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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余烬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哥来打酱油
事情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得而知,天子有什么其他的考虑也不为外人道,此时,一身常服连冠都未戴的李隆基,斜靠在胡床之上,正一脸惬意地欣赏着庭中动人的舞姿,一只手随着乐曲的节拍,轻轻地打在床帮上。
舞者乃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云鬓嵯峨、花钿罗衫,长长的霞帔随心所动,翩然若仙,丰腴的身姿不仅不显得拖累,反而灵动有加,正如歌中所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歌者是一个清秀男子,手持一管白玉洞箫,在近百名梨园子弟的伴奏中,发出一个婉转悠长的长调,刚好令舞者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
李隆基不禁击节而赞,人也从卧姿坐直,看着舞者盈盈走来,坐到他的身边。
杨玉环本就体丰,在夏日里最是怯热,如今虽是冬日,可这楼中暖阁,早就被炭火烤得温暖如春,一番动作下来,饶是只穿了一袭单薄的舞裙,也是遍体生汗,人还未到,腻人的香味先扑鼻而至。
李隆基拿起一方锦帕,为她轻轻擦拭着额头,时年三十三岁的杨玉环,肌肤晶莹如玉,凑得如此之近,都看不到一丝皱纹,因为舞蹈的原因,脸颊上透着一层红晕,朱唇微张,呵气如兰,胸前的丰峦随着轻轻的气喘上下起伏,如水的眸子里闪着波光,让他的动作更是小心无比,似乎生怕一用力就会损伤了这天工般的巧物。
“三郎。”杨玉环咬着嘴唇,似怨似嗔地眼神令他心中一动,却没有拥美入怀,而是柔声说道。
“玉环先去用汤浴,我一会儿就到。”
杨玉环带着不解的神情走入后堂,她明明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欲望,是什么样的变故,竟然能忍得住?
“你们都退下吧。”
一直侍立旁的高力士摆摆手,庭下的一众梨园子弟俱都收拾好器具,轻手轻脚地退出楼外,只余了几个宫人远远地站在墙角,以备不时之需。
“高力士。”等到人都走光了,李隆基低低地叫了一声。
“老奴在呢。”
“上回那种......事物,可还有?”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不瞒大家,老奴一早就备下了,只是......”高力士面带难色地答道。
“只是什么?”
“只是那牛鼻子老道再三叮嘱老奴,此物不可过食,有损大家仙体。”
李隆基面色一沉,缓缓地说道:“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尽兴,纵然做了神仙,又有何用?”
高力士不敢再多说什么,从袖笼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高力士用手指尖沾了些粉末,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
“你这老东西,又没有那活儿,吃下去了,如何能泄火?”李隆基当然明白,对方是在试毒,不禁笑骂了一句。
高力士苦着脸说道:“憋着呗。”
李隆基先是一怔,接着便放声大笑,直笑得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了数声,高力士赶紧上前为他轻轻地拍着后背。
“唉,倒底是老了,若是她能早生三十年,该有多好?”
“大家说哪里话,牛鼻子老道算过,你与娘子还有五十年人间姻缘呢,待双双升了天际,便是一万年的神仙眷侣,只是老奴无福,怕是看不到了。”
李隆基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不是个信道之人,所求的也并非什么长生之药,可人体就是人体,纵然坐到了至尊之位,也难敌生老病死,活到这个份上,如果说还有什么所求,也就是高力士嘴里的那句。
神仙眷侣罢了。
“大家过去吧,娘子还在等着呢。”高力士想要扶他一把,却被李隆基推开了。
“朕还没有老到站不起身,走不动路呢。”
李隆基一挺身便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其实很好,只是在男女之事上略有些力不从心,倒底是六十八岁的人了,精力哪里还能如年青一般,不得不借助一些外力辅助。
一想到那个动人的躯体,他的心中就如同烈火烹油,恨不能拔脚就走,偏偏还要做出一付淡定的模样,走了几步,突然发现,片刻不曾离身的高力士并没有跟上来,在前面引路,而是停在了原地,他不禁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高力士的视线一直门口打着转,闻言向他恭身答道:“老奴的人回来了。”
李隆基缓缓地转地身,一言不发地望着他,高力士明白了,赶紧一招手,在门外探头探脑一个小宦官,低着头迈着碎步走到他们的面前,拜伏于地。
“奴婢参见至尊,天子万安。”
“说吧。”高力士不待他给自己见礼,沉声说道。
“回禀至尊,李相国,怕是不成了。”
听到小宦官的话,李隆基只觉得胸口一闷,似乎被什么事物给撞了一下,眼明手快的高力士早有准备,赶紧扶住。
“李相的病,早就人力难返,大家不可如此,不如稍稍歇息,再做计较。”
“不,摆驾,去哥奴府上,朕与他,要有始有终。”
李隆基毫不犹豫地说道。





盛唐余烬 第三十六章 回光
平康坊,是城中最为热闹的去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句名言,虽然出自晚唐词人韦庄之口,放在这里,再也恰当不过。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满城欢庆的当下,这里反而静悄悄地,再也没有那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景象,就连往来的行人,都不自觉得放低了脚步,似乎生怕惊动了什么。
李宅的内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室内黑压压地全是人影,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响动,床榻上躺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清瘦的脸颊几近见骨,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只有口鼻间还有一缕气息。
大唐有史以来为相最久的权臣之一李林甫,终于熬到了油尽灯枯,却还撑着一口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屋子里,跪着他的妻妾、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在京的女儿女婿,外孙等等,足有上百人之多,就连刚从吐蕃万里之遥返来的张博济也不例外。
所有人的面上都是凄惶不已,权倾朝野二十年,做威做福二十年,风光了二十年,如今,参天大楼就要倒下,而他们,又怎么去避过,那么多年以来,结下的仇怨?
“咳咳。”
打破这份静谧的是一声低咳,一旁的殿中省尚药局奉御赶紧上前查看,先是把了把脉,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病者的面容,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手朝后一伸。
“针来。”
随侍的一名药童立刻从医箱中拿出一个针袋,将磨得细细尖尖的银针递了过去。
“将老相国扶起来。”
被他叫到的是跪在最前头的李府长子李岫和长婿张博济,二人赶紧上前分别扶住李林甫的双肩,将他的上半身缓缓抬起,露出后背。
奉御拿手在背上按了按,便动作飞快地下针,一手刺下,一手又从药童那里接过,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一连三十六针将将刺完,只听“呼”地一声,病者竟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口浊气。
“父亲!”
“岳丈!”
“阿耶!”
各种各样的称呼响了起来,李林甫睁开眼定定神,左右看了看。
“你二人留下,余者,都出去吧。”
屋中的众人不敢违逆,只能起身退出去,奉御正待要走,被他叫住了。
“老夫还有多久?”
“下官无能,只能抢出半个时辰。”奉御老老实实地答道。
李林甫面上却无半点沮丧,反而宽慰他:“令尊神术,你也是家学渊源,侍候老夫这么久,辛苦了,一会儿还有大礼奉上,万勿推辞。”
“相国放心,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奉御会意地答道,带着两个药童出门而去。
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三人,李林甫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感受了一下体内涌动的气息,突然一把掀起被子,坐到了榻边,惊得李岫二人连呼不可。
“左右不到一个时辰了,有什么打紧的。”
李林甫拍拍长子的肩膀:“去,把为父那套朝服拿来。”
李岫一怔,随即赶紧起身去到屋中,将早就准备妥当,打算与他一同下棺的朝服端了进来。
李林甫轻轻抚过象征着正一品地位的紫色袍服,无声地探了口气:“帮为父穿戴起来。”
两人一人扶着他的身体,一人将内衬、底袴、外袍、冠带一一为他系上,转眼之间,一个病体怏怏、随时不久于人世的残躯,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权相。
“大郎,博济,时间不多,老夫就长话短说,吾去之后,这府中的人事,就要交托到你们的肩上,只记得一条,归丧之后,切切不可留在京师,杨钊市井小儿,睚眦必报,决不会容我李家。”
“父亲!”
“老大人!”
听到他述说后事,二人都是一撩袍角跪伏于地,眼泪纵横。
张博济是惊诧不已地说道:“此番战事,我军已竟全功,吐蕃人丢城弃地,赞普主动请罪,连那南诏之地都不战而降,云南王亲身入觐,比咱们战前所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天子欣喜若狂,当着小婿的面,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是有朝以来绝无仅有的,岳丈何出此言。”
面对他们的疑惑,李林甫摇摇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若是知晓连天宝十一载都过不去,老夫何苦还要大费周章,早些与那厮和解,许他一些好处便是,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这一番灭国大功,非但不能保全家族,还会招来小人之忌,”
这么一番解释,两人再是蠢也明白过来了,老者不久于人事,再大的功勋也会随之烟消云散,追赠肯定会有,而且不会小,可那有什么用?反而因为挡了别人的路,招人更大的忌恨,站在杨国忠的立场上,你把事情都做完了,他拿什么去站住脚?这不是适得其反,又是什么。
“那阖家数百口如何才能幸免于难?”
两人转过神,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李林甫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精于谋算,结果生下来二十多个儿子,没有一个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否则又怎么轮得到杨钊那个小儿上位,一堆女婿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个张博济已经算不错了,可还是差强人意。
“这便是老夫要奉御抢出半个时辰的原因,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天意?”
两人愣了一会儿,看着老者身上整齐的冠带袍服,突然间灵光一现。
“父亲是说,天子将会驾临府中?”
“来不来,老夫也没有把握,还是那句话,看天意吧。”
李林甫虽然这么说,可眉宇间却有着一种强烈的自信,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一共不过半个时辰,就算天子真得有意,来得晚一些,只怕也是于事无补,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屋中的铜罄被滴落的水珠敲出一声声的脆响,在二人听来,有如地府的催命阎罗,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他们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下沉,就在这时,突然听得老人轻声说了一句。
“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听得屋外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府中管事的声音又尖又利。
“大郎,圣驾到了,赶紧前去迎驾!”




盛唐余烬 第三十七章 返照
这一次的驾幸不同以往,首先到达的龙武军军士,径直涌入平康坊内,将通往李府的道路团团把住,就连府邸的四周也不例外,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亲临巡视,以确保无虞。
而坊外一直到兴庆宫的这一段,则由左羽林的将士护持,天子的全付仪仗,以飞龙禁军为先导,依次出宫,在街道两旁百姓的注视下,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了李府的大门外。
漆成朱色的双排五重大门早已洞开,李府的人站满一地,被高力士扶下车辇的李隆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穿戴整齐、样貌清瞿的熟悉身影,不由得一愣,这哪里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尚书左仆射兼右相臣李林甫率阖府人等参见陛下。”
李林甫没有让人扶着,而是坚持自己做完了整套动作,随着他的拜倒,李隆基的面前尽是黑压压的人头,他没有马上出声,而是目视一旁的那名奉御,后者微微一颌首,证实了他的猜想。
“高力士。”
“老奴在。”
“去将老相国扶起来,陪朕走走。”等到高力士上前将人扶住,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这里并非李府的正宅,而是一所别院,因着离兴庆宫非常近,李林甫一年当中,倒有七、八个月都会歇在此处,在两人君臣相得之时,李隆基也曾数次造访,可说是很熟悉了。
此刻,府里已经布满了军士,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被高力士扶着的李林甫,步履缓慢地走在离他半步的距离上,李隆基背着手,沿着平整的花石甬道,一路走到了后园的花厅上,才突然开口。
“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李林甫接口说道:“陛下御极四十年,老臣能得其半,已是叨天之幸,行终之际,得慕天颜,更复何言。”
“不要这样说,朕还指望着太子接了位,你我一同悠游林下,怡养天年呢。”
李林甫心里一惊,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究竟是个什么用意?他一边思忖着,一边说道。
“陛下春秋正盛,老臣没那个福份了,如今天下大定,圣天子垂拱而治,太子监国,群臣辅弼,如此定能绵泽万民,何须言退?”
“辛劳了四十年,倦了。”
他能连任相国这么多年,最大的倚仗就是揣摩圣意,此时,李隆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李林甫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想轻闲不假,并又不想放权。
太上皇在整个大唐历上并不罕见,有被迫为之的,比如贞观朝的开国皇帝李渊,也有主动为之的,比如先帝李旦,李隆基是想趁着这个时机,在史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盛世这个基业,永久地挂在自己的身上。
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都有儿子来背锅,这样的盘算,没有宰相的参与是不可能的,想通了这一层,李林甫既有感激,也有惧意,因为一旦太子登基,成为了太上皇的当今天子,还能保全已家么?
“哥奴,此次平定西蕃,你运筹帷幄,功不可没,朕已经许出一个王位,如今看来,怕是要再加一个,你的长男,袭个郡公吧。”
“老臣与男岫,谢过陛下隆恩。”
李林甫一揖倒底,高力士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生怕这一动,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好在对方没用他扶便站起了身,李隆基诧异地看了一眼:“还在担心太子?”
“太子仁孝,满朝尽知,老臣只恨不能随侍驾前,岂敢有非份之想。”
“这话言不由衷,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李林甫正色地一拱手:“老臣想讨陛下一个恩典,方敢直言。”
“说。”
“请陛下回宫之后,即下御旨,削去臣身上一应官爵,罢为庶民,子婿亦然。”
李隆基陡一听闻,还以是听错了,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又看,在君王威严的注视下,李林甫不闪不避,侃侃而谈。
“老臣死不足惜,家中还有妇孺幼子,为相二十载,得罪之处数不胜数,老臣在时尚可,一旦去了,难免还有不肖子,未能及时收敛,到那时,新君初立,正好可以立威,臣恐阖府受到牵连,故有此请,一点私心,还望陛下成全。”
李隆基听懂了,他担心的不是太子,而是杨国忠,太子再恨他,也不会在自己在世时有所动作,而杨国忠就不同了,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政治头脑,只会有仇报仇。
李林甫的这番话,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惩治他和子孙,而是在变相提醒,杨国忠与太子,也不对付!
一旦自己真得退位,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怕是不会安生,到那时,他做为太上皇,无论偏向哪一方,都会显得师出无名,这便是尴尬之处。
从皇帝到太上皇容易,可古往今来,几曾见过,退了位的太上皇,还能做回皇帝的,被他这么一提醒,李隆基原本有几分坚定的心思,又动摇起来,权力只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出它的珍贵,太平皇帝做得太久,几乎都忘了,武朝时的腥风血雨,先帝时的刀光剑影,每一步都是从临渊履薄和战战兢兢中走过来的。
“你们呀,太子就那么不堪?那你说说看,哪一个比他更有能力继承大统?”
此言一出,一旁的高力士惊得目瞪口呆,反而是本该拜倒谢罪的李林甫,毫不动容地站在那里,仿佛只听到了一件寻常的政事。
“太子仁孝,满朝尽知,这是实情,老臣并非推托之语,可一个“仁”,一个“孝”,能将这江山治理得铁桶一般,四夷宾服,万国来朝,成为诸蕃眼中的天可汗么?”
“太子之仁,过于孝和皇帝,太子之孝,不下于先帝,当年孝和皇帝承天后之选,在位不过五年,朝局混乱,民生凋零,先帝睿智,托重器于陛下,遂有如今的局面,比之贞观、永徽,更甚一筹,千秋万载,称诵于史书,流芳于百世,老臣为陛下贺,亦为后世子孙贺。”
李隆基默不作声地听在耳中,脑海里已是波澜一片。




盛唐余烬 第三十八章 奸佞
贞观之治,是大唐一统乱世之后,第一个彪炳史册的太平治世。
一代雄主李世民,最后选择的继承者,便是以仁孝著称的四子李冶,最初还好,在一帮老臣和其本人兢兢业业的治理下,国势也算得蒸蒸日上,史称“永徽之治”。
可结果呢,权力落入一个后宫女人之手,连国祚都没能保住,差点就让大唐步入隋的后尘,历三世而亡。
好在大唐立国不久,民心犹在,最终恢复了帝统,接下来的两任帝王,全都是一个德性,有仁孝之风无治国之才,他的父亲李旦是李唐皇室中少有的,对权力毫不挂怀的一个奇人,不仅直接将他任命为太子,更是于第二年就退位让贤,去做一个真正的太上皇,这才有了逾四十年的盛世。
李林甫说得一点没错,大唐是一个强者政权,扶持一个没有手腕的君王,会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他的这些子孙中,经历过权变争斗的寥寥无几,现任太子在对方的攻讦下,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如果不是自己的庇护,下场比前任太子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老臣自知,非是贤臣,治国之术不及姚、宋,辅弼之才不如二张,贤者拨乱反正,整肃朝纲,如老臣这等不贤者,只能是为陛下爪牙,趋利避害,臣的权力皆是陛下所使,虎死爪落,人亡政息,陛下再想随心所欲,可择人用之,但老臣只恐他学到了臣的形,而未见其心。”
这便是诛心之语了,李隆基知道二人不和,可没想到,都到临死之时,依然没有忘记,给对方上上眼药。
“世人谓臣为奸佞,只知逢迎君上,任用私人,可臣的这些私人,换来的是边境安宁,此次大胜过后,百姓再无流离之苦,百姓乐业,国家便会兴旺,此乃千古不易之理,朝堂无事,地方无事,就是国泰民安。”
“陛下方才问,太子如何?老臣只能说,天家骨肉数百人之多,有如陛下这般天资聪颖,不世出之英才者,万中无一,这并非皇家育人之过,而是太平日久,失却了斗胜之心尔。”
老家伙拍马逢迎的本事,才是万中无一之选啊,李隆基不得不佩服,如此尖锐又敏感的问题,也只有他才能答得面面俱到,还顺带着称颂了一下自己。
李林甫的意思很明显,太子的确没什么本事,可余下的那些,只怕还不如太子,这个心思与他自己所想的简直一模一样,难怪对方能屹立二十年而不倒,光是这份揣摩功夫,已经出神入化了。
更重要的一点,年少时思动,老时思静,他不想再折腾了,李林甫就是明白这种心思,才会直言相告。
“杨国忠不可用?”
“娘子族亲,对陛下必然忠心耿耿,不用他还能用谁?”
李林甫直白地答道,李隆基料定他必有下文,不由得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听一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转折。
“他骤登相位,必定想有一番作为,陈希烈唯唯不可制,放眼朝野,老臣有一人可荐于陛下。”
“谁?”
“东平郡王。”
李隆基拈着颌下清须,在他开口之时,就猜到了大概,当李林甫嘴里说出来时,他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论到玩弄权术,的确无人能出其右,杨国忠空有一腔热血,手腕上却差得太远了。
是得要给他套上一付笼头,免得到时候不好收拾,没能讨得娘子的欢心,反倒适得其反。
尽管历史已经偏离了轨迹,李林甫还是死在了天宝十一载的十一月,不过,天子亲临、太子奉祭、百官送终、追赠郡王、荫及子孙、辍朝三日,可谓是倍极哀荣了。
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他没能等到献俘的兵马回京,而被所有人认为是继承者的杨国忠,却恰恰看到了这一幕。
他是从蜀中赶回的,与史书上不同的是,由于胜利来得太过彻底,他没能在中途接到诏书返回,而是足足在剑南节度府呆了一个月,正待厉兵秣马进军南诏之时,却突然间接到对方已经举全国而降的消息。
这倒也就罢了,关键是,南诏并没有向他这个近在咫尺的剑南节度使送上降书,而是千里迢迢地跑到了吐蕃腹地,去投靠了远在河陇的哥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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