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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洛水
根据空真的记忆,相距上一次邪祟入侵的大灾变,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
三百年来,幸存的玉人陆续从各个避难点走出来,在稷下士宫的带领下,于废墟上重建城镇。大大小小的玉人聚集点犹如雨后春笋不断出现,百废渐兴,文明开始复苏。
稷下士宫一直是这片大陆的最高权威,唯有灭邪士才有资格加入。除了负责重建玉人的统治,稷下士宫最主要的任务便是战斗,全力击杀邪祟,为十万年一次轮回的大灾变备战。
“你看好自己,这里有点不对劲!”空豪烈左手摊开,变幻手印,五指眼花缭乱地弹动,正是空氏的劫灰手印。
手印是邪镜界特有的功法,将精神力量、天地元气与玉人体质特有的纯净气息相合,进行玄妙的变化驱控,以便降伏邪祟。
低叱一声,空豪烈中指、食指相扣成环,举到眼前,透过指环往外望:幽暗的山林渐渐亮起来,呈现出清晰分明的轮廓,但并没什么异样,也不曾发现隐藏的邪祟。
他手印再度变化,食指、中指并起,在左眼皮上轻轻一抹。一束晶莹的光倏而吐出眼球,尺许长短,微微颤动。光束来回一扫,仍未察觉出任何端倪。
“奇怪!”空豪烈面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一时驻步不前。不知何时,沉沉乌云遮住了月光,山色越发黑暗,伸手瞧不见五指。
支狩真见到空豪烈的样子,也不免有些警觉。他搜寻了一下空真的记忆,不由一愕,这几天的入山经历赫然是一片空白!
空真竟然不记得了。
“呼——”一阵狂乱的山风响着呜咽声刮过,带来潮湿的腥气。吹落的枯叶四处乱飞,打在父子二人身上。
“像是要下雨了。”支狩真低声道。
话音刚落,低厚的云层里响起一连串闷雷声,风夹杂着几颗豆大的雨点打下来。
“先找个地方避雨。”空豪烈从行囊里取出两件鱼皮衣,和支狩真披上。这种鱼皮衣连着兜帽,取自一种江鲨,黑油轻滑,密致的鱼鳞皮可以有效防水。
他们沿着陡峭的羊肠小路,往山岩突遮的地方走。“轰隆隆——”山风低吼,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下,在天地间扯下一条条白亮的鞭子。
树枝摇颤,水花纷乱激溅,山上很快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又汇聚成溪,蜿蜒流过。
“看着点,跟紧我!”泥浆的山路滑溜溜的,深一脚浅一脚,越来越不好走。时不时地,空豪烈回头看看儿子。空真天生胆子小,打雷都会惊慌失神。尽管成了修炼者,仍让他放心不下。
水雾弥漫,四下里垂下雨幕,茫茫滔滔一片。空豪烈变幻手印,目光如电,竭力寻找可以避雨之处。
“轰!”一道凌厉的闪电猛地撕开夜空,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崖壁前的林子里,一座破败的老庙映入支狩真眼帘,旋即又淹没在黑暗的风雨中。
空豪烈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儿子,道:“去那边歇一下。你留点神,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支狩真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空豪烈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暂时瞧不出有什么不妥,但邪祟无处不在,小心点总不会错。”
支狩真“嗯”了一声,跟着空豪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这是一座山神庙,北面的石墙坍塌了一角,风卷着雨水猛灌进来,“哗啦啦”泼在地上,湿了一大滩。
正面摆着一张斑驳的木头香案,被虫蚁啃得坑坑洼洼,案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一只香炉倾倒在案头,结满了铁锈和蛛网。
香案前,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山神。他跨骑黑虎,面相凶恶,额头特别宽隆,头发像一个个耸立的肉瘤子,铠甲上涂抹的油彩早已褪去,露出深褐色的胎泥。
“这世上邪祟横行,哪来的神?就算有,也是一尊邪神!又或许根本就是一头邪祟!”空豪烈仰头乜斜了一眼泥塑像,冷笑一声,“你知道吗?有很多无耻的懦夫害怕邪祟,就奉它们为神灵,日夜叩拜祈求,指望邪祟能饶过自己。他们甚至为了讨好邪祟,不惜为虎作伥,出卖同胞。碰上这种货色,你大可以直接杀了,听明白了吗?”说到后面,他声色俱厉。
支狩真顺从地点点头,心想,如果空豪烈晓得自家儿子被蚀心魇寄生,也不晓得会如何。
空豪烈从行囊里取出麻布毯子,展开了,铺在靠墙的南边,让支狩真坐下休息。又把山神像搬到庙门口,挡住冷风,接着把香案掰成木柴条,擦亮火石点燃,生起了一堆火。
风雨愈发猛烈,雨点狂暴打在庙顶上,像是密集的乱鼓声,时而有灰尘从震动的梁上落下来。火光摇摇欲灭,山神凶怖的脸上忽明忽暗,显得尤其阴森。
空豪烈瞧了支狩真一眼,皱眉道:“别畏畏缩缩地佝偻着背,男人要挺起胸膛,一点点刮风下雨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杀邪祟?你是不是累了?你先睡,我来守夜。”
支狩真还未答话,便听见山庙外,呼啸的风雨声里,隐隐响起一阵迅疾的马蹄声。





山海八荒录 第十章 雨夜来客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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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豪烈神色一冷,双手迅速结出一个劫灰手印,耳朵随之颤动了几下,一下子变得比先前灵敏数倍。
“两匹马,两个人的呼吸声。”空豪烈瞧见儿子坐直身子,眼神警觉,暗中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深更半夜,这里又是荒山野地,渺无人烟。我们刚进庙就有人跑过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支狩真向来戒心深重,闻言深以为然:“像是故意追着我们过来的。”他以念舌深入探寻了几遍空真的记忆,仍未发现他们入山以来的经历。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要么是空真刻意遗忘了这一段,要么……
“嗯,你突破之后,比从前机灵了不少。”空豪烈的耳朵接连动了动,风雨里的蹄声由远而近,两骑疾驰的方向,正冲着山神庙一路赶来。
“这个世上的邪祟不计其数,其中有一些邪祟能附身玉人,又或变化人形,混入玉人当中,令我们防不胜防。想要分辨它们并不容易,需要时间慢慢观察和试探,一不小心还会自蹈死地。所以有时候——”空豪烈顿了顿,瞳孔骤然一缩,望向庙外。
随着一声高亢的马嘶,蹄声骤然而止。透过半掩的山神庙门,支狩真瞥见一男一女匆匆下马。他们大约二十多岁,脸色白净,眉眼颇为相似,浑身绮罗都被雨水湿透,锦靴沾满了泥泞。两人的腰间配着长剑,镶满华贵宝石的剑鞘不停地滴淌着水珠。
为首的男子径直走过来,伸手推开门口的山神像,女子紧跟在后。
男子刚刚跨步入庙,整个人蓦地一僵,一道鲜红的血线从他额头绽开,一直延伸至胯部,整个身躯猝然一分为二,鲜血、碎肉、脏肠飙射而出,在半空中倏而化作一片片黑白色的尘灰,徐徐飘落。
“所以有时候,必须当机立断。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个暗沉沉的刀轮从男子裂开处飞出来,倏而回到空豪烈身边,悬浮半空。刀轮锋利的刃口似虚似实,由层层叠叠的灰烬凝成,一刻不停地高速旋转,未发出一丝声响。
空豪烈探手握住劫灰刀轮,侧首望向支狩真,眼中闪过一丝酷烈之色:“每一位空氏的灭邪士,此生至少斩杀过上千邪祟,拯救过的普通玉人足有十万、百万、千万!我们的命远比其他玉人珍贵。我们可以为了保全自己而杀人,因为我们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他瞧也不瞧尖叫出声的女子,刀轮脱手甩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飘忽不定的轨迹,切过女子脖颈。
血花飞溅,又化作纷纷扬扬的灰尘,女子刚拔出的长剑“咣当”落地,尸体也随即倒下,灰飞烟灭。
刀轮无声无息地飞入空豪烈的中丹田绛宫,隐没不见。
“你记住了没有?”空豪烈目光冷厉地盯着支狩真,“身为空氏族裔,承担这片大地上的玉人延续之责,务必心如铁石,杀伐果断!你已是修炼者,不许像过去那样胆小懦弱!那样的废物不配姓空,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支狩真悄然叹了口气,支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人真的可以心如铁石么?至少支野做不到,空豪烈也未必能做到。
他的目光转向被风卷走的骨灰尘埃,空氏的劫灰经杀伤力可惊可怖,一经接触,可将对手化作一片片灰烬,不愧是征战过多次大灾变的顶级灭邪士家族。
“他们的马不见了。”支狩真蓦地站起身,山神庙外,男女骑来的两匹马诡异地消失了,仿佛突然蒸发在茫茫雨幕里,连马蹄声和马的嘶鸣都不曾听见。
空豪烈面无表情,大步走出庙门。地上水花纷乱激溅,泥浆纵横流淌,瞧不见任何马蹄印子。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俯下身子,察看附近低矮的灌木和野草,也未找到马蹄踩踏过的痕迹。
那两匹马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
空豪烈往四处搜索了一会儿,走回山神庙。一男一女的佩剑躺在门口,他刚伸手捡起一柄,佩剑就变成一截湿漉漉的断树枝,滴淌着泥水。
“他们是邪祟?”支狩真禁不住问道。他若是探出蚀心魇的念舌,当然可以分辨邪祟,但在空豪烈这种身经百战的灭邪士跟前,他还是谨慎一些,掩藏住蚀心魇的身份为好。
空豪烈没有答话,阴沉着脸,独自坐到篝火前,锁眉沉思。摇曳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也映在门口山神像狰狞的脸上,双方仿佛在阴冷对视,眼神忽明忽暗,光影起伏不定。
未过多久,隐隐的马蹄声再度响起,一路由远而近,直逼山神庙。
支狩真不由一愕,刚死了两个,又有人找上门来了?他细听马蹄声,分明还是不多不少的两骑。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空豪烈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真儿,这一次换你来!不准多话,不准妇人之仁,不管进来的是什么人,直接动手杀了!”
“是。”支狩真默默颔首,快步走到山神像的侧方,守在大门入口处。一柄由片片劫灰凝成的长剑从他绛宫缓缓吐出,支狩真伸手握住。
剑很轻,如同一缕摇曳的烟雾,虚无缥缈却又矛盾地具备实实在在的质感。他的掌心觉得有一点点发烫,像是火烬的余温,随时会重新燃烧。
这柄劫灰剑由空氏的独门秘法观想而生,出自他的中丹田,与肉身、精神全都浑然一体,不会相互排斥,可谓是天生的人剑合一,足以与羽族剑修媲美。
空豪烈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儿子手握劫灰剑,藏在山神像侧后方的姿态轻巧又老练,如同一名技艺娴熟的灭邪士。若是妻女她们还活着,见到空真现在这样子,真不知会有多么欢喜。
急促的马蹄声在山神庙外戛然而止,一男一女勒住缰绳,矫健地翻身下马。
他们二十来岁,肤色白净,眉眼相似如同兄妹,一身华贵的绮罗湿漉漉地滴着雨水,厚底锦靴上沾满了泥浆。两人各自腰佩长剑,剑鞘上的宝石闪烁着华美的光泽。
空豪烈神色一沉,眼角微微跳动。来者的长相、穿戴,竟与先前二人一模一样!




山海八荒录 第十一章 垂钓密谋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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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晓月残照,高倾月一个人独坐孤舟,手执一根青色的鱼竿,凝眸望着深碧色的水幽幽向东流去,想象在河水最遥远的尽头,有呼啸起伏的海浪相迎。
大多数的白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赴宴听曲,喝酒弈棋,与周围的晋人没有什么不同。如今望着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倒影,才恍然惊觉,白天也不过是一个倒影。
轻微的水波声响起,逆光的河面阴影里,一道身影扭动了一下钻出来,
跃上舟头,对高倾月从容一礼:“天魔门边无涯见过高大将军,有劳大将军久候了。”
高倾月并不惊讶,微微颔首致意:“小魔师来的正是时候,是我到的早了。”
边无涯洒然一笑,随手拿起搁在船板上的一根鱼竿,坐下来道:“大将军对边某的安排还满意吗?”
高倾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魔师真是大手笔,居然舍得把金阙图录此等无上秘典抛出去,充当诱饵。”
“若不如此,怎能完美达成我魔门与大晋王室的约定?何况金阙图录只是一本死物,若不能做到得失随意,岂不是活人被死物操控?”边无涯往鱼钩上挂好虫饵,轻巧甩出鱼线,“任他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边某以金阙图录为饵,引动八荒群雄汇聚建康,不过是为了试探各大道门的动作,为重阳节的升坛论道来一次预演。”
高倾月望着鱼钩无声落入河里,荡起一圈微小的涟漪。
“不止如此吧。”他神色淡然道,“除此之外,小魔师还可试探出这一代魔门子弟有多少效忠于你。那些不听话的,不安分的,必然会南下建康,争夺金阙图录。同时,小魔师也算是给血河教的绿遗珠一个教训。绿遗珠的修炼资质卓绝无双,堪称小魔师领军魔门的最强对手。她自以为迷住了你,得手金阙图录,殊不知早遭算计,沦为小魔师立威魔门的工具。再加上小魔师祸水东引,逼得原安不得不成为众矢之的,报了一剑之仇。可谓是一石三鸟,手段高超,将天下群雄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将军见笑了,不过是我魔门弱肉强食的老一套玩意儿罢了,不值一提。”边无涯闻言不觉意外,以高倾月的身份,想弄清楚这些并非难事。“原安那一剑虽未伤到我,却真的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边某怎能不给予厚报?哈哈,想到他如今骑虎难下的糟糕处境,着实让边某魔念畅快,心意通达!”他拊掌长笑,笑声始终凝聚在小舟之内,不曾散发出去,被身上释放的天魔混沌场牢牢束缚住。
高倾月凝视着河面上微微起伏的浮子,道:“骑虎难下的可不仅仅是原安一人。”
“自然还有太上神霄宗的玄珠。”边无涯手扶鱼竿,淡淡一哂,“太上神霄宗老奸巨猾,对外宣称玄珠闭关,委派几个长老慢吞吞地赶路,实则玩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老把戏。玄珠早在昨日强行破关,悄然离开雷霆崖,直奔建康而来,本该在今晚抵达。”
高倾月问道:“不知是哪一位魔门宗师负责拦截玄珠?”
“出手对上玄珠的乃是血河教的解教主。”边无涯答道,“其余九大道门也各有炼神返虚的长老暗中下山,秘赴建康,试图浑水摸鱼夺取金阙图录。这些人都被我委派天魔门、血河教、冥狱宗、合欢宗、阴癸派和墨门的诸多高手,于中途分别拦截。崇玄署的联络法阵,我也请顾真君亲自出手破坏。道门想要遣人修复法阵,我的人就能成功混入,在里面动点小手脚。”
高倾月微微颔首,这原本便是他与小魔师之间的一场合作,双方早有预谋。表面上,诸多魔门好手是为了金阙图录而来,实则是借机进入大晋,潜伏下来,为重阳的道、佛之争布下暗手。
而魔门高手全面出手,拦截各大道门的行动,也是重阳节前的一次演练。
边无涯则利用此事打击道门,同时统合魔门,打压异己。
“可以确定的是,玉真会多年研究的活人传送法阵,尚未功成。”高倾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提起鱼竿,一尾咬钩的鲫鱼活蹦乱跳,水珠乱甩。
当下的传送法阵,只能传送物件,无法传送生灵。但玉真会一直试图打造传送活人的法阵,据传颇有进展。不过目前显然还未见效,要不然,道门的人就会直接出现在建康。
“虽未功成,但也不远了。”边无涯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高倾月神色一凝:“小魔师请讲。”
边无涯沉声道:“边某得到密报,就在半个月前,玉真会顺利地将一具铜皮僵尸传送出十里之遥,而僵尸并无太大损伤。虽然铜皮僵尸肉身坚固,远超常人;区区十里的传送距离也远远不够,但这已是破天荒的大飞跃!试想一下,一旦玉真会成功,道门中人能够随时出现在八荒的任何一个角落,发动突然的攻势。他们将成为谁也抓不住的幽灵,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晓得他们下一刻现身何处?也许是大将军的书房,也许是我天魔门的山门!”
高倾月默然半晌,轻叹一声:“我也赠送小魔师一个坏消息,就在三日前,玉真会业已通过秘法,人工繁殖出地梦蝶了。”
边无涯神色骤变,手里的鱼竿禁不住一抖,刚要咬钩的鱼儿被惊走,甩尾扑腾出了一个小水花。
拂晓,大晋徐州境内。
玄珠衣袂翻扬,一路穿越云层,向着建康的方向迅疾飞掠。
蓦然间,他面色微变,身躯强行一顿,整个人往下疾沉。
一道若有若无的血光从他原先的位置划过,血光扑了个空,倏而回绕,扑入一名红袍男子的发髻。
男子身材颀长,红袍如血,负手立在斜阳荒草间,笑意晏晏,气宇温雅,发髻上系着一根血光氤氲的丝带,随风轻盈飘动。
“解——残——暮!”玄珠双足落地,如临大敌般喝道,声音似一连串霹雳翻滚震耳。
暴雨如注,山神像的侧后方,支狩真缓缓举起劫灰剑。




山海八荒录 第十二章 邪祟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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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剑影掠过。
当先迈入山神庙的男子来不及反应,已被劫灰剑斩断脖子,喷溅的血泉在空中绽放,又化作徐徐飞扬的灰尘,充满了一种残酷邪异的美感。
剑影一转,支狩真侧身进步,旋风般冲出庙门,剑锋紧接着刺入后方女子的眉心。他施展的都是空真平日修行的基础剑技,虽然动作、力量完全相同,却多出了一丝羚羊挂角般的灵动。
女子的尸体倒在污黑的泥浆里,很快化作一堆劫灰,被迅急的雨水冲走。支狩真目光一扫,四处烟雨茫茫,瞧不见骑来的两匹马。他踢了踢地上的佩剑,剑随即变成一根细长的树枝。
支狩真又往远处望去,树影幢幢摇摆,风雨的呜咽声里仿佛混杂着无数奇异的声响,也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等他回到庙里,空豪烈首肯地“嗯”了一声,道:“你刚才那两下子,也算勉强过得去了。但光靠劫灰剑和几手三脚猫的剑术,对付邪祟还差得很远,务必要把家传的劫灰大手印练到纯熟才行。”
空氏的劫灰手印繁复多变,空真也只是死记硬练,尚不能学以致用。支狩真搜寻他的记忆,发现手印与人间道的符箓颇有不少相通之理。
自从他得到方士符箓传承,又与祝由巫符对照参研,在符箓上的认知俨然已是大师水准。如今研习手印,触类旁通,无论是对符箓还是手印,领悟又深了一层。
“这两个究竟是人还是邪祟?”支狩真有些不解,若是邪祟,死后应当留下精种。若是玉人,又怎会如此邪门,斩杀不尽?
“我也不清楚。”空豪烈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既然缠上了我们,就不会轻易放弃。你记住,不是他们彻底死绝,就是你我父子折戟于此!”
“轰隆隆——”雷声愈发振聋发聩,滂滂沛沛的暴雨铺天盖地压下,一阵强风猛地从北墙的窟窿里扑进来,“呼”地打灭了篝火,整个破庙霎时变得一片漆黑。
模糊的光线里,支狩真听到空豪烈的呼吸声,绵长而深沉,但稍显一点急躁。他觉得有点诧异,以空豪烈多年的灭邪士经验,也会心乱么?
“轰!”一道凌厉的闪电骇然劈过,将四周的破垣残壁照得惨白发亮。空豪烈的脸色像灰白破败的墙,他直直地瞪着庙外,眼神阴诡得吓人。
隐约的马蹄声透过风雨,又快又急,再度逼向山神庙。
仍然是两匹马!两个人!
支狩真旋即站起身,绛宫倏而吐出劫灰剑,走向门口。
“坐下!”空豪烈略一沉吟,沉声道,“先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瞧一瞧,他们究竟想耍什么花样?”他左手结印,往地上一按,“腾!”四周骤然一亮,原本熄灭的篝火再次燃起,火焰呈现出一种磷火般的惨碧色。
支狩真重新坐回篝火旁,碧焰随风窜跃,映在他和空豪烈的脸上,阴气森森,如同可怖鬼魅。这是空豪烈以劫灰手印,消耗自身秽气催发出来的九幽磷骨火,无论对玉人还是对邪祟,都有震慑魂魄之效。
骏马的高亢嘶鸣声中,两骑在山神庙门口急促停下,一男一女翻身下马。
空豪烈盘坐在地,任由对方闯入山神庙,一言不发。
支狩真的目光从男、女白皙的肤色、满身湿透的绮罗、沾满泥泞的厚底锦靴、镶嵌宝石的剑鞘上掠过,果然还是那两个人,衣着、打扮都不曾更换,仿佛时间重新往回退了一段。
男子瞥见空氏父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神情颇为戒备,似乎没料到深山野庙里还有人在。
女子的目光落在空豪烈悬挂衣襟的辟邪玉璧上,失声叫起来:“阁下是灭邪士?”
空豪烈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对方,口中问道:“不知两位是谁?为什么冒着夜雨赶来这里?”
男、女对视一眼,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哀求起来:“灭邪士大人,请您救救我们的山庄吧!”
惨碧色的九幽磷骨火跳动不休,映得空豪烈的脸愈发阴森,他死死盯着男女二人,过了一会儿问道:“你们的山庄?是什么山庄?在什么地方?你们两个叫什么?”
支狩真微微一愕,瞧了空豪烈一眼,心中浮出一丝疑窦。
“灭邪士大人,在下贾任,这是舍妹贾依,我们都是神日山庄的人。山庄的庄主正是家父,是一位灭邪师。神日山庄就在后山的山顶上,离这里不远,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跪着的男子一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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