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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诀明子

    这日天还没亮,当整个潞州城都似乎还在睡梦中,州城北门已经悄然开启,站在门楼上守城的兵士打着哈欠揉揉迷糊的眼睛,很快便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惊得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一支由六百多辆拉货的驴车、牛车、骡车、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从城门开出,向着西北方向慢慢行进。

    走在车队最前面的是十几个骑着马匹的男子,为首的自然是这支车队的主人,也是申家这一代的总当家人申经,在他旁边的两人一个是陈卿,另一个则是多年随他走南闯北的他的堂弟申敏,其他人当然清一色都是申氏家族的族人,其中最大的已有五十多岁,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

    陈卿骑在马上,不时打量着旁边的人,这些人包括申经在内,无论老少长幼都穿着朴素的布衣直身,无论高矮胖瘦都身姿挺直,精神抖擞的骑在马上,面容整肃,举止稳重,一路上对申经发出的每一道指令都认真倾听、快速反应不说半句废话,而对陈卿则始终保持着一种恭敬。

    从他们开始,身后整个车队,每隔十几步,两侧便有几个骑着马的青壮年,直到车队后方,接连几辆大车押队,车上装着的却不是米粮,而是锅碗瓢盆,灶台火烛,蔬菜米酒,水缸饭桶,还有一些杂物。

    整个车队前中后左右很多位置上都插着一杆旗幡,上面白底黑字写着大大一个“申”字,这么庞大的车队,光是车夫就有八百多人,都是以各边旗帜为中心聚集,组织紧凑,纪律严明。

    车轮吱吱呀呀的碾过路面,有节奏的声音像是在吹奏着一支乐曲,这阵势走在大道上哪像是经商的商旅,倒像是一支踏上征途的军队。

    春风拂面,吹在人的脸上,呼啸中还带着漳水的寒气。

    车轮滚滚,马蹄扬起沙尘,映照着车夫黝黑刚毅的面孔。

    车队在时而宽阔时而狭窄的道路上行驶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东方已大白,才缓缓到达屯留县西北部一个叫余吾镇的地方。

    陈卿骑在马上,走过旁边一排排低矮的冒着炊烟的黄土色的民居,看到不远处出现一座足有二里周长的土垣,朝南的石头城门门额上写着“余吾古驿”四个楷书大字,字体俊秀飘逸,又透着一股豪放张扬,看不出是文人还是武人所写。

    门外有十几棵柳树环绕,柳枝随风摇摆,柳条高高垂下,给这座看着灰色土气的驿站增加了一抹颜色。

    “停车歇息,埋锅

    做饭!”在离驿站门还有几十米的远的地方,申经高举手臂,示意后面车队停下。

    随着他这一声招呼,身后每隔几步便有人朝后面喊着“停车歇息。”很快这支庞大的车队便停了下来。最后面的车辆则继续朝前走一段距离,走到车队中间,在旁边卸下几口大铁锅,下来几个人,开始做起饭来。

    陈卿刚跟着申家人一起下马,便看到前方驿站内一个圆脸黑面,戴着乌纱,穿一身白护领蓝色直身的人急匆匆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棉布衫,衣服上写个‘驿’字的中年男人。

    那人刚走到车队前便停了下来,先是探头看了看车队的旗帜,很快便恭敬地站在一边,双手高高拱起道:“原来是申家车队,敢问王府护卫首领陈卿陈大人可是在其中”

    申经将双手拱起,高声道:“正是申家,申经见过驿丞吴大人,陈大人正在我旁边。”

    陈卿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是这余吾驿的驿丞姓吴,遂上前几步道:“这位大人唤我何事”

    那吴驿丞也赶忙上前几步躬身道:“陈大人折煞卑职了,在您面前我哪里敢称大人。”说着打量下他道,“请陈大人到我馆中说话,有王府来的贵客已经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陈卿一愣“王府,贵客”他心想着,“这是怎么说,还等候多时,这,我们出发也够早的了,这是谁比我们还早难道是……”

    他眼睛一亮,以为定然是张安来给他送行了,忙跟在那驿丞身后朝驿站里面走去。

    走到门口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院子当中竟然站着几十个穿着王府护卫罩甲的兵士,一眼能看到头的驿站马厩旁还歇着十几匹毛色发亮的骏马,周围本该一片劳碌的驿卒们,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很远的位置便不动了。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驿站前方驿馆中门的门帘被谁掀开,从里面露出一张熟悉英俊的脸,他头戴着乌纱翼善冠,穿一身云肩通袖膝襕纹团龙补直身,赫然是半年未见面的郡王世子朱勋潪。再看他身边跟着的,则是穿一身海蓝边立领齐腰甲的郝义。

    陈卿见他先是一惊,又见旁边很多驿卒在吴驿丞的带领下纷纷下跪。自己也赶忙行礼,谁料还没躬身已被朱勋潪上前几步拦下,抬起衣袖紧握他的双手道:“陈护卫不用拘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支吾道:“我很好,勋……世子你,你……可还好吗”

    朱勋潪笑笑:“我当然好。”说着轻抚他的肩膀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嘛,不然王爷爷才不会放心让你跑这么远,陈卿,你……”他说着看下四周。

    郝义连忙示意众人退下,又让他们到屋里说话。

    朱勋潪

    拉着陈卿的袖子进到驿馆内,郝义知趣的把门带上。

    刚坐下来,朱勋潪便起身向着陈卿深深的一拱,他来不及反应,已听他说道:“陈卿,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朱勋潪好坏是非不分,容易意气用事,实在枉为你把我当这么好的朋友,真的非常惭愧,今日特来当面向你道歉。”

    陈卿把他扶起,接连道:“不敢不敢,陈卿一介草民,哪敢当王爷如此抬爱,还是请你不要这样。”

    朱勋潪缓缓抬起头,看他一眼,双目凄凉道:“陈卿,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叫我王爷,而不是勋潪,才半年没见,你我居然如此疏远了吗”




第102章 巡抚于谦
    “这余吾驿本是一座千年古驿,从汉代开始这里便是山西河南两省的通衢要道,北可入云中,南可达中州,而余吾之名便是屯留县的古称。这周围有绛河,是浊漳河南源最大的一条支流,漳河南源便始于屯留、安泽交界处,盘秀山西北,屯留张店镇烟火沟,向东北方向流经八泉、七泉、西石、张村等村,在张店镇张店村南与北源汇合。绛河因此自西向东,横贯屯留县全境。”

    从离开余吾驿开始,一路上不苟言笑的申经话才开始多了起来,不时主动向旁边的陈卿介绍起这周围的风土人情。

    陈卿在聊天中知道他并没怎么读过书,更加惊讶于他懂这么多。申经说他自幼便随父亲经商在外,足迹几乎踏遍了本地的山山水水,对各处的地理历史,风土人情都略知一二。

    陈卿表示受教,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抬头问道:“既然这样,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申大当家,刚才路过余吾驿时,我看那驿站大门上的匾额写的颇有气势,你可知那是出自何人之手吗”

    他原以为出身商贾之家的申经对笔墨这些定然没那么了解,没想到他闻言瞪大眼睛看着他道:“陈大人不愧读书人出身,果然好眼力,一眼便看出这匾额用笔气势非同常人。不瞒你说,我第一次看到时也很惊讶,问了家父才知道,原来此匾乃是我大明有名的好官,于谦于少保所书啊。”

    “什么于少保”陈卿闻言猛地一勒马缰,忍不住回头望望,愣怔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你说的于少保,可是正统年间,土木堡之变后力挽狂澜的那位于大人”

    “正是于大人啊。”申经点点头道。

    “我的天,真的是于大人。”陈卿顿时激动起来。

    “我从小就听说书的说,这位大人可是咱大明立国以来少有的好官,还是个英雄,当年土木堡之变,蒙古骑兵南下,大明50万精锐之师几乎全军覆没,连英宗皇帝也被俘。国难当头如果不是他,大明很有可能和前宋一样只剩下半壁江山,我们这些人说不定如今就都活在蒙古铁蹄之下了。”

    他脸上透出一种见到偶像般的兴奋:“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会看到于大人的墨宝。”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申经徐徐道,“我听我爹说过,原来于大人从宣德五年到正统十三年,曾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巡抚山西河南两省,前后十九年,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在本地深受百姓爱戴,连山野小儿都知道他的名字。

    作为晋豫两省的最高行政长官,听说他常把一年对分为二,冬春两季驻太原,夏秋两季在开封。每年“三晋冲寒到”,要回山西;“中州冒暑回”,要去河南,一年至少要两次翻越太行

    山,在咱们眼前这条驿道上行走了不知多少次。”

    “原来是这样!”陈卿恍然道,“难怪他能有机会给余吾驿题匾额,你也说这驿站是北上南下的必经之路,想来于大人当年一定在余吾驿停留过,说不定正是他们驿站的人久仰大人威名,请于大人题写的匾额也有可能。”

    申经点点头,油然道:“岂止是停留过,于大人还曾在余吾驿留宿过啊。你刚才进了驿馆,可曾注意到馆内墙壁上至今留存着一首诗,题目是《余吾驿壁》,这首诗便是于大人写的,我都能背下来。

    陈卿努力回想刚才和朱勋潪在馆内说话时的场景,馆舍墙壁上恍惚是有什么题字,他却没怎么在意,赶忙追问写的什么。

    申经徐徐咏道:“行过虒亭望潞州,四围山色远凝眸。风尘滚滚迷官路,烟雾茫茫罩客裘。龙跃天地云气合,鸡鸣野店曙光浮。停车暂宿余吾驿,一夜无眠不到头。”

    “好,好诗!”陈卿刚听完便禁不住赞叹道。随之又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道:“可惜啊,于大人这么好的人,后来却被小人害死,真是天下冤之,也不知道英宗皇帝怎么想的,如果没有于大人,他可能会落得跟宋朝的徽宗钦宗一个下场。”

    申经也长叹一声:“是啊,前有岳武穆,后有于少保,说是死于小人之手,其实哪个不是死于皇帝本人之手,一样的功盖社稷,一样的位高权重,想要杀他们,没有当朝者的意思,谁有这个本事。兔死狗烹,自古如此,变换的是朝代,不变的是这君王之心!”

    听完他的这番评论,陈卿讶然的注视他良久,半晌,双手高高拱起道:“原来申当家不仅生意做的好,对世事人心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枉我读了几年书,这样的道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真是受教了。”

    在他们的聊天声中,庞大的车队悄然驶出屯留界,向着襄垣县方向进发。

    一路上陈卿和申经不时聊起于谦当年在山西的德政,从他那里听到很多从没听过的故事,对于谦更为敬重。

    “真没想到于大人居然在余吾驿站留宿过。唉,早知道我刚才真该回头再进去驿馆内看看,只顾着说话了。后悔啊后悔。”

    申经见他一脸失落的样子,笑道:“这个倒不用遗憾,这趟出门早,等从大同回来,咱们还要路过那里,也在那里留宿一夜就好了。”

    “是吗这个可以吗”陈卿喜出望外。蓦地又摇摇头道,“可是我听说想要在驿站食宿需要有官府提供的堪合符验或者兵部的火牌,咱们这样,估计……”

    申经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规定是规定,我经商这么多年,有时候出门在外为了安全,经常住驿站的,多拿点钱给驿丞也就是了

    。”

    陈卿惊道:“居然还能这样的”

    “那是当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申经道,“咱们给钱住驿站,总比很多官绅公差强行在驿站留宿,不仅不给钱还各种勒索好的多吧。要知道如果不是我等商人有时候适当补济一点,很多驿站早就被他们折腾得关门了。”

    “居然有这种事!”陈卿皱眉道,“那,那官府也不管吗还有那驿站的驿丞,虽然不入流,好歹是官,怎么他们也不管吗”

    “驿丞在那些官绅眼里,他们算什么。”申经长吁了一口气道。

    “你不知道,这些驿站虽然承担着很多南来北往的公差招待,但每年朝廷给的经费却很有限,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官府那都是签发周围的富户协助接济的,但来往的公差使客往往很骄横,对他们动辄蹂躏鞭笞,各种催辱横索,搞得很多富户倾家荡产,驿卒马夫也常有逃亡。就拿这余吾驿来说,原本有马八十匹,驴五十头,驿夫一百五十人,如今驴马加起来一共不到五十头,驿夫也只剩下不到八十人了。”

    “竟然会这样。”陈卿这下终于震动。暗想道,“这出门一趟了解的东西还真不少,看来此番回来我得把沿途所见所闻,总结一下,不仅说给朱勋潪听,也得给老王爷看看,潞州是他老人家的封地,也只有他能管管了。”

    ……

    山影将沉,柳荫渐没。

    车队行驶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车轮碾过黄土,马蹄卷起沙尘,除了中午时分在一处山坳短暂歇息,埋锅造饭外,几乎是一刻不停,直到夜色吞没四野,队伍中点起火把,申经都没有发出停下来的指令。



第103章 路遇劫匪
    初春时节,夜晚的窗外还透着阵阵寒意。

    陈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门吱呀一声响了,申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劫匪”他利索的从床上翻身下来,焦急问道。

    “没事没事。”申经摆摆手。“刚才胡驿丞来找只是提醒我,说这段驿道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平,常有盗匪之类的,要我小心点。我刚才已经到外面都安排妥当了,让申敏他们晚上提高警惕。

    见陈卿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笑道:“没事的,放宽心,咱们这么多人马,又是给朝廷运粮,等闲劫匪根本不敢来犯,放心安睡就是。”说着自己也脱掉靴子,在另一张床上倒头就躺下。

    陈卿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躺回床上。

    蜡烛熄灭,屋子里漆黑一片。

    “陈大人,睡着了吗”

    “还没有,不太习惯。”

    “说起这劫匪来,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和于谦于大人有关,你要不要听听。”

    “横竖睡不着,申掌柜说来听听……”

    “哦。这故事说的是正统五年,有一次,于大人从河南来咱们山西,轻车简从,行走在眼前这条驿道上,突然遇到一群劫匪挥刀呼啸而来。身边的老仆人吓得要命,于大人却一点不害怕,反而冲到他们前面大声叱责,声色俱厉,那群劫匪居然被他骂的低下了头,迅速散去逃命去了,从此隐匿不见,这条驿道从此接连十几年再没有盗匪,你说奇也不奇”

    陈卿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想来这太行山的劫匪也为于大人的威名所慑服,不敢再出来罢了,看来好官不仅让好人敬,也让坏人怕啊……”

    “哈哈哈,这倒是,这倒是……”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

    ……

    午夜,宁静的院子外忽然想起一阵吵闹声,乱糟糟的,陈卿起初以为是有人投宿,只听到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马蹄声,又像是打杀声,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一个翻身拿起床头的佩刀,大叫一声,“申掌柜,快,不好!”

    他本能的朝申经所在的床铺跑过去,一摸才发现床铺是空的。

    “申掌柜!”他大吼一声,正要冲出门去。门轰的一声已经被人一脚踹开,他抬眼看时,已有十几个人冲了进来,上前将他围住,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刃。

    外面透出的火光照的屋子里一阵明亮,呼啸的冷风中夹杂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这些人个个蒙着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却从露出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凶狠的味道,好像跟他有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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