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叉着瓜果慢慢吃的云霞内心也很欢乐,她的人生大事已经定下,每天看着别人这样唱大戏似的费心思,她觉得挺可乐的。
更可乐的是,表嫂这种从不明着表现出来却似有若无存在的高她们一等的态度,什么银叉、玉著、金漆碗,还得靠宫里往下赏才有。这些东西,即便她是庶女那会儿,也不稀罕。
四个女人心思各异,但各有各的打算和欢乐,倒是聊得还挺愉快。
过了会儿,云雪要去更衣,郁娴儿叫了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知意去陪着,云雪如果是想趁着更衣闹什么幺蛾子,也能顺便给知意些苦头吃。
云霞看了眼低头耷眉没了半点气质的知意,不由在心里暗暗佩服表嫂治理妾室的手段,如果表嫂他们能在京城多待些日子就好了,自己还能观摩着学习一些。
“表嫂,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泸州?”云霞想了想,说道:“表嫂有孕在身,路上可要注意些。”
泸州也有郁家族人,且乐巍是要去做知府,郁娴儿对去那边还是挺期待的,但是她就是要表现得不太乐意、不怎么想离开父母,她要闹一闹,只要乐巍能哄哄她,便是心满意足。
于是说道:“家里的东西太多,我们都走了,这边也得安排好,还得好几日呢。”
云霓忍不住道:“我听我爹说,大表哥必须在三月之前到泸州任上的,既然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表嫂又身上不便,何不让表哥先行一步?”
郁娴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很快笑了笑,道:“阿巍他不放心我一个人。”
突然惊呼吵闹声从外面传来,郁娴儿示意知心出去看看,半晌,知心脸色难看地和知意扶着披风却一步一个水印子的云雪进来了。
郁娴儿见此,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忙问道:“雪表妹这是怎么了?”
知心瞪了云雪和知意一眼,回道:“夫人,刚才表小姐经过荷花池,被里面的金鱼吸引了目光,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老爷正好经过,顺手将表小姐捞了起来。”
当初这里大部分都是乐轻悠设计的,为防荷花池淹到人,特地叫人把荷花池填得只有半个腿肚深,而郁娴儿住进来后,她喜欢较深的有石子游鱼的荷花池,又让人把之前填的土都起了出来。
给乐巍的借口是,池深养的藕才好。
万万没想到,云家这位庶表妹,能有脸皮在她家做这么低劣的把戏。
落水,被救,在京城贵女这边,都只是陷害人的,谁会那么明显的用这种湿身的把戏攀男人?
除了不要脸面的女人,谁会这样?
郁娴儿气得都想直接去质问乐巍,明知道这是勾她的把戏,为什么还要伸手?家里那么多婆子,哪个不能下去捞云雪上来?
郁娴儿脸色难看。
云雪低着头,泪珠子噼里啪啦不停地往下掉,却一点声息都不发出来。
云霞惊讶地站起身,她是真没想到,云雪会突然来这么一手,“雪儿姐,你没事吧?”
云雪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多亏了表哥。”
云霞惊讶过后就是想笑,她这个蠢庶姐,不会以为这样,表哥就会给她什么名分吧。
郁娴儿强压火气,让映染去请大夫。
半个时辰后,云雪才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不吵不闹地走了。
云霞、云霓也在同时告辞。
等她们离开后,奶娘才皱着眉道:“难不成她真是不小心?对老爷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小姐以前防她都防错了?”
知心摇头,“奶娘,您现在越发心慈,把什么人都想成好人。若她真对老爷没什么,何必趁着老爷经过时跌落荷花池?”
“知意怎么说?”郁娴儿问道。
映染上前一步,回道:“知意当时也差点被带进荷花池。”
郁娴儿虚扶在桌子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他不会是去救知意的吧?”
刚才负责询问看到那一幕的映染垂下头,不敢说话。
郁娴儿哈哈笑了两声,“他果然对知意不一般,却没想到让别个女人被算计了。”
奶娘满脸担心,“小姐?”
郁娴儿看着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我没事”,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奶娘,我后悔了。我不想嫁个妻妾成群、爱与丫鬟调笑的男子,千挑万选,还是嫁了一个那样的人。”
奶娘劝道:“小姐别这样想,姑爷--老爷他还是好的。天下男儿皆薄幸,老奴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一生不二色的男人。”
郁娴儿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可是那乐轻悠怎么就能找到?难道就该她占了我丈夫心头的第一位,还能再嫁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子吗?”
家里的小姐是跟着三少爷一起走的,这件事即便乐巍、乐峻都瞒着,还是有些风声露出来。
奶娘听到小姐在纠结这个,不由笑道:“小姐怎知道,乐小姐以后嫁的人是会对她一心一意的?她小小年纪便随人出走,说难听点,就是私奔,首先她在那位三少爷心里的重量就先轻了三分。等他们真正成婚了,过个一两年,你在瞧瞧,那三少会不纳妾?”
“至于大少爷,现在心里是最看重她的,等咱们小少爷出生了,大少爷是更亲骨肉还是更亲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小丫头?”
在奶娘的不懈劝解下,郁娴儿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但是这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傍晚十分,云家的一个护卫和老嬷嬷脚步匆匆地登上了乐家大门。
“表少爷,求求您救命啊”,老嬷嬷一跨进乐家大门,就嚎啕了起来。
正被小丫鬟扶着在后面花园子散步的郁娴儿听到消息过来时,乐巍正吩咐人牵马,看样子是要亲自去云家。
“夫君,你不能去”,郁娴儿当即高声喊道。
老嬷嬷立即跪扑过来,“求表夫人救我家小姐一命。”
知心嫌恶地斥道:“你家小姐有性命危险,该去找大夫。”
“我家小姐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嘴里一直念叨着表少爷,就请表夫人开恩,让表少爷去看一看吧。”老嬷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十分悲伤。
郁娴儿质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却喊着我夫君,现在你们还让我夫君过去,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去问一问舅舅,这么急着把他的女儿塞到我家……”
“别说了”,乐巍打算郁娴儿的话,“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你心里应该明白。”
说完也不看郁娴儿,接过仆人牵来的马,翻身骑上马离去了。
郁娴儿只觉浑身发冷,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几个大丫鬟担心的询问“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郁娴儿抬手一摸,才发现满手都是泪,她看向奶娘,“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我陷害他那位表妹落水的吗?”
云府门前已经有人在等着了,乐巍冷着脸下马,心里还是对掌控了后宅却又不好好管理的郁娴儿的不耐烦,如今他急着赴任,她却还有心思接待明显心地不单纯的云雪,等云雪落水了,他能眼睁睁看着舅舅的女儿淹死?当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淹死,现在就能任她为了捍卫清白而死?
乐巍刚进云府,迎面就见到听说他过来的舅舅疾步走来,“阿巍,快去看看吧。雪儿那丫头一回来就独自一人进了屋子,如果不是下人听见响动,都还不知道她上吊了?如今昏迷着,又口口声声叫你。你们,是不是那丫头不老实……”
云诏已经从另外两个女儿那问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还是应了女儿那边下人的要求,去请阿巍来见女儿最后一面。
虽然知道很可能错在那个有前科的女儿,云诏却忍不下心看她这样死去。
乐巍开口,打断了舅舅的话,“舅舅放心,来时我让人去请了御医,雪表妹不会有事的。另外,等雪表妹好了,请舅舅送她去泸州吧。我虽不能正经娶她,给她个名分还是可以的。”
云诏一直有把一个女儿嫁给外甥的想法,但现在他这三个未嫁的女儿,一个比一个能闹腾,尤其是云雪,现在还不是处子之身,他绝不会委屈阿巍,之所以让人请他过来,也是看女儿真的活不成了,那毕竟是亲生女儿,便满足她最后的愿望罢了。
现在听到阿巍这话,云诏说道:“舅舅没有让你负责的意思,再说你也没有对她怎么样”,她若真有骨气,当初失了身怎么不寻死?
当然云诏不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他只对乐巍道:“去见她最后一面吧”,随即面色暮沉地转过了身。
乐巍突然明白了舅舅的意思,不管云雪是真的不行还是假的不行,把他叫来了,就不会让她在起死回生。
“舅舅”,乐巍开口,“您不必如此。”
云诏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我一直舍不得狠心,家里才乱到这个地步。阿巍,你要引以为戒。有的女子很可怜,但若是你退一步,她们便会进三步,在一个家里,男主人一定要立得住,否则便是乱家之始。”
乐巍沉默半晌,说道:“阿巍知道了。”
两天后,云雪就因为得病不治身亡了,而此时,乐巍已经让花影把他的行装打点好,去云家后院的小灵堂前拜祭过,跟舅舅、外祖父母说了会儿话,直接从云家去了码头。
至于郁娴儿,他亲自去跟郁家夫妻商量了,她此时有孕,再颠簸去泸州,在那边生产,他定然照顾不好,因此在郁娴儿生产前这段时间,便让她留在京城,有岳母在,且京城有御医,他在泸州也能放心。
郁二夫人也的确不放心女儿和女婿走,他们身边没有长辈,真有个万一,她是鞭长莫及的,只是郁二夫人又担心女儿那边不愿意,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郁二老爷却没有想太多,觉得女婿这个安排极为稳妥,当下便点头同意了。
郁二夫人见翁婿两个已经说好,为防女儿长久不在乐巍身边,有别的女人趁虚而入,笑道:“如此也好,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能没个人照顾,且把知意带着吧。”
不同于女儿对知意的忌惮,郁二夫人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乐巍知道不带个郁娴儿身边的人,郁二夫人不会放心,也就没说什么。
郁娴儿却是直到乐巍去了泸州这天傍晚,才知道他已经走了,知意也跟着一起走了,又听管家说她爹娘和乐巍已经说好,让她在京城待产,立即便怒气腾腾地赶回了郁家。
伤心、愤怒以及对父母这种做法无尽的失望,冲击的郁娴儿在质问了郁二夫人两句后就气短地晕了过去。
醒来后听说她心绪杂乱胎相不稳,即便再不甘心,郁娴儿也不敢马上跟去泸州,只得被父母强留在郁家养胎。
京城里每日都有灯红酒绿的热闹,靖和县却几乎是一日复日的平静,当然,要除了田地中、药铺里的变化。
半个月,乡下的耕地都种上了小麦,县里两家大药铺和三家小药店都添了一个平价药柜。
目前,平价药柜只出售三种药丸,荷蕊退热丸,止泻丸,风寒感冒丸,最贵的荷蕊退热丸也不过三文一丸。
从平价药柜在县里推出的第一天,就引起了百姓们的众口相传,而这也给药铺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首先,去药铺拿药的人增多了,其次药铺这第一天的盈利相比较推出平价药柜之前,却降低了很多,因为过来拿药的人大部分都是买药丸的,且以往感冒发烧的人都是看诊的,现在他们能直接拿药,那么药铺必然要少一部分看诊费。
谢东家看了这第一天的账目,在掌柜担忧的目光中笑眯眯道:“无妨无妨,反正咱们不会赔。”
但是好几天过去了,药铺的盈利一天天下降,正经来看诊的人比之以往少了一大半,要说也是,大部分的病人都是这样感冒发热的小病,如今有了平价要,可不一下子帮一大半病人解决了问题吗?
看着越发冷清的药铺,谢东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可是袁东家和另外以徐大夫为首的三个小药店的老板更是坐不住了,这一天中午,四人一起登上了谢家药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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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家正好也有些急,等他们进来后,忙就叫人在后院备了小菜、茶水,一起坐下议事。
“这样下去不行啊”,袁东家最先开口,“一开始我们可都忽略了,这日常里,药铺里接待最多的病人就是风热、感冒、腹泻之类的,如今有了评价药,他们不用看大夫,自己拿药一吃就完事,咱们这药铺可怎么经营下去?只靠治其他大病,和这些平价药一文半文的利润,恐怕连坐堂大夫的薪金都给不起。”
徐大夫等三个小药店还好些,他们至少不用再给坐堂大夫付钱,可饶是如此,这一天几十文的进账,刨除给药店伙计的薪金,一家人吃饭都不够,就更别说进药材时的流动资金了。
五人商量半下午,觉得不行,这事儿必须得给县太爷反应,他们也是靖和治下的百姓,太爷应该不会眼看着他们吃不上饭而不管。
但是第二天到县里求见时,才知道太爷下乡督促春耕去了,连乐小姐也去了,最早也要三五日才回来。
没办法,以谢东家为首的五个人只好回去等着,路上,袁东家忍不住道:“县太爷不会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故意躲出去的吧。”
徐大夫听着这话不顺耳,“太爷为咱们县里做了多少事,会因为一点小事躲出去?”
谢东家比袁东家家产厚资格老,直接说他:“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爷这又是办酒坊又是无偿给张、陈两家豆腐方子的,一定也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太爷若真不想管我们,当初就不会把平价药柜设在我们药铺。”
试想一下,县衙里直接弄个平价药铺,他们五家药铺都得冷清下来。
“这样看来,太爷还是顾忌着咱们的生计的”,袁东家放心了些,转而又好奇,“你们说,太爷把豆腐方子给了张家陈家,会不会真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太爷和他们两家的女儿?”
后面的话不好直接说,袁东家伸出两根手指头示意了下。
谢东家立即打断,“你可别瞎说,方大人和乐小姐有多好,咱们县城的人都知道,大嘴婆传出来的话你一个大男人也跟着胡说?”
袁东家嘿嘿笑了笑,“这不是昨儿个听婆娘说了一句嘴吗。”
谢东家摇头,“知道不是真的就别以讹传讹了,若是传到方大人和乐小姐耳里,让他们冷了心,不再管咱们一县百姓的死活,那可不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