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清风夜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元心冰清
“嗯,”停顿了下,“就刚才,不过她好像不开心。”
拍了拍姜余亭的肩,姜娴安慰道:“给些时间吧,她还需要适应。这几年除了我,就没见过其他人,一时不习惯,有些难过也是无可避免的。再说...哎,要不你先下山几日”
虽是不愿,姜余亭还是听了姐姐的话。一连几日,他果然没有来暮时居,可这却让姜娴莫名有些担心。
此时,姜娴正和承月一起在观景台分拣着一些药材。在瞥了好几眼姜娴面前的那几小堆分拣得并不干净的药材后,承月开口问了起来:“娴姐姐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在担心余亭”
姜娴放下手中的药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他心不在焉的”
承月一边的嘴角扬了扬,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大概是一起待久了吧,所以能想到。”
“那日你们见过后,他就垂头丧气地走了,”说着叹了口气,“之前一直来还烦他,可这连着几日不见,心中竟有些担心,以前也没这样,不知道为何。”
承月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道:“要不姐姐回去一趟也近一个月没下山了,是该回去看看府里的人了。”
“嗯,那我明日回去一趟。月儿这次可有什么让我带的”
“最近突然很想吃桂花糕,王都的那些糕点店虽没有琴嬷嬷做得好,解下馋应该是可以的,娴姐姐可否帮我带些”
姜娴激动道:“好好。我帮你带。”
月隐清风夜 8.梦·愿汝展笑颜(一)
今日一早,姜娴就骑着马下了山。
此时已是四月的第一天,转眼清明也快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暮时居已开始下起雨,这雨来得比预想的时间还要早。春天的雨总是细密而麻乱的,就和人的愁绪一样。因着寒意入室,承月不得不去寻一件外衫罩住自己,可不能着凉了。披好外衣,盖好腿,承月重新滑动轮椅回到桌前,继续帮姜娴分拣药材。
姜家素有医药世家之称,只因自睦同成立百余年来,家里出了几位了不得的大医。大医任职于药院,药院为睦同设置的专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疫病,研发各类新配方,为各类人士提供就诊机会的医所。
药院分为主院及众多大小不等的分院。主院设置在王宫,往往是为王室贵胄看病,也是应对各类突发疫病,研发新配方的主要场所,主管各分院。分院则设立在王都及各州郡,主为平民百姓看病,也监察各地是否有疫情。
王都除了主院,还设有两家分院,其中一家的院卿便是现姜家家长姜渊明。姜渊明曾是主院的一名大医,在孙女姜娴入了主院时便退居分院。不想战事突起,药院也因此受到重创。
王都收回后,药院重建,尚存的大医、医士一部分回归本位,一部分随军出征,唯独姜娴,两样都未曾参与。姜娴在冬猎时被召同行,后与姜余亭、沈菽等人一同寻找承月下落,至此也无踪迹。
直至王都收回,姜娴才回到王都报了平安,而后姜余亭、沈菽出征,她向爷爷说了去向后便也离开。孙女无能,姜渊明就接了本属于她的任务参与药院重建。世人均道姜小姐与故去长公主姐妹情深,见挚友逝去,自然悲痛欲绝,无法回来也情有可原。只是也有人道,姜娴枉为大医,怎能因个人之事,而弃药院不顾,一时也是众说纷纭。
姜娴倒不介意人们的说法,只是在面对无人照看的承月和因战事受伤需救治的百姓、将士时,她选择了承月,作为医者确实对其他病人有所愧疚。可那时的承月只有她,医者却不止她。如此想,也许心会稍安。
姜娴早起安排好承月的早午饭,就骑了马下山,不想才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便下起了雨。天一早便显阴沉,她有料到的,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绵绵细雨,虽不像滂沱大雨那般将她淋成落汤鸡,淋了一路,此时也好不了多少。眼看要到城门了,她终于可以下马在城门稍停会儿,想到此就只顾着赶路了。被雨淋得视线有些模糊,她没注意到城门前大大小小的洼地,也没注意到正从一处洼地绕过的行人,马蹄一脚踩进水洼,马和她无影响,继续往前奔跑,却苦了路过的行人。
“啧。”
褚煦一身素衣白靴妥妥被水渍染上了泥色。
有人声,还似有责难,姜娴恍然勒住马绳,马被突然勒停,不免前蹄扬起,发出嘶叫。姜娴向后回望,这才注意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的褚煦,她抹了把眼上的雨水,看到了那人身后的水洼和他靴袍上的泥渍。雨天走路鞋上粘泥属正常现象,可那素袍子上大大小小晕开的杂色可就很有问题了,再加上那汪水洼和方才的发难声,姜娴顿时明了。
姜娴下马,朝他走去。褚煦见她走来,很有兴味地停住了脚步,想看看她如何处理。
“方才,我可是弄了先生一身泥水实在抱歉,城门在前,我太过心急,以致未注意到先生,也未注意到先生身旁的水洼。若是先生方便,可随我回府,换身干净的衣服,弄脏的这身衣服,我会命人洗净送往先生府邸。”说完,还浅浅地鞠了鞠躬。
褚煦心道:“还算真诚。”
他将撑着的伞向姜娴移了移,道:“很乐意送这位小姐回府。”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淋湿了,不用先生送,我继续淋着。”姜娴边说边向后退,想要离开伞内,却不想此处洼地真的太多,她落脚进了洼地,身体不稳,便要向后倒下。
褚煦这次没像先前那样从容任她的马弄湿自己的衣物,其实主要是这雨天,他出来一趟,鞋什么的也不介意再脏点。见她向后倒去,他扔了伞,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随后手迅速放开,转而揽过她的细腰,将其带入怀中。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拥着美人,也算是一件乐事。
姜娴的手抓住了他腰间的衣物,本就不稳的披风帽子在此过程中完全滑落,一头长发彻底散了出来。
抱了小会儿,姜娴反应过来,要离开他,却不想被他抓住了手,他道:“小心。”然后拉她去到相对平坦的地方。边走还边道:“我知姑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确实可以少淋一段路,不是吗”
姜娴被拉着走的过程中,注意力全在被他扔掉的伞上,等他停下,就道:“先生淋湿了。”然后就又跑了回去,捡回伞。
见她如此,褚煦笑了起来。
“给。”她将伞递给他,还补充:“谢谢先生。”
“举手之劳罢了,走吧。”
说罢接过伞,向姜娴靠了靠,将她也遮入伞。姜娴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客气了,牵了马和他一同进城。
进了城,离姜府便也不远了。转眼,他们就到了姜府门口。府门的侍卫见小姐回来了,赶忙上前接过马,恭敬道:“小姐可算是又回府了。”
说起来,上次回府也就一个月前。姜娴朝他们笑了笑,随后便带着褚煦进了府门。
“原是姜娴,姜小姐。”褚煦入门后道。
姜娴疑惑:“先生竟知我,真是幸会。”
被雨淋湿的发丝贴在她脸上,狼狈却也别有一番风味。褚煦边走边注视着她的侧颜。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姜娴转过了脸,也停了下来,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虽是如此说,却没有用手胡乱地擦抹。
“那倒没有,只是姜小姐此刻的样子,不免让人多看几眼。”
闻言,姜娴脸上一热,若有红晕,以为他是在嘲弄她太过邋遢。
“姐”
难堪之际,姜余亭从侧廊走了过来。
见弟弟无恙,姜娴松了口气,她道:“余亭。”
姜余亭走近停下,询问:“姐姐今日怎么回来了月儿如何了”
姜娴看了眼褚煦,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这位是褚煦,褚公子。我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将他的衣衫弄脏了,余亭你帮我带他去换换吧。”
姜余亭看了看她身旁的褚煦,随后道:“好,褚公子请随我来。”
褚煦向姜娴微微颔首,然后随姜余亭往内院走。换掉湿掉的衣物后,姜娴来到前厅,不过只有姜余亭一人在。
姜娴四处望了望,问道:“那位公子呢”
“走了。”
“就这么走了”
“是的,他还说,那身衣服就不用洗了,他穿走的那套也不还了。”
听弟弟如此转述,姜娴觉得此人很是离奇。
月隐清风夜 9.梦·愿汝展笑颜(二)
这日,姜娴与姜余亭一同吃了午饭,又在他的陪伴下去分院看望了姜渊明。看望完毕就带着姜余亭上街买了些要紧的物什,以及承月心心念念的桂花糕。
下了一上午的雨在此时停了下来,街道的石质地面泛着清冽的水光,阴沉的天倒映此中,给地面添了几分幽邃。姜娴一手提着糕点和一摞药材,一手拿着竹伞,而姜余亭提着一篮鸡蛋,一并还提了个棕色大袋,袋子里是姜娴买的一些补给品,以供暮时居平日所需,不过大多是些干货,毕竟新鲜的食材放不了太久,好在暮时居所处在山中,周围还是能开拓些空地种点时令蔬菜。
回暮时居时,姜娴没骑之前的马,而是坐了马车,主要是那篮鸡蛋需要人护着,骑马自然不行。往常姜娴是不会买鸡蛋这类物品的,毕竟不好带,可姜余亭不知怎么看顺眼了那篮鸡蛋,尤其是听完卖菜妇人的唠叨后,更执意要买。买了后,姜娴才琢磨过来,想是因为妇人那句特别适合需要补身体的人吧。姜余亭扶着姐姐上了马车。姜娴上车后转过身面对他,问道:“什么时候来暮时居”
姜余亭立于马车旁,先是一愣,随后回:“月儿愿意见我了”
“不愿意见,你就不见了”姜娴一副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样子。见姜余亭垂下头,她又补充:“要来暮时居常住一段时间吗”
“可以吗”姜余亭抬了头,眼冒精光。
“我觉得月儿如此待在山中也不行,前些年因为需要静养,她不想见人,我依她,但长此以往,终究对恢复无益。既然见了你,也算是个开端。”姜娴犹豫了番,又道:“余亭,你对月儿的心变成怎样了”
姜余亭回想起四年前的那次表白,当时承月算是拒了他,这样的结果他有料到。那时,姜余亭觉得往后时日还长,所以不急于一时,打算慢慢打动她的心,而表白全当让她明了自己的心意,却不想后来突生变故。
“爱慕只增未少,”他似下了决心,“此生非她不可。”
在姜娴眼中,作为弟弟的姜余亭自小都是顽皮、让人闹心的,得亏长了些年岁,在步入少年时期时才收敛了些性子,虽如此,仍是一副纨绔样。
无数次,看着他的那番作派,姜娴都很想痛打他一顿。直到得知他慕上承月,姜娴才对他另眼相瞧,也承认曾经的小屁孩确实长成了翩翩少年,虽然有点歪。在看着弟弟偶尔的傻笑时,也觉得好像顺眼了些。
承月失踪的那些日子,弟弟如何憔悴,她看在眼里。再次回王都,看到弟弟一副颓败的样子,也很是心疼。但那时承月伤得太厉害,能不能救回她也没底,给人希望又给绝望,作为姐姐实在不忍,再加上承月的请求,姜娴没告诉他真相。
姜余亭出征一别,再见已是三年后,那时承月的身体好了很多,只是整个人仍旧是涣散无主的,所以想再稳定点,再计划着带她下山。不想,才一年,姜余亭就找了来,两人也见了,姜娴也觉得契机来了。她唯一不确定的是弟弟的心,一方面希望还念着,一方面又觉得不念也行。
“那你安排好就来吧,月儿那里,我去说。”
姜余亭高兴得直点头,然后目送姐姐离开。
入夜,暮时居饭桌上。姜娴吃着饭,有些心不在焉。承月见着了,询问道:“娴姐姐在思虑什么”
姜娴应声看着她,斟酌后道:“月儿和余亭也见过了,我想问问你的想法,可是还想瞒着他们承曦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是开心的,还有你舅父舅母,他们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姜娴在说到舅父舅母时,目光明显有些闪烁,但承月却未多想,她放下羹匙,陷入沉思。当初为何那么抗拒见到他们呢因为受伤太严重,怕他们伤心吗好像是的。那之后呢,在身体似乎是好了后,为什么也还是不想呢好像是因为会回忆起过往,回忆起最不想回忆的,父王,母后,晖儿还有自己。她拒绝重逢,也拒绝面世,仿佛只要待在这深山中,就可以不去面对那些发生的事实。她也好像是赖上了娴姐姐,深知她不会抛弃自己,所以嘴上说着想让她离开,心里又在期盼她不会,每当念此都觉得自己很可恶。而娴姐姐很想她好,一切为她着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顺着她呢
“我想再等段时间,真的是等段时间,不骗你,我还没完全准备好。”承月小心翼翼地说着,放在桌上的手也微微发抖。
姜娴握住她的手,道:“我们不急,什么时候你想见,什么时候准备好,我们再见。在此之前,你不要去想以前,开心或不开心,都不要去想,只当是个简单的重逢。再者,像你曾经所说的那样,我们就当做了个不好的梦,而相见时就是梦醒时,和平日醒来找他们玩一样,那些过往都留在梦中,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可是少了的人怎么办怎么能真的只是做梦呢。承月以前总想,每当发生不好的事,就当是场梦,因为只要醒了,梦就不存在了,而不好的事也会不存在。一直奉为铭言,也觉得这么想很有效,可那少年时期的不好之事能有多不好、多严重,不过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都可忽略。真正的不好来临时,她发现这话根本无用,一点安慰作用都没有。这场梦,她是醒不过来了。
“好。”承月还是答应着她。
“考虑到月儿和余亭已经见过了,我想让他来住段时间,多个人在身边,总归对你有好处,我们就当踏出第一步,月儿觉得如何”
承月点了点头,随后重新拿起汤匙,缓缓吃着碗里的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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