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贪看飞花
“没想到意哥儿还记得那事。”王元茂还想推辞一番,却见章承化已经一声不吭地坐在了郭信旁边,于是也赶忙抽出椅子坐上:“不好叫意哥儿破费,意思意思就行。”
倒不是王元茂客套虚假,而是他比章石头更清楚眼前年轻郎君如今是何等重要的人物。随着朝廷初创,官家分设百官,尤其以杨邠、郭威、苏逢吉、苏禹珪四人最为显耀,眼下朝廷军事多由杨、郭二人处置,而百司庶务则大多由二苏裁决。
这样一来,王元茂哪里还不清楚,眼前的上峰作为枢密院二号人物郭威之子,实际上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朝中最核心的权力圈子,恐怕不用多久就要赶上自己从兄王进升任都指挥使……甚至调去更为要紧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眼下禁军建制才刚刚建成,上面可还有不少位置都空缺着。
郭信看出王元茂的忐忑,随意笑道:“官家赏赐不菲,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酒楼的伙计很快就送上一盘又一盘菜肴,多是炒兔、炒肺、煎鹌子之类的荤菜,倒不是郭信挑食,实在是因为他先前在路上吃够了野菜米粥,嘴里早已淡出个鸟来。
王元茂和章承化二人也不再拘束,毕竟早已不是第一次和郭信吃一锅饭,在军中时郭信便向来是与普通将士同吃同睡的。
三人一边吃食,渐渐敞开了话题。
三人间能聊的自然离不开军事,王元茂很快就说起奉**整编的事:“咱本来定的是下月赶在护圣军后头挑选兵员,充实本部。结果现在又突然说要改到后日,可眼下军里头名册帐籍还是一片混乱,咱还没理出个头绪,这就又要添上一批生卒,真不知道是上面是啥意思。”
章承化冷哼一声:“总不能让咱奉国事事都跟在那护圣后头,不然迟早让那帮腌臜的货骑在咱头上屙屎撒尿。”
郭信嘴角一抽,默不动声地将筷子搁下道:“护圣军是马军,比咱步军先一步挑人倒不奇怪……至于突然变更日子的缘故,听闻魏州那边战事不顺,想来官家这是急着要搭建禁军班子,好震住那些盯着魏州战事的藩帅。”
二人细想了一番,也都点头赞同,王元茂抱拳道:“还是意哥儿看得明晓。”
郭信微微一笑并不否认,心想:自己常和郭威郭
第四十九章 作为
昝居润例如往日地处理过一日的文牍,终于得以有了片刻时间的休息。
此时离下值还有些时间,昝居润便放下了笔,独坐在案前,舒缓一番僵硬的脖子,望着属内还在奋笔疾书的同僚们,心思也渐渐沉淀下来。
随着汉家入主中原,原先的河东北平王成了新的官家,如昝居润一般从河东随来的大小文武,自然也都跟着一并水涨船高,填进了开封府大小衙门的空缺之中。昝居润也不例外,他由原先太原府兵房的普通书办,眼下升作了枢密院兵籍房副承旨。
不过虽然升了官,昝居润的日子却并未变得轻松——眼前案上堆积如山一般的文牍便是明证。虽然这也实属正常,先朝降军将近十万,又正逢官家扩增禁军,免不了眼下的差事繁忙。
但衙中差事虽然繁忙,却并不意味着兵籍房是什么要切的职位。昝居润所做的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寻常文书杂事罢了……他并非是怕事务缠身,而是觉得这类并档归籍的文事,只要是能识字的人就能干,就算自己干的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这不禁让昝居润有种抑抑不得志之感。
而除去劳形的案牍之事外,还有一事也令昝居润有些郁闷。他在太原府时就在兵房任职,眼下到了开封府,也依旧食俸在枢密院兵籍曹内,只是空换个壳子罢了。
但不同在于,原先在太原府的兵房时,他归军内蕃汉都孔目官——也就是如今的枢密副使郭威辖管,可如今老上司郭威在枢密院却只能算二号人物,真正掌事的是枢密使杨邠。
杨邠不如文武两边都相处不错的郭威,十分轻视鄙薄文人,前阵子还因在上朝时对官家直言‘文章礼乐,并是虚事,何足介哉’,引得宰执苏逢吉当堂怒驳。
枢密院与宰相间的矛盾还牵扯不到位卑人轻的昝居润,让他介怀的是杨邠对像自己这般不动干戈的文官态度。
昝居润虽然已不再年轻,但志气还未完全被繁碌的公事所磨灭,心中还有他的一番抱负,想要有所作为。可如今顶头上司都是如此,自己还能有升迁之望
正当昝居润在心中默默感慨仕途的渺茫,准备将精神重新投入到文山卷海中时,从门外突然进来一位随员,对昝居润道:“昝承旨,有位郎君在外间等候,言说是奉**指挥使。”
昝居润一时没想出来自己认识奉**的哪位指挥使,揉揉额头道:“来者没报名姓”
随员回道:“那人只说了姓郭,还说是昝承旨见过的。”
听闻姓郭,屋内其他几位僚属此时都敏感的抬头看了过来。
昝居润也当即回想起来,郭枢密家的二郎郭信,前阵子不是刚在代州立功升了指挥使只是二人从未有过交情,顶多就是在登籍时见过一面……那位郭二郎还记得自己
昝居润起身轻咳一声,僚属们便都埋下头继续用笔。
一边向外走去,昝居润一边不禁揣测:郭家二郎找自己能为何事就算郭枢密想要托人给自己传话办事,也大可不必让目标明显的郭二郎亲自来一趟。
很快昝居润就在见客的偏房里见到了郭信。
此时见到郭信,昝居润便回忆起那日郭信登籍时的一些印象。或许是已经经历过战阵的缘故,昝居润感觉郭信看上去比当初来找自己登籍时的样子似乎更加英武了。而郭信顾盼之间的眉眼,又是在这个年纪间少见的淡然神色。
见到昝居润出来,郭信先起身抱了一拳:“贸然前来,还望没打扰昝先生公事。”
昝居润忙回了一礼:“郭将军不必客气。”
昝居润可不敢在上司家的郎君面前托大,何况郭信也本就不是简单人物,此时军中一个稍有分量的指挥使,对同等品级的文官吆五喝六也丝毫不奇怪。
郭信笑道:“刚才我才与人打听过,昝先生如今是兵房主官,虽然迟了些,但我还是先恭喜昝先生了。”
“哪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散官罢了。”
昝居润的笑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又连忙招呼郭信坐下:“郭将军前番不也升了指挥使想必在军中比我这处要自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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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是虚言
天刚蒙蒙亮,郭信就从睡梦中清醒了。
他睁开眼时,玉娘正依偎在他的怀里,两条藕白的小臂缩在柔软前,脑袋枕着他的臂窝,温热的气息正随着小娘的呼吸轻轻吹过郭信的脖颈。
郭信尽量用轻微的动作将手臂抽出来,起身却发现整条左手都彻底麻了。他只好先用一只手将被子掖住那番春色,再起身收拾出门。
郭信这么早起床没有别的事,是要去军中点卯。
这几天奉**的军营中已经来了一批新的士卒。说是新人,其实大多也都是从前朝的禁军打散分下来的,其中有些老卒的年纪估计都和郭威一般大了。
军中的战斗力取决于很多方面,兵员本身的素质自然也是其中重要的部分。好在郭信没白找昝居润,填充进奉国左厢的果然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军汉。
军中的整编持续了三日才结束,奉**左厢很快就由原先的一军两千余人,一下扩展到下辖四军的近万人。郭信在领了指挥使将近五个月后,也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指挥部下。
……
郭信进入奉国左厢的议事堂时,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站了很多人。其中除过郭信以前认识的军将外,还多了许多生面孔——是左厢新组建的其他三军的都指挥使与指挥使们。
奉国左厢经过整编后人数扩大了四倍,各级军将的需求也随之猛增。除去军中旧有一些资历老些的军将得到升迁外,原先属于晋朝的禁军军将也得以留用——以免兵将不识导致战力跌的太多。但大体骨架上,重要的位置依旧被河东出身的新朝嫡系将领所把持着。
看到郭信进来,一些不认识他的将领微微露出疑惑的神色,但身边很快就有人悄悄做过解释,疑惑也随之变为交杂着羡慕与蔑视的复杂目光。
郭信早已习惯了不熟悉的人这样看他,刚满二十岁的指挥使,在军中毕竟还不太常见。
他挨着王进站下,王进眼下不仅是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前阵子还蒙升奉国左厢都虞侯,俨然成为了左厢仅次于厢都指挥使解晖的二号人物。
“王都使近来气色不错。”郭信随意地跟王进搭话,说完却有些后悔,只见王进的脸上还残留着懵懂,显然是还没完全睡醒。
王进回过头来,眨了眨眼,似乎认清是郭信,这才微微抬手当做见礼:“郭郎来了。”
两人刚寒暄两句,解晖便从堂后绕了出来。解晖每次都在最后入场,郭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诸位久等!今日是咱左厢的大伙首次碰面,不过回头下去有机会叫各位互相认识,这会儿我就说一件事。奉枢密院之名,左厢各军已整编完毕,大伙点卯后便各自回去提点行伍,整顿人马……”
任谁都能看出解晖的春风得意,毕竟身为禁军主力之一的一军统帅,军中地位已是远远高于从前。
解晖说完一番话,军将们很快各自散去。
郭信也回到了自己指挥。他依旧隶属于王进的第一军下,指挥这一级编制简单,没多少官。章承化依旧是他的贰官副指挥使,此外由郭朴领着一都人作他的亲兵,其余四都也都已经满额,王元茂此时正带着其他三个新上任的都头过来向他见礼。
郭信没下马,骑在马上看着刚刚列队的部下们。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军汉们摆开阵列已经初具了一些气势。郭信还是头一次在马上审阅他的部下,感觉别有一番叫他舒服的滋味。
里面的士卒很多他都面熟,毕竟他在军中已经有了几个月的相处,自认也不是那种高傲孤立的长官,很愿意
第五十一章 酝酿的暴雨
郭信从军营里出来时,太阳刚刚下山,四周的光线渐渐黯淡,但还未到点灯的时辰。
郭信带着郭朴沿着汴河,向内城中的家走去。汴河两岸街上的人流依然很多,一天的喧嚣还没有完全落下帷幕。长街上的茶楼酒楼不少,偶尔也有穿着官服和戎装的人从中进出。
晚风一吹,郭信忽然想起来,后世被称作国宝的清明上河图,画的是否就是眼前这汴河的风貌
郭信很用心的回忆了一番,却怎么也记不起很多细节来。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少会回忆起后世的事情,不仅因为那些记忆已经变得十分遥远,更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生活,眼前的很多事情就足以耗尽他的精力。
他又想起今早的事。那军汉为什么刚来就敢在人群里出言不逊不过看那军汉的模样还很年轻,应该与自己的年纪相近。年轻人难免犯错,只是那军汉没有一个好爹,就免不了要自己兜下这种祸事。
说话总是要负责的,郭信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起码能在一开始就给其他军汉们留下较深的印象。
过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眼下快到月底,正是月光稀微的日子。沿街的店铺食肆渐渐张挂起一盏盏灯笼,市井的灯火映照在汴河上,河水仍在流淌,停泊的商船微微晃着,水面上的灯火也随之摇曳起伏。
郭信正想着,突然头顶的天空闪亮了一下,接着就传来隆隆的雷声。
郭信抬头望着天,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某种低沉的力量正在积蓄酝酿。
郭信默默道:“看样子今晚得下雨。”
“八月打雷,遍地是贼。”身后的郭朴跟着咕哝了一句。
……
枢密院中。
郭威刚处置完魏州方面行营的粮秣调拨,却突然接到急宣,传召他立刻到宫中去等待陛见。
这时已经不是一个寻常会受到传召的时辰,但郭威还是没有迟疑就跟着小内监向内廷走去。
枢密院与中书、门下二省的衙署就在宫城中,没一会他就来到了官家平日常待的滋德殿前。
值殿的内廷禁军看见郭威被带来,轻轻为他打开殿侧的小门,让郭威进去。
郭威进入殿中,首先感受到殿内的气氛有些闷热。殿里摆着几尊兽形的铜炉,铜炉里正燃着银碳,正是殿中闷热的来源。
此时还是八月间的日子,秋雨还未下过一场,按理说还不到寒冷的日子。但郭威却并不对殿中的异景感到奇怪,作为正受刘知远器重恩宠的重臣,他自然知道外间人所不知的许多内情。
刘知远在沙场征战多年,早已落下一身的隐疾,这个湿冷的时节是他最难忍受的日子,而那几尊兽炉也正是因此而摆放在此处。
至于兽炉能否真的起到祛除阴气的作用,郭威虽然不得而知,却能隐隐从刘知远那时而紧咬的牙关中得出一个让他心情复杂的论断:官家已经老了。
传旨的小内监将郭威引到御前,低声唱道:“枢密副使郭威宣到。”
御案前的刘知远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退下罢。”
小内监很快就退出殿内,郭威在殿中只是微微一拜:“见过陛下。”
郭威与刘知远相识已有数十年之久,知道此时没有外人,自己礼节顾的太全反会让君臣间的关系显得生疏。
刘知远的语气依旧低沉:“郭使君坐罢。”
郭威转过身,看见殿中已经设了座次,当即便知道受到传召的并不仅有自己一人。
但他又稍稍有些意外,因为在往常这个时候,刘知远只会传召枢密院的自己与杨邠,两位宰相苏逢吉、苏禹珪,以及三司使王章五人在场。
而今天的座次却有六个。
郭威迟疑了一下,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刘知远拍了拍手,靠背的屏风后就走出一个人来——原来是皇长子刘承训。
刘承训朝郭威先作了一揖:“郭枢密。”
郭威也拱手回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御案后的刘知远。
刘知远:“站着作甚,都坐。”
郭威便在右手边中间的位置坐下——右边的首位是给他的同僚,枢密正使杨邠留下的。
这时刘知远又开口了:“承训日渐年长,我意叫他多在御前参预机宜,也好早些为我分忧。”
刘承训坐在左边的首位,见郭威向自己望来,只是对他报以亲近的笑意。
郭威想到刘知远在三位儿子中尤其钟爱眼前的长子刘承训,微微一想便顺着赞赏一句:“大皇子温厚机敏,日后必成大业。”
刘知远笑了一声:“要说日后,此子还要郭枢密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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