再灌几杯,就将不支醉倒。然而数十壶烈酒下去,原安仍是这副模样。
“哇!”潘安仁闻到浓烈的酒气,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呕吐出来,花花绿绿的垢液溅了一身,散发出酸臭味。
众人掩住口鼻,向后退着哄笑起来。
“大家看到了吧?安仁兄喝不下去了!认赌服输,他是孙子了。哈哈,潘安仁是个孙子啊!”支狩真醉态可掬地指着潘安仁,发了酒疯似地,一个劲挥臂高呼。
刺耳的声音在秦淮河上空久久回荡,传得人尽皆知,好事者纷纷跟着狂笑叫闹。
被原安这小子阴了!谢玄的心骤然一沉。
哄乱喧闹中,一名贵女手捂翘臀,尖叫一声,怒视四周黑压压的人影。孔君子不露声色,搓了搓手指,对脸露异样的孔九言正色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正不怕**,懂么?”
“这出戏好看。”伊墨莞尔一笑,拎起一串冰翠葡萄,心情愉悦地剥掉皮,目光瞥向潘氏一族。
潘阳明、潘毕、潘侍郎等潘氏高层坐在远处的金莲上,面色铁青,潘氏子弟个个颜面无光,垂头丧气。
“竖子无礼!”潘阳明“砰”地捏碎了手中的琉璃酒盏。
潘毕森然道:“父亲放心,这小儿不过猖狂一时。待到崇玄署宣读道门预录名单之时,定要好好折辱他一番。”
支狩真丢掉空酒杯,醉醺醺地转向谢玄:“大嘴,用杯子太不过瘾。我们干脆点,来玩个大的!”他抓起两只大小差不多的酒坛,随手丢给谢玄一只,“来吧,你我一口干!”
他直视谢玄,神采飞扬,迷离的眼神霎时变得明锐如剑。
谢玄惶惶抱住酒坛,心中雪亮,原安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啊!他心似打鼓,额头禁不住沁出冷汗。自家输了没什么,他也不在乎别人叫他孙子,可连累了燕坞谢氏的名声……
“玄哥儿,看你的啦!”“玄哥儿,干翻他!”“玄哥儿,替我们燕坞谢氏争口气!”谢氏子弟大声吆喝鼓劲,一双双热切的目光聚焦在谢玄身上。
“来,大嘴,干了!”支狩真举着酒坛,碰向谢玄。
谢玄心乱如麻,慢慢提起酒坛,仿佛重如千钧。
“砰!”两只酒坛相撞,猛地炸裂,碎片酒水四处激溅。谢玄呆了呆,一时不知所措。
支狩真拿起一方丝巾,从容擦掉手上的酒液,对他微微一笑:“看来我们是喝不成了。大嘴,这一局不如就此作罢,你我算作平手可好?”
四下一片哗然,谢玄木然而立,酒珠顺着衣襟簌簌滚下,打湿了腰系的香囊。他本想大叫去你娘的,我谢玄绝不要人相让!可目光触及白发满鬓的谢青峰,他心头一颤,默默地埋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是个知进退的聪明孩子,有我原氏门阀的气度。”原婉轻抚着鹤儿柔软的羽翎,满意地笑了笑。
鹤儿舒展长颈,远远凝视着支狩真,亮晶晶的目瞳闪过一丝惘然。不知怎地,原安适才明锐如剑的眼神,恍惚似曾相识。




山海八荒录 第十一章 曲水流玉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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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世家终究是世家。”伊墨冷哼一声,把剥好的冰翠葡萄抛入河水。
“种籽埋下了,总有长成参天大树之日。”高倾月轻轻一笑。
围观的世家中人陆续散去,望向支狩真的目光莫不透出几许玩味。这哪里像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打压一人,拉拢一人,占尽上风又不把事做绝,深谙士族的内斗规则。
“哇——”潘安仁捂住胸口,猛地埋下头,又开始大肆呕吐,酒液、垢物溅在谢玄的麒麟踏云锦缎靴面上。谢玄也不避让,脸颊热得像着了火,被江风吹得越烧越烈。
“阿玄。”
明净清冽的语声在耳畔响起,谢玄抬起头,灵犀斋的女子背负双剑,静静凝视着他,高挑曼妙的身姿透出铮铮英气。
谢玄神色一僵,结结巴巴地道:“表,表,表……”
“子。”一个声音接下去道,乍听起来,与谢玄的嗓音无异。孔君子持酒远望,神色怆然怀古,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不是我说的!”谢玄面色大变,汗涔涔瞠目四顾,“表姐,不是我!”打小起,他就在这个天资聪颖的表姐跟前处处吃瘪,见她像见了母老虎,哪敢言行放肆?
灵犀斋女子淡淡一笑,笑容也明锐得像闪着剑光:“阿玄,何须在意别人说什么呢?既然你喜欢游戏人世,为何一时的得失,都拿得起放不下?”
谢玄神情一震,灵犀斋女子又道:“对人对事,有所谓当然不容易,但无所谓也不是那么容易,对吗?”
又来了!谢玄耷拉下脑袋,他最怕表姐说教,听起来又累又无趣。
女子转首看向支狩真,行以道礼:“灵犀斋谢咏絮,多谢小侯爷以德报怨,保全我燕坞谢氏声名。”
支狩真一振袍摆,洒然还礼:“谢家小姐言重了,我和阿玄不过是一时酒醉玩闹罢了。”他面颊绯红,艳丽如染,连水中的倒影也光彩照人。谢咏絮纵然剑心通明,也不由微微失神。
“小侯爷千杯不醉,是天生海量吗?”谢咏絮长袖一拂,跪坐在支狩真与谢玄中间,端起酒盏,向支狩真致意。
支狩真微微一愕,没料到谢咏絮问得如此单刀直入。他迎上女子直视的目光,一双明净的美眸坦坦荡荡,并无咄咄逼人的锋利。支狩真迟疑了一下,他若是信口开河,反倒有失风仪。
“大概是服过异果的缘故。”支狩真瞥见谢咏絮背后的双剑,忽而心中一动。清风曾经说起,剑心一成,言行举止无不暗合剑道真义。谢咏絮的问话看似普通,却如突来一剑,直指核心,令他生出难以假话敷衍的感觉,本能地照实答复。若以此而论,谢咏絮实则以自身剑道,为谢玄小小地还击了自己一招。
支狩真不由兴趣大增,原来剑道还能如此修行。
“这枚异果应是未到火候。”谢咏絮仔细瞧了瞧支狩真,笑道。
“谢家小姐不愧是谢氏年青一辈的翘楚,果然才情无双,洞察秋毫。”支狩真点头称是。当初他被白玉骰子化作地梦蝶,继而转生天河界。事后反复细思,应是整个人连同肉身,彻底精神化,最终转换成鲤体的识海。换言之,但凡他在地梦道服食的珍药,只需滋补识海,便可作用于本体的肉身。
只是如此一来,药效难免被分薄。因此这番拼酒,他虽然脑子清醒,肉身终究差了少许,以至于酒劲上脸,四肢有些虚浮。
“小侯爷无需如此客套。你那一曲白马郎名传京都,才称得上是才情无双。”
“比不上谢家小姐幼年时,便作出‘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样的咏雪佳句。”
谢玄目睹二人谈笑风生,不由脸色发苦,浑身不自在。他一屁股坐下来,抓起几只拳头大的鲜艳奇果,狠狠啃咬,塞满自己的嘴。
陆陆续续,这朵金莲已然宾客满座。除了孔氏二人之外,又来了一名头挽高髻的中年道人,一个皮肤黑里透红的少女。
道人背负白玉拂尘,行止稳重,自顾自地饮酒夹菜,并不与他人多寒暄。少女正是图客,她趁着热闹混了进来,眼眉描得浓艳,身着一袭偷来的紫槿领仕女服,青春饱满的胴体绷紧布料,显得曲线怒突,不甚合身。
孔君子眼神一亮,溜到少女浑圆如桃的臀瓣上,右手悄悄探出袍袖,手掌微微张开。
一股隐晦的吸力无声而至,潘安仁身躯忽地一歪,不由自主地倒向图客,两人当场挤成一团。少女的臀肉被大手狠狠捏了一把,图客轻叱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挥出,在潘安仁脸上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世风日下啊,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酒色之徒!”孔君子鄙视地瞪了一眼潘安仁,右手抚摸唇角,摇头叹息。
潘安仁的酒顿时醒了一小半,他尚未弄清何事,便怨毒地盯向支狩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对谢玄怒目而视,显然连他也一同恨上了。
秦淮河上,渐渐弦乐四起,笙歌婉转飘荡。世家众人或吟诗论道,弹铗唱曲,或投壶对弈,掷骰射覆……最热闹的当属竹林六子这一席:刘伶醉步踉跄,在莲花蕊上挥袖狂舞。嵇康奏琴,山涛长啸,向秀击鼓,阮籍拍手,王戎偷偷把吃剩的果核藏进袖子里,准备作种培植一番,也可卖个好价钱。
伊墨信手从河中摄起一只晶莹水泡,捏破一瞧,里面放着一面琥珀色的玉板。玉质滑腻绵软,轻若飘絮,表面沁出一滴滴细密的蜜色液珠,赫然是一块价值连城的蜜玉玉髓。
玉板边上附着一张纸条,写着“作诗一首,须显王霸之气,最佳者得受玉板。”
这是个有奖赋诗游戏,伊墨把玩了一会儿玉板,一笑置之:“寡人本就是王者,何须显露?赏下去吧。”
高倾月欣然领命,轻轻击掌,四下里肃然一静,所有的喧闹声仿佛尽被合拢于这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掌间。
众人纷纷望向太子,伊墨举起玉板,笑着言明此事,遂将玉板投入河中。
玉板犹如一叶浮萍,顺着涌动的水波兜兜转转,从朵朵金莲边上漂过。这是效仿曲水流觞之法,玉板触到哪一朵金莲,便由该席的人赋诗。
诸多门阀中人目光闪烁,暗暗揣测太子之意。显露王霸之气,岂不是要与皇室公然作对?这种事交给道门即可,世家何必冲锋陷阵?众人故作兴致高昂,大呼小叫。一旦玉板靠近,立即暗中施术,催动水流将其驱走。蜜玉玉髓再珍稀,也不值得当一回出头鸟。
玉板一路浮浮沉沉,随波逐流。过了片刻,渐渐绕近支狩真所在的金莲。
谢玄微微皱眉,目光掠过席上众人。谢咏絮与支狩真言谈甚欢,潘安仁一脸苦大仇深,孔君子等人只顾吃喝赏玩,竟无一人留意其间的利害关系。
眼看玉板晃晃悠悠地漂过来,谢玄再也坐不住了,足底下压,一股暗力贯穿莲座,沿着水波传出去。
玉板微微一颤,打着转向外滑去。谢玄松了一口气,河面上猛地一个浪头拱起来,水花乍泻,玉板倒撞而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金莲。
谁搞的鬼?谢玄神色立变。




山海八荒录 第十二章 天地煌我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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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白沫的水浪缓缓退去,玉板恰巧停在金莲中心的花蕊上,水珠滴溜溜滚动,在午后的艳阳下闪烁着迷离的光。
中年道人缓缓放下水晶酒盏,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孔君子极目远眺,眼角的余光在几名少女的胸臀上流连忘返。
图客自顾自啃着一条带骨蜜汁炙火腿,十指蘸满金黄色的雪橙酱鲍汁。
谢玄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这三人身份、来历不明,最为可疑,十有八九是他们中的一个偷偷搞鬼。堂姐虽是道门中人,但素来行事磊落,绝不会暗中搅局。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以王霸之气出题赛诗的游戏,似有挑衅皇权之意,更像是出于道门之手。谢玄下意识地望向谢咏絮,后者大大方方地拿起玉板,把玩了一会儿,轻赞道:“这枚蜜玉玉髓年代古老,不含一点杂质,确是世所罕见的修行物事。”说罢递给支狩真。
支狩真接在手里,玉板又滑又腻,仿佛抹了一层油脂。仔细瞧去,玉板表面分布着许多蜂窝状的小孔,一旦与人的肌肤相触,便会缓缓分泌出蜜色的髓油。这些髓油澄澈无瑕,气味芬芳,可以直接食用,比普通蜜玉的药效更佳。
支狩真将蜜玉递给邻座的孔九言,一席人轮流赏玩,最终转到谢玄手中。他翻了个白眼,瞧也不瞧便抛到一边,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
伊墨遥遥望着金莲上的众人,神色阴晴不定。曲觞流玉是他一时兴起的试探,孰料真有士族子弟蠢蠢欲动,甘做道门的马前卒。
“你们这一席倒是热闹,先有斗酒,后有赛诗,真是出尽本届蒙荫节的风头啊。”伊墨蓦地放声长笑,拍案叫道,“既是如此,尔等各自赋诗一首,一展你们胸怀的王霸之气,让大家瞧瞧这块蜜玉玉髓到底花落谁家!”
“扑通”一声,伊墨话音刚落,谢玄应声扑倒,鼾声如雷,醉眼半闭半睁,嘴角流出一股股混浊的口涎,竟然“适逢其时”地醉倒了。
四下里哄堂大笑,原婉不由莞尔:“真是个聪慧机变的孩子。”
谢青峰苦笑一声:“这小子不过有股无赖的劲头罢了。”
原婉默然了一会儿,轻轻叹息:“这劲头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当年初见,她若是抛下一切,死皮赖脸地跟着那个人,跟着他一剑浪迹天涯……
“可惜了。”谢咏絮面带憾色地看了谢玄一眼,“阿玄天性自由不羁,偏又放不下家门。如此藕断丝连,左右为难,岂能专注大道?”
“这何尝不是他自己的道呢?”支狩真低叹道,“人总是要有所担负的。”
“说的也是。”谢咏絮盈盈一笑,艳光四射,“你倒是懂他。”
谢玄耷拉的眼皮轻轻一颤,心头掠过几许异样。
“殿下,我先来一首!”潘安仁突然摇晃着站起身,对伊墨拱手行礼,高声嚷道。
四周顿时一静,无数双目光纷纷投向潘安仁。
潘毕面色一沉:“这小畜生哪会作诗?他是被原安落了面子,心有不甘啊。”
潘侍郎低声道:“大哥,二侄儿抢先出头,毕竟顺了道门的意。”
潘毕哼道:“就怕他又当众出丑!”
潘侍郎目光一闪,唤了个心腹过来,耳语数句,来人领命而去。
潘安仁环顾人群,定了定神。他并非才思敏捷,而是早有腹稿。昔日他大哥远赴地梦道之前,曾在书房赋诗一首,极为契合今日之题。此事无人知晓,他拿来一用,正好压一压原安的风头。
“一骑当千无敌扬,
呼风唤雨吞八荒。
踏上云霄星斗落,
日出足下天地煌!”
潘安仁昂首挺胸,念罢此诗,众人纷纷叫好,潘氏子弟更是喝彩雷动。谢玄眨眨眼皮,觉得蹊跷,潘三眼这小子何时会作诗了?
“好气势!好气势!”潘侍郎满脸喜色,击节大赞,“大哥,安仁这首诗脚踩日月,气吞天下,尽显我潘阀男儿的霸气啊!”
潘毕轻抚美须,微微颔首。
“各位见笑了。”潘安仁向四处拱拱手,炫耀的目光扫过席上诸人,落在支狩真身上,阴阳怪气地道,“怎么,名震建康的白马郎还在苦思冥想?此等豪情霸气,没见过世面的野小子能行吗?”
“轮到我了。”谢咏絮举杯一饮而尽,随手抛开酒杯,洒然吟道,
“拔剑分海行,
山岳覆掌轻。
酒醉横空卧,
天下听鼾音。”
“好!”伊墨拍案叫绝,盯着谢咏絮英气勃勃的丽容,不由心神一荡。早闻谢氏咏絮素有诗才,果然名不虚传。这首诗豪迈潇洒,霸气内敛,意境上比潘安仁那一首更堪回味。
谢咏絮此诗一出,其余几个贵女自知不敌,纷纷摇头婉拒。图客照旧埋头吃喝,中年道人也不做声,孔九言涨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他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遑论赋诗?
语声猝然响起,音调抑扬顿挫,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胯下如意宝,
擦拭节节高。
兴来向天捅,
白浪淹九霄!”
一诗念毕,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隔了片刻,齐齐爆发出炸锅般的狂笑声。
“节节高,那玩意儿够霸气!”“连老天爷都干了,哈哈哈!”“白浪淹九霄,这是世间第一猛男啊!不晓得是哪位高人所作?”
一双双炙热的目光在席间诸人脸上逡巡,孔君子满脸诧异地转过头,望向谢玄。
众人瞧得分明,立即大叫起来:“看,是谢大嘴作的!我就晓得,这家伙向来是口无遮拦的!”“是他的声音!哈哈,谢大嘴够威风,喝醉了还要捅天!”众人乐不可支,取笑哄闹,有些大胆的女子情不自禁地瞄向谢玄下体。
谢玄呆若木鸡,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孔九言偷偷瞧了瞧孔君子,悄然传音:“你这样嫁祸于人,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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