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刘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竟不知?”
“某该当知道么?”
“既来到长安,应该知道城中最有权势的姓氏吧?”
“你是说......杨?”
“什么表情,难道你不姓这个?”
杨预苦着脸摇摇头:“河西杨家虽然也是出自弘农,可已经是偏得不能再偏的支系了,早年族中也有人上京,想要攀个亲,谁知道人家连正眼都不给一个,你说说,他们再是风光,又关某家何事?”
“只要是杨氏便成,一切包在我身上。”
刘稷大大咧咧地说道,杨预心里充满了疑惑,可什么也没有问,两人加上许光景将那几个受伤走不了路的手下抬上杨府准备好的马车,又借了杨玉瑶的一个管事,和别院的一群家奴,这些人本就知情,不用担心他们会说出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纵然杨玉瑾还有几分不甘心,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对方摆明在防着她,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赶紧回府去问清楚自家的五娘,究竟是不是与此人有染,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几分信了,可总得听到女儿亲口说一句才甘心。
冤孽啊。
跟在一旁的秦国夫人杨玉珠从没见过大姐的表情这么奇怪过,似嗔似怨,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红晕,浑不似平日里的端庄,不由得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不远处一个矫健的年轻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样的卓而不群。
刘稷与杨预、许光景穿上了代表虢国夫人府的赤色衣衫,夹在那群家奴队伍中,赶着马车向延兴门,也就是叛军打破的那个城门而去,一路上,尽是没命奔逃的百姓,其中不乏家境富豪之辈,毕竟这一带权贵云集,就是他们的下人,也是绵衣玉食,穿着不凡的。
到了城门附近,种种变故看得人触目惊心,只见城门两边乱七八糟地倒毙着几具尸体,全都穿着金吾卫的衣甲,有的人中了不只一箭,有的则是身首分离,却没有叛军的,说明他们进攻时,城门根本就没有防备。
此刻附近已经空无一人,三人不敢轻视全都拔出横刀,杨预更是拿下弓箭,准备随时应付突然出现的敌人。
好在一直到出城而去,都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为首的那个管事擦擦额头上的汗粒,今天发生的一切,再是愚钝的人也会明白,这是出了天大的事啊,只希望自家夫人能在天子那里过关,否则就真得祸事了。
“几位朗君,我家夫人在城外有几处庄子,她一早就有过吩咐,事情一了便让咱们这些人全都出去避一避,不如一块儿吧。”
刘稷没有马上答话,先是看了杨预一眼,后者与他极为默契,只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微微一摇头,他又看了看许光景。
“老许,你露了行迹,认得你的人太多,城中一时半会进不了了,军营也暂时不要回去,就同这位管事去吧,照顾好咱们的弟兄,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他们说,虢国夫人那里,就同自家人是一般无二。”
最后这一句,显然是说与管事的听的,以防他们会起什么不应该的心思,许光景虽然粗豪,心思却比张无价还要细些,闻言点点头,同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事情就此决定,许光景与那些家奴继续前行,他同杨预并肩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消失,反手一拍后者的肩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算有福了。”
“城中有人作乱?”方才经过城门时看到的一切,杨预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嗯,还是天下有数的精兵,安胡儿的曳落河,足足有三千人,怎么样,敢不敢?”
“你五郎所到之处,杨鹄子哪一次落下过,实不相瞒,这一次上京,除了交差,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便是某家的差事,河西撤镇了,某又不想呆在安西,有那么多叔伯压着,哪一天才能出头,老爹吩咐了,一切唯你马首是瞻,所以你别想再撇开某。”
刘稷微微一愣,原本的历史上,杨预就是在河西发的家,一路做到了河西节度使,现在河西撤镇,余部全数发往逻些,那个地方连自己都不想去,杨预的心思只怕也是一样。
“哈哈!”
刘稷仰天大笑:“杨鹄子,你信命么?”
“怎么说。”
“碰上我,就是你的命,没说的,咱哥俩并肩子上,先斩了这帮王八蛋,再一同去碛外,可使得?”
杨预跳上战马,一把摘下挂在鞍旁的大槊,斜着眼睛看着他。
“还啰嗦个屁呀,再晚汤都没得喝了。”
盛唐余烬 第三百一十章 生变(六)
勤政务本楼的第五层走廊上,李隆基双手扶着雕栏,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在他的身后,立着十多人,一多半都是禁军的将领。
左羽林大将军王难得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头盔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身上的衣甲也是破烂不堪,左臂插着一支羽箭,箭杆的前部被剪断了,伤处用布条裹着,隐隐地渗出血色。
“三千人,三千人就能从延兴门一路打到朕的眼前,左羽林溃了,右羽林也是不济事,若是哪一天,真有叛军打来,朕能指望谁?”
听到他的指责,王难得更是连连叩首:“臣该死,可臣当时并未在城门处,等得到了消息,叛......他们已经进了城,猝不及防之下,又不知道端底,臣只能一部一部地派上前去阻拦,于是便被他们个个击破,请陛下治臣之罪。”
一旁的高仙芝比他稍好一些,身上没有带伤,他解下头盔,单膝跪倒,抱拳答道。
“郡王的这些牙兵,人人割面断耳,个个悍不畏死,光是气势上便胜了一筹,再加之边军素来久战,臣的这些兵,好些连血都没见过,一些官宦子弟,当场就软了脚,真正接战的,也难以支撑良久,都是臣等无能,请陛下治罪。”
李隆基头也不回地说道:“陈玄礼,你的龙武军呢,那是朕的起家之兵,也不堪用么?”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抱拳答道:“恕臣直言,难以力敌。”
李隆基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连句场面话都不敢说,似乎生怕说了就会被派下去作战一般,他缓缓转过身,在这些重臣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哥舒翰的身上。
“哥舒翰,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朕的扈从,堂堂十万之众,被人家三千人打得不敢出战,亏朕还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呢,你们。”
他的声音陡然间拔高,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是心中一震。
“你们是想告诉朕,朝廷花了三倍于边兵的粮饷,却养了一群连边兵战力一成都不到的废物么?你们是想告诉朕,兵部、政事堂,都是尸位素餐,误国之辈么!”
这一下,所有人都站不住了,全都拱手执礼,称罪不已。
“告罪的话,朕不听,眼下怎么办?”
以尚书右仆射兼任礼部尚书的张均上前一步,不无担忧地说道。
“此事闹大了,诸蕃使者若是看到,定会认为我大唐外强中干,有损圣天子威名,须得立时平息。”
“说得好,怎么平息,答应他们的要求,交出杨国忠,祭于安禄山的灵前?”
李隆基怒火中伤,气愤不已地说道:“真要这么做,朕的威名何在,是不是尔后哪一镇有所求,都可以依样而做,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哥舒翰立刻接口说道:“臣也以为不可妥协,当务之急,是调可用之兵,震慑他们,然后才是分辨是非。”
“说说,哪里还有可用之兵?”
“城外,安西北庭还有河陇牙兵,不下四千人,当可一战,胜而后谈,才能最大限度地让诸蕃使者看到,我大唐有能力平息任何纷争,将坏事变成好事。”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隆基顿时记起来,既然下面的是边军,那也可以用边军来对付嘛,节度牙兵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禁军不成是因为他们久疏战阵,其组成多是勋戚子弟,平时也就是摆摆门面的,此时再来怪罪,显得很没道理。
“可他们在城外,仓促召集,需要时间,缓急之时哪里指望得上。”张均又提醒了他们一个现实的问题。
李隆基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不想过早露面,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转寰余地了,从心底里讲,这次的事件太过蹊跷,若是一味强压,不光会使形势更为混乱,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将他们定性为叛乱,那河北三镇怎么办?
就在犹豫的当口,高力士突然指着下边,惊讶地喊道。
“寿王,寿王在下面!”
兴庆宫占地两个坊市,面积在三内当中是最小的,除了主殿兴庆殿,其余的殿宇都显得十分精致,而正当兴庆门的,便是花锷相辉楼和勤政务本楼,他们就像是一对双子塔,矗立在宫门的两侧,门外是一片广场,此刻全都被身披雕裘、内镶铁甲的范阳节度牙兵所占据了。
孙孝哲的脸上已经结枷,几道暗红色的伤痕使得他看起来异常地狰狞,无力的右手缠着缰绳,左手提着一把带血的长刀,再加上那身迥异于唐人的衣甲,像极了曾经纵横草原的那些游牧人。
说实话,起兵之前,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顺利,原本兵分两路,是存着以一路的牺牲,换取另一路突入安府,救出主母康氏,再图杀出去的念头,可谁也没料到,仅仅不过两千人的骑兵,竟然一路从延兴门杀到朱雀大街,再从朱雀大街北上,围着整个东部城区杀了个转,与道政坊的那一路会师于兴庆宫墙下。
所向披靡!
延途击溃了多少部兵马,他已经记不清了,无论是那些号称禁军的左、右羽林军,还是不知道从哪里赶来的自发武装,全都在他们的铁蹄面前挣扎然后溃散,就这样一路杀过来,突然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对手,那些执着弓箭的守军们,隔着紧闭的宫门,站在高高宫墙后头,面上都带着畏惧的表情。
至于自家的损失,孙孝哲四下里放眼一看,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人,此刻他们全都兴奋地高举兵刃,朝着大唐最高权力的中心叫嚣着,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懑,因为在那座高高的宫楼之上,就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事情已然失控了,他们现在成为了事实上的叛军,是不是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离城回去?孙孝哲的脑子里在急速地转动着,却一直没敢这么做,因为这些人的狼性已经释放出来,不吃个够本是不可能罢休的,逆着他们,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赌一把,那一夜的经历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除了那些久已不历战阵的禁军,大唐还有无数与他们一样骁勇的边军,再加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严庄,有了这个熟悉内情的严先生,这只为数不到三千人的骑军,最后的下场还用说吗?
“听某说,都他娘的听某说!”他提刀大叫了数声,广场上的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我等此来,非为叛逆,实为申诉,天可汗就在上头,跟某一起喊。”
“清君侧,保大唐,诛国贼,祭忠魂。”
“清君侧,保大唐,诛国贼,祭忠魂!”
近三千人的叫喊声整齐划一,响彻兴庆宫的上空,就是这种铺天盖地的声音当中,宫门打开了一个侧门,一骑悄然而出,朝着这群陷入疯狂当中的骑军而去。
盛唐余烬 第三百一十一章 生变(七)
从宣平坊到新昌坊的周边,到处都是溃散的军士,其中既有左、右羽林军,也有金吾卫和府、县的差役,此刻这些人都是垂头丧气、衣甲不整,手上还执着兵刃的寥寥无几,却没有多少人是真正受了伤的。
浑瑊靠在街边的一棵树身上,正捋起袖子,将手臂上的一道伤口露出来,那是一把长刀的劈砍造成的,如果不是有精良的臂甲遮护着,这条膀子只怕都要废掉了,除去这一处,还有一处箭伤,扎在后背,好在入肉不深,只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口,被布条裹紧,已经不碍事了。
虽然两处都是小伤,可架不住心里头窝着火,这一仗打得实在太窝囊,一看到那些凶神恶煞般冲过来的骑兵,自己这边立时便溃散了,余下的拼死相抗,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如果不是对方一意突破,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要说平日里,他们也是早出操晚练习,技艺阵型一个不落,毕竟天子脚下,经常会有操演之类的,没有人敢怠慢,可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那样的不堪一击,浑瑊恼火的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没有战心,对方一共就三千骑,还兵分两路,挡在他们面前的也就两千左右,散坐在他周围的就不下万人,只要人人拼命,耗也能耗死对手,可如今呢?
他将随身携带的一小杯伤药倒上去,忍着痛用撕开的布条一层层裹起来,再套上衬里,重新绑好臂甲,试着动了动,疼痛感已经没那么强烈,浑瑊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可是一看同伴们的样子,突然又不想动了,这些家业俱在城中的本地人都不急,他一个外乡人,着哪门子急啊,他懒懒地靠坐在大树上,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就在这时,对面的坊门突然打开了,首先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面小小的牙边战旗,熟悉边军的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不过是一面戍主旗,一个边戍最多能驻一个队,也就是五十人。
果然,跟在那面战旗后头的,是一只小小的队伍,与外头这些溃兵的数量相比,连个零头都不到,可一看到为首者的身形,浑瑊的眼睛就亮了,人也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同样十六岁的身体,裹在一具大唐制式的明光铠当中,厚重的铁盔下,是一张古井无波的面容,那种眼神,他只在边军的老卒身上见到过,而此时这队为数不过五十的人马,人人皆是一样。
更让他诧异的是,少年的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兵器,比主人的身体还要高上不少,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是浑瑊心头的血,突然间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刘稷与杨预并骑而行,目光在这些溃卒的面上扫过,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是一颗不平静的心。
原来这就是安史之乱的缩小版,一仗将这繁华盛世撕得粉碎,把虚弱与腐朽血淋淋地露在世人面前。
“五郎!”
听到叫声,他转头一看,浑瑊柱着一把长刀走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
“破敌。”刘稷语气平静地说道。
四下里一片哗然,那些溃卒纷纷接口,全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哼,大言不惭。”
“那可是安郡王麾下的兵马,足有数千人,就凭你们这几十个?”
“也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小子,没见过血吧,一会不要尿裤子。”
“只怕看到人家的旗号就跑了,连个照面都不用打,回来还能吹嘘一番。”
......
在这些七嘴八舌的话语中,刘稷这个当事人还没有说什么,浑瑊一下子急了,长刀在空中虚披了一下,嘴里如爆雷般地跳起。
“住嘴,都他娘的给老子住嘴!”
不得不说,他虽然也同样年轻,不过方才一番打斗,都看在众人的眼中,对于他的话,还是要留几分面子的,一个同伴开口问道。
“老浑,怎的急了,他是什么人?你认得。”
“他便是......”浑瑊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刘稷冷冷地打断了。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果毅都尉,手下全在这里,你们说得不错,只有五十人。”
他轻蔑地扫过那些饶舌的家伙,目光穿过云层,指向那远方那座巍峨的宫廷。
“这里是大唐的都城,天子的居所,兆万百姓的家园,你们身为守护者,坐拥天时地利,身上穿着最精良的甲胄,手执最锋利的兵刃,却让区区三千人打了进来,另不愧乎。”
他的声音陡然间放大,在众人的耳中嗡嗡作响。
“男儿,就当直面生死,关中子弟,是我大唐栋梁,你们跑了,置家人于何处,置百姓于何处,置天子于何处?安胡儿的曳落河,算个俅啊,老子当日只带了两个人,加上数万衣不裹腹、手无寸铁的庸奴,便拿下了上万吐蕃守军的逻些城!”
“你是安西镇那个刘果毅?”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恍然大悟,虽然大部分没有见过真人,可对方的事迹早就写上了邸报,被人口口相传,又岂会不知道。
“不错,我就是刘稷。”他坦然承认:“老子现在带着五十个人,去会会吓破你们胆子的所谓精锐,看看他们是不是比吐蕃人的都城还要难打,是条汉子的,胯下还有卵子的,不想被人瞧不起的,就跟来,老子不要你们上阵,只要站在后面看着便是,因为。”
“你们不配!”
刘稷吼完最后一句,便打马向前,带着这支小小的队伍,穿过那些面面相觑的溃兵,义无返顾地朝着兴庆宫的方向而去。
浑瑊呆在那里,脸上涨得通红,突然举起长刀,恶狠狠地喊道。
“左羽林,还有没有不怕死的,跟老子走!”
随着他的召唤,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不管手中还有没有兵刃全都与他站在了一块儿,就在他打算拔脚跟上时,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
“左羽林的弟兄不怕死,咱们右羽林是天子亲军,守卫的就是宫墙,难道还会怕死吗?”
仆固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后头跟着一群军士,他们越过浑瑊等人,一下子走到了前头,浑瑊岂敢落后,赶紧带人追上去,一路上,又有不少的溃卒加入,如同雪球般地,越滚越大。
盛唐余烬 第三百一十二章 生变(八)
此时的兴庆宫宫墙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来访的外蕃使者,诗中所云的万国衣冠固然有些文学性的夸张,但林林总总,上千个大小不同的国家或是部落,却是不争的事实。
大到草原霸主回纥,小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国,比如帕罗、护密之类,在大唐看来,都是一般无二,颇有些后世华夏不分大小一视同仁的味道。
于是,位于皇城的鸿胪寺客舍便被这些大大小小的蕃国使者挤满了,上千种不同风俗不同言语的交汇,使得鸿胪寺这个平日里的清闲衙门,一下子成了全大唐最繁忙的所在,光是寻找合适的通译,就是一件无比烦琐的事,如果仅仅是烦琐也就罢了,对于大唐这个重要的外交部门来说,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没有领导者。
通常来说,九寺的正职都是闲差,一般会授予京中权贵子弟,平日里并不当值,比如太仆寺的正职太仆卿,就挂在已经死去的安庆宗身上,鸿胪寺的正职鸿胪卿,更是落到了远在范阳的安禄山次子安庆绪身上。
实际上的主事者鸿胪少卿张博济,刚刚因功升任了礼部侍郎,还没来得及交卸呢,就因为其堂外甥罗希奭一案被牵连下了狱,因此整个寺中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局面,不得不由刚刚步入政事堂的张均亲自坐镇,将礼部与鸿胪寺的两个摊子全都挑起来。
这样一来,就不免会有所疏漏,比如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果放到后世,政府首先要做的是控制與论,纸媒也好,网媒也好,都会受到严格的监管,把那些造谣生事的帖子第一时间删除,转发过大的还要追究刑事责任,在信息流通并不发达的八世纪,照理来说会更容易些,可实际上,由于战事波及了皇城,守卫在那一带的右羽林被击溃,城门一时间处于无人值守的情况,这便造成了一个很不好的后果,那些住在鸿胪客舍里的蕃国使者,可以随意地进入,成为了这一事件的围观者。
安西四国与其他的蕃国有所不同,他们与大唐的关系要更为密切一些,基本上可以算做大唐的人,区别只在于户籍名册,如果情况延续下去,再过个几十年,整个安西像北庭一样设立郡县,几乎是不可逆转的,然而历史没有假设。
尉迟曜就在这些人群当中,在他走在一块儿的,还有龟兹留后白孝义、焉耆王子龙如林、疏勒王子裴冷冷,四人代表的便是安西四国,也正是因为这种良好的关系,他们的行动要比别的蕃国自由许多,可是看到眼前的情形,谁都明白,不是大唐有意让他们领略长安风光,而是城里出事了。
沿着皇城一路向上,那些倒纠毙在街边的尸体,更是在提醒每一个人,事情比他们想像的还要严重,难道是宫变?不得不说,对于大唐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立国百余年,这座城池发生了多少次事变,早就见怪不怪了,有鉴于此,一些老成的使者,会选择不去理会,以免卷入其中,为国家带来不好的影响,可是希望混水摸鱼者也是不少,更多的人则是从众心理,并没有什么主见。
“诸位,我等是来朝贺的,无论城中发生了什么,都是他们内部的事务,既然天可汗没有召唤,大伙不如在馆中静待,等局势平稳了,再来逛一逛这世上最大的城池,如何?”
回纥王子叶护是葛勒可汗的长子,也是未来的可汗继承人,作为统一了草原的霸主,回纥人的话在这些使者当中还是很有份量的,除去直接在他们的羽翼下讨生活的黠嘎斯人、契丹人、奚人、靺鞊人、室韦人、渤海人等国,以及金山左近的葛部、突骑施、拔汗那、河中一带的昭武九姓诸城邦、吐火罗一带的大量小国,就连来自于黑衣大食的使者,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准备返回自己的居所,等待大唐官方的人来解释这一切。
“等一等。”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一身吐蕃传统服饰的尚结息挤出人群,向叶护行了一个弯腰礼。
“尊贵的王子,我是吐蕃赞普座下的尚结息,你最卑微的仆人。”
“来自吐蕃的尚结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很明显,天可汗遇到了麻烦,无论叛军来自哪里,都是对着他的宫廷去的,做为大唐最友好的邻邦,我们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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