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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仗剑大河东去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刀一耕

    侍女应声过去拨开炉底,略一通,那小火炉便窜起火苗来,侍女又取水壶盛了水,耐心地看守炉火煮茶。

    这边姐弟俩却是很快就在房内坐下。

    一等坐下,吕洵方才一板一眼的姿态,才略松快了些,却仍是先道:“晚饭时母亲可吃了些阿汜和阿淇不曾惹什么祸吧”

    他们姐弟一共四人,吕涛乃是长姊,今年十九岁,其下吕洵和吕汜兄弟二人,一个十七岁,一个才十六,最下面的幼妹名吕淇,年方十四。

    姐弟四个之中,吕涛和吕洵姐弟两个大的,乃是一母所出,但其母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病逝,吕汜和吕淇这一弟一妹,却是他们的姨母所出。

    和这个年代很多讲究些的人家差不多,吕著当年娶妻,妻家除了嫁女之外,还同时嫁过来一女为陪媵,正是吕著正妻的亲妹妹——陪着嫁过来的时候,女孩子才刚十四岁,是过了两年才圆的房。但在当今天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

    这个年代的陪媵制度之所以盛行不衰,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倒不是单纯说女孩子家里女儿多得嫁不出去,所以嫁一个还送一个。

    这实在是为了继承和姻亲关系的考虑——时代条件所限,没人敢保证不得病,得了病没人敢保证一定能治好,所以,五十而亡不算夭,壮年而死也数见不鲜。再加上对女人来说,在这个年代还有一道鬼门关要过,那就是分娩。

    正常情况下,一旦女子去世,稍微有条件的男人,肯定不愿意孤寡下去,要再娶,而一旦再娶,原来的娘家人,势必会担心自家女儿留下来的孩子会受到后母的虐待,甚至有幼弟出生之后,会失去本应有的继承权。

    而且一旦再娶,双方之间缔结婚约之后附带的联姻福利,甚至某种政治或商业上的同盟,则势必受损——这其实是双方都未必乐意见到的。

    所以怎么办呢

    往自己比较看重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大户人家喜欢一嫁就嫁两个,一个正妻,一个陪媵。有的是亲姐妹,有的则是从偏支家里择一美貌者为陪媵。

    反正目的是确定的,那就是一旦正妻中途去世了,陪媵在娘家的支持下,可以顺利接过子女的抚养权,稍微强势一些的,都可以代为主持中馈,甚至因为陪媵身份的特殊,就算以小妾的身份被扶正了,也并不为时风所唾弃。

    而如果正妻一直安好,那姐妹同心之下,也可以固宠、多诞子嗣,从而确保姐妹俩的地位是稳固的,不会因为无子而被排挤甚至休弃。

    这就保证了一门重要联姻的稳定性和持续性。

    而事实上,吕涛与吕洵姐弟俩,都算是幼年丧母,但因为他们的姨母就在家中,于是便比较顺当地度过了丧母所带来的一系列可能存在的危机。他们的父亲吕著在生前,虽然一直都没有把后者扶正为正妻,但也一直都没有续弦。

    此刻吕洵坐下首先问起的“母亲”,指的正是他们两人的姨母兼庶母,也就是吕汜和吕淇这小兄妹两个的亲生母亲。

    吕涛闻言面朝自己的弟弟笑了笑,道:“晚饭母亲吃了能有小半碗饭,乍逢大变吧,她算是撑过来了。”

    吕洵点头,面色严肃,然后才笑笑,却仍是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此时吕涛又笑道:“好了,莫要再做小儿女态。今日你去见那杜氏,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洵闻言,花了片刻收敛戚容,然后才道:“他们想要靠拢过来的意思,应当是没有疑问的了。不过那杜营虽然自说自话,说是代表他的父亲,但他毕竟只是家中第三子,他的话,我以为当权且信着,却并不能全信。具体如何,我已经与他约好,后日会过去拜访他的父亲,杜氏的家主杜冕,到时候与他谈过才算。”

    吕涛闻言点了点头,却并不插话。

    顿了顿,吕洵才又继续道:“杜氏的意思是,他们在本地广有人脉,可以在很多方面协助咱们在这里扎下根来。那杜营甚至提出,他家中有一幼妹,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恰好我未婚娶,若能结个姻亲,彼此便可越发默契。”

    吕涛闻言嘴唇微抿,似是笑了笑,却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吕洵很明白自己姐姐的处事风格,因此也并不在意,仍是继续道:“从那杜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虽未明说,但我其实已经尽知其所求了。”

    “他家此前也曾代代都有出仕,到了杜冕这一代人,他们家无人出仕,我听那杜营话里的意思,似乎他爹是嫌官小,觉得去做上一任,徒增劳苦,将来也并无多少升迁之望,因此才没有去。”

    “而且,虽然历任的官阶都并不高,却想必是机缘巧合之下,还是叫他们知道了一些与修行相关的事情。他们大约已经明白,当今天下,所有真正重大的权力,其实一直都执掌在修行者手中。”

    “因此,那杜营旁敲侧击,意思无非一个,他们家想要跟随咱们。所谓跟随,就是他们家选派族中优秀的年轻子弟,由咱们家负责引入修行之路。”

    听到此处,吕涛那一直噙在嘴角一抹笑意,终于在脸上绽漾开来。

    “想得美!”

    她冷冷地评价道。

    吕洵闻言笑起来。

    恰在此时,茶已煮好,那侍女小心地筛茶、分茶,随后将淡黄色茶香漫溢的一盏茶,奉到了面前,低声道:“少爷请用茶!”

    吕洵微微俯身、点头,端起来,小抿一口,笑问:“我该如何回复”

    侍女已经将第二杯茶奉到吕涛面前。

    吕涛却看都不看,想了片刻,缓缓地道:“咱们如今有若无根飘萍一般,倒是的确需要借些力量,才能扎下根来。但这个力量,最关键的还在郡祝衙门那边,也就是说,只有那出身玄都观的沈明,才是此事的关键所在,余者皆无足轻重。”

    顿了顿,她终于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却又道:“不过像杜氏这样的本地人,若是愿意投靠,倒也不好拒之




第六十八章?? 药
    半夜里忽然下起小雨来。

    周昂早上起来的时候,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站在自家堂屋门口的走廊下漱口刷牙的时候仰头上眺,院前马厩上方的屋瓦,仿佛起了雾一般,屋瓦上的天空灰蒙蒙的,看得人莫名起了愁绪。

    陆进早上起来搬了把小胡凳,就坐在厢房门口,盯着院子里的雨水看,那视线半天都不转动一下,看起来有些痴痴呆呆的。

    昨天的两场酒,尤其是晚上的那一拨,让这孩子喝得晕晕乎乎的,回来躺下就睡了,到这会子感觉酒还没醒呢。

    周昂收拾完自己,招手喊他过来,等他迷迷糊糊地跑过来站到跟前,周昂抬手去摸他的眉毛,又观察他的鼻孔,嘴里嘟嘟囔囔,“这……怎么就龙骨了鼻张地气的话……就是说鼻孔大吗废话他整个人就大啊,鼻孔能小吗”

    陆进一下子就被他给“观察”醒了。

    “少爷,你咋了”

    周昂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说:“没事儿!就是提醒你一声,接下来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故意靠近你,甚至干脆劝说你投奔他,别管别的,先打一顿再告诉我。”

    “哦。”

    “记住了吗”

    “记住了,先打一顿。”

    “善!”

    …………

    早饭罢,陆进披了蓑衣带上斗笠,去县祝衙门了。

    周昂倒是并不急着出门,所以又等了一阵子,直到算着时间,外头的铺子应该是都已经开门营业了,他才也收拾停当,除了蓑衣斗笠之外,还有额外撑了一把伞,这才拒绝了陆春生说要送的建议,自己施施然出了门。

    他上午当然是不需要去衙门的,吕家镇那边则是前几天刚去换过一批书,新的到手几天,还没看完,所以今天上午,他的时间属于另外一件事。

    除了老天爷似乎有点不给面子之外,如今已经算是一切齐备。

    搁在正常时候,天光早已大亮,街面上肯定早就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了,今天的雨虽然不大,但出门闲逛的人还是锐减。

    周昂一路慢悠悠地到了崇光坊,找了家生药铺进去,从怀里摸出第一张纸来,“啪”的一声拍到桌面上,推过去。

    “抓药!”

    掌柜的拿起方子瞥了一眼,停下,扭头看着周昂,“客人,您这方子,是哪位先生开的这……治什么呀”

    周昂笑眯眯的,道:“秘方,这是一部分药。”

    “哦……”掌柜的拉长了调子。

    这下子不好再多问什么了,摆明了人家不是看不懂方子,更不是看不出来这方子乱七八糟的,只是纯粹不想让药铺看明白罢了。

    那就照方抓药呗。

    按照周昂的要求,方子上列出来的名目,都按照要求的剂量,一样抓三份,但每一种的每一份,都得单独包起来。

    到最后结账,毕竟多费了些草纸,掌柜的多收了好几文。

    随后拎了东西出门,周昂还特意施展了一个小法术,让这药包不至于被雨水打湿,然后,他找到第二家药店,走了进去。

    如法炮制,只是换了第二张药方。

    如是者三,他就凑够了自己所需要的所有药材。

    而且他在三家药店递过去的方子,彼此有重叠,有不同,还贴心地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一味自己胡乱添上去的药材——要的就是就算三家店攒到一起对照,也凑不出正确的方子来。

    从第三家生药铺里出来,周昂预备好的褡裢里,已经装了满满一大包的药材,然后,他还特意又在崇光坊内小转了一阵,这才从南面出了坊门,却又顺着坊间大路往东走,一直到了万岁坊东面的正德坊,这才转道,进了坊门。

    他前不久悄悄购置的小院子,就在这正德坊里。

    这院子只有一进院落,屋舍也有些破旧了,但用心打扫过之后,没用的东西全都丢到厢房里,只把客厅连着主卧的这两间收拾出来,倒也宽敞舒服。

    里面只有一榻、一席、一椅、一案,外加一只小火炉、一个小陶锅而已。

    炭是早就预备好的,锅是新的且刷干净的,水也是昨天上午过来新挑的,周昂到了屋里放下东西,很快就升起了炉火来。

    把水烧上,然后分拣这些药材。

    到最后,他凑出了一份正好的药材,那边水也快要烧开了。

    依次放入水中煎煮。

    与此同时,他还顺手把写了药材名字的草纸揉作一团,往旁边一掷的时候,那团草纸无火自燃,凝滞在半空中不过片刻,就烧得只剩一团黑灰,然后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吹拂着,轻巧地飘到门外,刷的一下就被细雨打透了。

    随后周昂还依次把自己胡乱买来的几味药材,也各取一包,如法烧掉,丢入院中,任由雨水把它们的灰烬浇湿、冲散。

    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的,现在之所以这么做,都是拜昨晚借助镜子的“视野”见到的那一场吕氏姐弟之间的谈话所致。

    虽然周昂下意识地觉得,就算吕家要开始监视和调查自己,但想必也调查不了那么细,调查到一些什么东西,他们也不至于推断出,自己手里居然掌握着除开窍丹之外每一次品阶



第六十九章?? 新能力
    一股热流未及入腹,尚在喉管之内,便似乎已经腾起了火焰。

    入口之前,感觉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真的就像是这个年代再普通不过的汤药——周昂甚至已经做好了首次试验会配料失败的准备。

    然而,十几味普通寻常的药材被匹配到一起,却在这一刻,忽然在一个修行者的体内燃烧了开来,炸裂了开来。

    周昂感觉自己咽下去的不是一碗药汤,而是一碗酒,一团火。

    甚或,是一道雷霆。

    忽然之间,他进入了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

    目之所见,五彩绚烂,斑驳陆离。

    整个世界似乎在顷刻间变得空灵起来,被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线状的、块状的、团状的、奇形怪状的纷杂的颜色填充着,而又分割着。

    他的面前没有房子,没有院子,没有了雨。

    天地间只剩下颜色。

    且与此同时,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在或近或远、或东或西、或南或北,甚而是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的地方响起来。

    木匠在拉锯。

    电光在云层里钻。

    鱼儿轻灵地跃出水面。

    一块被风吹日晒雨淋了几千上万年的石头,正在以一种正常人类绝对观察不到的速度,比缓慢还要更加缓慢地爆裂开来。

    床榻在咯吱咯吱的摇晃,有女子软糯飘摇的呻吟声。

    婴孩在啼哭。

    鸟儿吞下了一尾小鱼。

    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半空中缓缓摇曳着飘下。

    鸟儿的羽毛与空中气流摩擦,发出声响。

    孩童在背诗。

    铁匠的锤子落下去。

    有人在喊“百官上朝”。

    瓢泼大雨。

    蚂蚁在搬动麦粒。

    齿轮转动,令人牙酸。

    帛布被撕开。

    …………

    周昂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要爆炸开来。

    似乎有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的岁月,正从自己面前一一路过。

    他甚至很快就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一碗简单的草药,点燃了他体内积蓄已满的天地灵气。

    在某个声音的缝隙里,周昂福至心灵一般,有了片刻的回魂,他下意识地回想起郑桓师叔当初的教导,并循着那教导,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感知从那些叫人痛苦的东西中硬生生抽离。

    这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而且他似乎根本就无力去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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