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大家,左羽林自宣阳坊传来消息,他们在裴府发现了一队自称是坊中驻防金吾卫的人,全都被捆着手脚。”
“哪个裴府?”
高力士点点头,李隆基心里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把三姨牵扯进来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难道她会为了杨国忠,铤而走险?他的心思乱成了一团麻,半晌没有作声。
“老奴将右金吾卫大将军程千里唤来了,就在宫外,大家要不要见一见。”过了一会儿,高力士斟酌着问道。
“他履新不足一月,能知道什么,让他跟着寿王办差吧。”
高力士恭身领命,李隆基披着厚重的大氅站在那里,只觉得寒意入骨,目前的形势就像眼前的黑夜,沉得漫无边际,墨得融成了一团,让人根本看不分明。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每个人都在试图从中得到一些什么,或者是尽力摆脱一些什么,其中当然包括了刘稷,这个始作甬者。
宣阳坊被左羽林的军士戒严了,谁也不能再随意出入,大唐的防御机制反应之快,出乎他的意料,这也意味着,那些散落在城中各处的手下们,危险成倍地增加了,可再是大胆,他也不敢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偷溜出去,只能缩在自己的房中,仰面躺在榻上,尽力让自己入睡,以便积蓄精力,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他没有十六岁的天真,心里很清楚,没有什么计划是滴水不漏的,也没有什么措施能做到万无一失,手下对他的指令不会打折扣,那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家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如此不敢用,更不敢在这在大唐的中枢之地,行此险着。
可这样就真正安全么?
就算是后世有信仰的组织,在酷刑面前,也会出叛徒,人心是最难测的,谁也不知道,当他对你笑的时候,背后是不是握着一把刀子。
事情真正发生了,他才觉出了后怕,因为这里头牵涉了太多的人,有他在乎的人,也有在乎他的人,每一个都与这具躯体纠缠不清,再也分不开,其实这种冒险的冲动,很难说是出自哪一个灵魂,后世的他在每一次出任务时,被告诫最多的就是遇事要冷静,千万不能冲动,千万不能冲动,这是一个驻外外勤的基本素质,可是来到了这个时空之后,似乎渐渐在消失。
自从穿越以来,做了多少件冒险的事,刘稷像是看电影般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些自杀般的举动,就像一个自暴自弃的三无青年,在人世间最后的折腾,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刘稷下意识地伸手到木枕下,握住了短刀的刀柄。
“谁?”
“稷郎君,府外来了人,请你出去一趟。”
“什么人?”
“是左羽林的军爷,奉了诏命的。”
左羽林?他跟着封常清去渭水大营的时候,曾经见过对方的统领,不同于高仙芝,是个活络的家伙,发生在右羽林辖区的案子,让他们来查,这是避嫌还是有所戒备?
刘稷穿好衣衫,随着那个管事来到外间,堂上果然站着一群羽林军将校,看穿戴,似乎品级还不低。
“犬子到了,你们有什么事,请问吧。”老爹看到他的到来,向他们介绍道。
“可是刘果毅?”一个异族面相的年青男子冲他一抱拳。
“正是某,不敢问?”
“在下是左羽林军中一名校尉,奉大将军令,前来贵府例行公事,多有得罪,莫怪。”
“好说。”
对方虽然扳着个脸,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刘稷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军册写着,你此次进京,不是孤身一人吧。”
“我奉中丞之命,带属下护送郡夫人及家眷进京,总共一百人。”
“人呢?”
果然来了,刘稷按照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告诉他。
“平素他们会分出一半在封府当值,余下的一半在城外大营中轮休,每十日一换。”
那人点点头,合上军册:“你呢?”
“你也看到了,家父寓居于此,在下只能在此陪伴,白日里会去封府当差。”
“好,余下的事情,我等自会去封府讨教,叨扰了。”
刘稷相信他们只是排查,并不是真正疑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免不了会担心,看这样子,只怕马上就会去封府求证,只能希望老岳丈发挥过往的良好默契,再一次为他擦干净屁股了,可这样一来,便不可避免地将封氏拖入了其中。
伤脑筋哪。
没想到,那位年青的羽林军校尉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同他说道。
“方才是公事,私底下还想着有一天能向刘五郎请教,在下姓浑,单名一个瑊字,岁齿十六,与果毅一般大小,可谓巧桩了。”
“幸会。”刘稷一愣,这名字好像听说过。
“告辞。”
浑瑊微笑着一抱拳,转身离去。
盛唐余烬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无眠(完)
出了这么大的事,尽管还在夜禁中,稍微有些底子的人家,都会通过自己的渠道,或多或少地得到些消息,哪怕是深居简出的太子,暗地里为他做事的人,依然不知凡几,这便是正统的好处,其中许多人是主动投效的,为的就是指望着下一朝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李泌做为东宫侍讲,平素就住在府中,因此才会被太子和广平王倚为心腹,因为他能随传随到,不必考虑路上的问题。
“高公亲至十王府,只去了寿王一家,至尊连夜召寿王进宫,为了何事?”
“东市一带被右羽林封锁了,他们在搜检什么人?”
“王难得带着左羽林包围了宣阳坊?一定是至尊的授意,可这是为什么?”
“宫中奉御自道政坊返来,什么人病得这么急?”
......
因为距离的原因,他们得到的消息差不多是反过来的,看似杂乱无章,令人摸不着头绪,可李泌稍加分析,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推论。
安禄山出事了,事情与杨国忠有关!
原因很简单,杨国忠昨日在府中宴请安禄山,几乎是街知巷闻的事。
“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李俶的问题也是太子李亨所想,安禄山是什么人,且不说他本就是边军出身,一步一步从底层杀上来的,手底下的护卫,肯定是万中无一的好手,任是谁要动他,都会掂量再三,何况这么一来,就是想要推托也绝不可能了,这么蠢的事,会是杨国忠做出来的么?
“扑朔迷离啊,要说杨大夫出身市井,行事粗了些也是应当,可他身边的不乏心思慎密之士,又怎会让他一意孤行?若不是他,放眼京城,又会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行刺至尊最信任的边将,一国郡王?”
李泌自言自语地说道:“关口是,谁从此事获益最大?”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李亨一眼,后者如何不知其意,苦笑着摇摇头。
“非是某。”李俶同样否认。
“那就难怪了,至尊只召了寿王一人入宫,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位十八郎,最无可能。”
“会不会就是他?”
李泌摇摇头:“不会,若是他真有野心,首先要做的是固宠,而不是生事,安郡王也好,杨大夫也好,都与他素无过节,就算不能为助力,也没有一举铲除两者的道理,那不是平白便宜了咱们么,这么蠢的事,他不会做的。”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至尊与他之间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突然之间起用,又是委以重任,很难说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失心疯了,才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
李俶认同地点点头:“寿叔虽然与安郡王没有瓜葛,可盛叔与那吉中丞可是姻亲哪,如今就住在他的府上,岂会做出自断手足的勾当。”
李亨没有理会他的猜测,而是面带忧色地问道。
“先生以为,此事于我有何坏处?”
此言一出,李俶顿时就是一愣,安禄山遇刺,杨国忠是疑凶,两个权臣被一网打尽,于太子而言,应该是天大的好事才对啊,如何称得上坏处?
“唉,太子所虑极是,坏处就是,只怕所有人,都会疑心此乃我等所为,咱们还无从辨驳,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啊。”
李俶面色顿时变了,他只把事情往好处想,殊不知任何事都具有两面性,全在于天子怎么看,如今天子肯定在气头上,只召寿王一人入宫,目地不言而喻,在京城诸多势力中,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嫌疑的,如果案子由他来主导,后果还用得着说吗?
“那......咱们怎么办?”
李泌还没有说话,坐在大堂上首的李亨瞪了他一眼:“遇事毛躁,如何能成事?”
“殿下可否为太子取一付棋子来?”
下棋?李俶彻底糊涂了,李亨却回过味来,面色和蔼地说道:“左右也是睡不着,长源,你我便对奕一局吧。”
就在李俶转身去取棋子的功夫,李泌悄然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崔王妃。”
既是对奕,就没有主客之分,李亨命人在榻上安了张小几,两人相对而坐,他目视对方,不无担忧地说道:“此时我等是否应当观望?”
“一动不如一静,殿下说得不错,寿王取动,太子取静,结果如何,全在至尊的心里,余者不过都是尔尔,臣忧心的是,此事或许有一个最坏,也是最不可能的猜测,若是那样,就糟了。”
哲伏了近二十年,李亨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惊得面如土色,一双枯稿般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脑海中波澜起伏,难以自持。
如果,此事是天子主导,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殿下,臣也只是猜测,说句逾份的话,就算天子有意为寿王辅路,也不是轻易的,咱们大可不必为此自危,承平数十载,太子负天下之望,乃是朝野百姓皆知的事实,天子不会不顾及,只要有所顾忌,就有法子可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忍上一忍,又有何难。”
李亨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地点点头。
很快,李俶就取来了一付棋子,分别将黑子和白子奉到二人的手边,在交与李泌时,暗地里与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事情已经办妥。
长夜漫漫,李亨当然不是棋瘾发作,而是等待,果然,一盘棋还未至中盘,来自宫中的旨意就到了太子府上,上门的内侍由都知黎敬仁带领,奉诏查看太子卫率。
“李俶,你陪都知走一趟,孤的棋还没下完,就偷个懒,在此等候吧。”
李亨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棋盘,黎敬仁满目堆笑,毫不在意地一拱手。
“区区小事,怎敢劳动太子,就是广平王殿下,也是老奴等担不起的,没法子,天子开了口,这个过场,怎么也要走一糟,殿下,劳烦了。”
“无妨,让他们行事,某陪都知说说话。”
李俶满面春风地说道,仿佛那真是一件不起眼,只需要走走过场的小事。
一般。
盛唐余烬 第二百九十五章 如故
再长的夜总要过去,第二日天一亮,坊中的晨鼓依时敲响,只阖眼躺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刘稷马上醒过来,当他穿好衣衫推开门时,赫然发现,自家老爹比他起得还要早,已经衣冠整齐地站在了院中。
“五郎,为父要去部里当值,你这是去封府吧,一块儿走走。”
破天荒头一糟啊,看着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突然间反应过来,对方定是一夜未睡,至于在担心什么,还用得着说么?
“儿为父亲牵马。”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照办了,就这样,两人一人骑一人走,带着几个随从走出高府,坊外已经大亮了,表面看上去,与平日里无异,除了杨府左近还有羽林军军士在站岗,而那条通往东市方向的路,自然是被封闭着,好在他们要走的是北便门,并不需要绕路。
刘稷装作与寻常百姓一样,好奇地朝那边张望,暗地里却在留意着父亲的动静,谁知道,一直将人送到了皇城外,刘单都不曾发过一言,只是在下马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嘱咐了一句。
“最近不太平,你行事须谨慎些。”
“儿记下了,阿爹慢走。”
目送父亲步入朱雀门,刘稷一直在琢磨他的用意,因为刘单没有必要这么做,封府与他入值的文部根本就是两个方向,而从结果来看,又不像是一个父亲想要在儿子面前立威,那就有说道了,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昨夜翻墙进府时被看到了,或者说,在这之前,他就到过自己的房间,发现人根本不在?
带着这种胡乱的心思,刘稷慢吞吞地骑马走向封府,一路所见,无数禁军、京兆府以及万年县的差役在到处排查着,光是从这里到宣平坊的路上,他们就遭遇了不下三起盘问,而进了宣平坊之后,封府的门前竟然被大量的羽林军士给围住了,他的心里一惊,不会是出事了吧。
“刘果毅,咱们又见面了。”
名为浑瑊的异族青年笑嘻嘻地上前拉住他的笼头,刘稷顺势翻身落马,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
“咱们大将军在里头呢,封公硬要留他喝一杯,盛情难却嘛,就是咱们这些当差的,也都吃上了一顿热乎的,大冷的天,忙了一宿,那么多人家,只有封公想到了这一茬,不瞒你说,某是真有些羡慕你能在他的麾下,怪道能立下不世之功呢。”
听到他的话,刘稷差点没笑出声,果然不愧是后勤出身,知道怎么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天子亲军敬服,对方既然这么说,封府就算是过关了,他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对于这个自来熟的老外,也多了几分热情。
“老浑,你不是在朔方军中吗,怎得调入京城了?”
“莫提了,阿布思反了知道吧,差点将某家父子也拉了去,就凭那点人马,还想与大唐作对,失心疯了才会跟他,反就反了吧,他娘的居然将镇中府库洗劫一空,咱们余下的弟兄总不好饿肚子吧,张留后就让某带人来了京城,一是报信,二是求援,那会子还是李相国当政呢,一听之下立时便拨了钱粮,某将它们运回朔方镇后,原想着,这么大的战事,又是出自本镇,平叛这等活儿怎么也该轮到咱们吧,可谁曾想,那厮是个假把式,与安郡王对峙了几个月,只不过接了几场小仗便飞也似地往西退却,不独是咱们,就连奉调来援的回纥人也扑了个空,叫人好不丧气。”
刘稷听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战事的经过,忍着笑意说道:“我知道了,你不甘心,想上京城来试试,能不能让朔方军单独追击,是么?”
浑瑊一拍大脚,冲他一点头:“某说吧,你我怎会一见如故,感情都想到了一处,唉,若不是郭老头横加阻碍,老子只带一哨人马,也能追得那厮上天,什么同罗铁骑,我呸!”
“你说的郭老头,可是朔方兵马使郭子仪?”
“可不是他吗,说什么穷寇莫追,阿布思明明是自行后撤的,哪里就势穷了,某家与他说不通,干脆上京来转转,就这么着先在羽林军里当个差,再想法子谋个边将的位子,你是不知道,你们安西镇把风头抢光了,北边的人个个都羡慕着呢。”
“怕是忌恨吧。”
刘稷微笑着回道,浑瑊毫不作伪地跟着笑了,男人的交情有时候很奇怪,完全没有道理可言,与他年龄相当的浑瑊在行事上几乎如出一辙,难怪会一见如故。
日后红极一时的郭子仪已经是个老头了,如果不是那场动乱,他可能再过几年就会致仕,真可谓时也命也,而年仅十六岁的浑瑊,才刚刚斩露头角。
两人在府门外说笑了一阵,浑瑊将那群羽林军士介绍给他,一听是大名鼎鼎的刘五郎,这些老粗顿时不淡定了,说起来,旁人或许不知,这些在羽林军中当值的,不光是良家子,而且大都还是小有背景的子弟,比如浑瑊家中便是铁勒人浑部的头领,有着祖传的功勋,其余的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说到底他们处于刘稷是同一个阶层,天生就有一份亲切感,对于刘稷这个不大不小的军中红人,特别是新近得了天子青眼,甚至有意招婿那等秘闻,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眼见着,一代新晋网红就在眼前,还不可劲儿的招呼,不多时,称呼便从刘果毅改成了排行。
瞧这趋势,是要把四害之名扩大到京城的节奏啊。
一群人胡天胡地乱侃着,趁此机会,刘稷也不动声色地从他们嘴里套了不少的消息,原来左羽林的军士,负责的是那些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封府作为新晋的国公自然也算一个。
“听闻刺客身手极高,几乎是从天而降,一举要了郡王的命。”
“安郡王没了?”刘稷精神一振,他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形势那么严峻,也不会有人冒险来告知,没曾想居然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
说小道消息的那个将校作了一个嘘声,神神秘秘地说道:“某是听在右羽林当值的一个好友说的,那人一击得手,连刀子都没拔,可怜郡王生生被钉在了车板上,你们说,还有救么?”
众人与刘稷一样,都是听得真切,闻言皆是一样的表情,震惊、唏嘘兼而有之,就在他们打算继续追问后续时,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当差呢,只管围着做甚。”
这些将校一听,全都转过身,抱拳低头:“大将军。”
满脸红光的王难得迈着微熏的步子走出封府,做为一府主人的封常清亲自相送,当他看到人群中的刘稷时,不动声色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无事。
盛唐余烬 第二百九十六章 善后
在封常清的书房里,刘稷见到了自己的属下,扮做金吾卫执行第二击的陈金。
安禄山说得没错,严庄筹划了前两步,而他则加上了一道保险,当然,事情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道,只不过从方才左羽林的将校嘴里,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属下的人分别从几个街口逃回这里,路线演练过十数遍,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可余下的人里,伤了八个,三个伤在要害处,在路上就断了气,余下的五个一时间也难以康复,幸得封公相助,从府中的仆役补足了数额,才堪堪应付他们的核查。”
刘稷默然不语,这些伤者多数都是跟着他在坊门口的那一批,由于是近身肉搏,伤亡便无法避免,毕竟对手不是乌合之众,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侥幸了。
“伤者安置在府中么?”
“属下让他们送往虢国夫人别院,寻机出城,只不知能不能成。”
这只是个权宜之计,留在封府,难保不为人所知,他一时也并无太好的办法,反而还要担心伤者的情况。
在二人谈话的过程中,封常清一直坐在书案后头写着什么,似乎对他们毫不关注,直到陈金告辞离去,又写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
“大郎的职事下来了,太仆寺少卿,某本以为,他成了安家大郎的下属,某家与安郡王还能攀上些关系,谁料想,你这一刀子,干掉了两个人,说不定,太仆寺卿这个位子,也成了大郎的囊中之物呢。”
“公......”
封常清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说话:“某知道,你不欲将封府牵扯进来,可事情已然如此了,真不知道,某家当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相中了你,自己种下的果,含着泪也得往下吞啊,怨不得你,你也无须自责,真要事发,某家大不了,与杨大夫一样,推说诸事不知便是。”
“五郎,能不能告诉某,下一步,你意欲如何?”
刘稷听出了他的不满,这种不满并不完全是因为事情太大后果严重,更重要的一点,是之前毫不知情,相当于被最欣赏的人摆了一道,换了自己也难以释怀。
“不会再有下一步了,还记得当日你问我为什么时,我的回答,那便是答案,公也许这会子不明白,但日后一定会懂的,我刘稷尽了自己的全力,给大唐一个机会,然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且让咱们拭目以待吧。”
封常清有个奇怪的感觉,刘稷这种正儿八经的话里头,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真实,就好像在吐蕃那些日子里,几乎每一次,都是先把事情做完了,再把结果放到他的面前,自己只需要伸伸手,便可坐享其成,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
还是那个在龟兹城中闯了祸,忐忑不安地上门来求助的五郎,更令人心安。
“公不信?”
“不敢信,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你还未曾令某失望过,所以,姑且再看看吧,你担心的事情会不会当真发生。”
“一定会的,大唐开国之时行府兵制,关中所出占天下之半,可谓是中实外虚,就算别处有什么异动,也能轻易地碾碎,可如今呢,十镇节度占天下兵马九成以上,而关中腹心之地,一座人丁不下百万的长安城,可用之兵有多少?北衙四军号称十万,昨夜倾巢出动,却连一个活口都没能捉到,这样的兵马,能挡得住那些久经沙场的边军么?”
封常清愕然了半晌,方才说道。
“你说得未尝没有道理,可也不要忘了,边将有异心,天子一道檄文,天下共击之,以安郡王之盛,拥兵二十万,一旦起事,能不能打过河北都是两说,他敢作乱么?”
刘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敢,而且干得很成功,这话说了也没人信,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上,那些朝臣包括天子就是这么想的。
“五郎,某家愿意信你,是因为你所做之事,的确有利于国家,可这样的行险,当真不可再为,你才十六岁,还有大把的时间,不要总是心存侥幸,非是智者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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