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一束肉眼可辨的紫气从巴雷头顶心喷出,在半空聚成似真似幻的人形:尖嘴猴腮,双爪双翅,腹部鼓起,壮如力士,赫然是巫族古籍里绘画的雷巫之像。
“生死关头,居然顿悟出了武道法相。”王子乔轻赞一声,法相是炼气还神后期方能生出的神通,巴雷明了己心,武道大进,真正触摸到了精神世界的神妙。
可惜这样的武道奇才,仍旧逃不过棋子的命运。王子乔付之一笑,沿着山径而行。放眼望去,雪玉般的瀑布劈开夜色,如一匹冷森森的刀光。四周水声轰隆,宛如黄钟大吕齐鸣,愈发显得山巅祭坛高不可攀。
“咝——”一缕血红色的烟雾从王子乔脚下突兀钻出,妖异扭动。王子乔脚步微顿,只听“咝咝”声频繁响起,一缕缕血雾争先恐后冒出地面,仿佛一条条狞恶血蛇,围绕着王子乔舞动不休。
王子乔略一沉吟,朗声道:“王某想见识一下巫族千年难遇的血祭之礼,不知少族长是否应允?”
片刻后,血雾倏忽散开,继而在前方两侧汇聚如林,蜿蜒通向祭坛。王子乔轻笑一声,沿着血雾之路直行。
接近山顶时,一阵清朗的吟颂声随山风送来:“追惟吾族先祖,天地开辟之初,敬神灵养万物,观天象察地理。筚路蓝缕,披荆斩棘……”
王子乔循声而望,巍巍祭坛之下,少年翩然舞动,似在深邃无际的夜空之海上踏浪放歌。
正是支狩真!
王子乔放慢脚步,端量这一场千古秘传的巫族祭祀之舞。
据说巫族贵为上苍宠儿,奉天承运,代行神职。祭祀之舞便是巫族沟通天地,祈禳祭拜的神圣仪式。
“开先立极,泽被八荒。是以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少年且舞且诵,广袖舒挥,步履轻旋,深红色的巫族祭袍宛如云聚云散,风起水涌。
“是以风调雨顺,百族臣服……”支狩真时而仰天击掌,神色庄严;时而俯身顿足,姿态古拙。进退之间,鸟翔鱼游,身姿仿若焕发生命的巫族文字,莫不暗合天地自然神韵。
王子乔正要走近支狩真跟前,“哗啦”,无数血雾凭空涌出,隔开两人。血雾如滚水沸腾,涌出一张张狰狞面孔,冲着王子乔嘶吼。
王子乔后退半步,心神微凛。一张张血脸似曾相识,极像死在厮杀中的巫族、马化、风媒……随着支狩真吟念祭文,血雾不住升腾而上,凶怖的血脸争先恐后涌出来,犹如地狱恶灵临世,密密麻麻。
不知不觉,祭坛上空被一片浓烈的血色笼罩。
“……金乌焚日,猕猴摘月,婴蛇盘野,金蝉隐莽。支氏敬拜上苍,佑启吾族苗裔,得降四灵显化,昭示赫赫天威。鉴此精诚,鬼神扶护,恭陈血食,伏维尚飨!”
语声至此而止,少年拂袖静立,余音悠悠回荡山野。“轰!”天地仿佛响起一记回声,漫天血云破开,一头浑浑冥冥的异物隐隐探出头来。
王子乔心头一悸,如堕冰渊,心湖被一股浩荡无匹的气息压得动荡不安。饶是如此,他仍然竭力定住心神,望向异物。
它无色无状,非虚非实,直奔支狩真而去。即便王子乔见多识广,也瞧不出它究竟是什么。
无数血脸发出鬼哭狼嚎的齐鸣,纷纷投入异物。异物骤然收缩,化为一道疾驰的血线,扑入支狩真眉心,与虫蛹相撞。
“吱”的一声,风起云涌,天地变色,群山之间响起一声清冽悠远的蝉鸣。虫蛹绽开无数裂纹,一只金蝉破茧飞出!
它悬浮在支狩真意识的最深处,双目昏昏默默,密布血色繁纹,八片膜翅白金煌煌,边缘薄锐如刃,散发出一股沛然莫御的锋芒。
“蝉鸣!”百灵山百里开外,槐林深处,碧波湖畔,一名盘坐的羽衣老者霍然掠上半空,遥望百灵山,脸上皱纹颤动,老泪盈眶。
“蝉鸣!”乍听蝉声,巴雷微微一愕,来不及多想,雷巫法相怒吼挥拳,与自家的拳头合二为一,猛烈轰向扑来的孙胡。
“蝉鸣!”乌七立在乱石堆前,目锐如剑,投向祭坛所在的山头。上空血云消退,天色逐渐明朗,圆月正从云层背后一点点浮出。
“真个古怪,这都秋末了,哪来的知了?”支由困惑地摇摇头。
乌七哼道:“巫族若无古怪,我乌部又怎会在这穷山沟里,苦苦守上数百年呢?”
支由听得心头一寒,乌七目光忽转,一小队马化急速冲过乱石堆,杀气腾腾,扑跃而来。
“高贵的乌七先生……”瞧见马化凶神恶煞的模样,支由仓惶退到乌七身后。
乌七挺直如松,一步不动,直到马化纷纷围来,才冷然道:“吾乃天荒羽族,尔等蛮夷,还不快滚?”
“滚?”为首的马化楞了一下,斜眼瞅了乌七几眼,狞笑道,“你是羽族,爷还是神仙哩!天荒的羽族会来这种鬼地方?你个蠢货连牛都不会吹呦!”
几个马化哄堂大笑,支由急切道:“你们不要动手,这位乌七先生真是高贵的羽族。”
一个塌鼻子马化上前,轻佻地冲乌七吐了口唾沫:“你要真是羽族,就把鸟翅亮出来,飞一下给咱瞅瞅!”
乌七面色一沉,一柄长剑从脊背内无声跃出,寒气冲霄,光芒逼人。羽族为卵生种族,出生之后,双翅会在一月内蜕落,直到修为进入炼神返虚,激发始祖血脉,才会重生羽翼。他以为马化故意作践自己,却不知,这些底层的马化只听过羽族剑震八荒的名头,哪会晓得太多?
“侮辱羽族者,死!”乌七厉声喝道,长剑疾如闪电,“嗖”地贯穿塌鼻子马化的咽喉。剑柄一抖,马化仰天跌倒,一蓬血花从喉头溅出。
“羽族?真是羽族?”几个马化又惊又怒,他们好像听说过,羽族的剑皆由自身的尖喙炼成,可以溶入血肉,藏于体内。
为首的马化咆哮道:“羽族又怎么样?这里是蛮荒,咱们说了算!杀了这个鸟人,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杀!”马化纷纷跃起,从四面八方扑向乌七。乌七执剑冷笑,耀眼的剑光映得须发皆亮……
“恭喜少族长,多年忍辱负重,修成巫灵,巫族又将迎来一位威震八荒的绝世天骄。”山巅上,王子乔面带微笑,举手一拱。
“先生说笑了。如今外有马化围寨,内有巴雷作乱,狩真命在旦夕,哪里谈得上威震八荒呢?”支狩真举袖掩嘴,轻咳数声,鲜血沿着袖边晕染开,沁得红袍发紫。
“这倒是。”王子乔深深地看了支狩真一眼,“除了马化、巴雷,还有羽族剑修觊觎,局势危如累卵。何况少族长的身体也不太妥当吧?你不曾修炼武道,为了成就巫灵,以致气血两虚,肉身亏空。想必连一个普通农夫,此刻也能将你轻易击毙吧?”说到“击毙”二字,王子乔目光一冷,不着痕迹地踏前一步。
“先生果真是明察善断,洞若观火。我早就说,八荒虽大,却只有子乔先生是助我脱险的最佳人选。”支狩真从容一笑,轻轻鼓掌,“不过呢,想要击毙在下,农夫或许可以,唯有子乔先生不能。”
他袍袖一抖,一只稻草扎就的小偶人落在掌心,草人头顶,赫然以朱砂写着“王子乔”三个巫族文字!
山海八荒录 第十六章 唇枪舌剑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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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王子乔扬天长笑,衣袂翻飞。支狩真笑容温文,广袖低垂。
许久,王子乔笑声一敛,眉目森然:“少族长可知我为何发笑?”
“略知一二。”支狩真轻轻摩挲草人,“我既没有先生的毛发,也未能取得先生的精血,即便有了巫灵,也无法对先生施展祝由禁咒术中最凶险的魂魄之咒。在先生眼中,我手上这具草人充其量是个笑话,没有半分威胁。”
王子乔端详着支狩真笃悠悠的模样,忽感不妥,声色却愈发冷厉:“少族长没说周全吧?施展魂魄之咒,除了要有对方的精血或毛发,还需知晓他的生辰八字,方可斩魂夺魄,一举灭之,否则——”
“否则最多只能令对方魂魄受损,自身还得遭受反噬,对不对?”支狩真接口道,“先生对我族真是了如指掌,连魂魄之咒的隐秘都瞒不过你,可见是下过功夫的。若是支由在此,一定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当了这么久的巫祭,还不如一个外人清楚我族的底细。”
这番话夹枪带棍,王子乔更觉不妙,但表面上始终气势凌人:“某被誉为八荒第一方士,深谙各地掌故,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支狩真反问:“那先生可知我又为何发笑呢?”
王子乔淡淡一哂:“总不会是少族长在故弄玄虚吧?”
支狩真好整以暇地从袖里捻出一根金针,缓缓移近草人:“先生的确是个仔细谨慎的人。住进寨子的这几天,你连睡觉时掉落的毛发、皮屑都会收拾干净,更不曾给人触身取血的机会。只可惜——”
“可惜什么?”王子乔盯着寒光闪烁的针尖,心头莫名生出一丝刺痛感。
“可惜先生忘了,人之本源,除了血、气,还有津、精二物。道门流传于世的经籍上常说‘精者,雌雄也;津者,玉泉也。’故我族施展魂魄之咒时,得到目标的**或***也可做法了。”支狩真一边说,一边挪动针尖,慢慢抵住草人心口。
“****王子乔心头一沉,反倒更为强硬地逼前半步,喝道,“我这两日用过的杯、盏、碗、筷,都落到你手上了?”
支狩真颔首道:“正是如此。先生饮茶、喝酒、吃饭、夹菜,难免会留下一星半点的唾液,虽说数量极少,但也可堪一用了。”
王子乔默然半晌,冷笑一声:“真的可堪一用?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尽不实呢?”
支狩真捏了捏草人:“先生不信的话,可要试一试?”
王子乔目光一闪,双方四目对峙,犹如激浪相撞,暗流汹涌,似都想窥测到对方内心深处的动摇。
“轰!”山下炸开一记闷雷般的巨响,两人同时扭头望去,一头金光闪闪的巨猿法相腾跃于空,挥拳猛砸,与巴雷的雷巫法相硬拼一记。
半空中,掀起重重骇人气浪,金光、紫气四处迸溅,直冲夜空。巨猿法相与雷巫法相各自一震,随着呼啸的乱流分开。
“这是孙胡的巨猿法相。看其金光的浓烈度,至少五年火候。”王子乔忽然说道。
“我瞧这法相金光掺了点杂色,好像不太纯,是功法的缘故吗?”支狩真问道。
“马拉个巴子的,过瘾!”
两人听到孙胡的吼叫响彻山寨,孙胡再次扑出,一口气踢出数百腿,巨猿法相如影随形,重重腿影卷起铺天盖地般的金光,似将巴雷整个人都要吞没。
霹雳乍然轰响,雷巫法相以一个环抱的姿势,护住巴雷全身,双翅哗然扩展,以同样惊人的高速频繁扇动,将袭来的腿影一一弹开。
“少族长说的没错。巨猿法相脱胎于马化一族的八九功,八九功得自蛮荒的一处古仙人遗迹,刀枪不入,刚猛无双。但这门功法残缺不全,比起贵族的祖巫炼体术,终究差了一筹。”王子乔深深看了支狩真一眼,巨猿法相煌煌眩目,少年竟能辨出其中细微的驳杂不纯,这份眼力几可媲美炼神返虚的宗师高手。想来应与巫灵有关,只是不知,少年会从巫灵处得到何等神秘传承?
“砰砰砰!”孙胡仿佛不知疲倦,数百腿踢过之后,腰背反旋,双腿交叉撩动,又扫出一片眼花缭乱的腿影。巨猿法相的气势也愈发猛烈,但动作衔接之处,总显出一丝迟滞。巴雷的雷巫法相虽然初成,却灵活多变,每每抓住对手的衔接空隙,得以闪避喘息。
支狩真微微摇头:“相比巫族的祖巫炼体术,八九功差了不止一筹。”
“哦?”王子乔旋即明了,“巴雷的雷巫炼体术,在贵族的祖巫炼体术中只能算二流。据传刑氏、共氏部落的炼体术才称得上巫族一等一的炼体功法。”
支狩真笑了笑:“巴雷六岁时,先父已瞧出他绝佳的武道天赋,也觉察到了他不安分的性子。”
王子乔奇道:“那为何不早点除去巴雷,以至于养虎为患呢?
两人先前剑拔弩张,稍触即发,此刻却像不约而同地忘了此节,形如多年好友,娓娓而谈。
支狩真解释道:“一则,巫族需要这个武道奇才护卫百灵山。”
王子乔恍然道:“蛮夷之地,凶兽四起,还有流寇为患,巴雷确是一条好用的看门犬。”
“二则——”
“二则,需要巴雷替你吸引羽族的注意。”不待支狩真说完,王子乔接道。
支狩真目光一闪:“和先生讲话,就是省事。先生如此聪慧,不如猜一猜,为何先父不担心巴雷为患呢?”
王子乔淡然一笑:“令严生前,必然在巴雷身边安插了人手,随时可以致命一击。若我猜的不错,巴狼是你的人吧?否则在这头狼崽子的彻夜监视下,你哪能活动开手脚?”
“此其一也。”
“还有其它缘故么?”
支狩真笑而不答,两人目光凝视,幽深难测。此时双方都清楚,妥协才会换来各自的利益。先前的威胁不过是试探,眼下的交谈同样暗逞机锋,都只为抢占心理主动,在最后可能的交易谈判中,获得最大的甜头。
半空中,气劲翻滚,光焰迸溅,巨猿法相围着雷巫法相纵跳扑击,拳腿齐飞,发起一波波狂风暴雨般的猛攻。雷巫法相时而出爪,时而振翅,一一化解对方攻势。虽然落尽下风,犹能苦苦支撑。
“巴雷对法相的掌握越来越纯熟了,这么下去,逆转翻盘也未可知啊。”王子乔悠然道。
“他学得越快,死得越快。”支狩真平静地道,“巴雷得授的雷巫炼体四方天秘笈并非原本,先父早动过了手脚。”
“好算计!”王子乔抚掌一笑,“匹夫再勇,也只能是一枚棋子啊。无论是巴雷、孙胡,还是支由跟那个羽族,都被你们父子俩耍得团团转。你与巴狼二人里应外合,在寨子里搞出种种怪事,无非是为了布下血祭法阵,助你成就巫灵,同时消除巴雷和羽族之患。只不过,为何你要不远万里,选定王某来搅这趟混水呢?”
支狩真道:“先父定下的计划虽然周密,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我让巴狼撺掇巴雷,请先生来此,当为助我一臂之力。”
王子乔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仅仅是一臂之力么?即便你今日利用巫阵杀光所有人,又怎生逃出蛮荒,避开羽族日后的追索?嗯,有我加入,说不定还能让王某背一个黑锅,替你吸引羽族视线?”
支狩真缓缓地道:“先生不是想要交易吗?为了得到本族的魂魄之术,您会心甘情愿的。”
王子乔神色变幻不定,隔了片刻,似笑非笑地道:“你我尚未谋面之前,你又是怎生知晓,我需要虚极钉胎魂魄禁法的呢?”
“轰隆隆!”远处连番巨响,气流震荡,发出尖促的呼啸声。巨猿法相的拳头重若巨锤,以山岳压顶之势,硬击雷巫法相数十下。雷巫法相吃不住力,踉跄后退,巴雷面色发青,双臂响起微弱的骨裂之声。
突然,巨猿法相追击的一拳拉长数寸,后发先至,抵近巴雷胸口。
通臂拳!
巴雷狞笑一声,挟着雷巫法相不退反进,在拳头触及胸膛的刹那间,身躯猝然微侧。“轰!”拳头打中他的肩头,巴雷喉头喷血,却借助拳劲,加速突进,欺入孙胡身侧。雷巫法相反手一抓,勾住孙胡。
孙胡正欲挣开,却身躯一麻,如触雷电,一时动弹不得,连同巨猿法相也僵直难动。
雷巫法相的翅翼卷起急旋的劲气,拍上孙胡脑门。“砰砰砰!”雷翅仿佛骤雨疾雹,不间断地猛击孙胡,如捶木桩。饶是孙胡八九功修炼得刀枪不入,也被打得头晕眼花,内腑激荡,嘴角鲜血溢出。
“棍来!”孙胡暴然痛吼一声,一片灼烈火焰跳空喷出,卷起凌厉狂风,兜头罩向巴雷。
烈焰中,一股至刚至坚的气劲夹杂其中,隐约可见棍影绰绰,急速翻滚。
山巅上,支狩真悠悠答道:“你我虽然素未谋面,但狩真已然猜出,先生急需一门高深的魂魄之术。”
山海八荒录 第十七章 怆然英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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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年前,也就是晋元王登基第三年,天降大旱于晋,农田无收,灾民饿殍遍野。冬至正午,先生在怀州城门前当众种下一枚桃核,一盏茶内生根发芽,一炷香内成树繁叶,一顿饭内开花结果。结出来的鲜桃取之不尽,食之不竭,整座怀州城的百姓赖以存活。从那一天起,‘王子乔’美名响彻大晋南北。”
“这也是先生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支狩真一边观望孙胡、巴雷之战,一边说道,“晋元王四年,先生受元王召见,入大晋都城建康。白鹤楼上,先生羽衣星冠,凭栏吹箫,以一曲‘华亭难复’引得壁画上的白鹤展翅飞出,清唳千里。先生因此名倾公卿,门阀世家纷纷倒履相迎,晋元王也要向您请教黄老长生之道……”
王子乔神色漠然:“你的书坊话本倒是背得熟,这些虚名不提也罢,说重点吧。”
“好!”支狩真道:“晋元王十八年,先生雇了一艘渔船,总共历时三载,遍游九万里的云荒怒江,在民间传出许多趣闻。什么渔舟所过之处,风平浪静啦;龙女看中先生要下嫁啦;水妖主动献宝啦……可故老相传,四大精神奇书之首的《妙化参同契》,就埋藏在怒江之底。我寻思,兴许先生游江是假,寻书是真。”
王子乔冷笑:“乡野戏谈,不足为信。各地道门、魔门早把怒江翻了个底朝天,可谁又找到《妙化参同契》了?”
支狩真接着道:“晋元王五十三年,先生出现在极荒的万仞冰原,前后逗留四载。据我所知,四大精神奇书之一的《玉楼金阙十二重图录》便在冰原南部的玉龙雪山出世。”
王子乔又是一笑:“世人皆知,《玉楼金阙十二重图录》分为两部,其中《玉楼图录》被大晋第一道门‘太上神霄教’所获,另一部《金阙图录》落入魔门第一高手裴长欢之手,玉龙雪山出世的一干典籍尽被扫荡一空。王某就算生出三头六臂,也无能从太上神霄教和裴长欢手中得到图录吧?”
“以先生之能,也许会在玉龙雪山找到几篇‘漏网之鱼’哩……”支狩真道,语声随即被隆隆声淹没。半空中又是霹雳翻滚,震荡深山,数十道火焰宛如火龙怒吼,纵横交错地扑向巴雷,将他困在滔天火网中。
烈焰赤铜棍在手,孙胡逼退巴雷,逆转颓势,杀得对方节节后退,疲于招架。
“杀!”战场上,一头马化杀得性起,面对巫族劈来的刀光,俯身猛冲,任由刀刃砍在宽厚隆起的肩膀上,反弹而起,紧接着一拳砸烂对手面门,猛然转身挥拳,把一名试图偷袭的巫族打得肠穿肚烂。
“砰砰砰!”一头马化凌空跳起,双腿犹如风车般旋转,将四、五个围住他的巫族踢得鲜血狂喷,往后飞跌。另一头马化扑入巫族人群,左突右冲,腾挪窜跃。触及他的巫族纷纷筋骨寸断,惨叫仆倒。
四下里的巫族渐渐撑不住了,开始溃散四逃,却被再次变阵的马化困在当中,不断分割冲击,一一狙杀,惨叫声、啼哭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支狩真默然有顷,续道:“我记得元王驾崩,晋明王登基那一年,先生在云荒的风吼草原遭遇魔门高手边无涯的挑衅,先生不仅未与他动手,反而指出边无涯的功法缺漏,以德报怨,令其不战而退。晋明王六年,先生被太上神霄教长老玄明率众围在泰州城内,先生与玄明长街论道,以一篇《阴符经注》折服符道大家玄明,从此引为知音。”
支狩真笑了笑:“玄明修炼过玉楼图录,边无涯是裴长欢的关门弟子,先生刻意结交,应是起了几分心思吧?”
王子乔不置可否,道:“依你推断,我在晋明王十四年,远赴云荒海外的十洲三岛,应该是为了寻找四大精神奇书的《内景赋》了?”
支狩真点头称是:“十洲三岛,仙家遗迹无数,曾有商船亲眼目睹《内景赋》随海上云雾而现,随旭日东升而逝。”
王子乔哼道:“怒江也好,万仞冰原、十洲三岛也罢,皆是风景雄奇瑰丽之地,我与寻常游人并无不同,不过是赏玩一番。你说我一门心思寻四大精神奇书,未免牵强附会了一点。”
“先生所言极是,我也难以断定自己的推测。”支狩真颔首道,“所以才诱使巴雷附书一封,邀请先生来此。”
王子乔淡淡一哂:“这是个鱼饵?”
“不错!”支狩真目光闪动,“先生若一心想要《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自会吞下鱼饵。不然以先生盛名,什么样的报酬拿不到,偏得万里迢迢来我们蛮荒的山沟沟里?”他深深地凝视王子乔,“先生来了,我就晓得了。只要鱼饵在手,先生自会与我合作。”
王子乔跨前半步,眼神森严如狱:“你就不怕我杀人夺宝么?”
支狩真微微摇头:“我搜集先生的传记近百卷,从无一篇谈到过先生与人争雄斗狠。想一想先生遭遇边无涯、玄明之事,再细思先生欲得四大精神奇书,我不由琢磨,先生是否身患隐疾,不方便与人动手呢?这隐疾,是否又与魂魄相关呢?当然,这一切可能只是我异想天开,所以才备下此物,用来防身。”他晃了晃手上的草人,“其实先生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虚极钉胎魂魄禁法》八百年前就已被毁,唯一的真迹只在我脑子里。”
“更何况,先生看似威名远扬,长袖善舞,可情势同样岌岌可危吧?魔门对你虎视眈眈,正统道门同样视你为野狐禅般的异类。你在民间名声太盛,朝堂对你岂无忌惮?你七十七年容貌未改,天下谁不觊觎你的长生术?八荒虽大,先生能走的路却不多。唯有得到我的《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恢复魂魄伤势,先生才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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