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想必宋怀秀等不到家人也意识到这一点,近日在韩府也是抢着活干。
“她被卖给的那农户男人死了,被赌庄的人催债,逼得自尽。”扶溪这样一说忘忧也不惊讶。她打听过,那男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如今宋怀秀离开,他又不愿务农,死是唯一的解脱。
忘忧点了点头,扶溪又说些消息,皆是朝臣动向。
“辛苦了。”忘忧倒上一杯茶水,面色轻松许多,“这几个月多亏你。”
扶溪摸了摸头:“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她又在此时想起月芙来,若她在,那该多好。
扶溪看出忘忧眼底的落寞,他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再说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空话,只能木讷地道:“属下昨日路过山柳的棺木,一旁长出了花。她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过得不错……”
扶溪说得磕磕绊绊,忘忧知道他想安慰,看着他因为不会说话反而瘪红了,不由一笑:“我们要带着山柳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对对。”扶溪直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怎么就说不出呢。
她的目光渐渐移向窗外,看着春光灿烂,不由得心中酸涩。
月芙,你看着吗,那些害我们至此境地之人,我要他们,百倍偿还。l0ns3v3
第十一章 先蚕礼(1)
斋戒过后便是正是先蚕礼。依旧是天未亮忘忧便被喊起,睡眼惺忪任阙然落雪她们摆弄。
她恨不能去床上再歇会儿,可沉重的礼服已套在身上,压得哪哪都不舒服。
“王公贵妇们一个个兴奋都来不及,就这样我们主子还蔫蔫的呢。”阙然为忘忧扑着粉,不由得笑起来。好像主子在出嫁那日也是这般。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落雪为忘忧正着发冠,从镜中看来愈发庄重:“主子该醒醒,马车都候着了。”
忘忧“嗯”了声,这才叹着气睁开有些浮肿的眼睛。镜中的自己已被打扮成柳清漪的模样,再配上着套礼服,说不出的怪异。又好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衫,又好像男子扮上女装。
她不忍看下去,在阙然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初春的早晨寒意料峭,瑟瑟凉风带扑面而来,激得忘忧彻底清醒过来。今日可是先蚕礼,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都怪云观给的书,昨晚足足背到深夜,现在脑中依旧一片空白。
这一路上,两侧的下人任何一个都收不住目光,悄悄将她打量个没完。唔,这套礼服穿在夫人身上,一定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忘忧出了府便瞧见韩珂等候在马车旁,他虽是早起,可依旧精神十足:“今日千名兵士护驾,我已安排妥当。手腕处系着蓝带的就是我的人。”
“谢谢。”忘忧点了点头,好不容易坐到马车上便歪在一旁睡着。
祁云是这次忘忧挑选的陪侍,一上来便有些慌张地将她扶起:“主子切莫靠在车壁上,妆发又该乱了。”
韩珂在外敲了敲车厢,忘忧撩起车帘,只见他将一个匣子递来:“你爱吃的茶点,别饿着自己。这可是我今日一大早就去西市亲自买的,我对你好吧”
交接之间,韩珂托着匣子的手下还藏着一包粉末,忘忧顺势接过收进袖中:“好。现在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
“知道了。”韩珂笑着点头。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又是一阵艳羡,丞相与夫人感情甚笃,这得几世才能求来这福缘。
马车向着皇宫方向缓缓驶去,忘忧将匣子递给祁云:“你吃吧。”
祁云抱着匣子心中发涩,她知道方才那一幕是演给旁人看,可韩珂的心意却是真真。
她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放着几块酥饼,还有一众小巧糕点。其中还有一味“杏仁酥”。她想起当时韩珂问自己忘忧爱吃什么,她从未见过主子对什么吃食上心,便信口说了几样自己爱吃的,杏仁酥便是其中之一。
他还记得,一直记到现在……
“祁云。”忘忧缓缓道,“今日发生任何变故,切莫救我。”
她心中一沉:“主子……”
“放心,不会危及性命。”忘忧淡淡笑着,便不再说话。
今日会发生什么,她亦不知道,唯能掌控的只有与朱妧的约定罢了。
马车在皇宫前停下,宫门大开,一众护卫与装饰华丽的肩舆整齐排列。
先蚕礼意在重视农业,祈求风调雨顺,物丰民足。后妃与命妇们着装华丽,可见祈福礼之隆重。
后妃与命妇们簇拥着安洛洛,忘忧不用小心走路便来到朱妧身边:“皇后万福。”
朱妧见忘忧过来,慌乱不定的心便平静下来:“你瞧瞧本宫还像个皇后吗”
安洛洛那儿一片说笑,朱妧这儿却冷冷清清。她看着朱妧四个多月大的小腹微微隆起,颇有些感慨:“皇后娘娘自然是皇后娘娘。”
朱妧握住忘忧的手,那包粉末便被悄悄递过去:“先蚕礼,娘娘都准备好了吗”
朱妧紧紧握着粉末,眼底分明充斥着悲戚:“是,一切准备妥当。”
“吉时到——”
此刻天际刚露出一抹亮色,后妃命妇皆上了肩舆,列队浩浩荡荡。只听到锣声震天,旌旗招展,肩舆在护卫的簇拥之下缓缓而动。
一排排镶嵌雉羽装饰的大羽毛宫扇依风飘摇。皇后鸾驾出了玄武门,沿着御道,一路銮铃附着礼乐,声声悦耳。
经过北安门,忘忧更觉清醒,一众人往西苑的先蚕坛浩浩荡荡而去。
道旁伫立着守卫,忘忧注意着他们手腕,果系着不同颜色的绸带。蓝色几乎隔三五人便有一位,可谓慎之又慎。
她远远瞧着安洛洛轿辇一侧跟着数位宫女太监,数量竟比皇后还多。在先蚕礼当日还如此招摇,宇文汐对她的纵容可见一斑。
到了先蚕坛,众人下轿,由女祭司读了告文,在后排的忘忧亦不在意,偶或有几声传来也是老套地乞求上苍。
若凤子隶未闭关,定要皆此事指手画脚。只可惜在宇文汐登基前他便在白玉阁内闭关,无缘试探宇文汐对“国师”的想法。
随着女祭司长声高喊“跪”,皇后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跪倒,上三炷香后起身。忘忧与其他命妇一样进行着跪拜,沉重的发冠差点压得她起不来身。
“再跪!”又是一声。忘忧浑身珠玉摩擦着发出泠泠悦耳之声,她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又跪了下去,发冠带着头一直磕到地。
三跪、六拜、三叩礼。
所有礼数行完忘忧已是筋疲力尽,可瞧着身侧几位命妇却是优雅得很,仿佛穿着这身礼服亦能健步如飞。
皇后率先出亲蚕殿,礼乐奏响祭桑歌。忘忧松了口气,接下来可以轻松些吧。祭祀礼毕,典仪女官上前奏请行躬桑礼,便有引导女官上前引着众人至具服殿。
在具服殿内更换常服,便可进行下一道议程。
一直跟在忘忧身侧的命妇有些好奇,奈何典礼庄重,不得窃窃私语。直到入了具服殿才寻着机会问道:“姐姐可是韩相之妻”
忘忧看着她似乎只有十五六岁,又细细对应了番朝臣年龄,这才开口:“正是。妹妹是刑部尚书高大人之妻吧”
命妇有些惊讶,没想到柳清漪竟认得她:“是。姐姐怎知”
刑部尚书高永言乃是先皇后族弟,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破格提拔只有二十三岁的高永言。
忘忧向来关注着刑部,先前的刑部侍郎阎广山已拜为左丞相,而高永言更是阎广山一力举荐,怎能不令她印象深刻
“妹妹通身气派一瞧便与众不同。”忘忧在祁云的帮助下脱下礼服,换上常服,顿时轻松,“桓大人教女有方,京都皆知。”l0ns3v3
第十二章 先蚕礼(2)
她的语气并无嘲讽之意,可落在命妇耳中却格外刺耳。桓府子女众多,嫁得最好的当属摄政王王妃桓妤。可如今桓妤常住桓府,便像是被退婚了般让人耻笑。
“妾身名唤桓姝,见过韩夫人。”桓姝有些胆怯,连声音也小了下去。光是方才忘忧所说一句话便令她生疑,只当忘忧是不好相处之人。
“呦,不是说仇家相见分外眼红,你们倒是大度。”安洛洛晃着腰肢走来,一身常服也衬得美艳动人。跟在她身后的后妃命妇们悄悄笑着,趾高气昂便出了殿。
谁不知韩夫人与摄政王关系不简单,兴许桓妤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有被接回摄政王府。桓家与韩夫人自然就是仇家咯。
桓姝低下头,她对姐姐每日在院中的抱怨也有所耳闻,可她并不觉得这是韩夫人的错。
“不用理会他们。”忘忧轻声道,“走吧。”
“好。”桓姝连连点头,小步跟上忘忧的步子。韩夫人似乎与她们说的有些不一样,也没有那么可怕。
众人在女官指引下来到一片桑田,依身份站定,便有女官呈递采桑钩子,蚕母们奉着筐子侍立一旁。
按照规矩皇后用金钩、黄筐,贵妃用银钩、柘黄筐,妃嫔用铜钩、柘黄筐,命妇则使用铁钩、朱筐。
可当众人发现安洛洛亦用着金钩时不免一阵感叹,皇上的意思是叫贵妃做皇后不仅是安洛洛,还有些受宠嫔妃同样用上了银钩,叫人唏嘘。
忘忧脑海中突然跳出“礼崩乐坏”一词,如今虽说没有到达这种程度,可宇文汐的行为分明在告诉他人:他是宁国的皇帝,是宁国的天,是宁国的法,所有宁国人皆不得违背他的意愿,臣服在他脚下。
礼部难道无人对逾矩之事上奏规劝言官难道全都哑了嗓子吗他们纵然有心也无胆,宇文渊与韩珂也只会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睁一眼闭一眼。
朱妧的脸色愈发不好看,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众人以为先蚕礼规矩繁多,皇后累着了也未可知,是故并未放在心上。
金鼓再鸣,教坊女乐宫人奏唱起采桑辞: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伴着采桑辞,忘忧跟着桓姝一起,按照规矩她们需得采桑九条。
她执起铁钩的一刹那便觉得重量不对,这也未免太沉重了些,只得用力抬起,小心翼翼割着桑枝。
蚕母远远瞥见安贵妃向这里望着,可谁能想到韩夫人竟能单手提起这特制铁钩,贵妃想叫她出丑的计划也就此落空。
桓姝见她动作不对也未多想,轻轻翻动铁钩便有桑叶落在朱筐。
忘忧好不容易钩完九条放入朱筐,岂料抱着朱筐的蚕母脚步不稳,在碎石上绊住就要向她扑来。
“姐姐小心!”一旁的桓姝大惊失色,可就在刹那间忘忧扔了铁钩一把将蚕母扶住:“小声些,莫要声张。”
桓姝捂住嘴重重点头,好在采桑辞之声盖住了她的惊叫,并无多少人注意到这儿。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蚕母突然跪了下来,故意大声囔着,生怕其他人听不见。
祁云在一旁蹙眉,若不是忘忧先前吩咐,她早上前点了她哑穴!
已入了蚕室的后妃命妇们有些回转过来瞧瞧此处发生了何事,蚕桑礼被打断那是大不敬,谁会想不开在此时大吵大闹
彼时,教坊女乐宫人正淡然吟唱着:“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歌声清扬柔和,蚕母的叫喊声更显刺耳。
忘忧拾起铁钩抛在朱筐,蚕母被这重量压得霎时间抱筐落地,下巴狠狠磕在筐上:“你若想活命,便住口。”
蚕母的嘴里已弥漫着血腥味,刚才磕到下巴时她还在叫喊,一下就咬到了舌头。剧痛传来她不得不闭了嘴,有些哀怨地望着远处的安贵妃。
“韩夫人。”安洛洛见她无事反而伤了蚕母便有些不悦,“先蚕礼上怎么还出了岔子”
忘忧知道自己打乱了安洛洛原本的计划,如今只能拿对先蚕礼不敬之事做文章:“是清漪不小心,还望贵妃恕罪。”
桓姝不解,明明是蚕母自己没站稳,和韩夫人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有错
“好了。”朱妧从殿内出来,“既无大事便速速到蚕室来。”
安洛洛可不想小事化了,她恨不能弄成大事才解气:“倘若今年收成不佳,韩夫人就自己向蚕神请罪。”
忘忧低下眼眸,一路小心往蚕室而去。安洛洛一计未成必有后手,她猜,该不会是在桑叶上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伴着悠远缥缈的礼乐歌声,蚕母将朱筐里的桑叶放在蚕室供养桑蚕的竹扁上。
忘忧照着命妇礼节又是行礼,最后瞧了一眼蚕食着桑叶的桑蚕,这才被引着离开蚕室。
此时,正午阳光明媚为大地罩上一层淡淡薄幕,将整个先蚕坛连同西苑笼罩其中。
礼数整整持续了一上午,可还不算完,皇后需赐宴,宴散后才算真正的结束。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来到朱妧身上,她似乎强忍着剧痛,唇色煞白。饶是如此,还是打起精神,多方应酬。还未真正到时辰,药效才刚刚开始。
“皇后赐宴!”
礼官的声音回荡在先蚕坛,在一旁大殿中已设好宴席,众后妃并命妇缓缓向大殿走去。
祁云消失了半刻又将拐角处与忘忧汇合,轻声道:“人已交给丞相。”
忘忧不动声色,入殿便在宫女指引下坐到席上。
礼官又照例宣读着告文,忘忧没有心思听下去,无聊地环顾四周。她在大殿上每一张脸上扫过去,直至撞上桓姝带着笑意的眸子。
她故意接近是为什么
忘忧疑惑着,含笑轻轻向她点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桓家意欲如何,都阻挡不了她。
“主子。”祁云弯腰轻声提醒道,“安贵妃身旁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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