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宇文渊用指尖敲打着桌面:“我素来喜静,你断不会送芙蓉鸟来。何况月芙是你身边人,一路拎着叫唤的芙蓉鸟来我齐王府,未免太招摇了些。”
若她真这样做无疑是昭告全天下他们的关系。忘忧有些失落,至少现在,甚至未来一大段时间,他们都无法向天下人言明。
宇文渊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要昭告天下,也是我提一双大雁上柳府。”
大雁为聘,订婚之意。
忘忧明白了他的心意,从袖中抽出那卷字条来:“这上头的字迹可真是你的”
第八十九章 “寒远,寒远……”
宇文渊展开字条,上书“午时城郊猎园见”几字,几乎与他年少时字迹一模一样。
“是。”他将字条收了起来,“阿淳年少时与我一同读书,他的确有我写的文书。”
“这字迹是你从前的”忘忧之前便看出来这字迹与宇文渊如今的字有些不同,她吃惊的是心中疑惑就此解开:原来宇文渊就是师兄!
宇文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怎么了”
“你可有个名字,寒远”她的声音几乎在发颤。
宇文渊也是暗惊,为什么忘忧会知道他从未公开的表字:“这正是我的字……你如何知晓”
宇文渊就师兄,师兄就是宇文渊……
她从前便觉得宇文渊与师兄给她的感觉相像,甚至一度陷入从前师兄给的温情中无法面对他。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错,原来从前的纠结是多么女孩子气又没有意义!
她激动而带着悲伤的情绪渐渐酝酿成心中的苦涩,全身轻微地颤抖着,最后只有眼泪簌簌落下。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宛如深谷静潭,可这波澜不惊也会为忘忧的泪水晕起涟漪。他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的动作轻慢而笨拙,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他小时候跌伤了嚎啕大哭时母妃也是这么做的。
“师兄。”忘忧小声呢喃着从宇文渊怀中传出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他回忆起来,忘忧从前就在朦朦胧胧中喊过“师兄”二字。
“‘师兄’是何人”他升腾起醋意来,看来这位“师兄”很是令她心伤。
忘忧轻轻拍了下他的胸口:“寒远师兄,就是你啊,呆子。”
宇文渊全然不知此事,他的脑海中恍惚闪过几个画面,冰天雪地,拣枝划字,临别送簪……
他的头刺痛一下,这些回忆又瞬间消失不见,但忘忧的那声“呆子”是他从未听过的娇嗔。他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握紧:“抱歉,我失忆了一段时间……不记得。”
云观何时才能将记忆还给他
她也明白云观此时的处境是万不能轻举妄动,她不怨,一切皆是机缘没有到罢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药香浓郁,连带着他的心跳声一齐送入她的心底。从前因为蛊毒不敢靠近,原来他的怀抱也同他一般,是这样的温柔:“无事,我记得便好。以后,会一样一样慢慢忆起。”
就算记不得也没关系,她会带着他将终南山上的趣事一起再做一遍。她想和他再送一次雏鸟归家,她想再一次与他一同习字看书,她想与他再一次种下梅树,看着它抽枝开花……
她又垂下眸子有些不悦,可惜他送的白玉兰簪不见了。
宇文渊轻柔地为忘忧拭去眼泪:“等我片刻。”
忘忧点了点头,下一刻发髻一动一沉,她被宇文渊拉着坐到铜镜前。
这几瓣熟悉的弧度,是白玉兰簪!
她照着镜中的自己,双目还余哭过的痕迹。那一个单发髻上原本就簪着一只檀木簪子,此刻又斜插着光彩夺目的白玉兰簪,模样古怪中又透着好笑。
那白玉兰簪在烛光下显出点点碎金,衬得她愈发白皙秀静。
“我还以为此生与你不复相见,没想到白玉兰簪也是失而复得。”忘忧小心摸了摸,上头隐约有修补的痕迹,“你还记得吗,这簪子也是你送的。”
宇文渊摇了摇头,他见这簪子眼熟,却没有一段记忆是关于打造与送出的。
“不过我时常在梦中见到位明眸善睐的姑娘,一会儿囔着不愿背阵法图,一会儿怂恿我一起下山。”宇文渊的语气间也带了暖意,“现在想来就是你吧。”
梦中的忘忧与现在的她仿若两人。梦中她时常嬉笑,仿佛会有声有色活在那一个小世界。可现实的她却整日愁容满面……他不愿如此。
“寒远。”
“嗯。”
“寒远。”
“我在。”
“寒远。”
宇文渊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别哭了,我不会再离开。”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忘忧相遇,又是因何离开。但他已暗下发誓,此后必不会让她为此再流一滴泪。
忘忧仿佛是一只受惊的鸟儿,她极力挣开双翅吓退了敌人,甚至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胆怯与无助。但在宇文渊怀里,她的伪装单薄如纸,他轻轻卸去她伪装的坚强与毫不在乎,一次次安抚了她受惊的心绪。
她撇去泪水,眼眶通红眸子中却满含笑意。这应该高兴的时刻,她为什么要哭呢
可她又想起韩珂来,她与宇文渊之间始终隔着宁晋两国与他:“若陛下赐婚……”
“陛下必定会为我赐婚。”宇文渊没有松开她的手,忘忧静静等着他说下,“满朝文武皆会看着我封王封妃。你信我吗不要听信那些流言,我会处理好此事。”
忘忧点了点头,若要介意,也是宇文渊介意才对。她在晋国时九岁母后就为她寻觅面首养在公主府中,但她一次也没见过。
“那两个北秦人是你揪到京都的”她想起在宫中醒来时闻见的药香,不该是做梦吧
宇文渊点了点头,笑道:“果然瞒不过你。”
“我一直在追查安远茂一事,直追到冀州发现了那座煤窑。我的人发现近几日北秦人与晋国人出入频繁,顺藤摸瓜就揪到了正要与晋国使者接头的那二人。他们毫不犹豫供出了晋国使团的一名侍卫。”
“这么说符北是自己揽下了这罪名。”忘忧沉思片刻,换种说法,符北是自己求死。
不过她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指节轻轻敲在宇文渊额上:“我看六殿下这智慧这能力根本不需要谋士,说,当时接近我有何目的”
宇文渊一笑:“的确另有目的。”
“鹤仙占卜得到一株萱草,言明此谋士是七杀朝斗格。”他故意将忘忧是晋国的“亡国之星”略去,“我就想拉拢这般人才许能助我成事。萱草忘忧,我如今明白了这第一层意思。”
萱草代指她的姓名。第一层意思难道萱草还有别的暗指
“萱草,又代表母亲。”宇文渊喉间一涩,“你是不是知道我母妃在何处她,是否在晋国皇室”
第九十章 信任
宇文渊竟能猜测到如此程度吗……
忘忧又想起蓝姑姑的警告,她明白当下他知晓真相反而不妙。但她又怎么忍心骗他
“若真相残酷,你还愿意知道”
宇文渊将眉头锁得更深,忘忧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这些年我隐约有了猜测……是不是,母妃不愿见我”
都是被家人抛弃的人,忘忧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之痛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敬佩顺妃娘娘,她无论到哪儿都可以活得肆意,如鱼得水。你是她唯一的孩子,期望也该高些。”
宇文渊明白她大概不会透露更多消息,但听她说他是母妃唯一的孩子还是颇有些惊讶。母妃离开宁国那么久,竟没有在晋国生儿育女吗。
忘忧又向他合盘脱出荷包与她怀疑之事,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果然让下人撤去晚膳不多久,流影就轻叩门扉:“主子,七殿下在书房候着。”
宇文渊正在习字,只是轻轻“嗯”了声。他立即搁下笔从柜中拿出幕篱来为她戴上:“委屈你在屏风后,可好”
忘忧点了点头,她确实不能在齐王府与宇文淳见面,她仍由宇文渊细心整理好幕篱,又拉过她的手推开另一侧暗门——
原来这地方与书房竟一墙之隔!
她不禁在心中道了声“妙极”。齐王府与柳府看似远隔,实则就一条暗道的距离。她这听雪园看似与书房相隔,实则也就一扇暗门的距离!
“以后知道了”宇文渊说得轻声,好似羽毛拂过她柔软的心,“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一个皇子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份量之重,宇文渊是完全信任忘忧深思熟虑的结果。这就意味着他的秘密在她面前将无处遁形。
忘忧将他的手握紧一分,她必不辜负这份深意。
她环顾四周,这道暗门处于屏风之后,珠帘垂落,她竟可以瞧见书房外头的景象:三盏烛灯将屋子照得分外明亮,宇文淳正低头坐在客座上看不清神情,手中端的是聋奴给他上的碧螺春。
那次赏花会!她立即联想到韩珂曾从帷幕后出来,后头许是能将前面看得一清二楚吧。
宇文渊独自从屏风后出去,坐到圈椅上随手拿起一本文书来,一眼都没给正局促不安的宇文淳。
“六哥……”宇文淳小心翼翼地开口先打破寂静。他在黎景没有按规定时间回来时就知道事情不对,方才在客房见到背脊断裂的黎景心中也是一阵惋惜。
终究,是他害了黎景。
宇文渊没有放下文书,冷冰冰念着上头文字:“蘅若公主,晋皇第六女,母妃早亡,为皇后扶养长大,无宠。”
“宇文淳,你是怎么认为蘅若有能力逃离皇宫与你相遇又能安然无恙回去”
宇文淳一怔,他以为六哥会先将他数落一顿,但为何要将火引到蘅若身上!
他不能耐住性子,连同声音也拔高了些:“蘅若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六哥这是何意我与她相遇只是意外,并无算计!”
执迷不悟。
宇文渊将文书递给聋奴:“是吗,那你自己好好看看。今日死在大殿上的符北又是何人”
宇文渊的话似无数根针扎在他的心头,即使汩汩流着血他也只能强忍着道一声“不疼”。
他扫过整本文书只是嘲讽一笑,立刻当着宇文渊面将它撕碎:“六哥不必使离间之计。这次的事全是宇文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蘅若无关!”
好一个与“蘅若无关”。
宇文渊轻笑一声:“你是如何想到猎犬之计是你不想承认罢了,蘅若给清漪的荷包上沾满了诱发猎犬疯癫的药物!”
宇文淳没有任何理由反驳,蘅若的荷包是他无意间发现能诱发猎犬疯狂的,她说又送了只给柳清漪,他才起了这样的心思。至于为什么蘅若的荷包上有这种药,他没有细究。
宇文淳跪在地上磕了一头:“此事是我鲁莽,对不起六哥。”
“不是对不起我。”宇文渊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是对不起清漪。”
“阿淳,你确实长大了,此计几乎天衣无缝。”
宇文淳没有想到宇文渊还会夸他,抬起眼来竟是不可思议的目光。
“只可惜百密一疏,我与清漪比你想的更加熟悉。”宇文渊的嘴角轻轻扬起,“你说自己喜欢蘅若,那你可知蘅若生活习惯”
宇文淳摇头。
“可知她字迹”
他又摇头。
“可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宇文淳连头也懒得摇了,他一概不知……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他是真的喜欢蘅若啊!
忘忧在屏风后书习字,知道他的字迹,知道他遵从儒家民本,知道他厌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知道他每一次部署都会做到最小伤亡……
他会是一个为民爱戴的好君王,也是一个值得她一同并肩作战之人。
“阿淳,燕阿可是在为蘅若做事”
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她看见的宇文渊,月芙看见的流影,流影看见的月芙,那些人仿佛就是本人一般,非是易容之术不能做到。
宇文淳见隐瞒不过也认了:“燕阿大师是我与蘅若在从前游离时一同拜见的。她觉得易容术很好玩,我便陪她学了一阵。可惜,我们都没有天赋。不过交了燕阿大师这个朋友,也不算浪费时间。”
燕阿,宁晋第一易容高手,王钰的师父。
若燕阿为蘅若做事可就难办了,王钰的易容已是出神入化,他的易容之术该是何等可怕!
“阿淳,你应该知道贵妃娘娘希望你外封出京。”
宇文淳的眼神中带着不解:“为何!为何我要娶蘅若了你们人人都不高兴!”他也知道母妃不满,为什么母妃从前在他跟随逸王时日日盼着他回来,现在又要盼着他外封出京,一旦出京就是非母妃身死再不得相见!
“贵妃娘娘是不想你被人利用。”宇文渊见他陷在与蘅若的爱情中执迷不悟,剑眉一蹙连语气也坚硬了几分:“今日我留黎景一命,是不想破坏兄弟情义,也谅你布署在符北认罪之前。今后你若再敢伤清漪,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第九十一章 “本姑娘喜欢你!!!”
宇文淳自知这事做错,他不再辩解,再一次向宇文渊行了大礼:“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亲自向柳三小姐道歉!”
屏风后的忘忧倒是有些吃惊,原来宇文淳是这样爽快性子,又肯为心爱之人付出,她倒要对他另眼相待了。
宇文淳说完就一个大跨步夺门而出,流影在门外看见宇文渊眼色连忙带上门追上他的脚步。
忘忧撩开珠帘从后转出,她没等宇文渊开口便抢先道:“七殿下被贵妃娘娘保护得太好,若假以时日磨砺一番必能成大事。”
宇文渊将她的幕篱摘下,淡笑着以示他同意忘忧的话:“阿淳从小与我一处长大,他又与逸王相熟,虽有能力却是个闲散的性子。”
“可被逼急了也不是会反击吗。”她将宣纸在宇文渊的桌上铺开,“七殿下的母妃是北秦宗室之女,他未来的王妃又是晋国公主,这两层身份是陛下不得不提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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