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两人在帐中的榻上相对而坐,一个用的是吐蕃式的盘腿坐法,另一个则用的是汉人的跪坐,他们的中间摆着一张小小的几案,一个侍女为他们倒上烧好的酥油茶和马奶酒,末凌替挥挥手,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噶尔.旧久,我的老朋友,你出生的那一年,我只有三岁,我的父亲带着我去你们的部落恭贺,当时,你的家族,还是吐蕃最尊贵的姓氏,你的祖父,是人人称颂的大英雄,苏毗部的族长,只能匍匐在他的脚面下,都很难得到他正眼一看。”
末凌替的话,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波澜,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噶尔.钦陵,伟大的禄东赞之子,吐蕃人心目中的无敌战神,唐人眼中的恶魔,也是他的祖父。
噶尔家族,在他的手中达到了顶峰,几个兄弟先后成为吐蕃的大论,掌握着全国的内政和大部分兵马,可正是因为这样,引起了赞普的猜忌,这种猜忌被唐人加以利用,演变成了兵变,一个君主对于臣子的兵变!
最后的结果就是,钦陵和几个兄弟被杀,他的儿子和另一个兄弟带着数千族人逃亡大唐,为曾经的死敌效力,已经过去五十多年。
“这世上再也没有噶尔家族了,我姓论,我的父亲姓论,我的祖父,在家族的祠堂里,也姓论。”
论诚信没有去碰那杯马奶酒,只是端起酥油茶,放在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茶叶,是我的曾祖父,从大唐引进了你们吐蕃,它让你们克服了水土不服,可以从高原上冲下来,肆意杀戮和掠夺汉人的一切,就连这青稞和酿酒之法,都是大唐传过去的,你们不光忘了它们的来源,也忘了将它们传进来的人。”
他将茶杯放到几上,冷冷地说道:“这一趟,我根本就不想来,因为谁都知道,能让你们感到恐惧的,只有刀剑和死亡,仁慈,会被看成怯懦,恩典,会被当成愚蠢,野蛮人,只有当成牛和羊一样杀掉,才不会对人类构成威胁。”
末凌替暗暗叹了口气,这些看似负气之语,其实说得很正确,强者对上弱者,当然有支配的权力,当年他们强势时,就是这么对付唐人的,如今换过来,又怪得谁去。
“我的老朋友,苏毗人不是吐蕃人,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仇恨。”
“如果不是这样,我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
论诚信语气没有多少改变,对于他嘴里的老朋友,也没有什么认同感:“吐谷浑已经被彻底翦除,羌人的地方还剩下多少,你比我更清楚,下一步,就轮到你们苏毗人了,吐蕃人,永远只会躲在后面,祈祷天神的庇佑,这一次,不知道天神能不能听到,他们的呼声,那么你们苏毗人的选择呢,末凌替大首领?”
末凌替的嘴角有些苦涩,说出来的话也是艰难无比:“这是哥舒翰想对我说的话?”
“这是哥舒大夫让我对你说的话。”论诚信不闪不避,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
末凌替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高原上特有的腮红,已经被白净的脸庞取化,除了骨架子还有几分吐蕃的样子,再过上几代,这位伟大家族的直系后裔,只怕就彻底成为了汉人,他的眼光冷冰冰地,心也是冷冰冰地,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像在宣读最后的判决。
怪得着人家么?如果五十年前,那位赞普不是那么愚蠢,噶尔家族会继续成为唐人的噩梦,无论他们来多少人,都只会成为一堆尸骨,和英雄记功的石碑。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拔刀砍过去,拼着前途性命不要,也不想被人这么威胁和羞辱,可是他得忍,为了上万的族人,忍。
末凌替强迫自己堆出一个笑容,弯下腰借着为对方添茶的机会,避过这种尴尬,哪怕论诚信面前的那碗茶,连一滴都没有少。
“你应该比我清楚,苏毗人从来没有想和大唐为敌,可我们依附在吐蕃人的羽翼之下,被他们控制了一切,多少勇士被他们征调,剩下的不是放牧就是耕种,就连脚下的土地,名义我是茹本,可真正能调动的人,只有几千,就算我拉着这几千人去投了大唐,除了给族人带来灾祸,不会有多大作用。”
见他服了软,论诚信的表情总算松动了几分:“哥舒大夫没有让你马上投过去。”
“那......”
“不妨跟你透个底,这一次,天可汗是下了决心的,四面进剿,不惜代价,他之所以派我来说这些废话,是因为加授了两镇节度使,正在整合兵马,河西加上陇右,一共有多少人,你们的探子应该打听得比我更清楚吧,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再多派些人,看一看我说得是不是事实。”
末凌替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这个消息他的确不知道,因为才刚刚从长安城里发出来,论诚信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欺骗他,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哥舒翰的麾下,就将集结超过十五万大军,这可是全都是战兵,不是吐蕃人的那种奴隶充数!
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哥舒翰都采取稳打稳扎战术,从不与吐蕃人决战,而啃下一个城堡,就巩固一个,从天宝六载算起,整个青海几乎被他蚕食殆尽,以前是吐蕃人经常去打唐人的草谷,如今倒过来,唐人的骑兵依托城堡,不时地出击,将吐蕃人的牛、马、羊以及人口掠去,一步步地压缩着空间,眼着就快要与自己的领地接壤了。
他如何能不惊?
之前的小打小闹,还有一个原因,哥舒翰与时任河西节度使的安思顺不和,后者虽然也是个狠角色,可同他一比,简直就是活菩萨,只要钱财打点得够,那个杂胡什么都敢做。
哥舒翰,却是压在吐蕃人头上的一片乌云,油盐不进、软硬通吃,收了礼照打的主,偏生还极得天子的信任,这样的一个狠人,仿佛天生就是来与吐蕃人作对的。
十五万武装到牙齿的唐军!
一想到这里,末凌替的牙齿酸得直打战,如今的吐蕃,到哪里再寻一个噶尔.钦陵那样不世出的英雄?到哪里再去集结一支十万人以上的大军?
可笑的是,如今就连大非川,这个唐人曾经的噩梦之地,都已经落入了哥舒翰的手中!
难道,天神已经弃吐蕃而去了么?
“大夫的意思是......”末凌替压低声音,弓着腰,凑近了用汉话问道。
论诚信没有说话,只是从衣袖中,掏出一卷纸,纸这种精贵的事物,在吐蕃可是不多见,他随随便便地就拿出来,放到几上。
“你慢慢看,我累了,去歇一歇。”
竟然就这么起身而去。
哥舒翰的书信?末凌替顿时有些紧张,说说话没什么,就算给人听到,也大可以狡辩,可如果留下了字迹,就是铁一般的证据,一旦被人拿住,他的下场,只怕比噶尔家还要惨!
可要是不看,岂不是白瞎了今天的一席话,末凌替还是忍不过好奇心,一把将纸卷拿在手中,展开一看,顿时傻了眼,上头全都是汉文,他能说一点,可并不识字。
“悉诺逻。”
一个年青人应声而入,叫了他一声:“阿爸。”
“你识得汉文,来看看,这上头都写得些什么?”悉诺逻是他的长子,也是苏毗部的继承人,这种大事自然不会瞒他,就连大帐周边的警戒,交到他手上才放心。
悉诺逻接过来一看,皱起了眉头,这上头的每一个字他都识得,可连在一块儿,就有些懵了,好在后头有些字句还是很明白的。
“......其河西、陇右、安西、剑南等州,节度将士以下,有能斩获吐蕃赞普者,封异姓王;斩获大将军者,授大将军;获次以下者,节级授将军中郎将......”
“够了。”
末凌替低喝了一声,这哪是什么书信,分明就是檄文。
哥舒翰,竟然是想要封王!
盛唐余烬 第九十九章 得失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揪揪。”
这首《兵车行》是诗圣杜甫的名作,描述的是天宝八载的一场战事,在这战事中,代替王忠嗣出任陇右节度使的哥舒翰,迎来了他的成名之作,当然,是美名还是恶名,时人众说纷纭,至少杜甫是不以为然的。
从战果来看,为了拿下一个小小的石堡城,唐军出动了近十万兵马,除了陇右的七万之众,还有奉命随攻的突厥同罗部骑兵,带领他们的就是后来被封为奉信王,赐以国姓的李献忠,当时他叫做阿布思。
过程有多惨烈,从事后的统计就可见一斑,唐军光是战死的,就达数万人,这个数万的概念,有说五、六万的,也有说八、九万的,就算只计五万人,也是全军的半数了,五万具尸体是什么概念,可以将石堡城前的壕沟全部填平,再堆出与城墙一样高的斜坡。
也就是说,唐军最后是踏着由自家兄弟的尸骨垒起的高坡,呐喊着冲入城中的,而城中的守军有多少呢?
不到一千人!
这个结果,王忠嗣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城堡越小,防守的成本就越合算,为了拼掉这一千守军,唐人是以五十人换一个才打下来的,战后,陇右之地家家带丧,这就是杜甫诗中所描述的那个情景。
一将功成,何止万骨?
这样的仗,王忠嗣另可丢官丧命也不愿去打,最后史书上对他的评价极高,谓之为一代良将,相反的,哥舒翰就成了反面教材,的确,从战果上看算,说是虽胜犹败都是轻的,简直就是拿将士们的血肉在换乌纱,换了后世的宋明等朝,就等着被前赴后继的御史们喷死吧。
哥舒翰不但没有被弹劾,反而一路加官晋爵,成为了继安胖子之后,天子最信重的边将。
这是否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李隆基已经老迈昏聩?
在说这个问题之前,让我们看一看天宝八载前后的大唐西北边陲形势,实际上,在天宝六载,由安西和河陇两地联合的军事行动中,吐蕃人就被打得疲于奔命,既没有守住小勃律,也没制止王忠嗣对青海一侧的袭击,此后,由于河中地区及大食人的牵制,安西唐军的目标被吸引过去,双方得以在积石山一带展开拉锯,经常你今天骚扰我一下,我明天打你的草谷,大唐时常还能占些便宜,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天宝八载拔掉石堡城这个钉子之后,整个青海全都暴露在唐军的铁蹄之下,吐蕃人不得不在其后修筑一系列的堡寨,却再也找不出一处如石堡城这般的险地,唐军则越战越勇,吐蕃人一路修,唐军一路拔,仅仅是天宝十年,陇右就新增了三个军,全都是取之于吐蕃人之手。
这便是战略形势的彻底逆转,吐蕃人失去了一个牢固的前出基地,唐人则得到了一个稳定的战术支撑,此战过后,哥舒翰一改之前的战法,再也没有同吐蕃人大规模作战,而是逐步蚕食,步步进逼,将双方的战线,由河湟导入到青海一带,从而彻底解决了本国百姓的战乱之苦。
此役之后,陇右年年出击,非但没有变穷,就连朝廷的负担也减轻了许多,甚至还有余力反哺,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这么记载:是时(唐天宝十二年,癸巳,公元753年)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
这个结果,充分地说明了一点,安居乐业不能靠敌人的慈悲,只能靠战士的铁血,唐人从来不修长城,因为他们有百万边军,这便是他们的长城。
五万战士的尸骨,换来两国攻守易势,换来河陇百姓的安居乐业,换来一个强邻步步走向灭亡,值得么?后世,在辽沈战役的关键时刻,林帅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可以为此做一个注脚。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
这就是哥舒翰能得天子信重的原因,在北边一片安宁,西部毫无寸进,南边尽是败绩时,只有他,隔三岔五就会送一份捷报入长安城,每年天子的生辰,都会有一队队成串的吐蕃人俘虏走过朱雀大道,以供天子一乐,如此贴心贴肺,李隆基安得不喜?
大唐以安史为界,大致上分为两个时期,前期强得不可思议,四夷宾服,这可不是朝贡上占占便宜的那种服,而是打服的,后期则烂得令人扼腕,天子尽皆操于宦官之手,从废立到生死!
然而即使烂到这个程度,北边统一了大草原的回纥,都没有动过入主中原的脑筋,基本上做到了与大唐相始终。这与隋末时,群雄争相向突厥人称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因就是大唐前期的一百多年,给周边各民族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李隆基一个人就包揽了其中的四十多年!
放诸历史上,像他这样不遗余力,矢志开边的帝王,持续时间又这么久,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因此,在几乎满朝文武皆说安胖子要反,就连其族兄都不例外时,依然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眼光。
同样的信任,他也给了哥舒翰,当然,某胖子辜负了他的信任,这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份固执最终葬送了大唐的盛世,更为关键的是,从此以后,中央王朝再也没有如此信任过边臣,反而生生逼出了一个又一个叛乱,催生出一个又一个藩镇。
至少,在天宝十一载,他还是创造盛世的明君,四夷眼中,凛然不可犯的天可汗!
在这一年,由他亲自起草的《讨吐蕃制》在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剑南等各个节镇,向着即将出征的数十万大唐将士宣读。
积石山下,大非川边,青海之侧,陇右、河西两镇十五万之众,连营数千里,旌旗弊日,只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就是那位即将成为第四位身兼两镇节度使、传说中恶名能止婴儿啼哭的凶人。
他们的统帅。
哥舒翰。
盛唐余烬 第一百章 立威
哥舒翰已经五十余岁了,一双眼睛因为饮酒的缘故,似乎总像是惺松未醒的模样,再加上那张迵异于汉人的面容,如果不是甲胄及身,任是谁,都会以为是个落魄潦倒的突厥牧民。
可此时,高琚在一匹枣红色的羌地骏马之上的男子,似乎变了个人,一身精良的鸟锤甲,每片甲叶都是金光闪闪,项甲外围着一领虎皮坎肩,有识得的,都知道那是天宝八年,石堡城之战,从杀死的吐蕃勇士铁刃悉诺罗身上夺取的。
跟在后头的一个大汉,肩头上扛着一杆长槊,永远离着两步左右的距离,战则在前,退则断后,眼里只有自家阿郎,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会放在眼中。
两人的身后,才是天子亲授的节度仪仗,这些执在牙兵手中的礼器,看着精美无比,图具威势,却没有一点铁血之气。
看到他的身影,所有的陇右儿郎皆肃目而立,眼都不眨地看向自家的统帅,也只有此时,他才成为了那个吐蕃人口中的恶魔,顾盼自雄的两镇节度。
年过五十的他,依然能够自如地控制马儿,闲庭信步一般地掠过层层军阵,无论是裘帽毡衣的吐谷浑人、羌人、党项人骑兵,还是汉军步卒,无不抱以热烈的欢呼,而他也会高举双臂,让这股欢呼声更加持久,数万人的声响让整片河川仿佛沸腾了一般,惊得草丛中的黄羊、野兔纷纷逃窜。
良久,他在另一边军阵之前停下,几乎同样的装束,也是蕃汉将士相杂而成,却远远没有之前陇右士卒那般激动,为首的一群将校,在一个男子的带领下,不疾不徐地迎上前,一丝不苟地抱拳作礼。
“属下河西节度副使李光弼以下,五州、八军、三守捉、四十一镇,七万三千五百将士,恭迎大夫。”
欢呼声渐渐消去,只余了高原朔风,吹得战旗烈烈,哥舒翰从马上一一看过去,面沉如水,再也没有一丝激动之色。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动静,李光弼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哥舒翰正在斜眼打量着他,嘴里轻轻地吐出一句。
“你们方才说什么?”
这是要立威?李光弼和身后的河西诸将心里一个激灵,他不得不再次俯首下去。
“我等恭迎大夫。”
“李副使真是惜字如金啊。”哥舒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拿给他们看。”
跟在后头的大汉也不言语,翻身跳下马来,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将里面的一卷书轴拿出来,递到了李光弼的手上。
李光弼展开一看,却是一封绢文册书,天子亲授、相国附署,长长的官名几乎囊括了大唐所有的高官,便是眼前这位的告身。
他已经是河西、陇右两镇之主了。
可......这本就是天下皆知的事实,李光弼依然不明所以,对方倒底在挑什么理呢?
哥舒翰轻哼了一声:“唱名唱全,你们第一天从军么?”
众将这才如梦初醒,再次依次站好,在李光弼的带领下,抱拳屈身,顿时响起了一片“咔擦”的铁叶子碰撞之声。
“属下河西节度副使李光弼以下河西诸将,奉命在此,恭迎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摄御史大夫、陇右、河西节度使、西平、武威郡太守、持节诸州军事、凉国公哥舒大帅。”
“吓,都识字嘛,老子还以为,你们会在脸上割一刀,当天子的诏令如无物呢。”
李光弼等人总算明白了,这是在替朝廷找后帐呢,此时他们哪里还敢呛声,都是口称“不敢。”
“你们不敢?”哥舒翰的声音陡然放大,被风一吹,四散开去。
“你们他娘的有什么不敢!瞧瞧你们那鸟样,跟了安胡子几年,就他娘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理也没理那群将校,策马缓缓前行,沿着河西士卒的军阵走过去。
“河西!是大唐的河西,不是他安胡子的河西。”
“不服,你哥舒老子就站在这里,是条汉子就上来,看老子干不死你?只知道搞些小人手段,算什么鸟?丢尽了你们王帅的脸,老子都替你们臊得慌!”
听到他提到了王忠嗣,纵然还有一些不服气的,都低下了头,他们这些人,连带着上任节度使安思顺在内,全都是王忠嗣的老部下,事情都已经做了,就怪不得人家骂。
“挺长本事的啊,不敢同吐蕃人斗,只会算计自家人,在我陇右,这样的鸟人,一早就被打杀了,不服?不服就去同吐蕃人拼命,想要老子拿正眼瞧你们,就他娘的去。”
“看看你们的前面,那是石堡城,是我陇右儿郎,用五万尸骨铺出来的石堡城,看看你们的后头,是大非川,是埋葬了我大唐数十万将士的大非川,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有什么资格,做我哥舒翰的部下?”
“都说河西出悍卒,老子只看到了一群怂包,被人欺负到脸上都不敢回嘴的怂包。”
哥舒翰越骂越起劲,全然不顾身前站着整整七万之众,那些深知内情的将校也就罢了,普通的士卒,何尝受到这样的辱骂,只听到阵里发出一阵暴喝。
“俺们不是怂包,陇右做得到,俺们河西儿郎也一样成。”
“俺们大斗军,可是你带出来的,哪一回在吐蕃人面前怂过了?”
“忒鸹噪,你说打哪吧,儿郎们若是退后一步,便不是爹生娘养的!”
哥舒翰执着马鞭,一指声音最大的那一个:“兀那汉子,叫什么?”
“朱亭镇将,李晟。”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斗军副使了,带着老子当年起家的人,去把吐蕃人的洪济城、大漠门夺下来,将他们赶出九曲之地,敢不敢?”
李晟毫不迟疑地抱拳应下:“有何不敢?”
说罢,一口唾沫吐在地下,狠狠地一跺脚,大叫一声。
“大斗军不怕死的跟老子走!”
很快,乱轰轰地一群人就跟在了他的后头,余下的里头,大都是戍主以上的军官,他们莫名地被剥夺了兵权,此时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这位哥舒大夫,摆明了就想拿他们立威。
李光弼等人,无不是同情地看着身边两个气愤已极的男子,他们分别是大斗军的正副军使,哥舒翰的一句话,就成了出头鸟,这个冤找谁去诉?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漂亮,至少那些低层的士卒们,已经不知不觉将这个满嘴粗口的统帅记在了心里。
要知道,他可不是单人匹马只带一道诏令就来上任的高仙芝,而是坐拥七万之众的陇右节帅!
盛唐余烬 第一百零一章 醉意
再次见到哥舒翰,李光弼依然心怀忐忑,鬼知道这个家伙又会做出什么不讲理的事情来。
在自己的大帐里,哥舒翰手脚不停地摘下厚重的头盔,解下面甲,撑开双手双脚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侍从上前来,将身上的铁甲一一卸下,直到只余了一领衬里。
“怎么,吓到了?”他毫不在意地扯掉这件绸布织成的短衣,露出毛绒绒的身体,擦擦头上的汗珠,随手扔在地上,骂人也是很费力气的,年纪倒底还是大了。
李光弼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的同僚,两人都是由王忠嗣帐下发的迹,只是后来哥舒翰去了陇右,又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上来,已经将他甩在了后头。
“某知道你同安帅有些不对付,也犯不着将河西诸人都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也是要脸面的,初来乍到,总不好就恶了所有人。”
哥舒翰看着他摇摇头:“你呀,还是以前那个性子,想得太多,面面俱到,我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必要,安胡子滚蛋了,难保朝廷不找你们的后帐,被某家收拾一顿,识相的,自有中使看在眼里,不知好歹的,那便谁也救不得。”
就在李光弼惊异的目光中,他扳着指头一一说道:“姓安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拥兵自重不知收敛,一个狂妄自大毫无节制,这样的人,老子跑去与他们交好,就算天子不疑,百官能放心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