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轻悠却明白了他笑意中饱含的意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他的温柔,和那恨不得把她捧在心尖上的爱意。
不知何时,外面响起了渐渐趋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还很急。
方宴心中闪过遗憾的懊恼,但他还是离开了那朵娇软馨香的唇瓣,这时也才能更完整地看到她的模样。
白皙如瓷的双颊上晕着一片好看的薄红,似乎还有香气层层透出,他又忍不住低头在她满颊上吻了吻,开口“可能有紧急公事来了”,才发觉声音沙哑无比。
乐轻悠嗯了一声,推开方宴坐好,心里却为刚才的那个吻中自己完全没招架之力而懊恼。
这次他亲来太突然了,下次有准备,自己一定能够应付的好。
方宴端了杯茶递到乐轻悠唇边,她这幅懊恼的小模样,让他总不忍不住地想要笑出来,如果能够实质化的表现出来,他心上现在正一大朵一大朵不停地开着鲜花。
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客厅门口,光海的声音随之传来“少爷,大少爷、二少爷有急信送来。”
方宴说道“光伯,进来吧。”
棉帘子一动,光海迈步进来,送上来两封信。
方宴接过来,递给乐轻悠一封。
看过后,两人对视一眼,倒没什么反应。
光海道“少爷,在拿到大少爷、二少爷的信之前,我也接到了烨组递来的消息。康乾帝驾崩了。”
方宴点了点头,“大哥二哥送来的信说的也是此事。”
康乾帝驾崩,从百官到民间均需服丧三月,三月内不得饮宴、嫁娶,三天后,朝廷公文正式下来,靖和县立即贴出了告示。
一时间,似乎整个靖和县都安静了下来,不得饮宴,酒坊、茶楼、饭馆都势必面临着长达三个月的歇业,不得嫁娶,让好些已经定好成亲日期的人家迅速地收拾起了一切红颜色的事物,最安静、最不高兴的莫过于妓院了。
新帝登基的消息是随着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一起传来的,不过谁当了新皇帝对于边城这些百姓来说,远远没有老皇帝驾崩带来的影响大,因此几乎没人关心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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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前任何大人似乎是个不做事的人,八岁的小正是县北落枣村人,他爹死娘改嫁都两年了,这簿籍上却还没注销小正父亲王彪的名字,后面有他妻子、儿子的名字。
这也就是说,按照簿籍,已死的王彪还得交税。
每季税收之后,县令都会让吏员拿着簿籍,对照已经交税人名录,然后把那些未交税的名字圈起来,再派差役下去催。
官吏下村,又是一番扰民。
乐轻悠把几个孩子的簿籍信息都找出来后,那纸备注了,夹到书中,等着方宴回来后再让他修改。
至于这种人死户籍还不销的情况应该还存在,不过却都不是她能做的了,这件事还需要方宴安排吏员下去核实的。
乐轻悠想着等三哥回来得记得提醒他,便带着六个孩子到城西的酒坊去了。
下午是酒坊最忙碌的时候,来打酒、买酒的人特别多,不过有计县丞在,倒也是忙中有序。
乐轻悠跟计县丞打了声招呼,直接带着孩子们去了后院,后院除了黄师傅和另外一个大师傅赵师傅,大部分都是中年妇人。
当下见乐小姐带着六个干干净净的孩子过来,上午已经从计县丞那儿得到消息的妇人们都围了过来,对这六个孩子很欢迎的样子。
黄师傅和赵师傅也都过来见了见。
乐轻悠把他们给两位师傅和妇人们介绍过,又叮嘱两个管事娘子多照顾他们一些。
那两个管事娘子一精明一憨厚,却都是善心人,听了小姐的话连连答应,都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几个孩子。
乐轻悠笑道“那你们忙吧,我带他们去看看住的地方。”
众人答应,精明的管事娘子又站出来,带着乐轻悠一起去了中午时才匆忙腾出来的位于最西边的那间房。
房子是很大的,靠三面墙摆着三张床,中间放了一个大四方桌,两只板凳,每张床上也只叠了两个被窝,看起来就十分地空洞。
乐轻悠当下没说什么,回去后去让嫣红和崔大娘出去买布做衣服、被子,至少给每个孩子两床被子、两身棉衣,而她则去街上找了一家木匠铺,画了上下两层的架子床让木匠尽快打出来。
第二天中午方宴带着几个参与械斗的村民回来时,崔大娘已经带着嫣红把被子都做好了,乐轻悠让崔大娘赶了辆牛车先把被子送到酒坊,这才去厨房给方宴做饭。
乐轻悠正掀开竹篾盖子时,身后就被温热包裹了,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圈住,低低的声音伴随着温温热热的气息一起,在耳边响起“有没有想我”
“想了”,乐轻悠虽然觉得好笑,还是如实道出心中的想法,侧头对身后的人说“宴哥哥不在家我很不习惯。”
方宴闻言,愉悦地笑开,在她耳下、腮边连连亲吻几下才停,圈着她纤细腰身的手却半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在一起,即便窝在厨房里做饭,也跟在风景佳处游览差不多,于是等端着一盘清炒芹菜跟在方宴身后走出来时,乐轻悠才发现,这一顿饭他们两人竟然做了半个多时辰。
去送棉被的崔大娘和嫣红已经回来了,但她们都坐在外面的阳光好的地方做衣服,时时笑着向厨房看一眼,乐轻悠他们出来时,崔大娘忙装作半点都没关注厨房的模样指点嫣红“这个针脚大了,衣服穿在身上的,这针脚得细点。”
嫣红也很认真听讲的模样。
看见这一幕,乐轻悠既不好意思又觉得好笑,暗想以后跟方宴还是得注意一下,但进到饭厅,她就忘了前一秒这个想法,把饭菜一一摆好之后,又坐到方宴旁边,还十分之殷勤地将筷子递到他手里。
方宴好笑道“一天不见,轻轻怎么把我当作了小孩子一般”
乐轻悠一面又拿了双筷子给他夹菜,一面说道“我看你很疲惫,昨晚肯定没有好好休息,快吃饭,然后去休息会儿。”
“在外面的确不太习惯”,方宴被体贴的轻轻暖得心里热乎乎的,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才开始认真吃饭。
饭后,方宴拉着乐轻悠跟他一起回房休息,但是乐轻悠并不困,且没有冬天睡午觉的习惯,因此就拿了本书坐在床边守着他睡。
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早起来乐轻悠就把自己和方宴的被子都拿到晾衣处晾晒了,此时一床都是阳光的味道,本来还想跟乐轻悠说会话的方宴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睡熟了些,乐轻悠把书放下,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前,却是忍不住在他已经越发成熟深邃的面容上落下一吻。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靠近,乐轻悠便放下床帐走了出去。
门外站的正是更加风尘仆仆的光海。
乐轻悠看见光伯有些惊喜,示意光伯离开这边的卧室,才低声问道“光伯,一路上还顺利吧,买了多少粮食”
光海笑道“顺利得很,府城那边的粮食贵些,糙米还得十五文一斤,我想着多一斤米就能多救一口人,便全买的糙米。五百两拉了两大车回来,另外在那边见到了云家舅老爷派到这边的刘管事,他知道少爷这里需要粮食,又给了五车高粱面。”
乐轻悠点点头,“我知道了,您先去洗漱休息吧,等三哥醒了,我跟他说。”
光海一进衙门就听说少爷才从下面的村子里抓了几个斗殴的回来,当下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方宴醒来时已经是后半下午了,一睁眼就是天青色帐子,没有看到想看的人,这让他心里有一阵空落落的。
刚要起身,就听见门被小动作地推开了,他便顺势又躺了下来,果不其然,很快那脚步声就来到床边,然后帐子被一只白皙的小手向两边拉开。
乐轻悠一句“三哥起床了”没完整地说出来,人就被笑着睁开眼的方宴给拉到了床上。
翻过身,方宴看着被他罩在身下的女孩,低头在她嘴角吻了吻“原来你没在床边守着我,怪不得我才睡了这么一会儿就醒了。”
乐轻悠看着他跟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笑道“你都睡一个多时辰了,还是一会儿吗”
方宴侧身倒在乐轻悠一边,摇头道“昨天晚上我根本没怎么睡,又骑了好几个时辰的马,又调解那些村民,实在是很困啊。如果你陪我一起睡,我能睡到明天早晨。”
乐轻悠便说道“吃过晚饭再睡。”
“轻轻的意思是跟我一起睡”方宴支额看着她,目中笑意烁烁。
乐轻悠不理他了,坐起身,将他也拉起来后,整了整乱掉的被子,才又拉着一起出去。
乐轻悠告诉了方宴光伯采购粮食回来的事情,于是趁着吃饭前这一会儿,方宴见了见光伯,说完话,便留光伯跟他们一起吃。
饭桌上,光海想起下午听差役们说到的草帽村斗殴案,便问了句。
方宴不想说太多影响轻轻的食欲,便不甚在意道“两家为抢亲事各召集了亲戚、友朋打起来的。”
一句话,倒让乐轻悠好奇起来了“抢亲”
方宴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柳下村的一户人家看聘银多少把他们的女儿前后许了两家,草帽村的男方出的聘银多些,另一个郭家村的就不愿意了,这才揪集了亲朋去草帽村寻事。”
死三个,伤六个,可以说是一起很恶劣的时间了。
乐轻悠没想到是这么原因,又是因为银子,前有县里的万、杨两家因为女儿在夫家不受宠为了扒住有钱的夫家而认后来居上的小妾为干女儿,后有柳下村看银子给女儿换人家,这靖和县的风气,实在是势力凉薄。
这时,光伯也叹了句“怪不得俗语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穷,信义、情义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方宴夹了一块藕夹放到乐轻悠碗里,说道“光伯说得对,不过有些人还是根子上有问题,县学、私塾这块儿也得跟得上。”
“是啊,人知礼明义了,这类事情自然就断绝了”,光海笑道,“少爷这个县令当的可不容易了。”
乐轻悠也忍不住笑起来。
吃过晚饭自然不能立即睡,乐轻悠跟方宴一起到街上散了会儿步,两个人边走边说话,路上遇到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认识县太爷和县太爷未婚妻的,他们也不想之前看见县太爷时那样远远地就惶恐见礼了,有些人甚至还会主动打招呼。
但是刚过酉时,这个小城就安静了下来,跟那些繁华的夜间正是热闹时候的大都市相比,这里的安静真的和荒凉差不多。
因此两人散步回到县衙时,街上已经是半个人影都没有了,方宴握了握乐轻悠的手,两人心里都浮现一个念头他们一定要让这里变得热闹繁华起来。
第二天方宴把三个书办都叫了来,询问他们县中贫病孤老人口的核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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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宴问他们“叫你们登记县中的孤老残病人家办的怎么样了”
后来的刘书办郑书办是负责下去走访查实的,就向前一步,由刘书办答道“回太爷的话,县里三镇八乡的残病人家已经全都登记完了,我们整理一番就要来回报的。”
方宴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从手边拿了一个蓝皮本子,放到书桌中央,“这是本官前些日子让人购置粮食的账本,你们拿去,将其中一半粮食派送到那些残病人家,另一半则派送到赤贫人家,务必保证这个冬天没有饿死之人。”
赵书办迟疑道“大人,咱们县本就是个贫穷的地方,下面吃不上饭的人家少说也占了全县人口的一大半,这需要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方宴说道,“你们只要保证把粮食送到该得之人手中,事后本官会亲自下去复查。”
言外之意不用说明,早已经看明白县太爷处事的赵书办,以及刘书办、郑书办均是保证道“请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负大人使命。”
三个书办拿着账本下去办事了,方宴看了会儿邸报,便起身拿上官帽去前衙升堂,审结草帽村村民械斗之事。
虽然这种民间争斗很难分出个错对,方宴还是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就结了案,他有心整饬此地好勇斗狠、情义稀薄的民风,把参与械斗的两方,以及把女儿许了两家从而引起械斗的人家都做了重判。
草帽村、郭家村两方械斗者均被罚去边城服徭役一年,柳下村把女儿许了两家的那对夫妻,则判他们出十两为那三个死者处理后事,令罚十五两给那六个伤者治伤。
公堂上负责记录审理过程、凡人供词的陈书吏刚把判词念完,跪在公堂上的柳下村王姓夫妻俩就哭天抢地、大呼冤枉起来。
“威武”
公堂两边手指水火棍的差役立刻出声,王家男人跪趴在地上不再敢喊,那妇人却仗着日常跟邻人耍赖的劲儿还喊着“冤枉”。
“大人,冤枉啊”,妇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朝着公堂上威严而又俊美的一县之主狠狠磕头,“是那赵、郭两家的人大家,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啊您这样判,岂不是要逼民妇一家去死冤枉啊大人”
方宴唇角不由地勾起一丝冷笑,一个农妇,竟然敢威胁他
“冤枉”他站起身,走出公案,下来,扶起跪在另一边的一个儿子在这场械斗中被打死的农妇,冷冷问那王家妇人“你家冤枉这些孩子死于械斗人家向哪儿喊冤去”
话落,方宴又扶起另外几人,后退一步,对这三家苦主弯腰一礼,“不能找出谁为直接杀人者,本官有愧。”
械斗现场混乱无比,即便有仵作验明了那三个死者身上的致命伤,但却也很难找到究竟是谁下的手。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古语有言法不责众,械斗中有人死了,总不能把其他参与打斗的人都处死吧。
其实县太爷罚那些参与械斗者去边城服徭役一年,已经出乎这些苦主意料之外的,此时又见大人弓腰向他们施礼道歉,这些神情悲痛的人无不大为震动,连忙下跪回礼,口呼青天。
方宴直起身,让书吏、差役把这些人扶起来,转身面向公堂外围观的县城民众,因为有意整饬此类现象,这次审理依旧是公开审理的,他看着外面一个个目露严肃的民众,朗声道“草帽村械斗案乃是本官到任靖和后的首例案件,故对所有涉事者,本官从轻判处,从今之后,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所有涉事者,无论生死,均处以三十年苦役。稍后本官便会让人把告示贴出去,望众位知悉,规束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