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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是,她就是山柳。无论如何,永远追随宇忘忧的山柳。

    她的耳畔又响起忘忧的问题,我想做什么

    月芙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强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被她血液染红的血色。她仰头望着漫天飞雪,鲜血顺着脸颊一缕一缕滑落。

    天地浩大,纵然有转世,她真的能碰到忘忧吗

    她尽力张了张口,用力说到:“我会化为世间的风世间的雪”

    四周箭声激荡,就在此刻竟好像异常遥远。忘忧听着月芙似有若无虚弱的气音,不免神思恍惚,一切沉寂得可怕。

    月芙撑在城墙上的手一点一点卸力,可仍固执地将斗篷拉扯出空间。忘忧终是落下一串泪珠,紧紧抱着向她倒下的月芙。

    她明白,月芙最后想说的是:“我会化为世间的风雪,继续陪在你身边。”




第二百二十五章 隆冬与夜
    斗篷终是滑落,忘忧怔怔抱着再也动弹不了的月芙无声哭泣。她的后背扎满箭矢,忘忧双手虚空,不知该落在哪处。

    哪处不是拖着长长箭尾,哪处不是皮开肉绽,哪处不是滚着冰凉的血液。

    “山柳……”忘忧目光呆滞,只是任浑身滚血的月芙将全身染上血色,“我们回仓羽寨吧……”

    仓羽寨,那是她曾拥有,最快乐的时光。

    远处的御林卫头头见忘忧未死不免有些诧异。待众人补上箭矢,再次举起握拳的右手:“弓箭手准备!”

    忘忧从一旁提起月芙丢下的刀,对准自己的腰腹。

    她如此高傲之人,如何愿意死在别人手里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在何处火铳声响,前排的御林卫接二连三倒地。就在忘忧按下刀柄的一刹那,一枚石子击在刀刃,堪堪划过忘忧的侧腰,刺入身后城墙。

    她泪眼迷蒙,恍然间似有一人拨开众人,向她奔来。热泪缓缓滴落,她看着宇文渊的面庞一点一点在眼前清晰。他的蹙眉,他焦急的呼唤,他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穿过她背与城墙的空隙,将她打横抱起。

    你回来了。

    可她没能说出口,紧紧拽住月芙的尸身后便陷入动弹不得的黑暗。

    ……

    元明二十三年冬,这一场在宇文璟默许下的谋逆,夺去了五千余人性命。大理寺日日夜夜整理出受牵涉大臣名单,刑场斩了一批又一批人,血流成河。

    浓重血气弥散在京都空气中,整整五日不散。全城封锁,百姓叫苦不迭,还是齐王带头开了侧大门,才叫日子稍稍缓和。

    朝中巨变,柳家一夜之间只剩下两位女儿,而子嗣不知所踪。六部大臣几乎替换了一半,动荡不堪。

    而幕后推手宇文璟一病不起,将朝事全权交给齐王康王,自己则终日躲在高皇后身边谁也不见。

    今日,是宇文璟深居后宫第六日,也是忘忧醒来第三日。

    她没有刻意不愿吃东西,只是看着吃食便烦闷,入口便想尽数吐。她也没有刻意不理睬别人,只是没了说话的力气,连点头回应也做不到。

    她烧了整整两日,梦里破碎的画面颠来倒去,许是上一刻还在与月芙欢笑,下一刻双手便沾满了她的血。她又梦见了小羽。小羽说她是灾星,和她有关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尽管阙然落雪祁云都被调到她身边,她也见到了王钰,见到了扶溪,见到了嚎啕大哭的柳宁与沉睡着的柳安。尽管所有人对柳家惨案不提一句,可她也猜到了些许。

    当初在邻水阁,听到的声音正是柳木阳与颜氏啊……

    她见了所有人,可就是不愿见宇文渊。连韩珂在屋外伫立片刻后才被她用沉默赶了出去,可她却不能再听到关于寒远的一切。

    她怨他吗没有,一点也不怨。

    为什么……

    她也不明白。

    只是一想到关于他的一角便忆起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想起月芙护着她的最后,想起日日夜夜的痛心与无奈。

    她呆呆坐了一日,入夜后,霜铺满阶。雪沫凝成薄冰片片,在院前羊角灯的微芒下愈显冷魄夺目。

    这是陌生的环境,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她也不愿问,就这样一日一日住着。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上移,屋檐下悬着的一排冰棱好似一段段刀尖,只单单望着,就觉冷意寸寸侵心,那冰棱下一刻便要刺入心脏,叫人无处可藏。

    若那日随着月芙去了呢

    她抱着暖炉,将下巴埋在狐裘斗篷上的绒毛中。脑后发髻摇摇欲坠,几绺长发柔柔弯在颈窝。

    若在从前,月芙必然上前为她绾发,笑她还似孩童。

    她呆呆地坐着,任寒风夹着细细雪花往屋里灌,不断扑打在脸上。月芙,我好想你。想你每日点灯相伴,想你做的好吃点心,想你不用言语便能明白我的心。

    她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眉宇间凝固着伤心与思念。霎时间双眼蒙胧起来,鼻尖一酸,左眼清泪便夺眶涌出。她抿了一下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疯狂奔涌。

    小羽说的没错,她的存在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可她就该带着这份不幸活下去吗是谁造成了种种不幸是谁害得她落入这般田地!

    她捂起脸痛哭,心下发誓,一定要这些人,加倍偿还。

    宇文渊远远在廊下站着,不能再靠近分毫。他不知在原地站了有多久,天上飘起的雪又大了些。雪粒打着卷儿飞落下来,飘落在他的脸颊,沁凉不已,这才令他恍恍回神。

    他一遍一遍回想起那日凶险,若不是韩珂的那枚石子,也许他连见她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吧。忘忧并非轻易寻死之人,可刀刃定入城墙,足以想见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高烧不退,他便忙完公务整夜整夜陪在她身边。谁料她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竟是几近疯狂地痛哭。打翻了药碗、发丝凌乱地抱着被子蜷缩在一角,而她的眸中分明透露着恐惧。

    这是从前万万没有的神色。

    他只能遥遥看着她,正如今夜的模样。

    “主子。”流影抱剑而来,“敏贤郡主求见。”

    宇文渊微沉眸色:“说我身体有恙,睡下了。”

    流影有些为难:“她说一定要见到您或是韩少夫人……”

    宇文渊微微侧身,流影便被他的目光激得浑身不自在,立即改口:“柳三小姐。”

    宇文渊带着伏虎营攻城还有张敏贤一半功劳。是她带着暗卫里应外合,宫门不攻自破,节省了不少时间。

    “若是为了暗卫……”宇文渊话到一半,忽而从外头传来吵吵闹闹的声响,其中最属张敏贤声音尤为响亮:“本郡主就要回家了,还个东西都不成啊”

    宇文渊再次向忘忧那儿望了一眼,还好她没有被惊扰。他转身离去,推开边门便瞧见了被众人拦下的张敏贤。

    “齐王。”张敏贤行了一礼,右手握着半枚印信高高举起,“我是来还东西的,能交给清漪吗”

    她见宇文渊盯着印信不语,还以为他又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想嫁给你了!明日我就回父王身边,无事再也不回来!”l0ns3v3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了断
    宇文渊摆了摆手,周围拦着张敏贤的下人便会意退下:“郡主,移步书房详谈。”

    张敏贤收起印信,将双手缚在身后。她时不时偷偷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又红着脸收回目光。

    说放下也是假的。可经过此事她深深明白还是在忠王的庇护下活得自在得意,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聋奴被移至别院,是故看见宇文渊进门便开始煮水沏茶。

    张敏贤也不客气,坐在离宇文渊最近的客位上:“这是清漪给的印信,现在还给她。”

    她将印信一抛,宇文渊便稳稳接住。他来来回回摸索了几番,确确实实是他亲手交给太后的那块:“太后,见她了”

    “是啊。”张敏贤一想起太后便红了眼眶,“我也见了。”

    “她说自己不想你难做,所以不再服药,没几日就不行了。”她眨了眨眼将泪水收回,“陛下也是……为什么非要你亲手杀了她。”

    宇文渊将印信握在手中,隐隐发颤。父皇心意难测,一贯如此。

    “柳清漪,我现在打心眼里佩服她。”张敏贤笑了笑,可笑意有些僵,“当然,我也佩服自己。当时长平长公主派了那么多御林卫来抓我,还是被我死命逃脱了。”

    宇文渊在听到“长平长公主”时抬起目光,颇有些惊异:“是长平要杀她”

    张敏贤再次点头:“我也不知道她被长平的人带走后发生了什么。至于杀意,我猜多半也是临时起意。”

    宇文渊不再说话,张敏贤又是一阵不自在。她是个停不下来,忍受不了寂寞的人,连忙又道:“听说你归途发生意外不知所踪,该不会与伏虎营有关”

    宇文渊想起那次突袭,若不是最后死里逃生,宇文璟怕是在那儿就真的结果了他的性命:“是父皇的考验。”

    张敏贤默然,越发觉得天家无情。他在那场袭击中活了下来,才收到陛下的皇命。倘若没有,陛下的人断然也不会相救。

    “朝廷急需人才,开春便要举办春闱……”张敏贤低头拨弄着指甲,有些不悦,“你能不能帮个忙,莫叫杜锦程考上。我不想嫁人。”

    宇文渊知她女儿心性,可依旧淡淡道:“此事本王做不了主。”

    “可……”

    “郡主。”宇文渊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尝尝这茶。”

    聋奴奉上茶盏,张敏贤不能再提下去。她心里明白,宇文渊是不肯帮忙。

    他们喝了会儿茶,有几句没一句搭着话。

    外头大雪纷飞,天至十二月末,夜风吹透一心凉,不知几人寒。

    ……

    “皇上,您慢点!”崔暕撑着伞跟在宇文璟后头,谁料他越走越快,半个身子都被雪水浸透。

    而怒气腾腾的宇文璟已顾不得那么多,宇文洛在宫里又打又闹成何体统!

    他猛然推开殿门,果见宇文洛拉扯着宫里太监不放他走,嘴里还念着:“太子妃呢,本宫要见她!一定要见她!”

    满地皆是破碎的珍贵瓷器,宇文璟每踏一步便发出一阵碎裂声,他一共迈了五步便来到宇文洛身前,一个巴掌扇过去,宇文洛顺势跌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

    这是第一句。

    “太叫朕失望了!”

    这是第二句。

    宇文洛捂着火辣辣的脸有些被抽懵了,只能转了个身老老实实跪着:“父皇!”

    崔暕拉着小太监出去,整个大殿又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的帝王与瑟瑟发颤的太子殿下。

    “父皇……”宇文洛涕泗横流,“儿臣,儿臣……”

    “你急什么再过几年朕的皇位就是你的!”宇文璟来回踱步,终是按耐下再抽他一巴掌的心。

    他咳嗽着坐上正座,身子愈发孱弱:“愚蠢至极!”

    宇文洛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父皇,儿臣真的没有谋逆,皆是老臣教唆!是太子妃将儿臣的兵符偷去给豫王了啊!”

    “别人的手段,你一样看不穿!还自诩聪慧不肯听老臣管教!”宇文璟猛拍了两下扶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你可知朝中死了多少股肱之臣整整六位啊!他们怎么死的!是死在朕手里吗!”

    宇文洛被他问懵了,此事他不知。

    “是死在叛乱前!是死在你手里!”宇文璟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肺里挤出来,从喉咙漫出的疼痛传达全身。

    宇文洛一瞬泄气,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御林卫叛乱一位老臣都没有与他联系,原来是自身难保……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是宇文璟想除老臣之心愈甚,不过是借了豫王和他的手罢了。

    宇文洛掩面而泣,他想起太傅们的面庞,大抵是得黄泉再见……

    他哭着哭着又想起枉死的郑滁与郑德明来。他明白,郑德明其人怎么会贪污受贿,郑滁其人又怎么会轻易自杀。他忽然生出无限勇气,抬头问道:“父皇,您可是故意要郑滁死的”

    宇文璟思量了会儿才想起郑滁为何人:“朕不想你被奸人蒙蔽,再走朕的老路!”

    宇文洛痛苦地摇着头,他想起父皇的玩伴安远茂也是被他亲手处死,还有什么是他狠不下心做的!

    “父皇,儿臣今日告诉您!您错了!大错特错!”宇文洛激动起来,“您从来不看重儿臣,偏心三弟六弟!奈何儿臣是皇后所生嫡长子,一出生便封了太子。那些老顽固又一力维护,父皇您是想废废不得!父皇!您根本不想传位给儿臣!先是对老臣们对儿臣的控制不闻不问,后是逼死了儿臣唯一的玩伴!父皇!您是在培养储君吗!还是在养蛊!”

    宇文璟胸口起伏得更剧烈,这还是宇文洛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糊涂东西!朕要是有心废你早可在永州日耀营一事上做文章,何必保下你这逆子!”

    宇文洛戚戚一笑,他对父皇的“考验”“培养”“铁面的爱”已然麻木。这些东西培养不出储君,只能培养出自私自利的怪物罢了!

    “父皇!儿臣自知比不上三弟六弟。如今犯了滔天罪行,求您不要再深究,免得牵连更多人寒了您的心。”宇文洛说得极快,随手拾了块碎瓷瓶便毅然站起,“儿臣已无颜面对您与母后,愿以死谢罪!”

    言罢,他猛然将碎瓷片扎向颈部,血流喷涌而出,霎时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袍。

    “洛儿!”宇文璟连忙站起,他的脸庞已溅上宇文洛的点点血迹,大声冲殿外喊道,“快叫太医!快!”

    宇文洛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将鲜血呕出。他用口型无声道:“儿臣,在黄泉等您。”l0ns3v3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终结与开始
    东宫一阵大乱,谁也不知道这一夜宇文璟是如何熬过去。只是在那夜后,太子妃邢氏深夜吊死寝殿,并无一言留下。宇文璟下令,依旧照太子、太子妃礼数安葬二人,不再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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