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未刚到跟前,人就被他双臂一捉揽在了怀中。
乐轻悠忍不住啊了一声,瞪他道“三哥,你是故意的。”
方宴嘴角噙笑,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不自觉间声音里已满是温柔如水“我耳力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是故意想要被我捉住。”
乐轻悠当了一段时间的县令,别的还罢了,这倒打一耙的推理本事真是见长了。
嗅着怀中小女子一身的冷香,方宴紧了紧双臂,低斥道“西北干冷,出门时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乐轻悠并不觉得桎梏,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怀中,答道“我披着大毛裘的,进屋前脱了。”
方宴低笑,吻了吻她的耳尖,又问道“今日在外面可是玩得尽兴”
乐轻悠点头道“县里的集市终于是被张家、陈家的豆腐生意带的热闹了起来,我在杨家待了两个时辰,又去集市上逛了好一会儿呢。”
大半个月前,杨氏和张家少爷的和离果然闹到了县衙,因为杨氏之前便在乐轻悠面前请求过,且杨氏要求和离完全在情理之中,早就听自家轻轻说过此事的方宴直接就判了张、杨二人和离。
张老爷一方面承了县衙大恩办了那豆腐作坊,一方面又并不觉得儿媳妇有什么错处,当时便二话没说领了判,揪着犹自不平的儿子回了家中。
至于杨氏那边,除予她带走嫁妆外,张老爷又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直说没教好儿子,让她吃苦了。
倒是杨氏的父母,半点情分不见,夺了当初给她的嫁妆,对外宣称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杨氏早就料到爹娘会这样对她,也并没有多少伤心的,打点了族长,当天就认在了本家的那对老夫妻名下。
这半个多月,她除了应付得知张老爷给了她二百两银子便又想从她手中抠走的爹娘,就是办理搬家的事宜了。
今日乐轻悠去吃了杨氏的搬家宴,见她认的那对父母都是老实之人,新家也安排得停停当当,虽然知道她准备做面脂,还是问了问她愿不愿意做油条的吃食生意。
杨氏考虑着面脂生意不是能说做就做起来的,再者爹娘有个生意傍生也不错,便跟乐轻悠学了这做油条的手艺。
要不是教杨氏做油条,乐轻悠也不会在杨家待两个时辰那么久。
方宴看看乐轻悠,语气有些酸酸道“你对那杨氏倒是关心得紧。”
乐轻悠好笑,“你怎么什么醋都吃啊”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两下,“我最最关心的人在这儿呢。”
因为她这一句简单又显得幼稚的话,方宴的眼中聚集了浓浓的笑意,低头吻在她的唇角,而后微微偏移,薄凉的双唇覆盖在她娇嫩温软的唇上。
乐轻悠有一瞬间怔住了,虽然她经常和方宴有亲吻,但却从没想过什么双唇相接的吻,唇畔上微凉的柔软,温柔的缠磨,又让她很快地回神。
乐轻悠睁着眼,对上方宴似在浓密的爱意中浸过的目光,脸上一瞬间腾起热意。
沁入鼻息的冷香变得浓郁温热,方宴的眸光暗沉下来,他将掐住纤腰的手抬起,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耳后,垂下眼眸,一寸寸加深了这个预谋已久的吻。
还睁着眼的乐轻悠只觉浑身都木了。
方宴半垂的眼中顿时满是温柔的笑意,他想说闭上眼睛,但是他舍不得把唇舌从那香甜的唇齿间离开。
乐轻悠却明白了他笑意中饱含的意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他的温柔,和那恨不得把她捧在心尖上的爱意。
不知何时,外面响起了渐渐趋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还很急。
方宴心中闪过遗憾的懊恼,但他还是离开了那朵娇软馨香的唇瓣,这时也才能更完整地看到她的模样。
白皙如瓷的双颊上晕着一片好看的薄红,似乎还有香气层层透出,他又忍不住低头在她满颊上吻了吻,开口“可能有紧急公事来了”,才发觉声音沙哑无比。
乐轻悠嗯了一声,推开方宴坐好,心里却为刚才的那个吻中自己完全没招架之力而懊恼。
这次他亲来太突然了,下次有准备,自己一定能够应付的好。
方宴端了杯茶递到乐轻悠唇边,她这幅懊恼的小模样,让他总不忍不住地想要笑出来,如果能够实质化的表现出来,他心上现在正一大朵一大朵不停地开着鲜花。
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客厅门口,光海的声音随之传来“少爷,大少爷、二少爷有急信送来。”
方宴说道“光伯,进来吧。”
棉帘子一动,光海迈步进来,送上来两封信。
方宴接过来,递给乐轻悠一封。
看过后,两人对视一眼,倒没什么反应。
光海道“少爷,在拿到大少爷、二少爷的信之前,我也接到了烨组递来的消息。康乾帝驾崩了。”
方宴点了点头,“大哥二哥送来的信说的也是此事。”
康乾帝驾崩,从百官到民间均需服丧三月,三月内不得饮宴、嫁娶,三天后,朝廷公文正式下来,靖和县立即贴出了告示。
一时间,似乎整个靖和县都安静了下来,不得饮宴,酒坊、茶楼、饭馆都势必面临着长达三个月的歇业,不得嫁娶,让好些已经定好成亲日期的人家迅速地收拾起了一切红颜色的事物,最安静、最不高兴的莫过于妓院了。
新帝登基的消息是随着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一起传来的,不过谁当了新皇帝对于边城这些百姓来说,远远没有老皇帝驾崩带来的影响大,因此几乎没人关心新皇帝。
265
早晨乐轻悠跟方宴一起去买菜,从衙门到菜市,一路上所见之人都不敢大声谈笑,就怕被有心人拿住个把柄。
菜市上有十几个豆腐摊子,都是城里百姓一大早去陈张两家作坊批发的,本来还有的两个卖鱼的摊子和一个猪肉摊却悄无声息地撤了下去。
皇帝驾崩,百姓们跟着服丧在大周朝并不是一句说说的话,七七之前是不许吃荤的,当然了在家里偷着吃没人管得着,但是被人逮住攘出来,少不得发几个钱以示惩戒。
所以今天来卖豆腐的人尤其多,乐轻悠和方宴站在一对中年夫妻的摊子边买豆腐时,计县丞家的那个厨娘也正好过来买。
她跟着女主人去过几次春阳楼的茶话会,因此认识乐轻悠,一抬眼看见乐轻悠,挎着篮子也忙施礼“乐小姐好,您亲自出来买菜啊。”
说话间看见一旁的方宴,正想问,一个闪念却猜了出来,这个好看得不似世间人物的男人莫不就是县太爷吧。
这么想着,厨娘也不敢多问了。
乐轻悠笑道“是啊,你们家也吃豆腐菜”
“我家夫人最喜欢吃炖豆腐了”,厨娘拘谨地笑笑,又拘谨地跟那摊主道“给我称两块豆腐。”
菜市里这些人没几个认得乐轻悠和方宴的,摊主还笑得一脸自如、热情,麻溜地称好两块豆腐,用豆腐下干净的麻布垫着给送到厨娘的竹篮子中。
“三斤二两,对了,咱这里还有新发的豆芽,要不要称一斤”摊主夫妻倒是认识厨娘的,毕竟她常来买菜,“我们这豆芽是用山泉水发的,味道特别好,李娘子买些给主家尝尝也好。”
厨娘虽然不太跟县太爷站在一起买菜,但是总不能因为害怕县太爷这午饭没菜做,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摊主家娘子看出她浑身不自在,一边用木枝做的三头叉子叉豆芽到秤盘中,一边笑着问道“李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厨娘摆手,干干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乐轻悠猜想计家厨娘肯定是猜出方宴的身份了,当下付了钱,把豆腐在方宴提着的竹篮子里放好,便与他向集市另一边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厨娘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摊主娘子把称好的豆芽给她倒在竹篮子里,笑着问道“看你倒是像吓着了,可刚才过去那小姑娘挺好的啊。”
厨娘转头看了看,见县太爷和乐小姐正停在远处一个卖豆酱的摊子上,拍着胸口低声道“也不是怕,就是见着了大人紧张。”
摊主哈哈一笑,“你就是计大人家的厨娘,这县里还能有让你紧张的大人。”
厨娘连忙摆手,说道“何大,你可别胡说,刚才那位就是县太爷本人,老身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怎么能不紧张”
“啊”何大手里的称没拿稳,忍不往那边看看,结结巴巴道“那,真真是县太爷”
这时相邻摊子的主人凑过头来压低声道“真是县太爷。我前几天去看衙门里公审草帽村的案子时就见着了。只不过想不到大人这么平易近人,还会亲自来菜市场买菜。”
那边,方宴已经买好了酱,正一手提着竹篮子一手牵着乐轻悠转过身来,摊主家娘子忙低声打断道“别说了,别说了,大人走过来了。”
经过这站在一起说话的几个人时,方宴微微偏了偏头,几人连忙露出和顺的笑容,乐轻悠注意到这一幕,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等人走远了,凑过来说话的那个摊主道“县太爷挺平易近人的,半点没有公堂上的威严。”
一句话引得旁人连连附和。
已经离开菜市场的乐轻悠和方宴并不知道这些,回去时,他们特地绕了远路,经过那些茶楼、饭馆都进去看了看,每一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虽然可惜市场的萧条,但是也没办法,大周这种全民服丧的制度不是一句话或是一个人能改变的,当下也只能干等着这三个月过去了。
县试倒是正常进行,前两天方宴就已经让人把县试日期贴到了城门口,定于十二月初八这天进行县试,今天是初七,诸事已经准备妥当,衙门口的登闻鼓也没有响,难得一个清闲的日子。
买菜回来还不到巳时,好久不吃火锅了,乐轻悠让方宴给她帮忙,用香菇、八角、百香果等香料做了小半锅火锅底料。
只需舀一勺子火锅底料,再加上清汤,准备好涮菜,一道素汤火锅就做好了。
乐轻悠之所以做了小半锅,是因为崔大娘每天还要做衙门里当值差役的饭菜,便想多做些,让大家一起尝一尝。
崔大娘没见过火锅的吃法,见小姐和大人端着锅子青菜出去了,就进来准备做差役们的饭,但是看到大锅里咕嘟嘟一锅味道极好的清汤时,不知道小姐留这么些汤要做什么的。
看这样大一口锅,难道是要她给大家擀面条吃
光海这时闻着香味走了进来,看到一大锅汤底,锅灶边还有洗好的青菜、切好的豆腐、未拌的芝麻酱,不由高兴道“小姐做了火锅,今天有口福了。”
其实若不是在国丧期间,弄点肉片涮着吃,那滋味肯定好。
崔大娘问道“光总管,什么是火锅这些要怎么吃”
“你先点两个炉子来”,光海见厨房里还放着几口干净的小锅,便过去拿起来,“怎么吃,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于是这天中午,所有在衙门里当值的差役都围在前面暖和和的倒座房,吃了一顿从来都没吃过的香喷喷热乎乎的火锅。
并且这种简单的火锅方式,很快地从县衙内传到了整个靖和县。
初八这天,方宴寅正便起来了,崔大娘已经做好了饭,见大人洗漱好出来,便端了粥和小菜送到小客厅去。
方宴吃过简单的早饭还不到卯时,外面天还未亮,不过县衙东面的那个简陋的考棚外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学子。
方宴身后跟着两个打灯笼的差役,远远看到这些学子,不由就想起当初他和大哥、二哥考科举时的经历,不过有轻轻为他们搭理,他们是半点考试的罪都没受的。
这些来考的学子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其中还有两个十一二的小男孩,年纪超过三十的也只有那么三四个。
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人,尤其是那两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男孩和一个胡子花白、衣着破旧的老者,方宴难得的升出了些恻隐之心。
他停住脚步,对左边的差役交代了一句,差役答应一声,把灯笼交给右边那个差役就转身跑向了县衙
方宴走到考棚前,就对之前已经过来的四个差役道“开门吧。”
考棚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众学子都往两边站了站,等县太爷进去,才一个个走了进去。
靖和县的考棚很破烂,只是中间一个甬道,两边各是两条搭着棚顶的走廊,甬道尽头同样是一间简陋的屋子,但比起那两条只搭着棚顶的走廊来,好歹能遮个风。
方宴坐下来后,那些学子也各自在走廊中找位置坐下来,走廊很长,这几十个学子并没有把四条走廊坐满。
众人坐定之后,也不见上面的县太爷说什么训示的话,于是也都老老实实地,不敢发出什么噪音。
都静下来,一道吸溜鼻涕的声音便尤为明显起来,是那个坐在左边第二条走廊一个位置上的小男孩,因为穿得很薄,鼻子下的两条清鼻涕刚吸上去便又落了下来。
察觉到整个考棚都是自己吸鼻涕的声音,男孩又惊又愧地低下了头。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拿袖子抹掉鼻涕时,一个差役走了过来,差役在男孩边上停下,对他道“你坐到靠近甬道的走廊上去。”
男孩答应着,抱着自己装毛笔的布袋子换到了边上,虽然这里的冷风似乎比旁边那条走廊更利一些,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却是没多久,四五个差役一人提着两个燃得旺旺的火炉子进来了,在甬道上均匀地放了八个,剩下的都提去了甬道尽头的简陋屋子中。
学子们见此,心中感激非常,那几个已经参考好几年的老人儿都不由地在心中感叹起来,这个新来的方大人是个爱民如子、清明如镜的好官,他们这些个学了许多年的老东西,应该不至于再连着科举第一关都过不了了吧。
差役提着炉子进来,刚放下,方宴便道“都放到外面去吧。”
差役笑道“大人,小姐听说考棚这边简陋,这是特地叫给你点的。”
方宴捎了两本闲书,正要拿出一本翻看,闻言唇角便带了笑意,点头,却是冷冷清清道“放下吧。”
差役放好了炉子,躬身退下。
卯时初刻,方宴放下手里的书,让差役分发答题纸,而他则起身悬挂好了上午这一场的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