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后院中人明显听得前面的厮杀声,虽战火未波及此处,可已然人人自危起来。
柳宁柳安已交给颜怀王钰从暗道撤离,可张氏与颜氏说什么也不愿走。她们的丈夫还要前方,她们怎可擅自逃离
再说,一旦撑不到防城营来援的时刻,柳家凭空消失那么多人,御林卫还不得大肆搜捕
她们宁可在此处与男人们同生共死,以血肉之躯阻挡御林卫前进的脚步!
“夫人,暗道已经封死了。”前来汇报的小丫鬟脸上带着泪痕,她已经做好了今日身死的准备,至少夫人和大少夫人在哪,她便在哪。
“好。”颜氏点了点头,执剑的手不断发颤。她知道这种时刻自己应该坚强,可本能如此,又是怎么掩盖的了的
后院已有低低的哭声此起彼伏地扩散,颜氏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前方男儿们为我们受苦受累,难道我们只能在此束手就擒,悲声啼哭吗!”
张氏扶着门框的身子也有些不稳,就在颜氏说话间已有几支箭矢飞溅而来。
打斗近了,前方莫不是血流成河
爹爹呢,步苏呢!他们又怎么样
张氏强撑着,她既选择留下,便是做好了一同赴死的准备。
“拿起你们的武器!战至最后一刻!”
颜氏紧紧握住这把柳木阳留下的剑,而其余人执起的从断了的箭头到锈了的菜刀不等,真正的武器全留给了男子。
颜氏余音未落,一支箭矢破空而入,“嗖”的一声钉在柱子上,虽然偏离得很远,但已足以在后院掀起恐慌。一瞬的恐慌消退,暗暗啜泣的人抹去泪水,她们似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既然如此,又有什么顾虑!
向来,背水一战,她们必须为自己而振作!
长剑握在颜氏发颤的手中,斜斜拖在身侧。那张曾经慌乱的脸上仍残留着激动的痕迹。她的头仰着,望着不可捉摸的天空,好像看到了柳家颜家祖祖辈辈的先人。
若先人在天有灵,请保柳宁柳安平安无事,余生顺遂!
“轰!”
伴随着细密的箭矢,后院的大门已被撞开,几位被留下守门的小厮也在手起刀落中被夺去性命。
张氏头一次望见真正的尸体,真正的血,她只看见一位独自抵挡着如潮的御林卫的勇士,他浑身浴血,满身的伤口下还在不断重复着劈砍。
每劈砍一次,他身上鲜血便涌出一次,手臂上仅仅白骨相连,肉早被御林卫削去,全身布满血洞
而御林卫似在羞辱院中人一般,一刀一刀交替着向那人身上划去。
张氏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声呼唤还没出口,便已夺门而出。她拨开众人,一头挡在那血人身前,直到身后的利刃将她的后背划得皮开肉绽,她终是跌在了那人怀里。
柳步苏看着妻子替自己挡了一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向天怒吼着。他疯一般挥舞大刀,全无章法。几只长枪从斜上方扎出,柳步苏也全然没了抵抗的力气,几支长枪刺入他的胸腹之间,从他的背后穿了出来。
长枪贯体的那一刻,他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剧烈咳嗽了一阵,将余血尽数呕出。
张氏的目光开始涣散,可她感受到自己的丈夫正将她一点一点抱在怀里。她拼尽全力想摸了摸他的脸,只感受到了他全身粘腻的鲜血。
“柳郎”张氏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她张了张口,可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步苏一点一点扯出笑意。他懂了。
“我也与你,同生,共死”
混战中,颜氏望着从门外进来一人正要割下柳步苏首级,她竟生出了力量一瞬挑开两位御林卫直至柳步苏身前,又一剑挑开孙铭的利刃:“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旁人皆不知晓颜氏有些武功傍身,一不留神便让这位老夫人脱离了控制。孙铭看着颜氏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拍了拍手,一枚血淋淋的头颅被抛至颜氏面前。
颜氏在那一刹那愣住,呆呆望着头颅上始终合不上的眼睛。不同于四十年来的朝夕相处,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再也回应不了她什么
“夫人,我敬你的胆量。”孙铭转动刀刃,寒刃快速没入了颜氏腹中,抽出时画出一道弧形,血光四溅,“现在,我就送你们一大家子团聚!”
颜氏缓缓倒下,手中仍握着那柄柳木阳留下的剑。她定定望着头颅的眼睛,露出着不甘与坚毅。
她的脑海间恍然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在宗祠前二人悄然许诺。
生死与共。
我们,都守住了诺言。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宫
骇人的号角声穿透浓厚的夜色从各处传来,一整日厮杀下来,京都空气中皆弥散着淡淡血气。
不少百姓悄然点灯,在夜间谈论自己的猜测,夸大的传言已叫人心动荡。从陛下驾崩到血洗各大臣府,各种谣言不胫而走,然而一旦被外头的巡逻队听见,免不了一顿呵斥,严重者皆移步入了府衙。
奔袭的脚步声、宫门内猎猎鼓声、不时传来的呐喊和犬吠,共同闯进了人们忧心忡忡的耳畔。
就算巡逻卫抓更多人都无济于事,就是整日蜷缩于城墙下的乞丐也找地方躲藏起来。
宫内巨变,京都巨变,随着如鼓点般的马蹄声,一切被推向顶峰。
……
东宫内,宇文洛穿戴起那套至试穿后便再没有上过身的铠甲。这一日起兵非他心意,失去了兵符,又素日没有权威的他,只得呆坐在东宫,听一听外头的混乱,时不时又有几位将士汇报情况。
邢氏自拿走兵符的那一日后便将自己反锁于屋内,纵使宇文洛软硬兼施也未曾从她的口中得到兵符的下落。
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太子了吗。
宇文洛有些悲戚地笑了,猛灌一口美酒,这才渐渐镇定。
他已然预感到失败的结局,他逃难一死的命运。可凭什么那些老臣整日搞得乱七糟,他根本无心参与这场逼宫,最后的苦果却是要他承担更可恨的是从起兵到如今,竟没有一位老臣派人送信,他们是借着他太子的名头,想要造反才对!
那些老臣不是要辅佐他啊,分明是想陷他于死地!
殿门被人用力推开,肖恒一身铠甲染血,带着煞气而来:“禀殿下!”
宇文洛看着跪在阶下的人,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怎么,父皇肯退位了”
肖恒抱拳道:“属下等已将柳家众人斩杀,淑嫔已在宫中自缢,柳家二小姐被娄尚书保护在府内,我们的人没有借口入娄府,已派内应潜入。还有柳家三小姐并两个孩子不见踪迹。”
他说得极快,末了补充道:“殿下要检查带回来的首级吗。”
宇文洛听到此处一阵叹惋,他对柳相没有任何意见,是他的政敌想让他死:“罢了,罢了。除非有圣旨来,你们都别进来了。”
肖恒仍跪着一动不动:“属下觉得,殿下还是去一次坤宁宫鼓舞士气为好。”
宇文洛眯了眯眼,肖恒这样子,怎么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倘若本宫不想去呢”
“那就对不住殿下!”肖恒猛然抬起眼,眼中蓄着的寒光令宇文洛心里穆然一沉。这种内心的塌陷与坠落感夹杂着多少惊惶,他竟觉得此时的自己对肖恒产生了畏惧。
最窝囊的太子。
他又在心里将自己骂了遍,最终咽了咽口水,拍腿起身:“去,本宫就这去!”
宇文洛每走一步便忍不住发颤,这身盔甲太沉,压得他喘不过气。出了东宫,他终于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轿子,被六人合力抬着向坤宁宫而去。
他望着被宫道分隔成细长状的天空,就好像自己化为了广袤世界中的一摊烂肉,正一步一步缩小与斩杀他刀俎之间的距离。
烂肉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也只有被人利用的份罢了。
宇文洛不再向先前一样心痛,只是突然笑了起来。他突然开口问道:“肖恒啊,当时傩戏大典,你救我只是巧合”
肖恒态度依旧恭敬:“殿下安心,皇位非您莫属。”
宇文洛笑出了声。你问别人问题,他若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这个答案,原本就应该被自己想明白,何必开口显得自己愚蠢,还给人笑柄呢
宇文洛很快被抬到御林卫后方,他站在高处远远瞧着,即使御林卫的攻势如巨浪,保卫坤宁宫的兵士依旧如同礁石般巍然安定。他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最前面一排是坚盾,掩住第二排的强弩手,这种阵型易守难攻,御林卫除了人数占优势,大抵没有其他能打败他们的地方。
“殿下。”
正在前方指挥的将领见宇文洛到此,连忙恭敬地前来:“您放心,坤宁宫守卫不过百人,总是有箭尽的时候。不出一日,便能彻底拿下!”
宇文洛点了点头,临近战场,炸响的火炮声与厮杀声真是震得耳朵疼。就在他想要说话的下一刻,忽然一枚火炮落在坤宁宫的墙瓦上,瞬间砖土飞溅,窸窸窣窣就飘到他这儿。
宇文洛掩面咳嗽几声,那汇报着的将领暗道不好,立刻又返回了去。
肖恒冷笑一声:“殿下若不习惯,不如移步最近的殿宇”
宇文洛一面咳嗽一面点头:“快走,快走!”
此时此刻,韩珂站在宫内高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凝目望着从坤宁宫那儿升起的滚滚浓烟与不断崩裂的屋宇,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一刻终于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忧虑与雀跃交织,他也快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宇文涵爬上高台已经气喘吁吁,只好在韩珂身侧歇了歇:“骑兵来的比预料时慢,杜弘佑不知道搞什么鬼!”
“防城营全部拿下了”韩珂发出的声音冰凉得连他自己也陌生。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嬉皮笑脸恭贺豫王吗。
宇文涵喘息着重重点头:“光是血洗柳府就花了剿灭防城营一样的时间!防城营那些窝囊废,还不如柳府府兵厉害!”
韩珂紧紧攥起双拳,他可以想象忘忧亲眼看着家人死在面前会有多悲痛。若是叫她知道自己也参与了这场血斗,她还能原谅他吗。
“我家娘子,送回韩府了吗。”
宇文涵终于缓过气来,摆了摆手:“韩少夫人根本不在柳府,可能带着柳家两个小崽子跑了。”
韩珂听到这里已经微微蹙眉:“不在”
“对,不在。”宇文涵望着远处升起的浓烟,不由得有些兴奋,“小叔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兵”
韩珂哪还顾得上什么出兵不出兵,宇文涵带来的消息已经将他的心绪打乱:“看着坤宁宫将被拿下……”
他敏锐听到有人用轻功直奔高台而来,再转身时就瞧见了脸不红气不喘的阿刘:“公子,属下发现少夫人就在宫内邻水阁!”
第二百二十章 一起走
韩珂立刻上前:“你看清楚了!”
阿刘知道拿捏住少夫人就是拿捏住了韩珂命脉,不敢有丝毫隐瞒:“属下看得真真切切,围守的除了长公主的人,还有太子的御林卫。”
娘
韩珂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没有放弃可笑的想法,趁他忙于他事,又对忘忧做了什么
宇文涵担心韩珂心急着去救娘子,几次开口都没有组织好语言劝说,只能试探道:“要不,咱们再派一支兵将少夫人救出来”
韩珂紧闭牙关,终是转身奋力抱拳锤向高台石栏。他眺望远方互相厮杀的士兵,最靠前的御林卫离殿门近在咫尺。
生死一念之间,他不能输。
“娘不会伤害她……”他低喃一句,宇文涵终是将心放回肚里,还好还好,只要韩珂不走,他的胜率就是翻了一倍。
“阿刘。”韩珂忍耐下来,咬牙道,“将天星楼中人引去邻水阁,暗中相助。”
“是。”阿刘领命的话音未落,便翻身而下,一瞬不见踪迹。
宇文涵一面赞叹着阿刘轻功绝世,一面又小心观察着韩珂表情。成大事者,怎可为女子所困这恐怕也是他能在韩珂身上找到唯一的缺点。
唉,千万别出岔子,他的成败可全系于韩珂一身呐!
……
忘忧不断做着奇怪的梦,梦中满地鲜血横流,她看不清人脸,只能看着被大刀劈砍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龙椅上那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看着殿前血腥的一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断念着“杀!再杀几个!”
她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她是否认识,可梦中的她没有身体,恍若一具游魂,只能任事态在眼前发展。
铜铃声依旧断断续续出现在她的梦中,每伴随着一声,画面便拉近一分。她看着众人合力抬着棺木,许多身着孝衣的人们撒着篮子中的纸钱。
死亡,这本是件令人哀伤之事,可送葬之人个个面带喜色,为整个画面又增了几分诡异。
她的眉心紧蹙,随着宫女将铜铃一声拍下,她仍被困在梦中迟迟不醒。
画面又移到一处府衙,尸体支离破碎,多的是身首异处的人。可他们的头颅呢忘忧却没有看见,徒留空荡荡的颈部不停涌着血。
“我们不辞而别,她一定很伤心。”
画面中有了人声,可忘忧并没有瞧见这里有任何一位活人可以开口说话。
“那孩子,见到了,也就明白了。”
“老天开眼,保佑活着的后人,忘却仇恨,万事顺遂。”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一家子都到了,该走了。”
这是忘忧能听到的最后一句,可就是短短一段对话,她的心像是被刀剜过般钻心的疼。
为什么
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郡主是否带着印信成功到金佛寺
天星楼之人又是否顺利找到她留下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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