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嗑南瓜子
齐清猗看着远方,倒絮叨开了。无非也就是说薛凌快要出嫁了,总要准备些女红嫁妆,又说临出嫁前一月不好再歇在王府,过几日,她就送薛凌回齐家。自会跟父亲交代,不会有什么刁难之处。
薛凌喝着茶,听着这些细碎叮咛,仿佛讨论的不是自己。可能当真哀莫大于心死,齐清猗痛失胎儿,郎君新丧,反倒表现的半点悲伤也无,不是心死了,还能是什么。
薛凌最终是忍不住,道:“当晚可有看见什么,我替你杀了他”。她已经想过无数回了,当晚动手的人,未必是魏塱。魏塱那只狗不可能让齐清猗的胎落在陈王府外头,还落的这么不留把柄。
所以,是谁呢不管是谁,只要齐清猗能说出个大概,她薛凌就天涯海角,不把那人碎尸万段不罢休。
齐清猗愣了愣,仿佛没料到薛凌这么说。笑了一下,又替薛凌续了茶水。道:“落儿,是我,当晚之事,是我。”
薛凌看着齐清猗的脸,片刻之后将目光移开,没再追问。
前些日子,齐清猗也让薛凌不要自责,说是她自身导致了这场祸事。薛凌还以为是齐清猗说当晚是自己走出了屋子。今日听她仍旧这么说,细想一番,可能中间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节,决定入夜之后往苏府走一趟。
她不信当晚的苏夫人当真一无所知。
两人坐在亭子里,又说了
断肠声(四)
世间并没有算无遗策这回事,薛凌并不知永乐公主是否真的失忆,却认为永乐公主并不会帮魏塱做事,对驸马黄承宣也有所了解。当晚才敢放心的让齐清猗赴宴。
这会实在想不透,永乐公主到底是为了什么跟齐清猗过不去。她不知道的是,苏夫人写下“永乐”二字,只是个猜测,并非肯定永乐是凶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认为永乐公主没失忆。
之所以有这个猜测,是因为苏姈如熟悉永乐公主,纵然当晚面具下的人举手投足皆与正主相似,但苏姈如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永乐公主,是个替身。所以一整晚她的目光都没有从那个人身上移开过。
果然,在有人发现齐清猗出事之后,真正的永乐公主从角落里走出,让那个侍女退了下去。摘下面具,又是一副不谙世事的脸。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然而,苏姈如并没把这些告诉薛凌,她并不想薛凌在这个时候专注于陈王府一事,毕竟这对自己已经没什么用了。提供个线索,权当卖个人情。
薛凌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时辰还不算太晚。零星有行人经过,头顶星月如旧。她发现,这梁国上下,自己连个安身之地也没有。
心里头突然悔的慌。她不该这么优柔寡断,若是她一开始就杀了魏熠…..。魏熠一死,魏塱就会对陈王府放松警惕,没准齐清猗的胎可以安然无恙的生下来。
就算一开始没动手,在霍云昇接下护卫陈王府担子的当晚动手,也可以。那时候动手,一定能让霍云昇陪葬。
可她没有,她什么都想要,所以最后什么都没有。
魏熠仍旧死了,齐清猗的胎没保住,霍云昇还活蹦乱跳,魏塱趁机除了两个心腹大患。
唯有她薛凌,什么都没有。
年岁花相似,岁年人不同,前几月的薛凌还能为西北那些无辜枉死的商家红一下眼眶,现在却已经懒得记起陈王府的数条冤魂了。
丫鬟杂役,娇妾老奴,不过贪了些银钱,或者自寻了一条活路,就在这次事件中,一律被定为魏忠同党,当场赐死。尸身亦不得认领,拖入乱葬岗,消弭于天地之间。
“薛小姐”
“真的是小姐”。陶弘之从薛凌后背冒出来,施了一礼。道:“还以为是在下认错人了,何以这般晚了,小姐还流连于街市”
薛凌看着说话的人,记起这个人是城中剑器铺掌柜,她刚是听见有人喊,但没回头。这个京中,断然不会有人喊自己薛小姐。倒是忘了,买剑时说过自己姓薛。
“这般晚了,何以你能流连,我就流连不得”
“薛小姐说笑了,旧友生辰,贪杯晚了些,姑娘去往何处,可要在下相送一程”。说完陶弘之又轻摇了一下头道:“是在下多虑了,姑娘身手,寻常贼子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他笑看着薛凌,调侃道:“不知姑娘能不能捎在下一程,夜黑风高,恐歹人作祟。”
薛凌怔怔瞧了他几眼道:“好啊,一百两银子,我护你回家。”
陶弘之一口答应:“成交”。
俩人并了肩一道走着,陶弘之似乎并未回自己住处,而是带着薛凌到了铺子里。
铺子自是已经打烊了,黑灯瞎火的。陶弘之拿出个火折子,吹燃了,带着薛凌走到后院,点燃灯烛,才招呼着薛凌坐。
薛凌打量了一下屋内环境,不像长期有人居住的样子,想着这陶弘之应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他住哪,也懒得坐了。道:“既然到了,银子拿来,你我两清。”
“我加一百两,买薛小姐同我一醉”。陶弘之说着,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走到墙角处,趴在地板上。扣开一块地板,从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个酒坛子来。
薛凌右手已经伸直了,看陶弘之抱出一坛子酒,又悄无声息的缩回腰间。她自问和这陶弘之不算太熟,不知这人安的什么心。
陶弘之小心翼翼的把坛子放桌子上,对着薛凌道:“薛小姐稍等”。然后自己跑出了门。不多时捧回个纸包,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包卤肉和盐水花生,他尴尬的笑了笑,道:“招待不周,这里就这些零
断肠声(五)
夜色已深,陈王府如同一座鬼宅。薛凌站门外敲了半天,连脚也用上了,还是没人开门。站那吹了半晌风,方记起里头人差不多死绝了,哪还有人值夜。只得绕到院墙处,酒意未醒,翻了三五次才翻进去。
齐清猗已经睡下,只有绿栀还在等着,见她回来,立马迎上来焦急道:“小姐这是去了哪,王妃也不肯告诉奴婢,叫人好等”。
薛凌歪歪扭扭的走到床前,踢掉鞋子,仰面倒下道:“以后都不必等我”。说完一扯锦被,裹住了脸。
绿栀见怪不怪,带上门退了出去。门风将床头锦囊吹的轻微摇晃。
薛凌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陶弘之说,魏熠是自尽而亡。占其位,而不谋其政,自寻死路尔。
可她薛凌,究竟被生在了哪个位置
福瑞轩拍卖鬼工球的日子终于到了,今天场面倒远比开展那会清幽。能进到场子里的,都小有身份。叫价声此起彼伏,最后被一位雅间里的神秘客人拿下。
霍云昇今天亲自到了场,等掌柜的一锤定音。他一使眼色,手底下几个人悄无声息的包围了那间屋子。
人流散尽,里头走出来个小厮,正是薛璃贴身的怀周。原来薛璃有所顾忌,以江闳不喜为由,把银子全部给了怀周,让他务必把这枚腰佩拍下来,自己倒在临江仙躲清闲。
怀周拿着手上腰佩横看竖看,不知道这玩意怎么能值那么多银子。怪不得少爷不敢亲自来,让人知道了告诉老爷,怕是腿都要打断。他揣进怀里,往临江仙走,浑然不觉身后跟了好几个人。
跟着的当然是霍云昇一行,他见出来的不像是正主,定是代买的,还以为真的钓着了鱼,急忙叫手底下不要打草惊蛇,一路尾随着想找薛凌。
跟着跟着,发现个老头也跟着,更加觉得事情可疑,霍云昇大喜,觉得多日迷雾就要被拨开。
不料到了临江仙,看见的是薛璃。霍云昇恼羞成怒,这几天不见此人,还以为不会坏了自己好事,没想到这厮居然躲起来,派个小厮来买,彻底把自己带偏了。
霍云昇一挥手,让雨东等人回去,一个人走到了薛璃面前,道:“原来是江家少爷,我道是谁如此财大气粗。我亦心悦此物,不知能否借在下把玩几天。”
薛璃刚从怀周手里接过腰佩,还没细看,就见霍云昇门都不敲直接闯进来了,当下大骇。
霍家与薛家之事,薛璃已从江玉枫那了解了个大概。还以为霍云昇是识破了自己身份。他不会武艺,对上霍云昇毫无胜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怀周推了自家少爷一把,提醒他江家现在惹不起霍家,不过一个玩物,若霍少爷喜欢,给了就给了。
霍云昇也看出来薛璃紧张的很,心头疑惑顿生。这江玉璃自诩风流,喜玉喜香,得了自己的心头好,该开心的很才是,在这紧张什么。
薛璃被怀周推了一把,反应过来,赶紧把腰佩递给霍云昇道:“原来霍少爷也喜欢,以前…以前倒是不曾听说。如此的话….君子…..君子不夺人所爱”。他不擅长应付这种紧张的气氛,几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怀周看他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道:“少爷,你抖什么,霍少爷还能去给老爷告状不成。”
下人少有跟自家主子这么说话的,怀周跟薛璃关系好是一回事。另外,怀周这句话当然也是说给霍云昇听的。这东西是自己帮着少爷买的,万一真捅到老爷那去,他也落不着好。听说霍家的人不折手段,还是赶紧拿话激一激比较好。
霍云昇不由自主嗤笑了一下,记起江二少爷十分惧怕江闳。看来这江玉璃是偷着来买这东西的,怕给江闳知道了,怪不得行事这么鬼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霍云昇道:“江少爷多虑了,在下只是对卷柏一物好奇,别无他意”。鱼是钓不到了,他也不能拿江家的少爷怎么样。随口扯了个谎,打算要走,去拦那跟踪的老头看看有没什么线索。
“原来如此,多谢霍少爷,多谢霍少爷,你若喜欢……”。薛璃见霍云昇并不是为自
断肠声(六)
俩人喝了坐着喝了好一会茶,本是故人重逢,却相顾无言。薛璃在平城足不出户,城外野花几月开都无从得知,能有个什么旧可叙
而老李头翻捡着背篓里的草药,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无忧公主身死,拓跋铣兵临城下,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死无全尸的宋柏,这些,都不是该说给一个病秧子的事。
兵戈一起,宋柏刚开始还在等援,然而第二日宫中来了个太监之后,城里大部分兵力被遣散,只剩了五千余死士。他这个大夫,也失去了作用。强留了两日,被一脚踹进了暗道。
宋柏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个大夫,不会引人注意,一定要活着回京,替我问问薛将军,到底出了何事。”
老李头从平城暗道爬出来,一个人上了路。几日之后拓跋铣大军南下,宁城一线千里赤地。他孤身一人,在战乱中辗转,丢了半条命。等一路跋涉到京中,街头宋家人的血都干了。
什么薛将军,什么小少爷。京中只有伏诛的反贼薛弋寒。
他一个老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寻了间药铺,当个大夫以此为生,这般过了三年,直到福瑞轩拍卖腰佩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来问诊的病人闲聊入耳,老李头拖着病体挤到了福瑞轩里头。这枚腰佩属于谁,他再熟悉不过了。第一反应是自家小少爷死了,遗物被人拿出来卖。伤心之余又抱着一丝希望,跟着买家一路找到了临江仙。
亏得怀周不会武功,霍云昇又故意让他跟着,这才撞见了薛璃。可惜,老李头想找的,是平城里无法无天的薛凌,不是这个只会喘气的病秧子。
“你..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沉默了好久,老李头嗫喏着想问问薛凌的事,然而他“大哥两字刚出口”。薛璃飞扑过来捂住他的嘴道:“大哥在家里,李伯伯可与我一道回去瞧瞧。”
薛璃自是害怕霍云昇还在,老李头却以为他说的是薛凌。不由得大喜,薛凌居然就在京中
然而薛璃将老李头带回江家,第一句话问的却是:“我大哥,究竟是我大哥,还是我大姐”
老李头搓了搓手道:“你…你知道了”
果然是真的,薛璃本来还对薛凌的身份有所怀疑,听老李头这么回答,知道自己叫了十四年的大哥是个女儿身无疑。
他这辈子过的都是什么狗屁日子,爹是假的,大哥不是大哥,未婚妻是自己亲姐姐。
“你大哥在哪,我要找他”。老李头急不可耐的想见薛凌,抓着薛璃追问。他叫惯了薛凌小少爷,这会也改不了口。他容身的那间药铺颇小,少与权贵打交道,进门时却清晰的看见门楣上书“江府”两个大字。薛家的人,怎么姓江了
老李头心中万般疑惑,见到薛凌却是五六日之后。江闳为人谨慎,怕老李头有诈,细细交代了一番,观察了好些时日,才派人给薛凌送信。
信上只说有要事相商,薛凌不知江闳这狗为何非要
断肠声(七)
江玉枫打不过薛凌,又出自京中正统,不会污言秽语。听着薛凌百般侮辱魏熠,越发气愤,狠戾丛生。
薛凌本不惧他,偏偏屋里的老李头听见动静跑出来,喊了一声“小少爷”,而后站在门口老泪纵横。
他认得薛凌,即使在平城从未见过薛凌女装模样,他还是在两人缠斗之际认出了他的小少爷。
薛凌刚好在这个当口是背对着老李头的,听到背后有人喊,蓦然就停手回看。能喊自己小少爷的,一定是平城出来的人。是谁是谁从平城活着出来了
她停手,江玉枫却没收住,手掌拍至薛凌后背,薛凌被直直拍飞至老李头面前。
喉头一甜,薛凌却扶着门框赶紧站了起来,惊喜的喊:“老李头”。她顿了顿又赶紧喊“李伯伯”。喊完嘴角才有血迹流出。
薛凌拿袖子擦了一把,自己手下留情,江玉枫这狗居然出手这么重。她喘了两口气问“李伯伯怎么在这。”
“小少爷”。老李头不知二人怎么打起来了,看薛凌受伤赶紧把薛凌扶进屋。灯火之下细看,真的是他的小少爷。
其实在平城的时候,薛凌与老李头并不亲热。主要是老李头畏惧薛弋寒,不像其他人那么惯着她。所以她喊“李伯伯”都喊的不顺口,纯属在平城喊“老李头”喊惯了。
老李头扶着薛凌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薛凌一喊他“李伯伯”,大抵就是刚被薛弋寒骂完,其他时候都是一副飞扬跋扈相,跟着那群将士没大没小的喊自己老李头。
当日明朗少年一别,今日再见,小心翼翼的喊自己“李伯伯”。他看着长大的娃啊,怎么不心疼。
江玉枫站在门外半天没进去,一时防着有人过来,二来他也不想进去。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刚刚薛凌讲的那些话,是对的。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必须做某些事。不做,只有死。不仅自己要死,还会连累一大批人跟着死。
他江玉枫不过区区国公之子,尚不得不违心行事。如果江家当年没有陷害薛弋寒,不知尸体要被哪只野狗啃食。魏熠身在皇家,却再三回避人心险恶,最终避无可避。造成的后果,起止是薛凌说的那些。
公主惨死异乡,西北数城流民,鲜卑以此为由,数十年不纳贡。始作俑者,说是魏塱。难道,没有魏熠就能置身事外他享受了数十年太子身份,大乱之际,却从未扛起过一刻太子责任。
柔,不监国。君王若不监国,除了死,别无出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