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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向阳的庭院幽静,花木繁茂,高倾月立在婆娑的光影里,悠闲修剪花枝,一袭月白中衣透出柔和的光彩。
宁小象俯身深深一揖,毕恭毕敬地站在边上,一言不发,耐心等候。
明媚的阳光下,高倾月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纤尘不染。两指轻轻一夹,布满倒刺的蔷薇枝条无声坠落。他动作从容,风姿优雅,手指在浓密的花丛间迂回穿行,宛如翩然滑翔在水里的游鱼。
宁小象屏息静气,凝神观看。炼虚合道的无上宗师修炼,不再拘泥于打坐调息,生活中的一举一动莫不渗透功法,打磨道心。高倾月修剪花木看似寻常,实则暗蕴道韵,深究天人玄理。
高倾月手指似疾似缓,散碎的枝叶纷纷落地。阳光丝丝缕缕,穿透疏密有致的蔷薇枝叶,又流溢出来。光线与花荫斑驳相间,美妙交织,增之一分则浓,减之一分则淡。
“好!”宁小象禁不住轻声喝彩。
高倾月停下手,悠悠看了宁小象一眼:“好在何处?”
“学生一时喜不自胜,失态惊扰老师修炼,还望恕罪。”宁小象又郑重一礼,道,“若将阳光看作天地,蔷薇看作修士,老师此举,应是探究天人合一之道。经由老师妙手,这丛蔷薇既展示了自身的曼妙多姿、昂然生趣,又契合阳光投射,摇曳生影,彼此交相辉映,光彩互动。”
他上前几步,指着蔷薇花丛道:“现在若让学生裁剪花枝,已经无从下手。再剪去任何一根枝叶,都将破坏光与影的交融。可见老师修剪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正显天人合一的完美妙景。”
“完美?还差得远呢。”高倾月摇摇头,“你再看。”
晴空日头渐移,光线变幻,蔷薇花丛也随之变得光影驳杂。有几处密不透光,有几处又显得疏漏,迎光处则过亮,背阴处则过暗,再无先前完美有致的妙态。
“任由天地移转,妙景恒在,方为完美。”高倾月轻叹一声,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鲜红蔷薇,随手一抖,刹那间光影颤动,疏密变化,花丛又生出一番妙趣。
宁小象沉思片刻,恍然道:“学生受教了。”
高倾月笑了笑:“这几年你的修行见长啊,功法秘典想必见识了不少。”
宁小象心头微微一跳,此语似有所指,莫非自己暗中杀人劫笈的勾当漏了馅?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高倾月神姿悠然,手执蔷薇放在鼻前,轻轻一嗅,脸上瞧不出丝毫端倪。
“说起来,学生还要多谢那些各国各族的探子。天罗卫抓捕刑讯时,从他们嘴里撬出了不少奇功异法。”宁小象神色自若地答道。自家手脚做的十分干净,天罗卫又在掌控之下,出纰漏的可能微乎其微。
高倾月放下花枝:“你修炼的是万一熔炉拳,唯有博采众长,方可大成。可惜了,你出身寒门,难窥道门真秘,我也不能私下相授,否则你的进境不止于此。”
“能拜在老师座下,已是学生莫大的福分。老师昔日在书院的循循指点,小象莫敢或忘。若无老师托庇,小象的仕途又岂会如此顺畅?”宁小象声色慨然,“老师再造之情,恩同父母,每思及此,不禁涕零。”说着,连眼眶都隐隐发红。
高倾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路是你选的,也是你走的。是你自己选的好,走的好,陛下提拔的好。与我何干?这样的话以后别再提了。”
宁小象低头称是,奉上符纹食盒:“这是金陵春的虾爆鳝面,学生记得老师最爱吃了。”符纹烙印的食盒保鲜保热,与刚出锅时并无两样。
“你有心了。”高倾月微微颔首,随口问道,“水龙吟这群人查得如何了?”
水龙吟是近几年一个新兴的秘密组织,多为寒门、平民出身,专肆劫杀豪门子弟,暗中宣扬平等公道等歪理邪说,被朝廷、道门悬赏通缉。宁小象心头又是一跳,脸露愧色:“学生无能,暂时还未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高倾月凝视着他,微微一笑:“你若是无能,我岂不是眼瞎?蒙荫节在即,羽族又要进京,这种时候可不能出乱子,你明白吗?”
“是。”宁小象恭敬答道。孔氏这一票干完,他已下令水龙吟诸众分散远走,一年内潜伏不出。
二人寒暄了一阵,高倾月转过身去,修剪花木,宁小象识趣告退。
“养植的花木若是胡乱攀长,主人总要修剪一番。若再长成了不听话的杂草,更需连根拔去。”高倾月喃喃自语,手指如剪,一截爬上墙头的蔷薇枝条猝然断落。
宁小象抬起头,瞧见高倾月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寒,患得患失。
高倾月是暗示自己攀附陛下太过了么?还是水龙吟那边,真的露了马脚?
听珠阁内,支狩真燃起一支净心菩竹香,苦思凝结剑胎之法。
人体与鲤体构造相异,他想要在人间道结出剑胎,必须另起炉灶,修改鲤人秘法。
“世子,谢府谢玄公子、王府王凉米小姐、潘府潘安仁公子联袂求见。”秋月入内禀报。
支狩真微微一愕,旋即恍然:“是为了蒙荫节而来吧?”
秋月道:“应是如此了。世子忘了吗?您与谢玄、王凉米、潘安仁作为世家之首,要在蒙荫节领阵祷天呢。”
支狩真目光一闪,蒙荫节上,最隆重一事莫过于宣布道门预录名额。他作为原氏年青一辈的子弟,入选领阵祷天的四人名单,恐怕是潘氏一伙勾结原氏中人,故意为之。
捧得高,摔得才够狠。京都大半个世家门阀,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山海八荒录 第四章 突围暗渡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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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蒙荫节的前夜。
月黑风高,夜色像起伏的草原。城东一条幽暗狭窄的长巷里,图客鬓发凌乱,衣衫染血,后背贴住一面粗糙的高墙,竭力蜷缩身躯,听着自己惶急如鼓的心跳声。
阿爹已经完了。大燕绣衣司的人落在天罗卫手里,连一根完好的骨头都留不下来。图客强忍眼里的泪花,咬紧牙根,弯刀用力一剐,小腿上发黑浮肿的腐肉整块削去,鲜血溅在墙根上,发出腥臭的气味。她哼也不哼一声,将一瓶金疮药粉倒在伤口上,小腿猛地哆嗦了一下。
长巷深处,隐隐传来衣袂卷动的微风声,血蝠犬拍动翅膀发出的低吠声。
天罗卫又追上来了。图客深吸了口气,甩出一根细长黝黑的钩索,越过墙头,迅捷攀绳而上,翻过高墙,窜进另一条巷子,往秦淮河的方向逃去。
她和阿爹在金陵春卖唱,不知怎地被天罗卫识破底细,遭伏围杀。建康各处城门早已封闭,这几日重兵驻防,把守森严难出。眼下她唯有跳进秦淮河,顺流游入长江,才有一线活路。
上空陡然亮起两点绿油油的光,一头血蝠犬飞过高墙,拍打肉翅停在半空,碧绿的瞳孔盯着图客。这是天罗卫豢养的奇兽,嗅觉灵敏,尤擅追踪。
图客手臂一抖,钩索像一条毒龙猛然抽向空中。血蝠犬扬翅一闪,掠向高处,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吠叫。
“找到她了!”远处的天罗卫闻讯扑来,堵向小巷各处出入口。
图客银牙一咬,像一头凶狠的小母狼直闯巷口。一旦对方完成合围之势,她再难脱困,平白浪费了阿爹拼死换来的机会。
一名天罗卫站在巷口,双手持剑,向她笔直冲来。双方不退不避,身影交错而过。图客右肩溅血,又添一道伤口。天罗卫踉跄前仆,软软歪倒在墙边,血水从喉头汩汩涌出。
图客脚步不停,手中弯刀高高扬起,冲向另一个赶至的天罗卫。后者半蹲不动,谨慎守在巷口,挡住出路,一对奇门兵刃跨虎篮在夜色下冒出尖锐的寒光。
“拦住她!”四、五名天罗卫出现在巷尾,堵住退路。高墙两头,一个个天罗卫扑跃而下,杀气腾腾,从后方汹汹追来。
“长生天与我同在!”图客逼近巷口,低吼一声,弯刀卷起一缕诡秘的银光,直劈而下,发出阵阵令人魂惊魄摇的呜咽。
天罗卫竭力收摄心神,排除刀声干扰,手中两柄跨虎篮交叉举起,全力封向弯刀。他不求杀敌,只需拖延几息,便可汇合追兵,稳稳困杀对手。
刀光倏而一滑、一扭,由刚厉转为阴柔,缠住其中一柄跨虎篮的刃口,轻轻一带,力道巧妙牵引之下,与另一柄跨虎篮“砰”地相撞,向外荡开,露出中间一线漏洞。
刀光破隙而入,天罗卫额头裂开一道血线,僵立不动。图客一脚踢开尸体,冲出小巷。血蝠犬在她头顶上空盘旋吠叫,身后众人衔尾紧追。
一根铁拐悄无声息,从墙下的阴影里猝然扫出,砸向图客酥胸,恰是她杀敌出巷、心神微分之际。
铁拐势大力沉,蓄满浊气,拐身在空中一次次颤动,仿似不住变幻方位,暗藏诸多细巧变化。
图客心头一紧,这一拐若是挥刀抵挡,势必被对方后续的变化死死缠住,陷入追兵重围。她将心一横,不避不挡,脚步一蹬,身躯奋力跃起。
“砰!”铁拐猛然砸中她的小腹,立被一股阴柔冥渺之力缠上,仿佛击在空空荡荡处,虚不受力。
“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天罗卫神色骤变,铁拐也不由微微一滞。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是云荒六大魔门之一——合欢派掌教“日月真君”顾散日独创的秘法。顾散日虽是无上宗师、魔门巨头,但为人护短偏执,睚眦必报。昔日他有个女弟子被爱人抛弃,顾散日不惜万里追杀对方,灭其宗族满门。
“噗!”图客口中鲜血狂喷,却又借助铁拐震力,再次身形拔起,翻滚着抛向高空,相距血蝠犬不过半丈。
血蝠犬惊吠一声,正待振翅飞空,钩索急速射出,缠住血蝠犬脖颈,瞬息拉近、一绕、勒紧!血蝠犬脖颈“咯噔”折断,头颅掉落。图客挥刀一拍血蝠犬的尸体,身躯半空变向,落向远处的屋顶,一路奔逃而去。
“她是日月真君门下!杀了她,不然我们都得死!”执拐的天罗卫厉叫一声,急红了眼,率众疯狂追击,彻底息了活捉对方的念头。
附近一带迅速被天罗卫封锁,一头头狰狞的血蝠犬从天罗卫总所飞出,加入追索。未过多久,宁小象亲临此地,坐镇指挥。
“大人,人还没找到。”执拐的天罗卫神色不安,如芒刺背,“她一定躲进了民宅,我们挨家挨户地搜,刮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当——当——当——当——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际渗出一线青白色的微光。宁小象默然片刻,缓缓摇头:“来不及了。”
灯光陆续从各宅各户亮起,大街上喧声渐起,行人增多。一辆辆马车驱策而出,驶向秦淮河畔,整座建康城仿佛从睡梦中苏醒。
“寅时已至,蒙荫节即将开始,谁也拦不住人了。”宁小象苦笑一声,“蒙荫节是道门、朝廷、世家的祷天盛典,万万不能引起骚乱,否则你我头顶乌纱难保。而今只有等到盛典结束,再行缉捕。罢了,你们化整为零,混在人群里先搜一下,碰碰运气吧。”
他挥挥手,天罗卫退潮般地向外撤走。本以为是一条不起眼的小鱼,谁料鱼肚里,还连着一柄要人命的钩子。
日月真君顾散日,那可是天下最“不要脸”的无上大宗师啊!
一辆华丽的马车“哒哒”驶出豪宅,图客藏在车厢下,身躯平平贴住底座,四肢紧紧攀牢,随着马车汇入了街上的车水马龙。
四周人声渐沸,摩肩擦踵,马车在人流中缓慢移动。图客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草原儿女特有的苹果红脸颊。过了许久,她依稀听见波涛的涌动声,马车慢慢停下来。
图客闪电般窜出车底,挤进汹涌的人潮。
“轰!轰!轰!”一朵朵硕大无朋的烟花冲向高空,璀璨绽放,艳丽的焰芒四射流烁,照得天上亮如白昼,华如锦缎,眩迷了图客的眼睛。
灯彩华丽闪耀,钟鼓浑厚齐鸣,百花飘香飞洒,幢幡缤纷招展。支狩真盛装华服,佩剑戴冠,与谢玄、王凉米、潘安仁并肩肃立在世家子弟组成的四色方阵前,望向秦淮河中冉冉升起的道门九层瑶坛。




山海八荒录 第五章 蒙荫盛况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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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幢瑶坛巍然高耸,庄严华美,恍若被涌动的波浪不断向天空托起。千万条瑞气霞光竞相绽放,映得河水光华潋滟,彩气缤纷。
瑶坛形如八卦,每一层装饰华盖、幔帐、神像、护符、烛台、香炉、花瓶、果盘、金纸、五斋、六素……无不精雕细琢,极尽奢丽。一个个披鳞带角、俊俏灵秀的小精怪跪坐其间,头顶黄冠,身披金丝银线法衣,手捧箫、笙、埙、笛各式乐器,摇头晃脑,洋洋吹奏。
晴空中,一轮红彤彤的旭日跃出云层,金光万丈,恰在瑶坛出水之时,暗合天地交泰之意。
一声天籁般的晨钟响起,清远遒亮,连绵不绝,向整座建康城覆盖而去。世家弟子的四座方阵犹如开门迎宾,向两旁齐齐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啪啪啪——”数十个銮驾仪卫锦袍绣甲,抽动镶金嵌玉的长鞭,鸣鞭开道。大晋太子伊墨高冠玄服,龙行虎步,引领朝廷百官穿众而过,肃立在秦淮河畔。
伊墨二十余许,面容清秀,身躯修长。为人聪颖好学,素有大志,可惜他的资质着实不佳,即便倾尽宫廷资源秘法,至今也只至炼气还神之境。
“日出东方天地明!”紫光闪耀,雷电交轰,一条矫夭的雷龙腾空飞来。原景伯羽衣星冠,双足立在雷龙头顶,一抖白玉拂尘,朗声吟诵。
潘安仁乜斜了支狩真一眼,满脸戏谑之色。潘氏已与原景伯谈妥,太上神霄宗的预录名额里绝对没有原安的名字。这个杂血的贱种,今日可要丢尽颜面,沦为全城的笑柄了!
谢玄呶了呶嘴角,他也从谢青峰那边得了消息,晓得原安落选无疑。不过潘三眼这小子太没出息,有种当众把原安裤子扒光,才叫痛快淋漓的报仇。仰仗家里的势力使绊子,有个鸟意思?他不自觉地瞄了瞄王凉米,目光落在少女红润微翘的嘴角上。
“瑶坛肇启庆蒙荫!”一个庞大的火球自空中炸开,千万点火星汇聚成一头神骏的朱雀,双翼掀动,绚丽的火焰光带纷扬飘飞。一名女冠驾雀清吟,声如玉磬婉转。她头挽双螺髻,背插灵犀剑,黛眉樱唇,艳若桃李,一袭暗红色的道袍光焰流烁。
远处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声,谢玄仰头瞧向女冠,楞了一下,脸色不由发苦。这个克星不是一直在灵犀斋闭关修行么,怎地突然赶过来了?
“万民朝宗洪福赐!”狂风大作,大地震颤,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白苏格语声铿锵,骑跨一头吊睛花额白虎,猛然跃踞对岸。白虎威风叱咤,煞气冲霄,一双灯笼大小的血眸森冷转动。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围观众人吓得四肢发软,胆战心惊。
“万民朝宗洪福赐。”伊墨默念此句,眉间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万民朝宗的宗本该是皇室,如今却变成了道家宗门,朝廷大势也被世家把持。
便连蒙荫节这种举国祷天的庆日,也不得不由道门主祭,皇室只能沦为配合的傀儡。
江风吹乱了他青色的鬓角,伊墨一时心绪凌乱。他看了一眼左下首的高倾月,后者从容玉立的风姿令他信心一振。引入佛门、分化世家、挑动魔门、拨乱反正……伊墨思及与高倾月一系列密谋之策,禁不住手心潮热,恨不得立刻将这些窃取权柄的世家、道门杀个精光。
“道法通天阐本心!”河水激荡,浪花翻涌,一头古朴的玄龟大如山丘,徐徐浮出水面。崇玄署的道官们立在龟背上,以冲虚子为首,齐齐高声念诵,音若洪钟大吕。
玄龟慢腾腾地游到九层瑶坛跟前,冲虚子上前一步,面对瑶坛振衣焚香,庄重稽首,口中喝道:“开坛!”
道官们掐动术诀,洒出一张张五光十色的符箓,符箓无火自燃,袅袅彩烟飘出,在空中幻化成飞禽走兽、宫阙楼宇的仙境气象,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引得人群阵阵欢呼。
“请水!”冲虚子捧起一只古色古香的青玉净瓶,河水深处倏然冒出一股泉眼,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流喷入净瓶。冲虚子封好青玉净瓶,恭恭谨谨地将净瓶摆放在瑶坛的供桌上。
“这叫安水,原安你懂吗?乃是我道门正宗的斋醮科仪,乡巴佬是看不大明白的。”潘安仁瞧着支狩真凝神观看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讥讽。
“多承指教。”支狩真淡然应道。
王凉米看不过去,轻哼道:“一坛醋装不满,半坛醋乱晃悠!说的就是你,潘五无公子!”
潘安仁气极反笑:“等这届道门预录名额宣出来,咱倒要瞧一瞧,究竟是哪个杂种半坛醋乱晃悠!”
支狩真兀自不动声色。谢玄暗骂潘三眼蠢才,既然给对方挖了坑,就该高高捧起,让原安志得意满,最好是诱使他当众口出狂言,再给予当头一棒。如今先漏了口风,岂不是让原安有了防备?
安水之后,便是荡秽、扬幡、挂榜等一套完整的道门科仪。随后由太子伊墨登场,宰杀三牲,宣读祷文。
伊墨手扶宝剑,放眼望去,秦淮两岸熙熙攘攘,冠盖云集。最远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皆为建康城的布衣平民。近些则是诸多寒门子弟,吏员商贾,身着绫罗绸缎。数千名禁军手执金瓜斧钺,拦在他们面前,连成一条泾渭分明的封锁长线,将平民、寒士悉数挡在外围。
内围宝马香车林立,全是世家门阀子弟,男子锦衣玉带,气宇轩昂,女子霓裳珠翠,娇艳如花。再向里,世家嫡系弟子所列的四大方阵贝联珠贯,壁垒森严,由支狩真、谢玄、潘安仁、王凉米四人领衔。
道门以紫、青二气为贵,黑、白阴阳为本。是以四大方阵色彩分明,各着紫、青、黑、白四色道服。男子头插玉簪,女子髻结明珠,个个腰悬长剑,神采飞扬。
乱臣贼子,个个当诛!伊墨徐徐收回目光,抽出腰间宝剑,猛地挥剑斩向三牲,鲜血溅红了视野。




山海八荒录 第六章 剑拔弩张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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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氏奉天明命,相继为君。调理乾坤,教化万民……”献牲完毕,伊墨开始诵读祷文。
冲虚子目光一闪,与崇玄署的道官们交换了个眼色。众人手掐子午诀道礼,齐声诵经:“斋戒诵经,功德自灵。上消天灾,保镇帝王,下禳毒害,以度兆民……”
诵经声低沉缓和,然而浑厚绵重,犹如一层接一层叠加的波浪,压过了伊墨的声音。原景伯三人也长声迎合,龙吟虎啸雀唳竞相争风,更涨道门声势。远处众人瞧着太子肃立祷天,耳闻的却是一句句道门经藏,声声不绝。
支狩真目睹太子神情一怔,旋即眉目间涌起一抹郁怒。想来晋明王接引佛门入京,惹得道门大为不满,遂在蒙荫节上公开打压皇室,还其颜色。
双方的争斗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接下来,应是朝堂各方站队。自己身为门阀一员,又得清风眷顾,还要图谋天荒羽族,理所当然要抱紧道门的大腿。支狩真心中一动,王子乔将他弄进侯府,是要投子于这一盘皇室、道门对弈的凶险棋局啊。
四周的道经声忽而一落,仿佛潮水退去,音渐难闻。太子的祷文声犹如水落石出,响彻人群,沿着河岸远远传了出去。
支狩真不由一愕,留心观去。江风中,高倾月衣袂飘飞,宽大的袖口犹如鼓胀的风帆张开,形成一个无底虚洞,将诵经声源源不断地吸入。
冲虚子、原景伯诸人面色一滞,他们身负道门使命,怎可就此罢休?高倾月纵然位高权重,可也管不到崇玄署头上。各人念转紫府,都将自家功法催到极致。刹那间,白虎、雷龙、朱雀、玄龟大发神威,放声吼鸣。可声音刚一出口,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拢而去,待到传入众人耳里,柔弱得像猫叫犬吠,反显得甚是滑稽。
冲虚子心头一震,慌了手脚,求救般地向四处望去。
司徒兼录尚书事王亭之、司空兼尚书令潘阳明二人与高倾月并肩而立。王亭之一动不动,拢着双袖,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淮河水,仿佛瞧出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他身材高瘦,慈眉善目,颔下一簇美须洁白如银,位居朝堂百官之首,也是王氏族长王览的长兄。
老狐狸,整天就晓得和稀泥!潘阳明瞥了王亭之一眼。大晋四大门阀之中,琅琊王氏势力最大。他们既不愿受制于皇室,也不甘心当道门走狗,只想游离于两者之间,保持门阀独立。王亭之统领朝廷政务,崇尚的也是无为而治。
不过老狐狸还是糊涂了。潘阳明心中冷笑一声,当今局势剑拔弩张,岂容你置身事外,装聋作哑?潘阳明五指掐诀,暗运紫府清气,一道五色光轮迸出靴底,潜入地下,往高倾月的立脚处窜去。潘氏一门与洞真五指天向来关系紧密,自不能袖手旁观。
“砰!”地面上的泥土陡然塌陷,变得松如流沙。白苏格骑跨在白虎背上,猛地下方一空,连人带虎往下陷落。白苏格仓促跃离虎背,踉跄掠地。地下一道模糊的五色光轮闪过他的视线,正是本门嫡传的五行**术,白苏格又惊又疑,目光投向远处的潘阳明。
潘阳明心头一凛,这道五行**术明明是冲着高倾月而去,怎会错失目标,绕到白苏格脚下?他面上不露声色,眉心竖纹耸动,就要发动潘氏的天瞳神通。
突然间,他眉心一紧,皮肤仿佛被死死按住,难以睁开竖目。高倾月恰于此时转过头来,对他淡淡一笑。潘阳明念头急转,盛传高倾月一身战力,冠绝大晋,传言果然非虚。
潘阳明嘴角牵动了一下,也对高倾月报以微笑。两次出手无功,他心里已有分数,这种硬茬子当然交给道门去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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