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忘忧便起身易容,又收拾起被褥回到床榻。韩珂眼下乌青,却是一夜未眠,如今也不敢动弹。
磨人,真真磨人。
他定定望着床帐顶,开口道:“明日我们就住出去。妙安坊我还有处陛下御赐的宅子。”
忘忧背对着他轻轻“嗯”了声,仍是闭着眼睡得迷迷糊糊。韩珂一夜未眠,她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正是困意席卷而来之时。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响起敲门声,一队奴婢鱼贯而出,而月芙作为陪嫁的却被排挤在最后头。
忘忧仍由陌生的奴婢梳妆打扮,她这困倦的模样倒叫那些奴婢有了其他想法。
用过早膳,忘忧与韩珂便被带着给长平长公主请安敬茶,而昨夜那条喜帕也被奴婢放在木盘之中呈给了长平。
忘忧一进门便有些扭捏,柳清漪是个软柿子,她该好好演下去才是。她不敢抬眼瞧长平,只觉得皇家出来的女子便是与常人比多了矜贵之气,优雅中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她从奴婢手中接过茶盏,跪在长平身前举过头顶:“请母亲用茶。”
长平面色如常,从忘忧手中接过茶盏轻轻抿了口便放下:“阿珂不是说不让你跪吗,起来吧。”
忘忧不敢懈怠:“嫁夫从夫,清漪自然要遵从宁国的规矩。”
长平点了点头:“倒是个好孩子。”
韩珂虽知道忘忧说的是假话,也还是忍不住喜从心底而起:“娘,明日我们就搬去妙安坊去住。”
“好。”长平应了声,“你二十有五才成家,该收收性子,好好过日子。”
“是。”韩珂笑着应了,眼中喜色怎么也盖不住。
长平又吩咐了韩珂几句,可忘忧都没太听进去。只听见她说:“今日是清漪回门的日子,你去外面看看准备好了没。”就将韩珂打发了出去。
长平望了一眼带血的喜帕,挥手便叫其他下人退下。
忘忧僵硬地站着揪住衣角,长平长公主这是有话对她说。
“清漪。”长平轻轻唤了声,语气不明,“你觉得如今朝中大局如何”
长公主一开口就是朝中大局,忘忧也只好装傻充愣:“母亲,女子不得妄议朝政……”
长平挑了挑眉梢,似乎对她的说辞不屑一顾:“你是晋国女子,怎么半点晋国女子的气度也无。”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又柔声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忘忧不知道长平是什么意思,只好支支吾吾地开口:“当朝陛下圣明,受万民敬仰,天下海晏河清……”
“他命不久矣。”长平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一开口又是让忘忧心惊的意思。
宇文璟命不久矣
忘忧猛一抬头,长平还在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
“此事没有多少人知道。”长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你一定不知道此事,我才特意告知。”
她将“特意”咬得极重,忘忧的困惑更上一层。
长平特意将宇文璟命不久矣的消息告诉她……她是知道了什么
“你是聪明人。”长平整理了番衣袖,不去看忘忧如今的神情,“我需要你的一个表态。”
“我不明白。”忘忧摇头,“母亲为何要告诉我此事,又想要什么表态。”
长平抬眸望向忘忧,那深邃的眼神怕是想望进她的心底,看看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
忘忧抿了抿唇:“自然是太子殿下。”
“哦”长平放下茶盏,坐得一贯优雅,“可是朝中分明有人不想让太子登基啊。”
忘忧心中“咯噔”一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韩家是拥护太子的不成她并没有听说韩家是哪一方的,何况韩珂不是辅佐着豫王不想让太子登基的,分明还有她自己的儿子!
“你别紧张。”长平轻笑,“若是太子殿下未能登基,你觉得哪位皇子合适”
这问题要命。
忘忧尴尬地笑着:“清漪并不明白各皇子为人,想来豫王殿下更受陛下喜爱。”
长平站起身,慢慢在忘忧身边踱步:“你觉得,齐王殿下如何”
第二百零四章 五王并立
“寒”忘忧还没叫出他的名字,宇文渊便将她紧紧拥着,好像一放松她便会消失不见。
忘忧轻轻抚着他的背,一旦有了离开的意思,宇文渊又再次收紧:“寒远,你这样,我都要喘不过气”
“再一会儿。”宇文渊将头搁在忘忧的肩上,紧紧圈着她。他的身子隐隐发颤,未有一会儿便浑身冰凉起来。
蛊毒。
忘忧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宇文渊的蛊毒又发作了。
“忘忧。”宇文渊不停唤着她的名字,每喊一句,忘忧便应一下。
她没有将他推开,只是忧心于三日未见,在宇文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手中的力气虽松了,可怅然若失之感仍回荡在心底:“昨日深夜我被召入宫中京都的风雨就要来了。”
忘忧想起长平说的话,宇文璟命不久矣。
这一场争夺皇位之浩劫终于要推向最高点。
“郑德明在押送粮草中擅离职守,贪污受贿,已被监督官先斩后奏,就地正法。”宇文渊说的平静,可二人都知道这背后是有多少计谋的助推,“郑德明之父郑滁,也在家中自裁谢罪。”
忘忧有些发愣,这些消息她竟一无所知!
宇文渊缓缓松开了她,注视着她的眸子中饱含着她看不懂的悲戚:“父皇下旨,命我暂代郑德明之职务,后日离京。”
后日
“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忘忧有些惊讶,后日,如此仓促。宇文璟想将宇文渊调离京都,是为了不让他参与还是保护
宇文渊点头。他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放在忘忧手中:“他一向能刺到我们的痛处。”
忘忧展开圣旨飞速浏览了番,直到最后一个字都透着帝王的狠厉!
宇文璟驾崩后一个时辰内,宇文渊需得亲手送太后娘娘上路
忘忧知道韩氏对宇文渊来说是从小扶养他长大的长辈,养育之恩大于山。这道命令,无异于让稚儿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若我不从”宇文渊的声音冷下去,“在他人手中,还有道赐死我的圣旨。”
好一位咄咄相逼的父亲。
忘忧不由得冷笑一声,自古帝王多薄情,他是有多恨韩氏,有多厌恶自己的儿子。
对付太子,便逼死了他从小的玩伴。对付齐王,便要他亲手杀了祖母。至于九皇子,他的母妃不早就在宇文璟的不管不顾中枉死了吗。
她想起远在晋国的晋皇,那个血缘上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所有人皆是一个模样。
“寒远。”忘忧死死握着圣旨,语气狠厉下来,“事到如今,万般事已不在我们掌控之中。”
她的言语决绝:“此去,最多三月。这三月,我要你如同还在京都,每一件事都要有你齐王的影子。我们,没有退路。”
宇文渊不安的心忽而沉静下来,至少有忘忧在,他还不会输。忘忧的野心,正如同当年母妃的野心。可他绝不做像父皇那样的人!
“所有的部署皆在此。”宇文渊将字条放入忘忧手中,他的指尖附上冰霜,蛊毒的疼痛让他清醒许多,“太子逼宫的准备还未完善,只是郑滁一死,日子必要提前。”
“三月,我必会在三月之内赶回。”
忘忧收起字条,回以一个拥抱:“我等你。”
夜色渐晚,忘忧与韩珂留在柳府用饭后便回了妙安坊的宅子。
此处没有长平的眼线,忘忧一回去便卸下易容,坐在庭院中对着月亮发呆。
她将所有事连起来回想一番,从韩珂在马车上的话来说,长平是多年前便与晋国有了联系。她又会不会与蘅若有合作,在太子逼宫一事上又扮演什么角色
至少在她看来,也许也是所有人看来,太子逼宫注定是输局。只是输多少,赢多少,还不得而知。
院落外忽而响起脚步声,随着大门被推开,韩珂转身吩咐了阿刘几句,又关上门,急急向忘忧走去。
“怎么了”
韩珂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宫里刚刚传来消息,陛下封九皇子为康王,大理寺卿朱仁禹之孙女朱妧为康王妃,安远茂之女安洛洛为侧妃。”
忘忧为韩珂续水的动作一顿,将茶壶轻轻放下。她没有听错吧,罪臣安远茂之女,在宫中为婢的安洛洛为侧妃
“我当时听说了也是这个反应。”韩珂一笑,“看来陛下打心底没有过分责备安远茂。而且我听说,这侧妃之位还是康王自己提的。”
“依照宁国规矩,皇子成年后才得封王,陛下此举,莫不是动了将康王拉入夺嫡困局的意思”
“这也不难理解。”韩珂又灌了口茶,“暗卫密报,还有几日海公公便能押解回京,知道此事的不超过十人。太子令陛下失望,齐王触怒圣颜调离出京,吴王又是北秦之女的儿子。而豫王近日无功无过。”
“相比这几位王爷,康王恢复神志后聪慧过人,陛下又深觉对不起惠妃娘娘,自然对他格外疼爱些。”
忘忧从前自信地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可如今只觉得无力。
她终究是算漏了,安洛洛,宇文汐。便如半路杀出程咬金般,一夜之间五王并立,相互制衡。宇文璟在想什么
韩珂见忘忧陷入沉思也不好打搅,只能如她一般抬头望天。
无数银珠般的星斗闪烁着光芒,密密麻麻镶嵌在漆黑色的夜幕上。他听说钦天监的人可以听过星斗卜凶吉。从前他还愤慨,这是个什么道理,难道人的命还掌控在星星手里不成。后来他才渐渐明白,钦天监那帮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到底,这命不在星星,而在如何解释星星,在上位者的喜恶之间罢了。
上位者的喜恶,陛下的喜恶。这些事,又是谁能摸透的
韩珂回过神,这才发现忘忧在盯着他瞧:“做什么是不是发觉我特别帅气,芳心暗许了”
又贫嘴。
“你知道京都中有多少兵力”忘忧理会他,反而严肃了几分。
韩珂回忆了番:“宫里红羽卫白羽卫加起来两千,防城营三千,京都城郊还有伏虎营,没有虎符调动不得,也无人知道伏虎营具体消息。”
韩珂说到此处有些明白了忘忧意思:“你不会在想,太子逼宫的兵力来源吧”
第二百零五章 康王妃
忘忧点头:“他无法从外头调兵,只能策反京都军队。你说陛下没有撕破脸皮,是不是也在期待太子的能力”
韩珂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这么说,陛下是有镇压反军必胜的信心了。这一期待劳民伤财,属实不是帝王所为。”
“也许从陛下登基初,便注定了他不是众人期待的帝王。”忘忧轻轻抛下一句,韩珂也听出了其中话头。
该登基的本该是逸王,宇文璟是靠顺妃才得来的皇位。
忘忧想到这儿,目光便冷下去。她知道人一旦掌握了权利,想做什么,变成什么样,已不受当初的自己控制。
她助宇文渊登上那个位置,他日是不是会换来他的忌惮就如同别人忌惮顺妃一样
想着虚无缥缈,总不是什么好事。她一开始接近宇文渊,不也是抱着利用的目的吗
“你若这样说,我突然想起来了。”韩珂的神色凝重下来,“防城营是柳步苏在管,他又绝不可能帮着太子谋反”
“这点我也想过。”韩珂说的没错,若太子当真逼宫,防城营必然是护着宇文璟的。忘忧转了转杯子,瞧着里头清亮的水面倒映着月华光泽,“柳家上下有数,必有应对之策。”
“那就好。”韩珂清了清嗓子,抬头张望着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就这样二人陷入长久的沉寂,忘忧忍不住开口道:“天色渐晚”
“哎呦,我的腿好疼,是不是旧伤复发了”韩珂痛苦地捂着小腿处,半睁着眼却发现忘忧毫无反应。他连忙又捂住了腹部,“箭伤也疼了,真的疼”
忘忧知道他想留下来,那时真的淌着血时一声不吭,现在却哭天喊地起来
“疼就让阿刘叫大夫。”忘忧起身向卧房走去,心里默念着数。
果然在数到三时,韩珂便跟着过来:“我突然觉得好了一点。你看啊,从你这儿到我那儿,那是横跨了整个宅子”
忘忧拉开门,又是毫不犹豫将韩珂关在门外:“远就叫阿刘抬个软轿。”
韩珂在心里默默叫苦了回,不依不饶仍拍了两下木门:“忘忧你就看在我这伤员份上。你看,每一间卧房都有两张床榻”
怪道怎么有两张床榻这样奇怪的布局,原来是他动了心思。
忘忧直接吹灭了蜡烛,合衣睡下:“韩少卿还是明日叫人搬走一张。不早了,韩少卿请回吧。”
她回绝得利落,韩珂是再也说不上话。他双手环胸有些丧气,若是寻常姑娘,他早踹门进去了,可忘忧偏偏不是寻常姑娘。
“好。”韩珂深呼一口气,“那我走了啊。”
他试探般迈出几步,忽而又回头道:“我真的走了!”
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韩珂在庭院中呆呆地望着月亮。唉,无事,无事。宇文渊都被调离京都了,时间总能让忘忧露点好脸色吧
韩珂一路走出院子,一道目光便随他而动。直到再也见不得韩珂,祁云才怏怏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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