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惊鸿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笑着问道。
她一时有些惊讶，自己应当是在最末一批的，怎么这位长老一下就越过自己前面的人，直接看向自己。
“柳红颜。”她说道，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有些怀念。自己独自在大江南北漂泊了太久，连自己的名字念得都好像有些生疏。
老者一听这名字又是一笑，这姑娘和这名字，实在有些差距。红颜祸水这东西，得是那样长得妖艳美丽的女子，而眼前的这位，光看长相，放在中清界哪一个宗门里，怕都是路人长相，甚至随便挑两个路人，说不准也比她更适合当祸水红颜。
柳红颜一看见老者这得趣的笑容，就知道他是觉得自己的容貌和名字很不相称。所谓红颜多祸水，可是她名字的缘由却不是这个，她是柳红颜，红颜枯骨的那个红颜。这么想着，她决定下回别人再问自己名字，得点明一下自己的自知之明。
“那么，红颜小女娃，我且问你，玄玄宗的玄玄二字是何解”老者目前对柳红颜的印象实在很好，他甚至已经猜度这个小女孩会不会是自己教过最好的弟子。
“当我从最远的天空去看大地，就只能看见一片玄色，玄玄二字，应该是精微、极致的意思。”柳红颜这话回答得很快，因为她在还没来到这世界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老庄哲学，而刚刚她的回答，也只是把苏辙对于道德经“玄”字的注解翻译出来，原话是“凡远而无所至极者，其色必玄，故老子常以玄寄极也”。
老者听到这回答，心里又是一惊。玄玄宗的祖师，也就是那位从世俗界闯到中清界帝王千古奇才，在建立玄玄宗以后，也有人问他，问什么取了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当年祖师爷的原话是：
“当我从中清界去看世俗界，看到的只有一片玄色。”
老者越想越惊，越想越喜，惊的是这个女娃娃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的见解，喜的是自己最先瞧见她的，自己也就最有可能成为她的师尊。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从哪听到的”虽然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北山长老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他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从书上看到的。”柳红颜并没有那么恬不知耻，这话不是她说的，现在以后就都不会冠上自己的名字。
老者听到这话，有些遗憾。不过，能写出这书的人，也必定是个大才。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问道：
“是谁写的还在吗”
他已经想好了，这女娃娃他是要收的，但是那写书的大才他也要收。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就算他老得不能动弹了，玄玄宗也要全力争取。好歹是中清界几大宗门之一，一点驻颜丹延寿丹还是有的。这样的大才，若是再给他几百年，想必玄玄宗就又有了一位得登仙界的道者了。
“老子说的，不过他已经化为黄土了。”柳红颜本来想说是老子写的，苏辙注解如此。但是想一想，一个凭空出现的老子已经是很难解释，再来一个做注的苏辙，这本从未存在过的道德经，迟早会为她招惹麻烦。这么想着，她在心里对苏辙说一句莫怪莫怪，就只说了老子的名字。
老者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失望。他刚刚心里已经做了万般的设想，甚至开始回想自己私藏的丹药里可有什么能让凡人延年益寿的。现在柳红颜一句话，就将他那许多美好的幻想变成泡沫，唉，就说当年应该好好练剑，不该让任遥抢了自己南山长老的位子，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了。
“这是寻灵石，你握住，我且看看你慧根如何。”遗憾归遗憾，老者还是没忘记自己想收下的女娃娃。
他拿出一块石头，柳红颜伸手接住，握在手上。石头上隐约刻了些纹路，柳红颜觉得好像是自己见过的什么东西，但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北山长老的眼睛仔细看着寻灵石，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是，寻灵石很不给他面子，除了柳红颜刚握上时微微发出浅绿的光芒，之后一直维持着它石头的尊严，愣是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人群里的何镜一看见这情况，知道她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他这次是直接被刷下来，所以心里对这个被北山长老点名的女子有些嫉恨。这时看见她施了势，眼珠子就是那么一转，在人群里喊了一句：
“你这女人，编出个人物诓大家也就罢了，竟然还用的如此粗俗之语。”





时有惊鸿 第4章 南山外门
却说何镜突兀地那么喊一声，顿时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连本来盯着石头看的北山长老，也将目光转向了何镜站着的地方。
何镜一看大家都看向自己，也不怯场，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回干了。只见他一脸正义凛然，痛心疾首地说道：
“柳红颜，我虽不是学富五车，但也知道根本没有一个人物叫老子。反而倒是民间的俚语里，常有些没文化的汉子，骂到兴起自称老子。”
他这么说着，原本紧张等待的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对啊，来这儿的哪一个不是读过书的，可当真没有一个人听过老子这一号人物。
何镜一看众人突变的神色，心里有些得意。又看了看白须白髯的老者，看他沉思的样子，决定再添把火：
“你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简直就是漫天扯谎，像你这样的女人，如何有机会能进玄玄宗，如何能学仙家道法”
被他这么说着，站在空间里的其他人也有些同意。自古以来，哪一个能入中清界的不是德才兼备
然而，北山长老想的却不是这些。他并不在意柳红颜是不是扯谎，又或者存心戏弄他。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寻灵石只发出了一瞬微绿的光芒，这就说明，这个很让他喜欢的女孩儿，不适合去中清界。
他其实想过，哪怕寻灵石发的光是绿色的，他也会倾其灵宝助她一力，尤其在何镜这一番陈述后，知道开始那一句极有悟性的话说不准就是这女孩儿自己所创以后。
但是谁让这孩子实在与中清界没什么缘分呢，寻灵石是祖师留下的，只要是不能让灵石放光的，一进入中清界就会爆体而亡。用祖师爷的话来说，凭你有天大的毅力，上天不会给你任何的侥幸。
然而这孩子，虽不是必死，却也是最危险的那一波。寻灵石既然能暗淡下去，就说明她去了中清界，也至多只能存活个几年。
“你确实不适合。”北山长老故作冷硬地说出这句话，他希望柳红颜能够以为自己不能去真的是因为聒噪青年的那番酸语，这样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柳红颜这时候却笑了，她的笑容，就像是一条蹿到空气里的游鱼，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那我想试试外门。”她如此说道，脸上是笃定与自信。
北山长老看着这样的她，突然想起了开宗的祖师，那一位才是真正的传奇。据说当年祖师也是这样，不信轮回有命，愣是从星象里推演出阵法，这之后就有了长盛不衰的传奇。
“你真要去外门”北山长老还是想再问一遍。外门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是知道的。一个宗门要运转，有人去刷b去悟道，自然有人要干苦力搞一些种灵植的工作。
说起来，当初外门还是第一任北山长老搞出来的，不说别的宗门如何，但是在玄玄宗外门里呆着的弟子，清一色全是世俗界上来的人。中间也出了两三个少有能耐的，但大部分都老死在山门外了。
是的，没错，外门弟子不仅不受什么优待，除了必要的例会，基本上都是些连山门都不得进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不少忍够了三年跟着招徒的队伍又灰溜溜回世俗界了。
“是。”不同于北山长老此刻百般心思，柳红颜回答的倒很是干脆。唉，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那你想去哪个山门”北山长老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是纠结。一方面他是真喜欢这姑娘的气性，洒脱又爽朗；可另一方面，如果她真去了，他势必要拿出自己的私藏来为她续命，先不说以后结果如何，只怕自己现在手下的这些弟子会有些不平，等到那时候，她怕是会活得更短。叹只叹天道无常，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明明是天资聪颖却没有慧根的英才。
柳红颜摸了摸她的大铁剑，笑着回应说：
“我只会用剑，听说南山长老是个剑痴，不知可否去南山外门”
老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很想对这个女娃娃说，南山长老确实是个剑痴，但是中清界与这世俗界是不一样的。纵然你在这中清界剑术超群，可你注定与修真无缘，所以，等去了中清界，活下去都会是个问题。
可是，即使老者心里很是为这个姑娘惋惜，但是，他并没有阻拦。已经有几百年没人再求上外门了，这个小姑娘既然能查出来玄玄宗还有外门一说，想来她自己在心里已经是打定主意。既然是这样，他这个老头子又何必阻拦呢
“明言，她以后就是你南山外门弟子了。”老者没有正面回答柳红颜的问题，而是转身对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吩咐道。明言是南山首座的小弟子，跟他讲了，这事儿基本就是定下来了。
这么一说，其他一些被刷下来的人，心里就有些不平了。为什么这小姑娘能去外门，他们就不能去了。虽然外门到底是什么他们还没有弄明白，但是管是什么，至少进了外门自己也肯定是玄玄宗的弟子，那么只要有持之以恒的毅力，不怕自己成为不了强者。
“学生何镜，也求进玄玄宗外门。”先出声的是何镜，他在家里是嫡次子，可这又如何。爵位肯定是大哥承袭，家里的老太太又偏爱自己的幼弟。自己就处于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所以从他明白这事起，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修仙，要长生。这时，他也不管自己这么说是否有些激进了，总之先把机会弄到手再说。
那白须白髯的老者并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或者说整个北山上下就没有一个好脾性的人。这时何镜这点小心思，他当然会成全，想自己跳进火坑里，他又干嘛拦着。
“那你又想进哪里”他这么闻着，抚了抚自己的长髯，随行的弟子一看这动作，就知道北山长老是真发怒了。
何镜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喜，他知道自己这事，十之八九是成了。
“学生想也想拜在南山外门。”他这个回答可以说是很精妙了，虽然并不了解外门这档子事，但是前面那个深青色衣服的女子既然能这么笃定，想必应该是个好去处。
唉，也是他倒霉，如果那女子是别人，恐怕会挑个好去处。但是，谁让那女人是柳红颜呢，南山长老任遥是出了名的剑痴，人比利剑还冰冷无情，所以，往后三年的时间里，这位“何自作聪明”过得很是精彩。
那北山长老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却并不点明，他就抚着髯笑着看这个青年，而他随性的弟子可就有些战战兢兢。
“明言，把他也记下了，”说着，老者看了看其他人，补了一句，“还有谁想去外门的，都提出来，只要寻灵石亮了，我也一并准了。”
他这话一说完，那些本来被淘汰的人，也都有些意动，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去握住那寻灵石。然而，除了两个例外点，能让寻灵石发出绿光，其他人握住的时候愣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北山长老看见眼前这一幕，只是抚着自己的长髯。他当然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虽说眼缘这东西玄之又玄，可他已经收过不少回徒弟，眼光那是何其毒辣。
“明言，也一并记下了。”北山长老如是吩咐道，就打算离开，走之前用一种遗憾的表情看了眼柳红颜。他自认自己眼光独到，可有些事，还是斗不过天命。
随着老者的退场，其他人也纷纷走出空间。有意思的是，这一回有许多女孩儿围着柳红颜，想与她说笑，以便结个善缘。
柳红颜看着绕着自己的一群小鸟，一时间又是头疼又是好笑。人就是这样，结交朋友总是找对自己有用的，然后踩挤对自己无用的。
直到登上了巨龟，这样的聒噪才终于消失。这时的柳红颜，站在铁铸一样的龟甲之上，看着大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想起来阿波罗登月。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怕是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站在龟甲上的何镜也有些得意忘形。迎面吹来的风，就像是咚咚作响的战鼓，他的心跳动得很快，深吸一口气，何镜已经开始想，等自己长生不老的时候，一定要趁他们活着时下来看看，看看自己那长兄幼弟是不是头发花白，等到那时候，他们一定会哀求自己。他们会跪倒在他何镜的身前，祈求他的原谅，祈求仙人的原谅。
陈章还是拿着他的白玉扇，对于自己被选上，他其实并不惊讶。他的老师早就说过，他就是修道上最有天赋的人，虽然那是在沈一笑异军突起之前。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沈一笑，那么他就会是唯一最强的那一个。
巨龟在缓慢地飞升着，它自己并不知道，它的背上驮过多少人的梦想。它只知道，每隔三年，它的背上会出现旧面孔，也会出现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