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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可奇的是,看着闷葫芦似的一个人,却生了个伶俐的孙子,在过百的皇孙中,能让李隆基记住名字的廖廖无几,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眼前这一位,难怪宫内外时有传言,太子之位历经风雨而不倒,实是因为有这位皇孙。
至少现在,能让李隆基从老年丧子的哀痛中缓过来,这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他的目光在孙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到了边上的小儿身上。
“好了,都过来吧,这是适哥儿?这般大了。”
十岁的李适不是头一次见这位曾祖了,反而没有他的父亲放得开,被李俶牵着手走到李隆基的面前,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全无一般孩童的灵动。
“大耶耶好记性,正是改元那一年出生的,你一高兴,就赐了一个‘适’字,孙儿都没这般福气呢。”李俶笑嘻嘻地答道,一付承欢膝下的小儿孙的做派。
“十岁了啊。”李隆基点点头,指指正当中的牌位:“好孩子,去给你们大伯致个礼。”
十岁是个比较尴尬的年纪,抱着不合适,有心逗几句,又一付小大人的对答,李隆基顿时熄了考校的心思,这一类的子孙多不胜数,有什么特别的。
等两人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祭礼,便顺势留下来陪着李隆基说话,因为情况特殊,笑话是不好讲的,李俶捡了些城中的逸闻,家中的琐事,既不显得平淡,又不过份失礼。
“......那王十三郎素有些才名,又是永叔出面相邀,孙儿便走了一遭,只饮了两杯素酒,看了几支歌舞,禁夜前就回了府,阿耶非说我声乐自娱,禁足了一个月呢,连初七那日和回鹘人的马球赛都没能瞧上。”
“平康坊又是什么好去处,值得你叫撞天屈?”李隆基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冠带,等着他说出下文。
“孙儿哪里知道嘛。”李俶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摸着头说道:“他们都在说,那曲儿极是难得,是楼中东家花了重金从大食请来的,只演三晚便罢,一听之下自然来了兴致。”
“什么了不得的歌舞?如今咱们与大食已经有了盟约,哪里就请不到了,那是诳你呢。”说到歌舞,李隆基有着强烈的自信,有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既是花了重金,怎么只演三晚,莫非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李俶摇摇头:“此事孙儿也着人打听过,听闻是坊中下了禁令,近日不得喧闹,不独是他们这一处。”
李隆基的表情一滞,眼神也不知不觉凌厉起来,李俶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目光坦然,就像是一个拿着功课与长辈邀功的孩童,让他无论如何也狠不起来。
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李隆基终是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只精猴儿。”
帝王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需要臣子俯首贴耳,包括自己的子孙,另一方面,又希望儿子能干,在自己百年之后,能担得起江山社稷,当这种矛盾无法调和时,就会不自觉地将希望放到下一代,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嘛。
“孙儿顽劣,常常惹得阿耶生气,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因此,才会时时教导大郎,莫要学他爹爹。”
李隆基被他说得一笑,拉过李适的手:“怪道,这孩子,竟然与他耶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为你还知道错,便罚你去做一件事。”
“请大耶耶吩咐。”
“高力士。”李隆基叫了一声,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心腹内侍立刻现身出来。
“老奴在。“
“去寻一只上好的玉如意,着广平王拿去赠与持盈法师。”
高力士轻声应下,亲自上前将两人引出府去,踏出府门的那一刻,李俶只觉得背上一凉,原来后衫已经湿透了,被风这么一吹,顿时觉出了冷意。
方才这番试探,没有任何铺垫,甚至没有一个台阶或是退路,实是险到了极处,因为李俶并不知道天子今日驾临庆王府,完全是临时起意,好在意图虽然被看穿,却没有引起猜忌,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这便是本朝与女帝朝的区别,同样的情况下,同是孙儿的李隆基,是断断不敢在祖母面前耍这种小心眼的,窥探天子心意,是臣子的大忌,爷孙也不会例外。
为此,他赌上了二十五年的宠信以及。
整个太子府的全部人口。





盛唐余烬 第一百零五章 宽容
高力士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方才所有的对话,都在他的耳中,对此天子也是心知肚明,所谓心腹便是房事也是不避的。
从古至今,在位四十年的天子,屈指可数,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些牛鬼蛇神跳出来,开始谋划什么身后之事,只有他知道,当今天子身体之好,御得数女、打得马球,虽信道并不迷,从不碰那些虚玄的丸药,寿数只怕要让那些有心人失望了。
同样,他自己也到了寿数,根本不需要考虑下一代的问题,这份忠诚,只会牢牢在一人身上,旁人尽皆是敌,没有什么区别。
带着这股执念,他转身打算进府去,今天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需要提醒一声,该回宫了。
突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高公,高公。”
高力士回头看着来人,他已经不矮了,对方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再加上一身精良的甲胄,有如一尊门神。
“大将军,出了何事?”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叉手向他行了一礼,急急地说道:“不好了,吐蕃人的使团,冲撞了太子鸾驾。”
“走,随我见驾。”
高力士心忖这事还真是不小,顾不得打扰天子的清静,赶紧带着他进了内堂,李隆基沉着脸听完他的讲述,神色一下子冷峻起来。
“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
“说是代他们王子为大兄奉祭。”陈玄礼的语气硬梆梆地,就像石子被砸进泥地里。
李隆基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吐蕃人的使团隔三岔五就会上长安城来,最近这些年犹甚,要求无非就是那几样,重订盟约什么的,自己不行了,就想用文字保住疆土,等到危机过去了,又当成废纸撕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于那位名义上的义妹,他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后者自幼就被伯父中宗皇帝养在宫中,小小年纪奉诏出嫁,后来自已的父亲登了位,同样认为了义女,因为那时候正处于混乱期,朝廷需要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包括自己初掌朝政时,也是如此。
可谁都知道,那只是政治上的暂时妥协,吐蕃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侵袭,只有在失利时,才会以公主的名义请求朝廷休战,越到后头,言辞上越是谦卑,终于在十三年前,公主死在了居所,大唐的国力又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双方便撕掉了最后那一层面纱,呈不死不休之势。
这便撑不住了么?李隆基冷笑一声,问道:“太子是如何做的?”
高力士有些紧张看着陈玄礼,这个问题不好答,虽然现在太子的位置看着很牢固,可天子的心意,又岂是旁人能猜透的,万一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哪怕只是逆反心理,都足以致命。
“据前来报信的羽林军使所言,太子一面命人传信,一面让吐蕃使者诣礼部、鸿胪寺,只是今日各部主官均奉旨出了城,只怕他们会无功而返。”
陈玄礼老老实实答道,李隆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杨国忠还没出城么?”
高力士似乎很适应他那天马行空的思维,轻声细语地答道:“昨日、前日都在宅中大摆筵席,说是送别,今日只怕还有一场。”
“你呢?没接到帖子么。”
“老奴正说要这事呢,服侍大家进过晚膳,容老奴去露一面,可好?”
李隆基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你都应了,还问我做甚。”
“就一个时辰。”高力士涎着脸,凑近了说道。
“什么宴,要吃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高力士苦着拉下脸:“禁夜不能驰马,老奴脚程再快,一个来回也得费些功夫,总不好真就露一面吧。”
“行了,别装了,给你两个时辰,用不着赶得太急。”
李隆基做了一个拂袖的动作,像是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高力士如蒙大赦,很是配合地松了一口气:“老奴就知道陛下宽容,因此才先应了杨大夫,也是怕他再来宫里叨扰咱们。”
“不就是哭嘛,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蠢物的话,也亏得他气性好,一哭就是一个多时辰,都不带歇的,你说说看,一个人哪来的这么多眼泪?”李隆基是真不懂。
“不过是些小伎俩,大家要想看,老奴也能哭上这么久,就是事后眼睛辣得疼。”
李隆基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禁摇摇头:“他不走,李哥奴这病也不见好,朝廷上下多少事呢,没一个省心的。”
这话高力士就没法答了,同陈玄礼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后者一直在等着皇帝的答复,谁知道两个人却像聊家常一般,他万般无奈,却又没有法子。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都被你夸成宽容了,想不理也不成,罢了,原本还想着,试试他的性子,你呀,就是心太软。”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一番韬晦下来,连个正经主意都不敢拿,这样的性子,叫朕以后如何把这江山交与他?”
“太子仁孝,又未曾参与军机,不好说话也是有的。”高力士这下才算真得松了一口气。
皇帝希望儿子类已,做出一个储君应有的担当,可十五年的太子生涯,早就让李亨磨得没了脾气,哪还来的担当?
再说了,涉及两国交战这么复杂的关系,他敢担当么,高力士很清楚,这是一个僵局,只有皇帝开口才能解除的僵局。
李隆基神色凛然地做出了最后决定:“传诏,太子乃是代天送祭,冲撞太子车驾,等同谋刺,吐蕃人自副使以下皆斩,正使递送出京,不得稍有逗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护卫太子车驾的郎将罢职,降为军卒,这件事你们都不要去了,右羽林不是高仙芝在带着么,让他去,边将出身的有杀气,他在,就断断不会有这种事情。”
这是连着禁军都稍带着打了,高力士唯唯应下,赶紧出去叫人,以免再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盛唐余烬 第一百零六章 女冠
玉真观地处辅兴坊西南隅,与金仙观遥遥相对,是长安城中一处极为特殊的去处。
说特殊是因为它是一处道观,而且还是一座女观。
李唐自栩传自李耳,真假估且不论,历朝历代对于道家还是很推崇的,犹其是本朝,从李隆基这个天子,到他的兄弟姊妹,再到民间百姓,纷纷以弘扬道法为时尚。
这两处道观,就是他的两个胞妹,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入道之所,自然是极尽奢华,比起一般的王府也不差,当初建造时,曾经引起了朝野的议论。
玉真公主入道之后,受赐道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师”,又于天宝年间加了“持盈”的尊号,故而一般被称为“持盈上师”。
玉真观不仅是个清修之所,还是一个热闹的去处,经常会有一些有才名之士受邀入内,以诗词相唱和,这样自然就不会少了酒宴,哪怕全都是素席,也是精致无比。
李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对这位名义上的姑婆,与城里其他的人一样,都是耳闻其事,不过到如今,对方已经年逾六十了,自然不会再有多少花边消息。
事实上,就连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另一位主人公,有着诗佛之称的王十三郎,也已经离京而去。
王维,一个不朽的名字,远远超过了帝王、将相、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随他前来的除了太子府的护卫,还有宫里的几个内侍,天子御赐的那柄玉如意就放在一个托盘里,被一个内侍捧在手中,一行人来到观前的台阶下,其中一个内侍向他请示之后,上前去敲门。
没想到,开门的女冠告诉他们,持盈上师也就是玉真公主,早在一年前就外出游历去了,至于多久回来,没有人知道。
消息传回来,李俶看着那柄造型精致的玉如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公主虽然已经上疏自请去除了封号和食邑,可依然还是天子的胞妹和臣子,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不可能不通禀,那么问题来了,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送样东西,表达天子的友悌之情?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直接放下东西,让观里的人代为转交自然是个稳妥的法子,李俶下了马,亲手端过那个托盘,那是他的亲姑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宫人报到天子耳中,礼数多不怕,就怕不敬。
“在下不敢叨扰上师清修,只是天子亲口赐下的事物,不可轻忽,烦请观中有德之士,恭奉上师座下。”
“既如此,请施主稍待,贫道去延请上师弟子,前来领旨。”
很快,三重朱漆大门就被打开了,他将护卫留下,只带了几个宫人入内,就在供奉三清的主殿外站定,等着接引女冠所说的那位弟子。
站在高逾六阶的殿前,李俶这才发现,这里的高度,比起自家太子府还要高,放眼整个长安城,也许只比几处皇宫主殿矮吧,观内设施也是应有尽有,山水奇石、亭台廊桥、花团锦簇,观之美不胜收,难怪当年营造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这哪是什么修道之所,分明是高门后院。
“方外之人,有劳天使久候,恕罪。”
正感概间,一个极为悦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李俶回头一看,眼神立刻像凝固了一般,手上的托盘一抖,差点没落到地上。
走过来的是一个年青女冠,身着一袭青色道袍,手持一柄八宝拂尘,脚下穿着很普通的布鞋,高挑的身材隐在宽大的衣袍下,依然挡不住玲珑的曲线,这倒也罢了,以李俶的见识还不至于为一个女子动容,哪怕是个绝色。
在一头瀑布般的青丝下,是一张见之难忘的娇魇,有着说不出的味道,那是一种迵异于汉家女子的模样,肤白胜雪自不必说,凝脂般的小瑶鼻又直又挺,使得整个面部曲线极具立体感,更奇特的是,细长入梢的黛眉下,竟然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长安城中异族女子不算少,金发碧眼的胡姬也是寻常,可这里是什么地方?专供皇室和贵族女子修道的道观,里面光是本朝有封号的公主,就有四个之多,岂是寻常女子能进出之所?更何况还是天子胞妹的弟子。
“这位便是上师座下亲传弟子,施主的来意,请对她直言无妨。”那个接引的女冠打破了这种沉静。
李俶突然想起宫中的一个传闻,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看到了真容,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定定神,低下头神色恭敬地说道。
“侄儿见过小姑。”
“既入道,便再无尘缘,施主有什么旨意,便请宣读吧。”
“是。”李俶也不勉强,将托盘平举向前,仍是不敢抬头:“至尊口谕,着广平王俶,亲赐此物于持盈上师。”
“弟子代上师领受至尊之赐,天子万安。”
女冠将拂尘交与一旁的弟子,上前双手接住,没想到那盘子竟然丝毫不动,她不得不稍稍用力,如此这般两三次,对方才放了手。
“既已宣完,施主便请回吧。“她的脸上不由得有些愠色,也不等对方答话,便转身而去。
当李俶抬起头来时,只余了一个隐在众人当中的背影,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居然会在这里失了态,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女,可皇女就是皇女,她的父亲可是天子。
对于一个成年男子看到自己的反应,虫娘已经见怪不怪,那位自称侄儿的男子,比自己这个小姑还要大上许多,有些惊异是很正常的,要说什么非份之想?
她看着水里那张迵异于姐妹们的脸,自嘲地笑了笑,难怪父亲讨厌,连见都不想见,自己每次看到,也恨不能跳下去一了百了。
李唐有多少胡人血统,后世争议很大,但像这样一个完全就是异族女子模样的公主,只会成为上流人士口中的笑柄,也许一辈子就在这里了此残生?
虫娘拿着那柄玉如意,一时有些痴了。
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如意的?




盛唐余烬 第一百零七章 奇人
“如意?”
“是的,只有一柄如意,至尊特意命高郡公寻出来,再让小王送至玉真观。”
回到府中,李俶连衣冠都没有换,就径直去了父亲的居处,没想到,人竟然还没有回来,他只能先在书房等着,顺便将一个当值的东宫属官叫来参详参详。
“先生以为,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么?”
“天子睿智,绝不会做无意之举,某倒是觉得,这里头别有曲径,怕是未必如大王所想。”
哪怕对方是个年轻男子,他依然口称先生而不名,而对方也是坦然应下,毫不拘泥。
因为此人就是七岁时便以才思敏捷著称于世、号为“神童”的李泌。
七岁的神童,在拥有五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唐来说,算不得什么奇事,了不得就是识书知礼、出口成颂罢了,可如果他能与当朝宰相氐足而谈,还能得到一句衷心的夸赞,便当得起“奇人”这一称号了。
李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天宝十一载,他还没有后世那般知名,只不过是个侍读的待诏,为太子及诸王子孙讲解《老子》,并以此充任东宫属官,原是当个文学之士,哪知心中竟然有沟壑,远非一个侍讲之才。
太子倒还罢了,做为太子长子的李俶,顿时如获至宝,常常倚为心腹,而后者也不遗余力,便如今日这般。
“还请先生直言。”李俶目光灼灼,丝毫没有掩饰心里的欲望。
“让某揣测一下,大王是否以为,这其中有如愿之意?”李泌袖手垂坐,好整以暇地问道。
“难道不是?”
“估且算是,那大王入宝山而空手回,又做何解?”
这正是李俶心中的疑惑所在,天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家胞妹离京,却让自己巴巴地跑上一趟,是警告还是讽刺?抑或是兼而有之。
见他思索良久,李泌摇摇头,揭开谜底:“没有那么复杂,陛下若是真有什么想法,就不会如此使动你了。”
“大王今日应对极佳,以家礼见天子,首先就打消了朝政一局,又兼之避开众人去吊唁,这份诚心看在天子的眼里,可能是故意,可看在一个祖父的眼里,就成了至孝,故此,纵然有些试探之语,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的父亲不可能命你这样做。”
“大王,你是皇长孙,太子须得谨慎,是为了防止朝敌,你却不必,就算莽撞了些,那也是为了一个‘孝’字,有了这个字,做得再出格些,了不得就是今日这般,空跑上一趟。”
李泌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这个道理的确不复杂,只是身在局中,看得不清楚而已,有些事情,李俶只是凭着本能在做,前因后果,哪有对方看得这般清楚。
见他一付终于轻松下来的神情,李泌便知道他听明白了,这位皇孙虽然天资不算上佳,可至少听得进意见,有些礼贤下士的作风,就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了。
李泌又开口说道:“当今天子,才识决断、睿智天成,乃是万中无一之选,李相国自以为得计,能蒙蔽视听,那不过是陛下看到天下大治,不欲多生事端罢了,如今他已及风烛残年,还想保着家族不坠,以灭国之功为傍,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李俶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含着对于天子隐隐的批评,不过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特别是在这太子府中。
“再来说回天子今日的本意,大王所想没错,这里头确有遂心之意。”
李俶听得一惊,不知不觉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些:“先生是说......”
李泌点点头:“李相国这一回,只怕不是传闻,也非是以退为进,而是真的病了。”
见他心存疑惑,解释道:“要判断这一点不难,只看太医局为首的几位掌事出入李府的次数就可以得窥一二。”
李俶明白了,李林甫是真病还是假病,瞒谁也不可能瞒过天子,如果是真的,那么以他的身份,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救治,派出宫中最好的太医就是应有之义,如果只是装装样子,就不可能让这样的名家圣手长期留在李府,因为他们的主要职责,还是负责宫里的人。
万一天子有恙呢?
没等他松一口气,李泌的话语又响了起来:“虽然如此,但太子的形势,依然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便是第二层意思。”
“先生是说那杨......”
“杨某人呆在京师恋栈不去,也是知晓了这番变故。”
李泌的话让他沉默下来,李林甫一旦故去,接替他的很有可能就是杨国忠,这在朝野简直就是个公开的秘密,就连本人也毫不讳言,坊间曾经有这么一个笑话,有位炽手可热的族妹在宫中,天下又是承平日久,就是放条狗在相位上,也能做得好。
可这位不学无术的国舅,同样与太子不对付,为了自己的权势,只怕比之前的李林甫还要疯狂,相当于走了一头猛虎,又来一条饿狼,他哪里还轻松得起来?
“修身养性、顺其自然。”李泌的声音就像从天边传来,总能让他在混沌中感到一丝清明。
“此乃天子的第三层意思。”
原来如此,李俶懂了,这里头还有一番保全之意,前提就是不要轻举妄动。
没等他起身致谢,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太子鸾驾,竟然在奉祭回城的途中,被一伙自称是吐蕃人的使团给冲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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