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未知
月祝宫与帝都的飞霜殿如出一辙,都是居于湖上,不过月祝宫周围环绕的湖泊足有方圆十余里之大,湖上建有三座巨大假山,高出水面百余尺,相隔三百步,山上错落有致的亭台月观,内置机关,或升或降,时隐时现,有若神变。
其北面是一条蜿蜒盘亘的大水龙,名为龙鳞渠,依地形高低而曲折跌宕,流入湖中,遂与南部连为一体,有十六宫院面渠而建,其内殿堂楼阁,构造精巧,其外流水潺潺,有飞桥静卧其上。
在宋青婴的引领下,一行三人过桥百步,沿着一条曲折小径,穿过重重由无数奇花异草组成的“丛林”,终于来到月祝宫的殿门外。
宋青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徐北游道:“里头多是女眷,我就不进去了,接下来便由青奴为徐宗主领路。”
徐北游拱手谢过。
待到宋青婴离去之后,池青奴伸手道:“徐宗主请随我来。”
徐北游随着她进到殿内,果真如宋青婴所言,殿内尽是侍女,没有男子,这让他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去见飞霜殿中见岳母时的情景,不由好生感慨。
殿内布局与崇宁宫相差不多,只是没了大鼎和铜炉,此时生起了、地龙,使得殿内温暖如春,坐在上首位置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丰韵妇人,想来便是崇宁大长公主萧玥了。
池青奴退至一旁。
徐北游上前恭敬行礼。
不过未等徐北游行礼完毕,妇人已经主动起身,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女退下,然后走到徐北游的面前,左瞧瞧右看看,笑道:“早就听说知南那丫头找了个如意郎君,却是一直无缘得见,这次终于见到真人了,当真是人中龙凤,不得不说,知南是个有福气的,先是被我那个嫂子宠溺,又能遇到你这个良人,不知要比羽衣好上多少,真是要羡煞旁人。”
徐北游略微有局促,因为萧玥是他妻族这边名副其实的长辈,比起徐皇后和萧羽衣都要高上一辈,算是徐北游的祖母辈了,跟这种亲戚长辈相处,对于徐北游来说是可谓极为陌生。
似乎瞧出徐北游的局促,萧玥向后稍稍退出几步,笑眯眯道:“按照完颜玄阴那边的辈分来算,我只能算是你的婶子,可按照娘家的辈分来算,我却实打实高出你两个辈分,是你的姑祖母,其中亲疏远近,当然还是知南这边更亲近一些,你说是也不是?”
徐北游只能点头道:“姑祖母。”
萧玥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由衷笑意,拉着徐北游的手,来到偏殿的一处坐榻前。两人隔着一张炕桌分而落座,萧玥收敛了脸上的几许笑意,轻声说道:“大齐的事情,我都听下面的人说了,算是福祸并至。我那位兄长能够飞升,是福,可我那侄子和侄孙不幸身死,却是祸事。天意如此,时也命也。”
徐北游默不作声。
萧玥轻叹一声,伸手覆在徐北游的手背上,柔声道:“你们夫妻二人,年纪轻轻便要扛起这么重的一副担子,承担起这份天大的家业,真是苦了你们了,尤其是你,这几年南奔北走,就没个停歇的时候,也真是委屈你了。”
徐北游抿起嘴唇,摇了摇头。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月祝宫中相顾言
待到徐北游离开月祝宫的时候,已经天色黯淡,两人谈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萧玥在说,徐北游在听,而且所说之事也大多都是些家长里短,就像寻常人家里上了年纪的长辈,唠叨一些,只要晚辈们肯听,便已经老怀甚慰。
萧玥虽然看着年轻,但那都是丹药之功,她实则已经是八十高龄之人,也实属是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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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还算是相谈甚欢,徐北游倒是没有看出这位崇宁大长公主哪里让人畏惧,以至于上至完颜北月,下至宋青婴和池青奴,都畏惧如虎,唯有在走的时候,徐北游顺口提了下金蝉和颜如玉的事情,萧玥一口应下之后,吩咐池青奴去请两人进宫时的颐气神态,才让徐北游咂摸出几分别样意味。
萧家出来的女子,都不简单呐。
在徐北游离去后不久,池青奴便将颜如玉和金蝉两人“请”到了月祝宫。
萧玥没有见金蝉,只是见了颜如玉一人。
颜如玉身为玄教中人,自然早就听闻了这位王后娘娘的威名,此时见到这位让堂堂天下第二人避让三分的娘娘,浑身不自在,打心眼里畏惧,毕恭毕敬地立在萧玥面前,大气也不敢多喘。
萧玥本来就算是玄教的半个主人,地位与道门的慕容萱相当,又同为女子,由她来处置颜如玉之事,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此时萧玥坐在一面玉质珠帘之后,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神念,让颜如玉根本看不清这位王后娘娘的面容,愈发觉得天威难测,心中再添几分惶恐。
萧玥示意身旁的池青奴撩起一线珠帘,微微侧头,透过缝隙望向外头站着的颜如玉,开口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颜如玉低敛眉眼,默不作声。
萧玥收回视线,淡然道:“这种事情,本不该我来管,我也没想管,毕竟这世上的苦命人千千万万,就算是我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扑通一声,颜如玉跪倒在地,凄然道:“求娘娘开恩。”
萧玥笑了笑,坐正了身形,缓缓说道:“一国有一国的规矩,一家也有一家的规矩,若是事事开恩,那便是坏了规矩,以后还怎么服众?所以规矩轻易坏不得,恩也轻易开不得。”
说到这里,萧玥微微一顿。
跪在地上的颜如玉也不言语,只是狠狠地把头磕在地上,声音沉闷,也不知磕了多少下,只听砰砰地响着,只见青玉铺就的地砖上有了裂纹,裂痕上又有了血迹。
萧玥就端坐在珠帘后,平静地望着她,直到地面上有了一滩血迹之后,才轻轻开口道:“行了。”
殿内磕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颜如玉终于是抬起头来,满脸鲜血,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凄然决绝道:“求娘娘开恩。”
此时的萧玥没有与徐北游相处时的和蔼可亲,倒更像是天人之姿的完颜北月,平静中透出漠然,淡淡道:“若是放在平常时候,就算你把自己的脑袋磕成了血葫芦,把这座月祝宫磕倒了,规矩也不能破,这个恩我也不会开,不过算你这个小女子幸运,有贵人替你开口说话,那人既是我的晚辈,又是个身份极为特殊之人,我不好回绝,就只好应允了你这回。”
颜如玉五体投地,也不知是喜是悲,哽咽道:“谢过娘娘。”
萧玥略微加重了语气,冷然道:“你记着,仅此一回,再也没有下回了。”
不等颜如玉回话,她已是摆手道:“好了,你去吧。”
颜如玉从地上爬起,朝着珠帘后的萧玥施了个万福之后,也不擦拭脸上的血迹,徐徐向后退出月祝宫。
一件要让颜如玉去以死抗争的大事,在萧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语之间,便算是揭过。
不得不说,许多在寻常人看来是天塌下来的风波,在一些人那边,不过是挥手就散。
待到颜如玉退出月祝宫后,一直守在旁边的池青奴向前几步,看了眼那滩血迹,轻声说道:“娘娘,若是颜如玉不做圣女,日后便再也不能与完颜玉妃相提并论,更无可能去制衡完颜玉妃。”
坐在宝座上的萧玥神态闲适,轻声笑道:“完颜玉妃日后如何,能否执掌玄教,我不关心,我不是地仙修士,活不了那么长,顶多再有十二年的光阴,那时候应该是青婴在位,还轮不到完颜玉妃那个小丫头来指手画脚,所以你的这个问题,不该来问我,而应该去问青婴才对。”
池青奴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蹲下身去将那摊血迹拭去,又将浸透了血迹的白帕重新揣回袖中,这才说道:“国主常说,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人心如此,女子的心思就更是反复无常,今日娘娘为颜如玉法外开恩,日后她未必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萧玥淡然道:“青奴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老实人,可颜如玉却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人,以后八成还会再生出是非,到那时候,没有徐南归为她说情,不用宋青婴出手,仅凭你池青奴,还拿捏不得?”
池青奴点了点头。
萧玥望着身前的珠帘,轻声感慨道:“说到底,只要完颜北月一日在世,这后建也好,玄教也罢,就一日也不会生出乱子,若是完颜北月走了,可就难说了。”
池青奴顿时屏住了呼吸。
萧玥望向池青奴,有了几分感伤,“完颜北月这次为何如此礼遇徐南归?甚至不惜亲自出手指点?说到底,他这是开始着手布局安排身后之事了,他现在帮上徐北游一把,徐北游便欠了一个人情,再加上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徐北游也不会袖手旁观。”
池青奴愈发不敢言语。
要知道宋青婴也好,完颜宗必也罢,可都不是萧玥的亲子,此时他们都是恭恭敬敬,恨不得将萧玥当作亲娘对待,可等到完颜北月离世之后,谁还能保证两人不会翻脸?
萧玥的这番话,又何尝不是在说给她听?
敲山震虎啊。
这位崇宁大长公主,生于帝王之家,有一个贵为开国皇帝的兄长,有一个封疆魏王的弟弟,有一个垂帘听证的嫂子,又岂会是心思简单之人?否则她也不能在后建执掌权位如此多年。
宫外,离开月祝宫的徐北游又遇到了宋青婴。
宋青婴这次是奉完颜北月之命,请徐北游去见一个老相识。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四百九十四章 高下十重摘星楼
完颜北月的这座行宫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以崇宁宫为主,完颜北月会在这儿接见文武百官或是其他来客,同时也是完颜北月的闭关清修之所,所以这部分的建筑布局以中庸为主,与世间绝大部分宫殿并无二致,也就是徐北游所说的“刻板”。
第二部分以月祝宫为主,是萧玥的居所,也可以视为“后宫”,这里极少有男子,多以女眷为主,其中亭台楼阁、湖水山峦、桥梁宫殿、珍奇花草应有尽有,更为“活泼”。
至于第三部分,占地面积最小,唯有一楼而已,却是一方禁地,没有完颜北月的准许,任何热不得入内。
这座楼高有七层,名为“摘星”。
平心而论,在当今世间,高楼不过三层,七层之楼,的确当得起“摘星”二字。
这座行宫,在完颜北月接手之前,就已经被那位完颜王爷祖辈几代人不断扩建,占地二百余亩,这才有了那座几乎可以称之为海子的大湖,这座楼当时只有三层,与湖泊遥遥相望,命名为“观海”,在完颜北月入主此地后,将此楼扩建为七层之高,改名为摘星楼。
之所以此地会成为禁地,是因为其中有无数珍稀典籍,堪称是藏书万卷,有道门的丹诀、剑门的剑谱、佛门的法相、巫教的巫术、金刚寺的金身、儒门的浩然、摩轮寺的灌顶、天机阁的机关,虽然未能触及各大宗门的根本要义,但胜在包罗万象。这些典籍都是完颜北月几十年中派人四下搜罗而来,或是他以神魂出窍之法亲自出手得来,他自从在几十年前飞升失败之后,便一直在思索弥补之法,尤其是在自囚于大梁城中的漫长岁月中,唯有寂寞和枯燥相伴,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去钻研百家之长,将各大宗门融汇于己身,以求触类旁通。
虽然如今的完颜北月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典籍,但这座楼阁无论放到哪里,都足以让无数人心动,玄教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已将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完颜北月也默认如此,自从三年前,他就已经安排人开始复刻楼内秘籍,分批运至大白山青冥宫中,算是分别留给后建皇室和玄教的“遗物”。
一路上,宋青婴给徐北游介绍沿途风景,走得并不算快,等他们到了气象巍峨的摘星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整座阁楼升起火把,灯火通明,抬头望去,层层飞檐,四面开窗,四望如一。
宋青婴笑道:“这座摘星楼,对外宣称七层之高,实则在地下还有三层,加起来共是十楼,其中上六楼存放国主这些年来搜罗的诸般典籍,第七楼为国主的书房静室,并未摆放任何物品。下三层除了存放些许珍本、孤本、善本之外,还有镇压某些身份特殊之人的作用,今日国主请徐宗主见的那位旧相识,便被镇压在最底一层之中。”
徐北游点了点头。
宋青婴推门而入,徐北游紧随其后。
其中第一楼虽然摆放书籍,但最中间的位置还是布置成大厅的样式,面门墙壁上以白玉浮雕了一副天王怒目图,可见天王脚踏祥云,成金鸡独立之状,身披宝甲,头戴宝冠,肩披彩带,一手比作剑指,一手掌托宝塔,眉心处又生出一只竖眼,三只眼睛同时怒目而视,威严自生。
徐北游先是抬头望着天王的竖眼,又将视线移到他手中的宝塔上,仔细打量,这座宝塔却是有些眼熟,与他们此时所在的摘星楼似有几分相似。
宋青婴轻声开口奥:“徐宗主慧眼,一眼便看出了玄妙所在。塔与楼,除去供奉佛陀之外,根本区别在于能否住人,住人为楼,无人为塔,这座摘星楼若是缩减几分,称之为塔也不为过,这位天王手中所托举着的,正是这座摘星楼。”
说罢,宋青婴伸手一指,隔空以指力点在天王相眉心处的竖眼上。
只见这幅天王怒目图顿时开始变幻起来,原本指天的剑指变为指向手中宝塔,而眉心处的第三只竖眼则自行闭合。
紧接着,天王怒目图前的地面向两侧自行分开,如一道开在地面上的“躺倒”门户,其内是层层往下台阶。
宋青婴轻声道:“徐宗主请随我来。”
他率先走入其中,徐北游也紧随其后。
台阶两侧的墙壁上镶嵌有诸多夜明珠,散发着幽幽荧光,使得此地并不阴沉黑暗,这让徐北游不由想起了天机阁下的皇城大阵,还有他囚禁龙王所用的那座幽牢。
想到这儿,徐北游忍不住自嘲一笑。
天底下果真是没有新鲜事。
很快,两人走出通道,来到地下一层,又由地下一层来到地下二层,再由地下二层来到此行的终点,地下三层,也就是摘星楼的第十楼。
宋青婴在第九楼的楼梯口处便已经止步,只让徐北游独自一人沿着台阶来到第十楼。
第十楼的四周墙壁不知是以何种材料筑成,竟是如夜明珠一般散发着幽幽光泽,使得整个楼层中并无黑暗。
借着这些光泽放眼望去,整个楼层空空荡荡,唯有在正中心位置有一个蒲团,上面端坐一人,正背对着徐北游。
徐北游中微微一动,缓步上前,可以清晰看到那人身上并无锁链束缚之物,此时正在翻看一本书册,专注入神,对于徐北游的到来,一无所觉。
感受不到此人的任何气机流转,徐北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也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地来到其身后。
那人仍是没有察觉到徐北游的到来,一目十行,翻书极快,寂静的第十楼中只听见他一页一页的不断翻书声。
徐北游伸头瞥了眼,瞧见了书上的内容,却不是什么高深的修行法门,而是一本世俗中的话本小说,他还有些印象,说的是一个小子为振兴宗门而艰难拼搏,最终迎娶公主的俗套故事。
徐北游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完颜北月让他来这里见一个故人,一个看这种俗套话本的故人?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四百九十五章 第十楼中见故人
偌大的一个第十楼中,只有徐北游和这个翻书人,一个心思几转,一个不知所谓。
最终还是徐北游按耐不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在下徐北游,不知阁下是……”
正在翻看话本的这人猛地一颤,停下了手中正在翻书的动作。
徐北游想了想,觉得终于摸着了头脑,轻声道:“我应完颜国主之邀,来此地与阁下相见,若是阁下不嫌,可否能转过身来?或是我去阁下面前也可,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那人没有任何回应。
徐北游只当是他默认,举步向前,来到此人的面前。
然后徐北游猛然愣住。
这人的身份,在情理之中,却在徐北游的意料之外。
完颜北月说的没错,此人的确是徐北游的故交。
两人最早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承平二十年的碧游岛莲花峰上,在公孙仲谋败于秋叶之手后,正是此人将当时修为尚浅的徐北游救走。
承平二十一年,此人曾经意图入主江都,无奈败于三名女子联手之下。
承平二十二年,徐北游面对来势汹汹的张召奴,以半条海路的代价,请动此人出手,在江都城外的长乐亭中,诛杀张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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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二十三年,圜丘坛之变,此人曾经袭杀萧玄,无果。
承平二十五年,江都之变,此人与尘叶联手,结果却是败于修为大成的徐北游的剑下。
徐北游望着眼前之人,嘴唇微动,缓缓道:“慕容先生,久违了。”
此人正是慕容玄阴,徐北游本以为他已经与完颜北月归为一体,却没想到完颜北月将他囚禁在了此地,不过与徐北游印象中的慕容玄阴相较,此时的慕容玄阴却是变化太多。
在徐北游的印象中,慕容玄阴是当之无愧的谪仙风范,一身锦绣白衣飘然若仙,风姿卓越,目若寒星,面如冠玉,眉宇间有五分勃勃英气,又有五分妖冶妩媚,三千青丝如瀑,一直垂落腰间。绝世独立,不似凡俗人物,像是从天上坠落凡尘的谪仙人,若真有倾国之人,也不过如此。用师父公孙仲谋的话来说,那就是“尘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秽,独观世音集二者于一身,男身女相,欢喜无量。”
反观如今的慕容玄阴,面容枯槁,神色憔悴,虽说有几分病中美人的美态,但一身磅礴如海的十八楼境界气机却是荡然无存,换而言之,此时的慕容玄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位十八楼境界的大地仙,仅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已,也难怪徐北游在刚刚没能认出这位故人。
慕容玄阴合上手中的话本小说,冷淡道:“我有今日,还是拜你所赐。”
徐北游默然。
虽然不知是何缘故,完颜北月没有将慕容玄阴从这个世上抹去,但就慕容玄阴当下的处境而言,倒还不如死了,就像立于云端的仙人跌落在烂泥之中,其中落差,又何止是云泥之别。
两人沉默良久,徐北游缓缓开口道:“先生当日对北游曾有救命大恩,是北游对不起先生,可若是让北游再选一次,北游还是会如此选择,只因江都之事非是北游一人之私事,甚至不是剑宗一家之事,而是关乎到天下苍生的国之大事,容不得北游有丝毫留手。”
慕容玄阴伸手按在手中书本的封皮上,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慕容玄阴轻声开口道:“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多言无益。徐小子,你知道完颜北月为什么留我一命吗?”
徐北游摇头道:“不知。”
慕容玄阴眯起眼,“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种仙人神通。飞升上界的仙人,在某种特定情形下,会以绝大神通斩出一尊身外化身,将其投入人世间。仙人会根据情况,为这尊身外化身灌输部分记忆,或是干脆虚构记忆,总之,仙人可以知道身外化身的所见所闻,身外化身却不知仙人的存在,然后入世历劫,待到修为有成之后,身外化身便会明悟自身来之所来,也会知道去之所去,最终回归仙人本尊,仙人的境界修为便会相应拔高,此法名为‘合道’,乃是天上仙人独有的修行手段。”
徐北游脸色凝重,点头道:“有所耳闻。”
慕容玄阴忽地走火入魔一般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伸手一指自己,“我就是那尊身外化身。完颜北月号称谪仙人降世,自是精通这门神仙手段,只是他当时境界修为不够,这才让我脱离了他的掌控,成为一个独立之人。很多人都觉得完颜北月失去了慕容玄阴便不再是完整的完颜北月,实际上完颜北月是慕容玄阴,慕容玄阴却不是完颜北月,失去了慕容玄阴,他也不过是折损了些境界修为,他还是那个完颜北月。这些年来,他一指试图将我捉住,使我回归本尊,好让他境界大涨,达到飞升证道之境。这次借助你手,他终于得逞,将我捉住之后,汲取了我全部修为,功成圆满,证道飞升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慕容玄阴已是有了几分痴狂之态。
徐北游只能默然。
片刻后,慕容玄阴重新恢复平静,“至于完颜北月为何不将我这个身外化身收回本尊,则是因为我慕容玄阴本就是一个意外之物,他担心将我收回之后,会留有遗患,以他的性子,宁可修为有缺,也不愿有超出自己掌控的‘万一’存在,所以我才能留得一命,也正因为如此,本该‘合道’之后便立即飞升的完颜北月,因为没有将我彻底收回本尊的缘故,还要在人间再滞留一段时间。”
徐北游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去求完颜国主,请他将慕容先生从此地放出去。”
慕容玄阴哂笑道:“放我出去?我还能做什么?找个地方了却残生?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玄教教主,我待在这里,还能保全性命,还能有几分清静,可我一旦离开了这里,我昔日的仇人,甚至是故交、弟子、属下,他们都不会放过我,已成废人的我,顷刻间便会有杀身之祸,甚至是生不如死。”
徐北游沉声道:“完颜国主终究是要飞升之人,若是他飞升之后,先生又当如何自处?可若是先生愿意随我离开,但凭我徐北游手中一剑,可保先生余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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