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兄妹文)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Gigi007
“陪我去江边走走好么?”
“……好。”
珠江是广州的母亲河,蜿蜒绵亘,贯穿整个广州城。
雪花落进江里,只余一尾寒烟。
他们携手慢慢走在江边,徐云深侧目看着她,有雪粒悄然落在她修长的睫毛上,可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她也看他,眸光显得水润透亮。
“京窈。”他轻声唤她,紧握她的手却慢慢松开,“有机会,我想去东北看一次雪。”
京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想这样美丽的雪景,在这里消融殆尽,只有在适合她的地方,才够赏心悦目,哪怕我一辈子,也不曾有幸见过一次。”
执着和苦守换不来幸福。父亲的执着害苦了母亲,徐温阳的执着弄丢了京窈。
听他如此说,京窈低头笑了起来,双眸灿然明媚,这样的笑才算作笑,徐云深想起徐温阳曾说过,十几岁的京窈还是爱笑的,她笑起来比任何糖果都甜。
“我问过母亲,要是和我一起走她愿意吗,可她的回答和你一样。在这四方院里困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不愿意离去……”京窈慢慢走到前面去,徐云深没有跟上她,听她轻声道:“徐云深,我永远做不到当你是我的哥哥。”
“我知道。”
轮船来了,发出鸣笛声,在这珠江码头注定了有离别或重逢。
“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在再见,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和你再看一场真正的雪。”
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如同雪花融入江水,仿佛从未存在过。
似乎也有雪落在他的眼眶中,慢慢滚落。
微尘(兄妹文) 深渊与你
京窈头上的伤不算严重,额头上被缝了几针,只是胳膊上枪伤又被崩裂了,止血都花了一番功夫。
他们也不能去医院,好在徐云深随行带了医生。
“大哥真是未雨绸缪,陪大嫂来躺贵州还要配着医生。”徐温阳笑了笑,只是眼底未曾有善意。
大抵是在对他连累了京窈而感到不满。
徐云深走到阳台点烟,吸了好几口才说:“习惯了,有总比没有好,特别是碰到突发情况的时候。”
徐温阳走过来,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也点起香烟,兄弟二人之间一贯沉默。
“你下午说的话还没说完。”
“你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你在和我炫耀那段你和她的过去是么?”
“炫耀?”徐云深讽刺地说:“倘若我真的娶她生子,我一定一天八百次在你面前炫耀。”
徐温阳用手指狠狠碾灭手里的香烟,用极其憎恨地眼神看着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要杀我就提前策划,临时起意不好尾。”徐云深满不在乎,指导着自己的亲弟弟如何谋杀自己。
“我要你死做什么?”徐温阳却又笑了:“徐云深,看着你隐忍又痛苦的活,似乎更有意思。”
他又点燃一根烟,含糊道:“不过我也差不多了,京窈这次一视同仁,恨我……”吸入一口尼古丁,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也恨你。”
“不是很好吗?”
“确实,很好。”
***
当年徐云深见过京窈,只不过是匆匆一面,短暂的交流让他们对彼此有个粗略的印象。
很无情的女人/很冷漠的男人。
徐云深偶尔会想起她,然后可惜没有要个联系方式。
和她合作共事,一定很有趣。
谁知再见面,却不是太美妙的情形。
京窈在东北叁省黑道素有名气,不在她有多能打凶狠,而是会算会谋划。
她说:当今社会谁还走老路子,有胆量拼搏也要看国家允不允许,黑社会也要与时俱进。
于是在她的手里,不少黑帮逐渐转型,洗干净过往的泥点子,摇身一变成实业家。
她喜欢干净,哪怕做黑行当也要让人抓不住把柄才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她的做法,特别是让靠牟暴利起家的,更是视她为眼中钉。
再步步为营、神机妙算的京小姐,也总有中招的时候。
那时徐云深正好在京市,听说她也在这里谈判,便萌生出再见一面的想法。
可还没等他找到京窈,却被京窈先找到了。
她看起来不如第一次那般容光焕发,甚至可称为狼狈不堪。
京窈几乎要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但眼神仍旧坚毅隐忍,对他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请你……求你帮我。”
她被人注射了一种新型毒品,据说只要一次便能上瘾,并且几乎没有人成功戒断过。
那些人为了逼她点头卖毒品,便向她用这样下叁滥的手段。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京窈勉力扯了扯嘴角:“还以为徐先生会先和我谈好条件。”
徐云深也笑了:“京二当家恩怨分明,我帮你,只赚不亏。”
“真是个出色的生意人。”她似乎终于放下一直提着的心,靠着墙根慢慢滑坐在地上:“别叫医生来,恐怕他们早就有准备,我在这里的消息要是透出去,难连累医生、连累你。”
他也缓缓蹲在她面前,好奇道:“我既然决心帮你,难道还会怕连累?”
“别误会了,要是给你造成的损失更多,我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徐云深无奈:“京小姐何尝不是优秀的商人呢?”
在快要失去意识前几秒,她说:“找个屋子把我关起来……”
只是他们都没有料到,这是一场持久攻坚战。
眼见她每况愈下,徐云深还是叫来了医生!“是我从广州叫来的,你大可放心,不另报酬。”
可医生对这样的新型毒品也几乎没辙,一来是资料不多,二来是条件有限,因为哪怕有徐云深在,她也无法从京市脱身,只好继续住在徐云深的四合院里,没日没夜的对抗毒瘾。
后来医生一咬牙,像他们提供了一种办法,便是注射一种从蛇毒里提取的药物,但这样的方法没有得到主流医学界的承认,并且会让被注射者痛苦万分。
相当于以毒攻毒,也是一次豪赌。
徐云深皱眉:“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伤害?”
可京窈却不在乎:“只要能戒毒,我什么都愿意尝试,哪怕会要我的命。”
她自有她的骄傲和坚持,于是徐云深也说不得什么了。
后来几乎每天叁针,蛇毒带给她的疼痛似乎变成了她清醒着的唯一证明,有一段时间她焦虑、出现幻觉和认知障碍,长时间的愣神后她会认不清人,也认不清自己,房间里的镜子被她全部清理出去,她让徐云深帮她把自己拍摄过的照片洗出来,码成厚厚一摞,标记,批注,以便在自己再一次陷入迷惑时能够挣扎出来。更多时候依赖痛觉,幻境可以给她美满和仇恨,但是切身的痛觉永远来源于自身。
徐云深看她把蛇毒注射进身体里,疼得蜷起手指和身体,摇椅上痉挛的时候像一条被针刺的蛇,然后沉进幻境里去,醒来也再次如此,不知疲倦,不知恐惧。
虽然十分匪夷所思,但是京窈似乎对疼痛成瘾了。
她那段时间神状况不好,睡眠严重不足,有一晚她一直没出来吃饭,以为是她睡着了,徐云深本想由着他睡一会,但直觉不太对劲,招呼没打就开门进去,却看见京窈在挑自己手臂上一道陈年的伤口。
她缩在房间地毯上墙与墙的夹角间,折迭刀凛凛的光,徐云深进去的时候伤疤的边缘被她平整地挑起,露出糜红的血肉。
徐云深蹲在京窈面前,说把刀给我。
她看着他,很迷惑的样子,好半天没有说出像样的话来,血从她的臂上缓缓地蜿蜒,他表情松散,好像不知道痛。
出事了。徐云深吸一口凉气,情况可能比他想象得糟糕些,大多数人把疼痛当成惩罚和训诫,京窈反而可能已经对它成为依赖,她本想戒掉毒瘾,如今却对疼痛成瘾,这怎么得了。
“看着我,认得我是谁吗?”他让京窈涣散的瞳孔聚焦在他脸上,重新凝聚她的注意力。
京窈看他,一点一点辨认,很笃定地点头。
他握住京窈的手,把折迭刀抽出来,京窈挣动两下,逐渐从那种状态中回过神,眼神回到清明,第一件事就是点一支烟,狠狠吸两口,和徐云深对视着,很有诚意地道歉: 对不起,弄脏了你家的地毯。
徐云深把她从角落里带起,把地毯卷起来,没有说别的东西: “自己包扎,洗手吃饭。”
吃完饭他们在院子里乘凉,翘脚坐在躺椅上抽烟,他的眼睛盯着京窈伸长的脖颈的线条,随意乱转,很快转到新缠上的绷带上去。
“京窈,你恋爱过吗。”
她回头看了看他,“哪样的?”
“走心的。”
“有吧。”她缓缓摇着躺椅,吱吱呀呀——“十六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喜欢的人,没有结果。”
“方便知道原因吗?”
这似乎已经超出合作伙伴的范围了,但京窈并不反感,或许是连日来的紧绷让她暂时放下了戒心,极偶尔的放纵一下也无所谓了。
“他爸爸有病,我觉得以后要是在一起,要么我气死他爸,要么他爸掐死我。”
徐云深沉默了两秒,然后实在没绷住地笑出来——京窈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颇为郁闷。
“然后呢,你不觉得初恋可惜了吗?”
“曾经吧。”她还是很诚实的回答:“一开始,他爸和我说了一堆鬼话以后我就连带他一起恨上了,有点不讲理是不是?”
“那要看他父亲具体对你说了什么了,太难忍受的话我觉得很正常。”
京窈笑了笑:“说了什么……早忘了。后来过了许多年,也就淡了。”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切:“好了,我的恋爱史也就差不多这样了,其他的都是些走肾的,你也想听?”
“……不必了。”
京窈低下头笑了笑:“那么晚安。”
“晚安。”
那天晚上徐云深如何也没能入睡,大抵是放心不下,他还是去她的屋子看了看。
徐云深黑暗中看到京窈的被褥瑟瑟地抖,他走到床边,京窈在睡梦中从鼻腔里迸出血来,整脸都是,凝结着堵住鼻腔,张开嘴呼吸又往嘴里去,空气进出受阻,京窈在梦里艰难地挣扎。
徐云深去拍她,拍不醒,喊她,叫不应。京窈在不知何种情状的梦境中苦闷地皱眉、躲避、抽搐,忽然开始流泪,仍然不知缘由。
徐云深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把人塞到自己怀里,拍她的脸。
满手都是血,京窈开始低吼,沉闷又苦痛,像是要把身体里什么东西呕吐出来。徐云深用身体裹着她,哄小孩一样地拍她。男人坚实的臂膀总算让她找回一点点理智,大幅地抽气,头向后仰,整个人僵直成一条,胡乱说话:“……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没有……”
“嗯,你没错。”他在她耳旁低声说。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没有办法帮京窈喊停,在这方面没有人有经验,没有人可以引导她规避风险甚至预估风险,京窈站上这个台阶是孤注一掷的,他只能支撑着她不至于摔落下来。
好的方法往往是最极端的方法,但在目前看来能够挨到终点的方法就是万全之策,京窈要疯、要自毁、要挣扎,无法避,理所应当,总得付出代价。
只是徐云深没再让京窈独处,他勒令京窈从自己的房里搬到他房间的折迭床上,并且一再重申自己并不介意同睡一张床的立场——当然没有什么用。两叁天过去,京窈的神看起来颓靡了不少,整个人透着一股乏劲儿。
而且她又多了一种毛病,时常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蛇。
又一次徐云深死死摁着京窈,把她捏晕,倒来一盆清水,帮她把脸擦干净,折迭床不能睡了,京窈流了太多血。他把人抱回自己床上去,总算暂时消停下来。
第二天醒来无话,似乎昨晚一夜只是个怪奇的梦境,京窈默默地拾血染脏的折迭床。
后来徐云深不得不离开京市去做自己必须做的事,再见她又是一个月后。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巡逻,徐云深在房间里走动,万幸没有翻找到任何带着血迹的刀片,折迭刀稳稳妥妥地放在桌上,京窈没有去用它,她在努力尝试戒断自残给自己带来的短暂欢愉。
京窈的眼睛随他的移动安静地转,容易让人想到温顺的动物。徐云深向角落里逼近他,微不可闻地叹气,语气趋近温和:“京窈,还认得我是谁吗?”
没有应答,认知被混淆得太严重,在蛇毒和毒品的攻击下京窈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区别了。徐云深盘腿在她面前坐下来,冲她点点头:“好,你现在是一条蛇。”
京窈主动规避了疼痛,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徐云深又说:“如果你是蛇的话那我也是蛇,我和你一样。”
“一样……又不太一样,我们为什么能交流?”
“蛇语。你是蛇,我也是蛇,我们能交流,不奇怪,你可以开口说话,没有关系。”
京窈仍然困惑,但似乎还能够思考:“奇怪。”
徐云深鼓励她:“没有什么奇怪的。就是这样。”
“整个我们的族群都是这样吗?我似乎并没有和我们这样的生物直接对话的记忆。”
徐云深挤进他与墙壁的角落里,京窈为他让开一小块位置,他们肩并肩靠着,徐云深道:“记忆是片段的,你现在回想起来了。”
京窈转过头看他:“是吗。我总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是的,”徐云深捧起她的脸,京窈没有闪躲,“可能你比较沉默,或者并没有遇到我这样的,与你类似的蛇。”
京窈皱眉,徐云深反而笑起来:“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说过话。我觉得我们需要交流。”
京窈顺从地点点头:“确实。不过,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徐云深的手指落在她的鼻子上:“错了。蛇没有脸,京窈,再想想。”
京窈伸手来抓让住他的手,问:“怎么会有错?这是我的鼻子。”
徐云深笑起来,引导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你的鼻子?可是你是蛇,不觉得很奇怪吗?”
京窈的手猝然一抖,看徐云深的眼神是疑虑:“不对。你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徐云深的手一点点擦过京窈的眼睫、耳朵、嘴唇,去轻轻碰他的牙齿。
“这是什么?”徐云深问,京窈半张着嘴看他,忽然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牙。
“为什么你的牙齿和蛇不一样?”徐云深继续,手指伸进京窈嘴里,轻点下面一排牙齿。
京窈嘴里含着他的手指,不好说话,待他手指拿出后才含糊说道:“不一样吗?你和我都是这样的牙齿。”
徐云深咧开嘴笑,给他展示自己的牙:“是这样?”
徐云深又笑:“明明就不一样。蛇怎么会长这样的牙齿?京窈,再好好想想。”
京窈不耐烦,张嘴上来和他对比:“这不是一样吗?”
鼻息吐在徐云深的鼻尖上,湿湿热热的,徐云深与她对视,舔舔嘴唇,忽然一把将人带进自己怀里,在嘴唇上亲一口。
“怎么样?”
京窈吓一跳,想躲躲不开,头搭在他肩上:“做什么?”
“接吻。你不愿意?”
“不——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从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生物是可以接吻的。在我印象中,人类才可以接吻吧。”
“——人类,”京窈在他怀里耸动,“很有意思的东西。两条腿,两只手,很不一样。有五官,牙齿是很整齐的。”
“不一样?”徐云深捧着京窈的脸,自上而下看着她,“你看看我,我哪里有不一样?”
京窈迷惑起来:“……你比我见过的人类都要好看。”
“……”
“不对,人类也有好看的。我想起我认识一个人,他就很好看。”
“他是个明星?”
“不是”京窈在他手掌里艰难地摇头,“他是个商人,我和他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
“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徐云深顿一顿,点头:“原来如此。”
“蛇也可以和人做合作伙伴?”徐云深又问。
京窈思考,表情凝重:“好问题。具体我也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因为某件事,我选择和他合作。”京窈一点点回想,“他是个能人。他好像救了我。”
“为什么要救你?”
“为了戒毒,”京窈在他手掌里不舒服地来回蹭两下,突然愣住了。
“戒毒?”
京窈喃喃说:“不对,你果然在骗我。”徐云深牢牢盯着她,不做应答,只说:“为什么戒毒?”
京窈突然哽咽,定定地看着他,在他手里胡乱挣动起来,徐云深手穿过她腋下,很轻易地压制,低声道:“怎么?京窈,想起什么了?”
京窈泅水一般大口喘气,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徐云深以不容挣脱的力道把她锁在自己怀里,不再刺激她,用手一下一下抚她的背。
终于京窈停下来,哑声叫他:“徐云深。”
京窈的清醒仅仅维持了这一句话的光景,紧接着她又再次陷入蛇的认知困境中去。徐云深没有回答她,他们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依偎在房间的黑暗的角落里。
京窈重塑认知反应的进程极其艰难,那短短几天里两人都相当难捱,京窈绝大部分时间都压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连“京窈”这个人的概念都所剩无几,徐云深找来那些照片,两个人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照片里大多是人,也有风景,批注都很详细,不需要徐云深过多赘述,京窈有时候想得起来,有时候想不起来,属于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的感觉是很奇怪的,每当这个时候京窈都沉默,凝视着手里的照片,大段时间的出神,徐云深捏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的都不说话。
京窈一点点把自己找回来,那种认知慢慢重建,把对徐云深的无所顾念的依赖也一点点被敛起来。
而往后一点点拾起自我本身的京窈开始变得少话,偶尔她的情绪会外露,讲一些回忆起来的支离的片段,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徐云深也细细看那些照片,看到自己时会把那张放在京窈手边。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徐云深看京窈每天睁开眼睛,不知道他溯回到人生的哪一个节点里,只知道每一天的京窈都是陈旧又绝对崭新的。七天过去,他好像陪京窈走过几十年人生。
京窈若醒来记得回过头来看他,他就缓缓地去捏一捏京窈的手。最后一次寻找记忆,京窈的两条腿交在一起,缩在沙发上,胸腔安静地起伏。徐云深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看她眉头一下下拧起来,发现额头上已经是汗涔涔的冰冷。
徐云深坐上沙发把京窈抱起来,嘴里哼着一首歌,什么歌已经忘了,调子还记得,翻来覆去地哼,京窈僵硬的身体在他臂弯里一点点软下来。
坐了多久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京窈最后缓缓睁开眼睛,粗哑着声音喊他一句:“……徐云深。”
徐云深还是没有应她,他在等京窈把他推开,或者做一些比这更差的事。
但是京窈就躺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打量,忽然伸手环住了他,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抓住了什么东西,比如触摸到了蜡烛在黑暗中倏忽一跳的焰火,不灼人,舔舐你掌心的时候像一只小狗。
京窈长时间靠分离自己的血和肉,在近乎病态的恨意里获得短暂的欢愉,像埋在大雪之下的人挣动出来的一小口空气,并不会给人多少返生的希望,但使人永远想要争取那一小口甘贻。
京窈的戒断过程极其枯燥,无故的恨意蔓延上来时依然会让京窈顷刻间失去理智,很多次她把折迭刀对准自己身上的某一个部位,吸气,呼气,冷汗冒出来,口干舌燥,眼前一片血红,手指一根根地抖,见血就是快乐,疼痛就是解药,了结不了谁总能了结自己吧?
她哆哆嗦嗦去按手机,划过某个电话最终还是打开佛教音乐,她和刀躺在一起,心里默念头面顶礼七俱胝,唯愿慈悲垂加护;恨已经不再是一种简单的情绪,蛊虫一般无时不刻在消解着他的神智和脾性。
戒除瘾症不是一件划清黑白对错就能彻底解决的事情,但是由于徐云深的介入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些许,他几乎不让京窈空闲下来进行过度的思考,没有条件做多余的消遣来替代,只能把力消耗到最大,让京窈不得不每日疲累得合衣就睡;再不济时靠做爱,力旺北盛时两个人胡乱瞎搞起来几乎没有分寸,京窈不是初开荤,但仍招架不住,徐云深先是按部就班,往后就开始自由发挥一通乱搞,男人在这方面向来只知道爽与不爽之分,其他的廉耻都暂时往一旁搁。
这自然乐趣非凡——除了驾驭和掌控的快感,还有一种难以自捺的鼓动——比如京窈在大汗淋漓时倒进他的怀里,能隔着厚实的胸腔听到的节奏。
于是京窈不再反复挑起那些或愈合或新创的伤疤,只有手臂上依然不时添上新的一道口子,没人知道京窈到底什么时候给自己来上那么一刀的,徐云深也不在那些时候进行打扰,只是往后亲吻每一个伤口时神情都庄重,并不见过分旖旎。
只有在那些时刻京窈是痛的,沉浮的记忆落潮般褪去,留下脑海中央那样一个随时溺毙的自我本身。京窈偶尔想躲,认怂地讨饶,徐云深向来直接,逮着他牢牢用自己的手铐住,自上而下把她压进自己的怀里,问:“现在才知道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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