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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数十道剑光接踵射来,寒芒攒聚,亮得视野一片白光。支狩真犹如鲤鱼窜起,凌空跃波,在密集的剑光中腾挪翻转,小心避开咽喉等各处要害。
剑光带起尖锐的呼啸声,紧挨着支狩真的身躯纷纷掠过,刮得他肌肤生疼,无暇招架,只能被动躲闪。
“噗嗤!”血花飞溅,一束剑光后发先至,正中支狩真右腿。剑胎随即震动,冲和剑气自行弹出,击中剑光,令剑气难以渗透内腑。饶是如此,支狩真兀自身形趔趄,动作一滞,又被数道剑光连续击中,翻滚跌地,浑身鲜血飙射。
剑丸转动,绵密的剑光不停顿地射来,不容支狩真丝毫喘息。他挥动长剑,绕身急转,剑气波纹向外层层震荡,带起疾落的雨水,形成一圈共振涟漪,迎向剑光。
一道道剑光触及涟漪,不由方向一偏,速度稍稍放缓。支狩真剑尖一点地面,身形贴地激射,趁隙冲出剑光重围,往阿道的方向逃去。数十道剑光击在他原先的位置,打得水花喷溅,地面裂开密集的孔洞。不待支狩真缓过神,庞大的邪力如影随形般摄来,与剑丸形成两面夹击,追得支狩真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金须鲤人疾扑而至,剑丸倏地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惊虹,击中支狩真背心。
“啊!”萌萌哒尖叫一声,如遭雷殛,从支狩真肩头高高弹起,抛向半空。支狩真背部一颤,嘴角渗血,长剑往后撩去,勉强拍开剑丸。适才危急之下,他施展主宠伴生咒,将剑丸绝大部分的冲击力转嫁给萌萌哒,方才侥幸逃得一命。
“轰!”邪异的精神力量借机锁住支狩真,双方的精神世界瞬间连接,邪力像贪婪的凶兽扑入识海。
剑光一闪,支狩真强行驱动冲和剑气,将邪力斩断,再以解锁之术,挣脱了对方的精神锁定。冲和剑气哀鸣着跌回识海,莹光涣散,萎缩成一丝模糊的剑影,再无动手之能。
金须鲤人屈指一点,剑丸灵活转弯,化作一弧刺眼的寒光,从左侧绕向支狩真。支狩真双足弹地,竭力窜到阿道身后。剑丸毫不避让,径直射向阿道胸口。
希声跨前一步,挡在阿道跟前,剑气波纹绽出体外。剑丸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淤泥,速度越来越缓慢。希声低哼一声,剑气波纹急剧震荡,剑丸微微一颤,被共振剑音的涟漪带动,跟着绕转起来。
金须鲤人盯着剑气涟漪,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继而黑雾大盛,剑丸猛地挣脱涟漪,倒射而回。
“扑通!”萌萌哒从高空坠下,重重地摔落在一个水坑里,泥浆溅得满头满脸。她翻了个滚,一个纵跃,窜到支狩真肩头。
“你还行吗?”支狩真瞧了瞧萌萌哒,猴精眼神灵动,动作敏捷,毫无受伤迹象。
“毛都没掉一根,就当作是蹦极了。”萌萌哒翻了个白眼,顺手把脸上的泥水抹在支狩真脖颈上。
“阿道,这只噩不是冲我们来的。”希声淡淡地看了支狩真一眼,携住阿道的手,一步跨越十多丈的距离,倏然出现在街尾。
支狩真心头骤然一沉,他本想利用希声做挡箭牌,挑起对方与金须鲤人火并。孰料希声看穿他的图谋,甩下他置身事外。以希声的速度,自己根本追之不及。
如今等若陷入死局。
金须鲤人瞧也不瞧希声,剑丸一闪,凌厉射向支狩真。
支狩真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声的剑鸣自剑胎响起,回响在四周的风雨声里,与天地应合。
视野中,剑丸以惊人的高速不断接近。支狩真猝然掠起,身与剑合,剑与天合,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剑丸。一圈圈剑气波纹向外扩散,搅得雨水如同白浪翻滚,转如漩涡。
“好!”希声远远地瞥了一眼,禁不住低声赞叹。这一剑共鸣天地,深得音剑术的神韵。可惜此子空有一身天赋,心术不正,难登剑道巅峰。
“当——”一声激越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四周。剑尖精准击中剑丸,剑丸抛向半空,支狩真长剑脱手,口喷鲜血,倒翻着往后飞跌,撞入了音剑流的剑馆。
这狡诈的小子!希声神色微变。
剑丸在空中一转,千百道剑光怒放,狂风暴雨般罩向剑馆。“轰隆隆!”剑馆门檐崩碎,屋墙塌陷,碎石纷乱坠落,扬起一片尘灰。
阿道呆了呆,悲号一声,两眼发红,猛地挣脱希声的手,发疯似地冲向剑馆。
“砰!”支狩真摔在道场的地板上,顺势翻滚,一把抓住木架上的铁剑,格挡剑气。同时以解锁之术,逃开邪力的又一次锁定。
“这下玩大了,咱们快溜吧!”萌萌哒焦急喊道。
“逃到哪里去?飞剑的速度比我们快。”支狩真抹掉嘴角的鲜血,望向剑馆门外。他故意硬拼一记,借助反震之力摔进道场,只为诱使金须鲤人破坏剑馆。
现在就看阿道能否忍得住了。
“嘭嘭澎!”一道道剑光犹如怒浪,汹涌扑来,打得道场四分五裂,千疮百孔,沦陷成一片废墟。
支狩真连挡带躲,狼狈不堪。剑光不时落在他身上,带出一抹抹血光。萌萌哒头晕眼花,像只皮球不断地弹起落下,被支狩真施展主宠伴生咒,一次次转嫁伤害。
纵横交错的剑光中,金须鲤人走入道场,剑丸亮如冷月悬空,浓烈的寒光吞吐不定,笼罩住支狩真,轰然击下。
“住手!”背后传来阿道愤怒的叫声,剑气波纹随之荡来。
金须鲤人嘶吼一声,剑丸被迫收回,往后倒射。
“轰隆”一声巨震,掀起滔天剑气。阿道拍动剑囊,无穷无尽的剑气波纹圈住剑丸,重重叠叠向外扩荡。
“钉头勾魂面!”支狩真突然口诵巫咒,伸掌拍向金须鲤人,掌心的人脸烙印脱手飞出,破入黑雾。
他终于等到了施展钉头勾魂面的机会。
随着一阵诡异的笑声,金须鲤人抱住脑袋,痛得满地打滚,凄厉哀嚎。剑丸随即陷入共振剑音,砰地炸开,碎片激溅,金须鲤人口中鲜血狂喷。
“这下它完了,赶紧痛打落水狗!”萌萌哒兴奋地指手画脚。
支狩真正要拔剑前冲,斩杀金须鲤人,庞大邪异的精神力量猛然罩来,覆盖了整座揽月城。城内各处,众多城卫齐齐倒下,化作飞灰,一缕缕黑雾从他们眼中飞出,犹如群鸦归巢,纷纷投向金须鲤人。
支狩真脚步一顿,黑雾环绕着金须鲤人不断膨胀,汹汹起伏。无数张阴惨惨的面孔钻出黑雾,狰狞扭曲,发出千奇百怪的咆哮。
剑气波纹触及黑雾,纷纷溃散。阿道口吐鲜血,踉跄后退,剑囊化作希声,卷起他飞遁而逃。
“好像又不妙了!”萌萌哒哭丧着脸道。
蓦然间,支狩真的识海深处,白玉骰子“咕咚”翻了个身,消失不见。他心中一动,立将萌萌哒收入识海。
下一刻,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他硬生生推出了天河界。
(本卷完)





山海八荒录 第一章 人间短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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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麒兽炉的檀香燃到尽头,无声化灰,空余一缕蓝色的烟雾袅袅飘旋,消散在听珠阁内。
支狩真伏在案头,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几案上的白玉骰子映入眼帘,由模糊变得清晰。
天河界的一幕幕陆续闪过脑海,恍若离奇的梦境。支狩真抬起头,瞥见兽炉里的香灰,发了一会儿楞。地梦道的十多年,在这里不过是短短一支香的时间,就像打了个盹。
支狩真起身走到铜镜前,摸了摸脸,镜中依然是原先的人类模样。他抬起手肘,瞧了一眼衣袖上的压痕,刚才似乎真的趴在案上睡着了。
只是做了个梦?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化作地梦蛾飞入虚空裂口的景象,也清晰记得剑丸飞天流、影剑术等完整的剑术传承。
识海内,星空棋盘徐徐运转,八翅金蝉仍在吞噬黑雾,冲和剑气弱如游丝,萌萌哒仰躺在精神海起伏的波浪上,瞪着大眼睛发呆。
这一切显然不是梦。
支狩真转身拿起白玉骰子,翠绿色的骰点变得极为黯淡,在“一”点的骰面上,赫然多出了一个银须鲤人的图案。
那是他在天河界的样子。仿佛那具鲤体安静地沉睡在骰子深处,等待下一次苏醒。
支狩真若有所思地拨转着白玉骰子,若是“一”代表了天河界,那么骰子的其余七面,是否也代表了地梦道的另外七个世界,与八荒相对?
这颗白玉骰子能够带他穿梭两道,转生投胎,显然是一件神乎其神的绝世珍宝,价值之大,超乎想象。唯一的缺点应该是无法将实物带出地梦道,脱离天河界时,他手里分明还握着一把铁剑。
支狩真沉思了一会,咬破手指,凝出一滴精血,落在白玉骰子上。当务之急,是令此宝认主,彻底收归己用,再慢慢细究其中奥妙。
血滴落在骰面上,缓缓滑落,白玉骰子毫无反应。支狩真又以精神力渗透其中,反复试探,始终未有所获。
究竟是此宝无法认主,还是他不曾寻到其中关窍?支狩真一次次摩挲着白玉骰子,过了良久,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八面体的骰面上,镶嵌的骰点并非全呈直线排列:或是构成一个弯弯的弧度,例如“三点”,形似一撇。或是左右分列,形如双钩。还有的如“四点”,占据骰面四角,形似一个“口”。
诸多骰点看似随意分布,但观其走势连接,倒有点像是笔画。支狩真心中一动,取出笔墨,摊开宣纸,将每一面的骰点写在纸上,试着连成笔画,再把这些笔画拼凑成字。
此法看似简单,实则繁琐之极。有些骰点既可连成一捺,也可连成弯钩。将各种笔画罗列组合,移动位置,经过删选、拼凑、重组,来来回回可以拼成几十个字。
支狩真注视着宣纸上凌乱难解的字样,反复念诵,陡然心中一震。他提起笔,在“氏”、“二”、“人”、“夕”、“口”几个字上画了个圈。
五个字再行拼合,把“人”字的一捺换成竖弯钩,又变成三个字。
“无名氏?”支狩真缓缓念道,脑海中闪过那本离奇失踪的《天地猎奇》。
翠绿色的光芒倏然一闪,残留在白玉骰子上的精血被瞬间吸入,消失不见。支狩真恍惚听见一记骰子滚动的声响,他心念一动,白玉骰子化作一缕流光,投入识海,悬浮在魂魄核心,已然成功认主。
支狩真怔了半晌,白玉骰子的原主是无名氏?此无名氏与撰写《天地猎奇》的无名氏难道是同一个人?果真如此的话,此事未免有些蹊跷。自己先是得到无名氏的白玉骰子,之后又读了他所著的书,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支狩真生出了一丝疑心,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在室内来回踱步思虑。
“喂!小帅哥,在吗?我可以出来了吗?”萌萌哒忽然叫嚷起来。
支狩真心神一动,萌萌哒跃出识海,落在几案上。她瞧见支狩真,不由楞了一下,旋即扑上去,两眼放光,睫毛忽闪个不停:“哇,原来你本人这么帅啊!小脸蛋又白又嫩,啧啧,好想咬一口。”
支狩真擦掉衣领上的口水,道:“你这几日先待在识海,等我寻个由头,当众带你入府,以免留下破绽。”
“好嘛,谁让你长得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萌萌哒嘻嘻一笑,目光在四周一转,惊呼连连,“啊,这颗珍珠比西瓜还大!帘子是宝石串起来的?这么一大块羊脂玉的凳子?我靠,连便桶也是贴金箔的,还雕了花鸟?万恶的封建社会,请收下我的膝盖吧。呜呜呜,投胎果然很重要啊!”
支狩真不理会她的胡话,据他所察,萌萌哒的魂魄穿越进入天河界,夺舍了猴精。虽然两者魂魄合一,但并未完美融合。猴精的诸多习性影响了她,加上野外独自生活多年,以至于性子乖张多变,疯癫古怪。
萌萌哒又跳又叫,一头扑到床上,小脸埋进松软芬芳的香蕤枕里,闭上眼睛,陶醉地深深吸气:“你晓得,我有多久没睡过枕头了么?”
支狩真瞧着她慢慢静下来,细小的手臂抱紧了方枕,一下一下地轻颤。像是天气转凉时,从树荫里掉下来的秋蝉,在泥地上哀鸣着颤动翅翼。
“迟早有一天,我会送你回去。”隔了许久,支狩真说道。
“迟早有多久呢?”萌萌哒埋着头,语声低得像蚊蚋,“其实你心里明白,我也明白,我是没什么希望回去了。你又不是老天爷。”
“那为什么……你肯结下主宠伴生咒?”
“为了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啊,傻瓜。”
“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求你让我死吧!我只想死……”
阴湿的地下甬道里,公子哥蜷缩一团,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赤裸的身躯裂开许多奇形怪状的血口子,皮肤向外翻卷,绽开的血肉像一张张吸吮的嘴唇,随着呼吸颤动。
宁小象放下手里血迹斑斑的钢钳,叹了口气。
“我说过,千万千万,不要开口求饶。我已经有点累了,本想休息一下,可现在……”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从刑具架上抽出一根竖满毫刺的银针,爱怜地亲吻了一下。
“你是人,不是狗。人嘛,就得像个人样,何况是堂堂的世家公子呢。”宁小象转动着银针,慢条斯理地从公子哥的鼻孔穿进去,“来,让我们重新开始。”




山海八荒录 第二章 二十年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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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苦水巷惫懒的人,闲沽酒逗虫鸟爱耍花腔。一夜间风云起群雄逐浪,从此我尘封的割鹿刀不再深藏。”
天蒙蒙亮时,宁小象哼着小曲儿“空城计”,施施然走出鱼市。
“空城计”是晋楚一带出名的戏曲,讲述了一个出身贫民巷子的泼皮,遭逢乱世,历经一连串风云际遇,最终崛起成绝代豪雄的故事。二十年前,赵蝶娘初次反串此角,一曲“空城计”唱作俱佳,技惊四座,由此誉满京都,登上歌舞大家之路。
“得秘笈修术武一鸣惊人,入龙潭出虎穴百炼成钢。抛生死战八荒壮怀激昂,我是英雄有谁问出身低下?”宁小象一路哼着曲儿,拐进一处横七竖八的贫民巷子里,转绕了半天,确定无人尾随,方才悠然走上大道。他的肤色变白,眼框拉大,双眉的间距缩短,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密的轻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回府沐了浴,宁小象换上一身白衣便服,带着两个天罗卫的亲信,去秦淮河畔的金陵春酒楼吃早茶。
走在暮春灿烂的朝晖里,宁小象口角含笑,满面和风。有个老妪摔倒在路边,他还伸手搀扶。即便老妪扯住他的衣服,哭叫着是他撞倒了自己,宁小象兀自没有动怒,反而掏出一个银锭,好言好语打发了她。
一名天罗卫笑道:“大人今个的心情不错啊。”
宁小象开怀一笑:“入了我们这一行,一早睁开眼,瞧见自己还活着,都应该高兴。”一夜刑讯逼供,他从公子哥口中撬出了完整的“六艺御法诀”。虽不是什么高深法诀,却是会稽孔氏的奠基心法。对于他这种寒门出身的人而言,已算是了不得的东西了,自然心情愉悦。
“大人,这种恩将仇报的刁恶贱人,何不让我一刀砍了省心?”另一名天罗卫不解地问道。
“那可不是人,只是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罢了,何必与她计较?”宁小象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她做不了人,才会做狗。这世上最难的,其实是做人啊。”
“大人早就是人上人了。”
“就是!比起那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弟子,大人手握实权,可要强上太多了。”两个天罗卫争相奉承。
“什么人上人,还不是为陛下当差,看世家脸色?说到底,你我都是忠犬啊。”
宁小象笑了笑,三人来到金陵春,这家建康的老字号酒楼门前,已经人来人往,排起长龙。
这是金陵春定下的规矩。任你高门大阀,官尊位贵,进来都得老老实实排队等位。这里的大厨并非人类,而是以庖厨手艺冠绝天下的饕族,金陵春背后更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八荒商团。
八荒商团财雄势大,手腕通天,酒楼、客栈、妓院、牙行、当铺、钱庄、赌场……诸多生意遍布八荒各族,号称天下第一商团,据传与各国国主、羽族凰后都有些交情。
宁小象三人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被店小二引楼入座,奉上热气腾腾的毛巾、香片。
“脆鳝面、煮三丝、灌汤包、萝卜糕、酱凤爪、狮子头……”宁小象熟络地点过茶点,用热巾擦了擦手,又道,“取个符纹食盒,装一份你们招牌的虾爆鳝面带走。”
店小二应了,哈腰问道:“客官可要听曲子吗?”
宁小象正要回绝,一个天罗卫接口道:“大人,金陵春新来了个赶座子卖唱的小娇娘,叫小单儿。那嗓子真叫绝了,听得人浑身都痒痒的,像小猫抓似的舒坦。”
“这位客官说的是。”店小二也热情推荐,“听过小单儿唱曲的客人都讲,不比当年的赵蝶娘差多少哩。客官不妨听一下,包你满意。”
宁小象端起香片,呷了一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未过多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背负胡琴,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来到座前,深深弯腰,道了三个万福。
“燕人?”宁小象瞅了瞅少女湛蓝色的瞳孔,随口问道。
“大爷慧眼如炬,我和小女都是燕人。”老汉赔笑道,他和少女长相颇似,都是蓝眼睛,高鼻梁,脸部轮廓凹凸分明,眉宇间自有一股硬朗的气宇。
“哪个部落的?”宁小象目光扫过老汉手背上的青筋,又问道。
“图翼部落。”老汉放下胡琴,“大爷想点什么曲子呢?”
宁小象犹豫了一下,侧过首,瞥见对面墙上的一幅斑斓壁画。隔了一会儿,他淡然道:“空城计。”
琴音袅袅响起,云板声中,小单儿身段飘逸,朱唇轻启:“我本是苦水巷惫懒的人……”
宁小象凝视壁画,画中的少女身着男袍,束发戴冠,似随着悠扬的歌音琴曲,翩跹舞动。那是赵蝶娘刚出道时,在金陵春座唱“空城计”,席上一位画师当场动容所绘。事隔多年,色彩绚丽的壁画变得一片斑驳,连少女灵动的眸子也模糊了。
“我是英雄有谁问出身低下……”
宁小象放下茶碗,在心里无声和着。二十年前,他也站在这楼上。彼时他不过是一个书院学子,饱受世家弟子欺辱。耳听赵蝶娘唱出这一句,不由浊泪盈眶,掉头而去。
“强敌伺城楼上我击刀高歌,凌云志血长流一曲难尽,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二十年的余音婉转绕梁,琴声如水不绝,壁画里的少女早已嫁作人妇。宁小象温和地笑了笑,打赏了一锭金子,父女两个称谢告退。
“盯住他们,抓起来审。”宁小象瞧了一眼父女二人的背影,不动声色地道。
两个天罗卫吃了一惊:“大人,他们来路不正?”
“那个老的筋骨如铁,手指骨节粗凸,呼吸顿挫有致,有一身极高明的武道功夫。女的腰肢灵巧,步伐轻盈,暗蕴魔门气息。”宁小象拿起竹箸,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送进嘴里。“他们是燕人,一口建康话说得这么好,不觉得奇怪么?十有八九是大燕的探子,绣衣司的手向来伸得很长。别忘了,三日后就是夏至的萌荫节,羽族也快要进京了,各国各族的探子必然会来凑热闹。”
“是。”两个天罗卫起身领命,一人迟疑着道:“大人,万一这两个不是探子,岂不是得罪了八荒商团?”
宁小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天罗卫的准则是什么?”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那个天罗卫噤若寒蝉,低声道,“属下明白了。大人,审过他们之后……”
“处理掉。”宁小象端起符纹食盒,微笑着走出酒楼,轻轻哼起了空城计。“凌云志血长流一曲难尽,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老汉的胡琴拉得很好,少女的台步手势也好,唱腔更好。
可他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书院的少年了。




山海八荒录 第三章 语藏暗锋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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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苑是晋朝王室弟子的园墅住区。
它南衔青溪桥,东临燕雀湖,水木葱茏环抱,鸟语花香。碧瓦朱甍绵延,古色古香。
当朝大司马、大将军、太子太傅、白鹭书院山长高倾月的府邸坐落于此。这是大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受赐皇家园墅的臣子。
宁小象手捧食盒,站在高府门前,熟络地和门子胡老头打招呼。
“宁大人又来看望大将军吗?”胡老头身材魁伟,声若洪钟。他本是高倾月的亲兵,早年作战落下一身伤病,留在大将军府里当个门子。
“在您老面前,我就是个毛头小子,哪是什么大人?这支老玉参是我孝敬您的,吃了包您金枪不倒,子孙无穷!”宁小象笑眯眯地奉上玉参。
甘辛浓郁的参香隔着红绸布散出来,胡老头闻得神气一爽,浑身血液发热,失声叫起来:“好东西!破费了不少吧?”
宁小象正色道:“区区一个死物,值得甚么?您老以前教我的那几招沙场百战拳,可比这东西金贵多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亏你还一直记得。”胡老头感慨地拍了拍宁小象的肩膀,压低声音,“进去留点神,将军心情不是太好,这些天老夫人又发病了。”
高倾月的母亲患有疯癫症,时常发作,宁小象也知晓此事。当下谢过了胡老头,由一名侍卫引领,入府拜见高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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