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随着一系列杂乱的疑问盘旋于脑海,眼前的画面再次陷入灰暗,隐隐约约夹杂着兵戈相撞之声。
“主子,主子……”
在梦中,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可她醒不来。
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动弹不了分毫,只是察觉着被人拉着胳膊抬起,下一瞬凉风扑面而来。雾气在脸庞凝结,微微暖意散去便是彻骨寒。
她缓缓睁开眼,原来激在脸上的并非夹着雾气的凉风,而是冰凉的血。耳畔兵戈之声也并非虚妄,而是眼前一片惨烈的厮杀。
“还能走吗”月芙的刀尖淌血,抖动几下,血珠便簌簌而落。
忘忧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尽量不在意眼前的生死,只是依靠着月芙的力量不断向前。
握着的刀刃卷了边角,上一秒还与人互搏的兵士下一秒便倒在青石砖上。眼前的血似乎正渐渐与梦中之景融合,她的头再次剧烈疼痛起来。
“主子再撑会儿,我们很快就能离开此地。”月芙扶着忘忧又加快了些脚步,她似乎听见了有兵士赶来的步伐。
忘忧此时太过虚弱,甚至没有力气好好问问为什么在宫中会有御林卫为天星楼所用。她脚步虚浮,一面忍耐着痛意,一面跟上月芙的脚步向假山林中走去。
几日之别,皇宫已变了模样。眼前是一片又一片人的废墟,不知何时便会踩到破碎的尸块。而那些还在挥舞着兵器互相砍杀的残兵们,也只有震出绝望的呼喊,为自己渺小的生命添一点存在的证明。
她满眼皆是触目的红色,耳畔也尽是痛苦的哀嚎。
先前她总以为,下个攻城的命令,玩弄几番心术,策反几次敌手关系,只要这城能攻下,再添多少兵士又何妨她忽而明白了宇文渊怜悯众生的心情,兵士何其苦,百姓何其苦。
上位者只能瞧见一个又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可这数字代表的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妻儿,有父母,可仅仅是一次荒唐的内乱便葬送了一个又一个家的支柱。
成功背后,又得付出多少代价
她原以为自己经历火刑,早已对生死麻木。可真正亲眼瞧见满地鲜血,心底深处的感伤悄然唤起。
她的心软了,心软的人,成不了大事。她厌恶这种感觉,真的厌恶。横竖已是操弄权术大恶之人,如今生出的怜悯,就好似刽子手回头是岸一样可笑。沾在她手上的血,怎么洗都不会洗掉。
“在前面!放箭!”
身后又有传来兵甲的摩擦声,已有数支箭矢与她们擦肩而过。
月芙吃力地抬刀斩断飞来的箭矢,几番周旋下才堪堪保住自己与忘忧不被飞矢所伤。
好在放箭之人也有顾虑,许是接到了不能伤忘忧性命的命令,放起箭来也未下狠劲,这才给了月芙喘息之机。
月芙带着她一路转向大殿石柱后,远远瞧着还有一段路才能到达汇合之地。希望就在眼前,可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她的心头。在宫中,能帮她们的只是少数,而要害她们的几乎随处可见。
逼宫此局,站队不同,必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软筋散尚未完全褪去,忘忧的脑海中又开始闪过奇怪的画面。她索性拔出箭矢,在月芙阻止前便划伤自己的掌心。
强烈的痛意与涌动的血液让她的头脑清醒片刻。她很明白,自己再也走不了:“你快走。他们不会杀我……”
“我不会走。”月芙从武服上撕下布条子,心疼地为她包扎好:“要走,我们要一起走!”
一起走。
忘忧想摇头。
一起走,我们都走不了罢了。
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月芙包扎的动作。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死局
“月芙。”她紧紧握着月芙的手,将她手中的利刃一点一点对准自己,“危急时刻,我做人质。”
月芙的双手微微发颤,连道好几声“不行的”。她明白御林卫不会伤了忘忧性命,可她不愿一定会有其他办法!
忘忧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逼近的御林卫已不容她多做思考:“向楼阁交错间处,万不可走大道。”
月芙没有办法,只好挽起衣袖,重新扶着忘忧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仿佛有千钧之重,她咬着的下唇也渗出点点血迹。
冷静,愈危险便愈该冷静。
可宫里太大,大得她进来即使要原路返回也失了方向,何况现在走着一条陌生道路。脚下,色沉灰暗的宫砖连绵无尽,直入远远处。然而路越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忘忧的头脑恢复了些许清醒,她时不时提醒月芙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几番绕路下来,本就装备笨重的御林卫也被渐渐甩在身后。
可惜,如今的情形不能引燃烟花信号以免引来更多御林卫,接下来的路,依旧要她们自己应对。
“你是如何寻到我的。”忘忧低声问道。她虽留下线索,可月芙来的比她预想中的快。
月芙以刀支地,暂时将身上的担子转移了些:“属下看见了主子留下的暗号,一路追寻。后来有队御林卫不知道何故竟突然反水,带着我向关押您的地方而去。”
她从怀中抽出块帕子来,还是先前无事时绣着玩:“属下记得这块帕子放在妙安坊宅子御林卫给了我此物,许是韩少卿授意。”
后面追赶的脚步声渐止而刀剑相击之声复起,忘忧松了口气。韩珂该是忙着正事,又不能直接与母亲作对,暗中相助已是最大的考量。
当时长平说关押她是韩珂的主意,她自然不会相信。两个月的相处,他何时有过偏激的行径若真是他的主意,也当是他来审讯。
月芙扶着柱子略略放松,忽地从大腿处传来的剧痛。她低头瞧着腿部被箭矢擦伤,鲜血早浸染了武服层层渗透出来。
说来也是讽刺,先前忙于奔命还感受不到,如今歇息片刻却是钻心刺痛。她胡乱撕下布条子忍痛将出血伤口扎住,浑身一瞬发颤:“主子不必忧心,只要过了内宫门,便能与天星楼安插在宫内的人汇合。”
忘忧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宁宫是宇文璟的宁宫,而如今的宁宫不晓得被多少势力占据。
她的脑海中又开始接二连三闪过血腥的画面,强烈的压迫感压得她捂着心口直不起身。
月芙正要扶着她坐下,可她却摆了摆手:“不能。”坚持住不过有一口气吊着,倘若连那口气也松懈下来,才是真正的糟事。
月芙还想说些什么,可忽而从侧方传来一阵响动,听着步子至少有十余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追兵无止无休!
“走。”忘忧按压着掌心的伤口,贯穿全身的疼痛才使暂时压制住闪现而过的画面。软筋散未过还走一大段路,她的腿几乎绵软无力,全靠月芙一人撑着。
月芙带着她向前方大殿而去,目力所及,再向前便是她认得的归路!她指着前方的岔路,语言间不由得带上兴奋之意:“前面是小夹道,走到尽头便是后华门!”
忘忧无端心脏一紧,从此处到小夹道,需得进过一片空旷广场,这种地形极其有利于有弓箭防备的御林卫。
“不走小夹道。”她摇了摇头,这个险,冒不起,“太后薨逝前曾与我说过宫中密道,就在乾清宫附近。”
“好。”月芙咬了咬牙,只要一望那片地势,自然知道忘忧在担心什么。可她怎么执拗得过忘忧,只好转向楼阁间小道。所幸乾清宫她识得,再转过几条道也就能瞧见。
就要走过转角之际,忽而从远处射来支利箭“噗”一声射进了月芙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
巨大的力量带着月芙向后仰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翻转身子,带着忘忧滚向一边。
后是几支箭矢连番射来,支支刺入地砖,溅起无数土星子。
又是几支利剑扎入一旁的木柱,忘忧强撑着起身,拉着月芙躲在巨石之后,只听得撞击声激荡,箭阵更密!
“月芙!”忘忧看着她肩头深深扎入的利剑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属下无事”月芙强忍着痛意,狠狠将多余的木箭箭尾折断。更深层的痛意传来,连身后靠着的巨石也能感受到箭矢击来每一下的波动。
无事你总说无事
方才的滚动中忘忧的发钗已断裂成两半,长长的青丝凌乱地乱落在她的肩头、背后,可再乱的发丝也盖不住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时隔十年,终究又是身边的人因她受累。
月芙知道又勾起了她记忆深处的那场火刑,连忙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忘忧拼力摇头,激荡的箭矢声此刻似乎夹杂着木柴燃烧之声,小羽与乳母等人的惨叫再次穿越时空回响耳畔。她抱着头低低痛呼:“是我的错”
御林卫的脚步声更近,忘忧突然抓住月芙手中刀架在脖颈处,一丝殷红的血便顺着刀尖淌下:“唯有此法”
月芙咬着下唇,脸色一片苍白,她攥着刀柄的手沁出层层汗珠,竟有些握不住。
人质
终究要走到这一步吗。
月芙苍白的脸挤出些许笑意,她们都知道,再逃出生天也是无望。
箭矢带着尖利的啸声,曳着火光的尾从四面八方射向坤宁宫。
宇文洛呆呆望着四面火起,只差一道宫门,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便会被他踩在脚下。
可他没有一点欣喜之色,只是不断等待。在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外头喊声震天后终是回归平静。他被恭迎至大火而起的最前方,只需用力推开门便能见到宇文璟的最前方。
“殿下。”周围将领催促着,而宇文洛只是呆呆看着毁坏的屋檐,破损的宫殿,还有尸横遍地下的血河。
他微微移动目光,忽而又看见了生还御林卫一个个期盼而又带着希冀的眼神。
真的吗,他胜了吗
可美好的念想只是一瞬,当他正要推开宫门的一刹那,忽而从更远处传来马蹄与呼声,肖恒忽然执起明晃晃的利刃对准了他的脖颈。
宇文洛突然松了口气。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反转
“太子逼宫,大逆不道!豫王前来救驾!尔等速速放下武器,从轻论处!”尽管宇文洛从未反抗,肖恒死死擒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站在宇文洛身侧的将领陈彪猛然拔刀:“听我命令!紧闭宫门!肖恒!我劝你放开太子!”
底下没有反应过来的御林卫瞬间怔了,前一刻还等着顺利的太子已被肖统领擒住,而陈统领当场与肖统领对峙。他们究竟该听谁的
“报”
忽然从殿门那儿传来一阵骚动,从远处奔来的一位御林卫跪在阶下:“豫王已带兵而来!”
他的话音刚落,比这边嘈杂声更大的呐喊声铺天盖地涌来,还在坤宁宫中的御林卫们也慌了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拼力攻下坤宁宫,此刻哪还有力气作战!
肖恒挟持着宇文洛向外移动,而陈彪也持刀紧紧跟着:“众将士听令!坤宁宫易守难攻!我们流血得来的东西不可被豫王拿去!守住宫门!”
“守住宫门!”
“守住宫门!”
仅仅片刻,坤宁宫的形式又发生了变化,御林卫霎时间分为两派。一派听从陈彪之命已在宫门前与豫王带领的御林卫激战,而另一派则护在肖恒周身,向宫门一点一点挪去。
宇文洛只是冷笑,甚至配合着肖恒一步一步远离殿内。
他没有勇气面对父皇母后,这样乱臣贼子的结局也挺好,他不愿再作无谓的挣扎。
宇文璟负手立在殿门后,在他身前是仅剩下的十七名暗卫。大局如此,他没有丝毫慌乱,而是静静听着外头狗咬狗的动静。
宇文洛真叫他失望啊。原来连迈出最后一步的勇气也没有吗。
至于半路杀出的宇文涵他缓缓在殿中踱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渔翁,何时会到呢
“陛下,需不需要”一名暗卫躬身问着,可宇文璟抬起手打断了他,“朕累了,由着他们闹吧。”
他负手缓缓走向内殿,原本该躺在床上静养的高皇后也强撑着起身,早哭得泣不成声。
“陛下”
宇文璟立刻小跑过去握住高氏的手:“没有什么大事,身子要紧。”
高氏轻轻摇头:“您不用瞒我,我都晓得,都晓得是臣妾的错,没有教育好这两个孩子。”
宇文璟皱起眉心:“不必自责,他们走到这一步皆是他们被权势迷了眼!”
高氏瘫在宇文璟怀里,一阵猛烈的咳嗽。她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弥散,悄悄将带血的帕子握在手心:“臣妾有罪臣妾不求陛下放过这两个孩子,只求饶了他们性命吧”
宇文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朕说了,你没有罪,也不会让他们死。”他亲自为高氏拭泪,“战火怎么烧,也不会真的烧到你我身上。安心养病。”
高氏听着外头的鏖战之声又怎会安心养病她一想到自己生养的两个儿子在外对峙便心如刀绞。
就是这样的拉锯战一连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坤宁宫宫门几乎全毁,称为真正的废墟也不为过。
宇文涵在外急得团团转,他的骑兵不知何故,座下马一个个似焉了似的,连负重也不能,更别说百里奔袭。这正是用兵的时刻,步兵皆被召至坤宁宫进宫,在宫里巡查严防死守,自然要交给骑兵。
“废物!”宇文涵一脚踢在前来汇报兵士的肋骨上,那兵士吃痛,连连求饶:“这都是供马的问题,实在是属下无法预料”
“推卸责任倒是爽快!”宇文涵又给了他一脚,“滚出去!”
小兵士连滚带爬,韩珂怔怔坐着两手交握,似乎压根没有在意这边发生的事。
“小叔父。”宇文涵转向韩珂时又换了副笑脸,“你看此事”
“没有马,便叫骑兵变步兵。”
宇文涵摸了摸头:“您说要严防救兵攻入皇城要是步兵,这巡查速度太慢了些,长久下来兵士体力不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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