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成长记

    在官道上走了一段路，从一商队中拦下一辆去青城送货的马车，刘予宁曾听母亲说过青城繁华，其富饶几乎可以与京城齐肩。

    “小娃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独自步行这官道上”车夫见这小小少年沉默不言，便无聊问道。

    “我叫傅宁，去青城寻亲，错过了约定的马车，便想在路上边走边拦其他顺路的马车了。”刘予宁从此便跟着母亲姓，鲁西侯的姓氏她还给他们，无论生老病死，这世上再无刘予宁。

    “哦，你倒是大胆得很，小小年纪竟独出远门寻亲去。”

    “嗯。”

    傅宁便不再说话，侧头看路上的风景，车夫见傅宁不想说话，便识趣的专心驾马了。

    在马车上坐了很久，车队停下，此时夜幕已临，大家搭起一口大铁锅煮了些米粥就着干粮吃，出门在外都没有太多讲究。傅宁吃完手里的干粮，问了车夫才知道从京城去青城赶马车也是要两天一夜的，也就是今晚要留宿野外了。

    车夫们赶了一整天的车也累了，填饱肚子各自早早回马车上歇下。傅宁这边的车夫也不例外，他挨着自己前面的座驾缩着脚便睡了，只一会就打起呼噜。

    傅宁躺在马车里，却睡不着，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流浪儿了，可两天前母亲还慈爱对她笑骂，做糖给她吃，转眼便成了冰冷的尸体，坟岗上那一幕幕，这些就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插进她的心脏，一遍遍搅动，疼得咬牙颤抖。

    傅宁无声落泪，咬紧牙关不发出哭泣声，只有抓紧的小小拳头，才能证明这个无助的十岁孩儿心中藏着滔天恨意。




第三章
    傅宁靠在车壁上，即使睡不着想这样稍微缓一下疲惫感，然而她不经意发现不远处有许多火光，并且越来越近，傅宁看出那是一对人马，现在是深夜了，这些人马到底是做什么的

    看那火把，应该有上百号人。傅宁赶紧推醒车夫，车夫朦胧道“小娃你怎么不睡明日还要赶路，快些休息吧。”

    “师傅，别睡了，快醒醒，你看前面，有人过来了。”傅宁用力摇着车夫，怕他不当回事。

    车夫彻底清醒，看到不远处那些火把，赶紧从座下的暗箱拿出一个铜锣铛铛的敲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盗贼来了，快跑，快跑。”

    其他车夫被吵醒，听着这个铜锣声便知有危险，当即一个个快速赶马逃跑。可拉着货的马车哪能跑得过那帮人，很快火把就越来越近，把商队包围起来。

    被围起来的车夫们惊慌失措，却无路可逃，他们不知道今夜是不是就要葬身这荒郊野外了。

    “识相的交出货银，乖乖滚蛋，否则老子送你们上西天。”把商队包围的土匪得意喊话。

    商队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多说，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可命重要，货也重要啊，自己就是个运货的，这些丢了，怕是要赔死的。

    傅宁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包袱，她不曾遇过这样的阵仗，这包袱里面几乎是自己所有的家当了，要是没了，怕是要饿死街头。

    然而土匪们可不在意你死活，带头的轻喝一声，便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手下拿着砍刀把车夫们都赶下来，轮到傅宁这边的马车，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脸汉，一把掀开车帘，看到一个小男孩，不耐烦道“下来，否则把你砍了喂狼。”

    傅宁只得照着下了马车，待她站好，那黑脸一把夺过她怀里的包袱，傅宁见包袱被拿走，本能的上去抢，那是她活下去的盘缠，她没办法白白看着抢匪拿走。

    黑脸见男娃竟敢反抗，一脚踹在她身上，“娘的，你是活腻了”

    被踹倒在地的傅宁，腹部一阵疼痛，却依旧盯着黑脸手里的包袱，跟她一起的车夫忙把她拉起来往一边站好，“小娃，别抢了，小命要紧啊。”

    黑脸这才止了怒气，骂骂咧咧的扛着砍刀继续搜其他马车，商队一共十七辆马车，被土匪一一清点后，准备带走。

    这时，一个中年车夫站出来，抓住自己的马车，“大爷行行好，把我的马车留下吧，我一家老小就指望着它过日子啊。”

    “娘的，送你去死。”说着，一个尖脸汉一刀砍向那中年车夫，血溅一地，车夫倒在地上再没动静。

    其他车夫看着皆不敢靠近，直到那队土匪带着马车和货行远了，才有人过去给中年车夫探了探鼻息，叹了口气，摇摇头。

    傅宁呆呆看着这一切，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看一个人被杀死在面前，盘缠已没有了，她该如何是好

    东西被抢光了，也不能等死啊，十几个车夫只能丧着脸往青城走去，但愿能早点到，剩下一半的路程，走路至少也要两三天才行了。

    傅宁只得跟着车夫们一起走，一路上大家都唉声叹气，或者沉默不语，走到快天黑，才来到一个小客栈，大家都被抢光了，跟客栈老板讨了水喝，十几个人饿着肚子厚着脸皮在客栈柴房躺下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客栈老板实在看不过去了，给每个人发了两个馒头，大家连声感激，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多照顾他的生意。傅宁啃着手里馒头，她第一次觉得原来馒头是这么香的，她吃了一个，剩下的藏兜里，待饿极了才吃。

    昨夜她跟着车夫们一起挤在柴房，她已经两天两夜不曾休息，累极了，什么男女大防统统狗屁，她躺下就睡着了。不过车夫们只以为她是个男娃，也不会想太多。

    其实这种时候就算是个绝色美人睡在一旁，大家也不会有太多想法，命都差点没了，谁有心情在意什么男女呢。

    吃完馒头，客栈老板还给他们备了些水待路上喝，车夫们是千恩万谢才拜别了那老板，继续赶路。

    傅宁长这么大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跟着车夫大队坚持到第二天晚上，她感觉自己实在走不动了，双腿像是不再属于自己，口干舌燥，此刻太渴望有一杯水润润喉。

    跟她一起的那个车夫见傅宁走不动了，劝道“小娃，你可别放弃，这荒地野外的，你要是掉队了，定要被野狼猛兽吃掉的。”

    “不止野兽啊，我听说这几年各处都有妖怪作乱，后来玄门各家出动了才安宁了一些。”另一个车夫说道。

    “嗯，是这样，也是这几年才猖狂的，朝廷招募了许多的玄门异士回来除妖。”

    话题并不能进行太久，因为大家都肚子空空，又专心赶路了，傅宁和带她的那个车夫走在后面，她悄悄拿出兜里有些干的馒头，掰开两半，偷偷塞给那车夫。

    车夫看到傅宁递过来的馒头，眼睛都亮了，正要感激说谢，傅宁赶紧示意他别说话，被大家看到如何分就这么一个馒头。

    车夫倒也反应快，静静接过馒头，跟在大队后面偷偷的吃。傅宁吃下半个馒头才多添几分精神，坚持着跟上大队，一起赶路，

    就这样，十几个人历时两天一夜，以超前的速度到达了青城，首先一件事就是去衙门报案，傅宁便借口急事说不去了，反正她一个孩子，去与不去也无妨，傅宁便跟车夫们拜别了。

    傅宁当然不能去衙门，若查出身份送回京城，等待她的只能是死。可现在傅宁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走，她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今晚的落脚点还没有找到。

    她摸了摸藏在袜子里的一张十两的银票，那是她仅剩的一点钱，幸好那土匪抢走她的包袱后没有搜她的身，否则真的是身无分文了，她去银号把银票换成了碎银跟铜钱。

    经过一个名叫醉经楼的酒楼，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傅宁站在门口，却不进去，门口店小二看着这个穿着有些脏乱的小孩，满眼嫌弃，驱赶道“去去，小乞丐滚一边去，影响了酒楼生意小心收拾你。”

    傅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几天好不容易煎熬过来，一身臭汗，衣裳脏污不堪，也难怪被嫌弃，她转身便离开了。

    来到另一条小街，看到卖包子的小摊，蒸笼上冒着热气，老板吆喝着“包子，馒头，糖糕咯，又香又甜新鲜出炉啊。”

    傅宁舔了舔下唇，走过去看着蒸笼道“老板馒头怎么卖”

    “馒头两文，小娃你要几个”

    “那包子呢”傅宁想吃包子。

    “包子五文，要不要”

    “那还是两个馒头吧，另外，老板您能不能赏口水喝，我实在口渴了。”傅宁不敢乱花，还是能省则省吧。

    “好嘞，你等会。”

    喝完店家给的水，傅宁拿着馒头在街角一处僻静地慢慢吃起来，她没注意到在角落有一个小乞丐正看她，直到傅宁解决了一个馒头，那小乞丐才弱弱道“哥哥，你的馒头可不可以也给我吃一口”

    专心吃食的傅宁被这突然一句吓了一跳，忙看向声音来源，见是个瘦小的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衣裳破烂，应是个乞丐。

    “给，吃吧。”傅宁把剩下的一个馒头给了她。

    小乞丐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啃起来，她是饿极了，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傅宁非常理解肚子饿的难受，在刚结束的赶路奔程中，深有体会。

    因吃得太急小乞丐被噎得难受，傅宁给他拍了拍背，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待缓过来，乞丐对傅宁笑道“谢谢哥哥，我饿急了，我哥哥从今天早上就去讨饭了，可现在还没回来，我等得肚子都疼了。”

    “那你哥哥没回来，你就只能一直等吗”

    “嗯，因为我身体不好，我哥哥带着我去讨饭没办法走得远，所以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他回来。”

    傅宁看着小乞丐确实是气色很差，蜡黄凹陷的脸因为刚满足了饱腹感，表现的很开心。傅宁觉得自己是不是不久之后也是这样如今身上那点钱，根本不敢乱花，那今晚到底住哪

    小乞丐看着傅宁这一身，又闻到她身上那酸臭味，那是乞丐们特有的味道，她便率真的问道“哥哥，你也是乞丐吗”

    “我，”傅宁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嗯，我应该是吧，现在。”

    说完，她陷入了沉默。

    “那你住哪我住在城北破庙，那里是乞丐们住的地方。”小乞丐吃饱了，便有力气说许多话。

    “我还不知道，城北破庙我可以去吗”傅宁随口问。

    “当然了。”

    “那里，很多乞丐吗”

    “很多，晚上庙里都躺满了。”小乞丐如实道。

    “那我去了，还有地方睡吗”

    “那就挤一挤，不过大家有时候会因为挣东西打起来。”小乞丐想起哥哥为自己挣吃的跟别人打过一架。

    正说着，不远处走来一个小男孩，看穿着也是乞丐无疑，傅宁问小乞丐“那就是你哥哥吧”

    “嗯，哥哥回来了。”小乞丐变得欢喜起来，比刚才吃饱了还高兴，站起来大声喊道“哥哥，哥哥。”

    那男孩快步跑过来，把小乞丐抱起来，转了一圈，才道“云儿今天乖不乖”

    “云儿很乖，没有乱跑。”小乞丐自豪回答。

    男孩放下云儿，从兜里掏出半个干饼，递给云儿“给，吃吧。”

    云儿把饼放哥哥的嘴边，让他吃，男孩却不张口，云儿才道“哥哥，我刚吃过了，这个小哥哥给我吃了一个馒头。”

    坐在一旁的傅宁终于被想起，对着看过来的男孩淡淡一笑“你好，我叫傅宁。”

    “你好，我是越城，谢谢你给我妹妹吃的。”

    “不谢，你妹妹很懂事。”

    “云儿是懂事，她七岁了，身体不好，所以我只能把她留在这里，自己去讨饭。”男孩抚了抚云儿干枯的头发。

    “云儿七岁了”傅宁刚才还估算云儿只有四五岁的。

    “因为长期流浪乞讨，吃食简陋，云儿身体不好，所以看着比同龄的人小很多。”越城说着有些内疚，是自己没用，才让妹妹跟着受苦。

    傅宁跟越城聊了会，才知道原来住城北破庙还要交钱的，一个月两文钱，是一个青壮乞丐收的。一个月两文其实不多，但是傅宁在考虑是不是有更好的地方。

    最后她还是跟着越城去破庙落脚了，因为暂时自己也不熟悉这个城，没有更好的去处索性就和越城一起吧。



第四章
    城北破庙离街市挺远，越城带着傅宁一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傅宁跟着进了这个荒废的破庙，只见里面住满的乞丐，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也有围聚一起聊天的

    他们看到越城身后有新面孔，多看了两眼，便不再理会，这座城里每天都会有新旧乞丐，来来去去，不足稀奇。

    越城带着傅宁在靠墙的一个角落坐下，那便是他在这破庙的歇息的地盘。傅宁刚着坐下，一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青壮乞丐走过来，看着越城道“小子，这是你新来的朋友规矩记得吧”

    越城从衣兜里翻了一下，拿出两文钱交给那青壮乞丐，青壮乞丐把铜钱上抛一接，对着傅宁笑道“小娃以后你就在越城这边睡吧，别惹事，知道吗”

    傅宁点点头，青壮乞丐便转身离去。傅宁拿出两文钱交给越城“谢谢。”

    越城爽快接下了，他和妹妹过得很拮据，傅宁看起来应该比他好很多，也就不矫情推脱了。

    破庙这里只管住，其他自己想办法。吃饭吃自己讨要回来的，洗澡去外面找水解决，只是乞丐们并不勤洗澡，收拾得太好可不好讨饭，乞丐还是要有乞丐的可怜样。

    越城带傅宁去了河边，他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身旁傅宁忙转过脸看别处。越城纵身往河里扎下去，溅起高大水花。待游了一会发现傅宁还没下来，便问道“傅宁，你是不是不会游泳”

    “啊，是。”

    “那我教你。”说着越城便要上岸。

    “不，不用了，我带云儿在浅水那边给她把风。”说着傅宁便抱起瘦小的云儿往另一边去。

    待云儿洗完，傅宁才从把风的石头上下来，让云儿守着，有人来的就通知一声，云儿觉得小哥哥很讲究，也乖乖的坐在一边帮忙看着。

    虽然是六月，但傅宁从不曾试过这样冷水洗澡，下水的一瞬让她倒抽一口气，忍了忍，掩在水底狠狠搓洗。以后都只能洗这样的冷水了，早晚要适应。

    三人夜黑了才回到那破庙，越城在地上铺了干草，傅宁内心没有过多挣扎便在云儿身边躺下，云儿很快就熟睡了，越城见傅宁没有睡着，只望着上方破旧屋瓦发呆，便问“傅宁，你还不习惯吧。”

    “没事，慢慢就习惯了。”

    “我爹娘刚死那会，我带着云儿流落街头，也不能接受自己已沦为乞儿。”越城想起那时自己带着妹妹无助蹲在街头，傅宁来自京城，怕是更不适应此刻的落差，他觉得自己理解傅宁此刻感受。

    “睡吧，明日带你去王大夫那领吃的，明日是十五，王夫人每月十五都会给附近的流浪乞丐施粥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