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按后世的计时法,现在大概是凌晨五点半左右,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藤桥已经铺就,许光景正带着他那个队跨河而来,这是他的乾坑戍余下的军士,而征伐吐蕃人的第一功,眼看就在手中了。
刘稷看了看他们,又转头看了看这一头混乱的吐蕃人军营,混乱还在继续,营中的人四散而逃,呼叫声、喝骂声、马的嘶叫声不绝于耳,这是他们正当面的一个千人队,同样的千人队,左右各自还有一个,不多时也被波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唔......唔唔!”
突然,一阵刺耳的号角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声,悠长的声音足足响了半刻,刘稷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妙,而站在他身边的咄骨利,则已经两腿战战,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这是吐蕃人的召兵号,闻号不得乱动,违者不论官职,皆斩。”
张无价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凝重地向他解释道。
“想不到,在这等情况下,他们还有如此人物。”
对于他的感叹,刘稷毫无所觉,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嘴里喃喃地说道。
“好一个息东赞,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张无价等人不禁愕然,息东赞是什么人,他们自然不知,但一听就知道是个吐蕃人,难道戍主连他们的主帅都见过?
等到他们发现不对,顺着刘稷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只见在吐蕃人的军营之后,无数火光如同星星一般冒了出来,这些火光在黑夜中跳动着,显然那是某种事物快速移动的痕迹,联系到之前的消息,张无价猛然一惊。
“那是......吐蕃人的。”
“不错,那是吐蕃人的骑兵。”
刘稷肯定了他的猜测,转过身一迭声发出指令:“叫他们动作快些,全队戒备,准备迎敌!”
见咄骨利还有些抖抖索索,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地说道。
“只要守住桥,吐蕃人来了也没有用,你的人都是好射手,去我们的阵后列阵,该怎么做知道吧,我答应你的,决不会食言,战后,你和你的村子会得到更多。”
事到如今,怕也没用了,咄骨利狠狠地一咬牙,朝天嗫出一个响亮的哨音,听到的无不以相同的哨音回应,很快,就有四、五十人被他集中到一起,人人都是身背弓箭,腰挎箭囊,只是装束上,依然是裘帽皮甲的吐蕃轻步卒服饰,眼下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列阵!列阵!”
张无价的声音在四下里响起来,除了从冰原过来的三十人,许光景和他的那个队,几乎是跑着过了桥,没有任何准备地就依平日里所练的阵型,在桥头的最前方展开,比起刘稷等人,他们才是一个完整的单位,每人都是一套明光甲,身背硬弓、强弩或是铁木牌子,手执长枪、腰挎横刀。
还穿着吐蕃人衣甲的刘稷,咬牙盯着远处的动静,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们怎么也得挡住敌人一刻,只要后面唐人大队过了河,就还有希望。
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出有一丝不对。
在他的视线里,远处的火光正快速地朝这里移动,不仅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高,就在刘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火光从高空中落下时,心里头涌起了一个很不好的感觉。
火箭!
盛唐余烬 第七十九章 夺桥(四)
息东赞确实没有走远,并不是他有什么先知先觉,而是贺菩劳城的这场骚乱,实在来得太过蹊跷了,就算一个智力平平的人,也会将它与唐人的行动联系到一块儿,何况他自认为智力不寻常。
移兵拔营之后,到了快入夜的时分,他便命大军调了头,心里盘算的是,如果桥头没有情况发生,过上一天两天再去救援也不迟,最多就是去得晚了,收拾一下残局,左右大勃律都有丢弃的准备了,区区一个贺菩劳城又算得了什么?
没想到,唐人连一个晚上都没等,此刻他的心里不知道是得计还是担忧,或许是兼而有之吧,唐人的大军就在对面,点着火把,没有任何隐藏,数量要比他多得多,至于有多少过了河,他没办法查清,只能先稳住自身,让这里的几千勃律士卒不至于马上崩溃,这也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情形。
只靠手下这三千骑兵?息东赞的确有些狂傲,但在战场上并不会自大,更不会小觑唐人的战力。
吹响召兵号,是提醒营中的吐蕃人长官,他已经到了,这样纵然有些混乱,也不至于全军崩溃。
果然,长长的号角声过后,位于左右的两个千人队稳定下来,他们各自的主官已经带队弹压了少数人的冲击,毕竟吐蕃人的统治超过了三十余年,积威不是一天两天、几个谣言就能破掉的。
至于中间的这个军营,息东赞一看就明白,玛尔达乞那个蠢货,多半已经让人给吹掉了脑袋。
“你带人去接管军营,能收拢多少人,就集结多少人,那些跑掉的,暂且不要去管。”他扭过头,对身后的一个亲信吩咐道。
“是,东本。”
亲信领命而去,自己则带着骑军在正面展开,形成一个扇形阵面,一旦中间军营收拢不力,他会毫不犹豫地挥军杀入,宁可将人赶散,也绝不会便宜了唐人。
号角加上骑兵的压阵,总算让乱轰轰的军营为之一整,他的亲信奉命接管的中间军营,此时已经跑得没了多少人,这些人全都被息东赞押着,一步步逼向桥头。
离着大约八十步远,将近三百名勃律军士张弓搭箭,瞄向了远处的唐人,让人奇怪的是,息东赞却让他们全都换成了火箭,而且使用抛射的方式。
虽然有些纳闷,军令就是军令,这些勃律弓箭手从营中取出火把插在地里,将浸了火油的布条缠在箭头上,在火把上点燃之后,斜斜地指向天空,随着为首队官的一声令下,以一个近似45度的倾角,射向了天空。
他们使用的这种木弓,如果是直射,有效距离大概在三到五十步左右,现在用抛射的形式发出,射程可达八到一百步,基本上覆盖了唐人在桥头组织起来的那个小小阵形。
问题是这有什么用?
夜空中,燃烧着的箭头如同星星点点,一下子点亮了黑夜,就是刘稷他们眼中所看到的那个画面。
“快,护住桥面!”
刘稷在火箭上天的一瞬间,就猜到了息东赞的意图,吐蕃人想要毁桥,之前他听咄骨利说过,吐蕃人一早就在桥头洒上了火油,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来,虽然知道,可时间太紧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敌人就杀到了眼前。
“张无价,你为队头。”
他扔下一句话,掉头就往回跑。
此时,宽大的桥头正面被两队人遮护得严严实实,一个又一个的唐人步卒正从桥面上过来,他们全都是田珍所部,只是属份别的队。
经过许光景的身边时,他一边跑一边下达指令:“盾牌跟我走。”
虽然不明所以,那些军士已经习惯了服从,既然是戍主发了话,二十多人立刻从阵型中出来,跟在了他身后,许光景的队一下子少了一半人,已经无法成型,不得已,只能同张无价那三十人会合,勉强凑成一个完整的队。
来到桥头,刘稷立刻吩咐下去:“举牌,挡住箭矢。”
二十多块木牌立刻举了起来,可是桥宽足有四十多步,他们纵然站得稀稀疏疏,怎么也无法遮护完全,而火箭很快就要落下来了。
“快回去!都回去!”
眼见无法避免,刘稷不得不冲到桥上,拦住桥头,大声朝桥上喊,他的声音,让正打算踏上桥板的田珍一愣。
“咻!”
这时候,无数只火箭从天而降,落到了这片小小的范围,没有盾牌遮护的军士,只能自行躲避,好在空间足够,他们又有所准备,伤亡倒是不大。
几乎在同时,一丛明亮的火焰升腾而起,霎时间就飞洒开去,不仅挡在桥头的那些盾牌手被波及,就连还没来得及上岸的桥上军士都陷入了火中!
吐蕃人竟然将整个桥头,从地面到架梁甚至是每一根藤条,全都洒上了火油,难怪他们从不在桥头点上火把。
好在火势刚起,这些军士只需要简单地扑打,就能扑灭身上的火烬,已经接近桥头的军士不退反进,一个个加快了速度,从火焰中跳了过来。
看到这样的情景,田珍的脸色顿时煞白,刘稷的意思很明白,马上放弃过河,可这么一来,岂不是要隔着河,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已经过河的手下,被优势百倍的吐蕃人屠戮殆尽?
不退也不行了,藤桥一旦被烧着,根本就扑不灭,如果不能在桥架子烧塌之前退回去,他们的结果和留在对面没有任何区别。
桥下可是连鹅毛都浮不起来的“弱水”,而这些全身甲胄的军士,挣扎一下的机会都不会有。
“退!全都退回来!”
田珍几乎是咬着牙关发出指令,桥面上还没走过一半的唐人士卒赶紧后退,当最后一名军士返回时,那座飞龙一般凌驾于河床上的藤桥,已经烧成了一条火龙。
在“噼噼啪啪”的灼烧中,“轰”得一下子,从对面的那一头断开去,掉入了黑沉沉的河水中。
百步之外,已如天堑。
盛唐余烬 第八十章 夺桥(五)
后路被断了?
此时,对面的所有人心里就是这么一个想法,而刘稷却毫无一丝意外之色,也没有后悔错失了补救的机会,因为吐蕃人的火油几乎浸透了每一根藤条,只要有一支火箭射中,就是不可避免的结果,除非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些藤条,以及桥头所有的土地全都包起来。
“你们品级最高者是何人?”
过河来的除了许光景一队,还有差不多一队人,而经刘稷这么一问,对方最高的也没有超过他的果毅校尉,区区一个队正,连张无价、许光景都不如,他便毫不客气地接过了指挥权。
“过河之前,使君就有吩咐,一切唯果毅之命为遵。”
果然,那一队人毫无抗拒之心,这不光因为田珍事先有言,更主要的是,目前濒临绝境,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嚣张大胆的家伙身上。
“那好,你等在此列阵,左翼就交与你们了。”
刘稷没时间客气,甚至都没时间问一下他们叫什么,便干脆地布置下去。
目前,他的手中有三个完整的队,也就是一百五十多正兵,四十多个勃律弓箭手,三个队被他分成三个方向,将那些勃律人挡在身后,这个小小的阵型,挡住了大概七、八十步宽的正面,而身后,是已经消失的藤桥,以及隔着一条婆夷川,无法给予他们增援的唐人大队人马。
“怎么办?”
这个问题可能在所有人的心头萦绕,却只有一个勃律人小声地问出来,咄骨利的脸色有些发青,短短的一个时辰,他经历了从惊险到惊喜,从失望到希望到绝望的整个转换,心脏已经跳了又跳,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听他号令,拼了!”
最终,他还是狠狠一咬牙,将背上的皮制箭囊解下来,放在脚边,高度正好能让他一伸手就能将一支羽箭拿出来。
不拼还能怎么样?就算阵前倒戈,都未必打得过这一百五十名武装到牙齿的唐人,更何况,家人还在人家手中呢。
死吧,好歹这个年青的唐人答应过自己了,会善待村子里的人,只要有人就还有希望。
“披甲。”
随着刘稷的一声号令,因为要翻越雪山,并没有披甲的那三十人,接过了许光景等人为他们带来的甲胄,一个个沉默而熟练地将整套明光甲一样一样地往身上穿戴,他们每一个与勃律人的心思并无二致,既然要死,就在同僚们的注视下,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罢,也不枉了安西儿郎这个名号!
做完这一切,远处的火箭已经停了,为了保证效果,那些勃律弓箭手足足射出了九轮,直烧得唐人阵型背后,烈火熊熊腾起,就像是一面迎风飘扬的大唐国旗般!
“全军准备,接敌!”
全身披挂整齐、手执陌刀的刘稷一声大喝,当先走上正面的阵头,在他的身后,执旗将一面三角牙边的队旗展开,用力一插,带着尖端的旗杆深深地进入泥地中,然后拿起靠在脚边的虎头方盾,一把拔出腰间的横刀,做出遮护的动作。
旗倒人亡,就是他和身边两个护旗的责任。
“东本,东本!”
一个亲信手下连续叫了几下,息东赞才仿佛从睡梦中醒过来,此刻他已经推进到了离着唐人那个小小的阵型,不过百来步的距离,因为那一面火墙,唐人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心里除了感叹,还有一丝震惊。
濒临绝境,人数又是如此之少,他们还能排出严整的阵型,妄图放手一搏?
既然如此,就成全他们吧。
“换成箭矢,片甲不留!”
息东赞没打算与这些唐人拼命,能用箭矢解决,就让他们在自己人的眼前死去吧,他一把跳下坐骑,从马背后的革囊时摸出一把炒熟的胡豆,掺在青稞面里,一点点地喂给马儿吃,所有的骑兵同他一样做法,这么做,并不是轻敌,而是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们能以最佳的状态投入战斗,马儿也是需要体力的。
他的心里期待着,或许,那个杀了达囊乞的唐人就在这群人里头,没准还能给他一个惊喜呢。
“盾牌!”
三声叫喊几乎同时出声,三个方向上的唐军盾兵立刻将手中的方牌首尾相连,用二十多面盾牌,挡住了五十人的所有空隙,至于勃律人,他们同样有专供步卒使有的圆盾,用不着发令,也知道半蹲于地,减小受力面积的同时,挡住从天而降的箭雨。
“咻咻”
之声连绵不绝,很快就覆盖了这一片不大的区域,那些落到盾面上的箭矢,发出“铛铛”的撞击声,让矮身躲在下面的刘稷,有了一次新奇的体验。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战争。
飞蝗一般的箭雨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等到停下来时,刘稷只觉得四周的泥地里倒处都是箭杆子,很像是麦田里面没有收割完全的麦杆,这么多箭矢射下来,总会碰到几个倒霉鬼,只是他从惨叫声听出来,不会超过十人,看来敌人也知道这么射的效果不好,弓箭手也是需要休息的,不可能无止尽地一轮又一轮齐射。
过了良久,再也没有听到箭矢的破空之声,他从执旗的方牌下钻出来,将陌刀插在地上,张开双手,对着正面的敌人,就像当初面对群狼一样,大喊出声。
“啊!”
“嗬!”
身后的唐人军士都齐声和应,他们高举刀枪,拍打着盾牌,仿佛自己才是围着对方的那一边,紧接着,就连一河之隔的唐人大军也纷纷响应,用尽自己的力气,为陷入绝境中的同僚,送上一份喝彩。
绝境,如同这沉沉的黑夜般,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身临其中的汉子,才能感受到这群百战老兵的呐喊,仿佛倔强地要将这黑幕撕开一条口子,让一丝光亮照进来。
无论身处河岸的那一侧,所有人都是头一次觉得,五郎的嚣张,是如此地天经地义。
跟着这样的长官去死,也值了罢。
盛唐余烬 第八十一章 夺桥(六)
巨大的呼喊声,在婆夷川两岸回荡着,甚至连吐蕃人的马匹,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不住地用马蹄子刨着地面。
站在高处的息东赞轻轻地抚摸着爱马的鬃毛,试图让它平静下来,唐人的叫喊声令他的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一小队人比他想像得还要顽强,看来光靠箭矢是难以快速解决的,他有些担心,这其中是不是有他不知道的隐情,尽管以自己的聪明,怎么也想不到唐人会怎么做,可那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帝国,就像天空的黑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就快要亮了,而唐人身后的火墙正在减小,很快就会熄灭,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否则就算歼灭这队人,也会让其他的唐人士气更甚,息东赞一瞬间就有了决定。
“命左右两营,各出五百人,冲上去,将他们尽数歼灭。”皱着眉头,看着不到百步远,那个嚣张的唐人身影,一时间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一迭声地传下令去。
当然了,他还是不打算动用自己的麾下,吐蕃人的性命太宝贵了,要留到最有用的一刻。
至于已经打算要放弃的勃律之地,地都没了,人又有何用?就让他们为伟大的天神之子,尽最后一次力吧。
很快,号角声次第响了起来,唐人的呐喊渐渐消散,从桥头的两侧,无数支火把被人高举着,冲向被他们围在当中的那一小队人,很快这片火光就将淹没那片小小的黑影。
息东赞看着他们乱轰轰的模样,没有多少惊异之色,八、九倍的兵力,累也能累死这帮唐人吧。
来到这个时代有段日子了,对于这种白刃搏杀,刘稷已经经历了不只一回,可当那些举着火把,手执刀枪的吐蕃步卒,一通乱七八糟地呐喊着,冲上来时,依然忍不住血脉喷张,肾上腺素激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在这具年仅16岁的身体里,从来就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当然,这只是虚假的表像,那个曾经将他惊醒的噩梦,就是活生生的事实。
如今的刘稷,是真的一点都不惧怕死亡,他的眼中甚至泛起了一丝笑意,心里升起嗜血般的快感,已经无法分清,究竟属于原来的主人,还是真实的自己,或许,已经融而为一了吧。
此时的他,头戴一顶五斤十一两重,镔铁打造的全包护头盔,而不是普通士卒的兜鍪,身上的甲胄由一千七百五十二片铁片子组成,每一片严格地两寸一分长、七分宽,每一片都要经过几十名工匠精心锻造,每一片都再由牛皮索子紧紧绑在整块熟牛皮上,从面颊、双耳、后颈、脖子一直到躯体、上臂、下腹、大腿、膝盖直到小腿,遮护得严严实实,这还不算,胸前一面约五十公分宽的铜镜,磨得能照出人影来,更是为重要部位,又加上了一层保障,同样的护镜,背后还有一块,这便是大唐军士最普遍的装备。
明光铠!
全付具装、武装到牙齿的刘稷,无端端地想起了后世一部很著名的漫画电影《钢铁侠》,在他的身后,还有一百五十名同样装束的钢铁侠,而隔着一条婆夷川,还有上万名同样装束的钢铁侠,在吐蕃人统治区的四周,还有二十余万同样装束的钢铁侠,在大唐的万里疆土上,还有七十余万同样装束的钢铁侠,这就是大唐国力最直接的体现。
这便是长安城中的那位天子开边四十年,始终不遗余力的底气。
这便是高仙芝敢于带着两万健儿直趋八百里,独自面对一大堆异族军队的底气。
也是他敢于站在这里,直面数千吐蕃人的底气!
披坚执锐者,当临阵前。
“受死!”
直到这些吐蕃轻步卒已经近前,能看得清面上的表情了,刘稷一把抓住陌刀的刀柄,轻轻一提,两米长的刀身带出一蓬泥土,被他举过了头顶,带着一股劲风和着泥土的土腥味,直直地劈了过去。
没有任何花哨,速度也算不上快,可对方就是闪避不了,因为他的左右身后全是人,唯一能动的空间,只能是身前,那个中年勃律步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火把,然后用空手抓住刀身,试图挡下他这一劈。
公元八世纪,全球铁产量还比不上后世一家乡镇钢铁冶炼厂,更不用说质量了,这些勃律步卒,大部分人都是拿着削尖的木头杆子,就连箭矢的头部那一点铁都没有,这个中年人能有一把铁刀,已经是个如咄骨利一般的百人长了,可这种铁刀,也就是一块铁片子而已。
“铛!”
三十斤重的陌刀刀身如同一柄重锤,压得他连人带刀直接跪了下去,直到避无可避,锋利的刀锋便破开头顶的毡帽、头骨、血浆迸发,没等刀锋到底,刘稷逆势一拧,身体一侧,躲开一把木枪的同时,双腿贯力,稳住了下盘,腰腹之力骤发,双手顺势一拖,长长的刀身由身前一下子到了身后,转了一个圈子,又到了身前。
横扫千军!
长达一米五的刀身,比勃律人的木枪还要长上一截,猛然间这么横扫,顿时形成一个以他的身体为圆心的同心圆,凡是在这个圆圈范围内的生物,都只有一个结果。
死亡。
“啊!”
许多收势不及的勃律步卒,直到上半身离开下半身的那一刻,才惨叫出声。
“放箭!”
咄骨利站在唐人阵型的中心位置,四下里的战况全都了然于胸,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一是对方同他们一样,全是被吐蕃人强征来的本地人氏,二是唐人并没有下令,或者说下了令,可用得是唐语,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三个方向,唐人都是一样的阵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三只对准敌人的箭簇,而位于箭头的,无一例外都是唐人军中官职最高的那一个,比如眼前的年青唐人。
更让他暗自吃惊的是,身前的每一个唐人步卒,全都穿着精良的全身甲,这是了不得的事,哪怕就是吐蕃贵人所亲领的骑兵,披甲率也不足五成,他们当中既有人马全付具装的重骑,也有只穿轻甲的庸奴,而唐人,无论是这里的一百来人,还是身后河对面的那上万人,无一不是如此,这让他心里的天平,又稍稍向着唐人倾斜了一点,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所依附的是个强者。
于是,一直沉默中的唐人这一小部分弓箭手,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四十多支箭矢飞向离着不到三十步的同僚。
惨烈的搏杀开始了,唐人这个小小的阵型,如同汪洋中的一叶小舟,被汹涌的波涛湮灭,又顽强地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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