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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无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子菲

    同月,豫王被贬为庶人,发往边疆,此生不得入京。豫王府众人也男充军,女充妓,一夜之间从前门庭若市的豫王府被封,人人避而不谈。

    那夜往后,宇文璟日日将自己关在高氏寝殿,连崔暕也见不到他。直到某日金钟大响,沉重的殿门被悄悄拉开,而宇文璟似是老了几十岁般两鬓苍白。

    寝殿前跪了一大批宫女太监,无不暗自垂泪。

    宇文璟步履蹒跚,直到他独自走出了寝殿范围,才有太监敢上前。床榻上,一代贤后紧闭双目,面色苍白。尽管生前受着莫大痛苦,可她眉宇间仍保持着淡然。

    “皇后薨逝!”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宁宫,按耐已久的哭声彻底放开,人人哭的不是皇后薨逝,而是自己渺茫无望的将来。

    ……

    又是一年新的开始,京都上下却没有丝毫新年喜庆意味。

    距离太子自杀、豫王被贬、皇后薨逝整整过去了一月有余,可自宇文璟而下,没有一人能真正从那场逼宫中走出来。

    “齐王爷,宫里催着急,您可快点吧。”小太监看着还在观赏奇石的宇文渊已是急得满头大汗。他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宇文渊慢吞吞绕着这块今年被当作“祥瑞”的奇石走了圈,心中只道平平无奇。发生了逼宫之事,宇文璟自然需要其他“祥瑞”来稳定皇权,这块奇石便是从梁州而来。

    “齐王爷……”小太监又催促了声,宇文渊才似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还要进宫。

    “走吧。”他刚迈了两步便剧烈咳嗽起来,听得小太监一阵心惊,只好紧急从附近宫殿调了轿辇来。

    四人抬的轿辇很稳,过了重午门,远望可见养心殿檐角飞峭,其上琉璃瓦映出的光直衔天幕。宇文渊抬眼望着,那一刻仿佛静止。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太阳西移,远远天际镀上一层薄金,如梦似幻。

    不真实的从前,不真实的现在,不真实的将来。

    宇文渊支着头,不知悲喜,时到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看待宇文璟。

    他不是好父亲,却是高氏一人的好丈夫。至于千古帝业,有功有过,暂且来看不知如何评说。

    他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可正是因此,朝中盘错根深的党羽之分也被彻底打破。借着一场逼宫处理了多少老顽固,可同样失去了良臣贤相。

    若此时他再问自己,还愿意做帝王吗。宇文渊轻轻一笑,不知该怎么想下去。

    养心殿阶前,积雪布满砖道。宇文渊每一步都走得稳而重,靴下踩雪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引得跪在阶下的朝臣听见了动静,一个个望过来。

    站在殿前的崔暕看见了宇文渊就好像看见了希望,连忙迎上去:“韩相、康王都在里头,齐王爷快些吧。”

    宇文渊不紧不慢应了声,可丝毫没有加快步子。

    他将御寒斗篷交给崔暕,站在暖炉前烘去全身寒气才真正入了寝殿。

    宇文璟躺在床榻上没有余力动弹,方才交代康王说了许多话,已将他的气力耗尽。

    宇文汐跪在床边抹着眼泪,而韩勋默默站在一旁,手中还握着旨意。

    “父皇。”宇文渊跪在宇文汐旁边,只觉得他正拿不善的目光觑着自己。

    宇文璟缓缓睁开眼,对他展露一丝笑意:“齐王留下,你们都出去。”

    宇文汐与韩勋走后,寝殿又恢复清净。宇文璟蓄了会儿力,才颤颤巍巍从床畔拿出一个木匣子:“这是朕给顺妃的东西。你有朝一日瞧见她,就替朕赠予她。”

    宇文渊接过木匣子,不轻不重,不知道里头装的为何物。

    宇文璟忆起顺妃,脸上又多了几丝笑容:“你母妃不爱朕,也不怕朕。朕对她,也只有敬重。渊儿,可你始终是朕的儿子。”

    宇文渊点头:“父皇,儿臣明白。”

    宇文璟虚弱无力,仿佛下一刻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朕想了许久,皇位,该给谁。”

    宇文渊低垂眼帘,静静听他说下去:“你与汐儿,都好。朕思来想去,还是你,更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

    宇文渊轻蹙眉心,他料到宇文璟有此一言。如今国内外皆乱,要想料理这一系列事,何等困难。

    “渊儿。”宇文璟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么多年的裂痕不是几日就能弥补,“在龙椅后还有一箱东西,皆是朕的叮嘱。你细细看,一定要细细看……”

    他突然痛苦地皱了皱眉,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他的眼前出现了皇后的模样,死去的每个人都来到他跟前。他们招着手唤他一起过去,可他不愿,不愿啊。

    “别抓朕,朕自己走……”

    宇文渊知道宇文璟到了大限,随口回应着,转身便将康王、韩勋重新找来。

    “父皇!”宇文汐哭着扑在宇文璟床榻旁,而宇文渊来到韩勋面前,作了一揖:“韩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勋手中握着宇文璟的传位旨意,可真正的旨意还藏在养心殿“正大光明”匾额后,此事只有他与宇文璟二人知晓。

    “若是传位一事……”

    “正是。”宇文渊行了大礼,“还请丞相听本王一言。”

    韩勋眯了眯眼,终是随他来到屏风后。

    不到一个时辰,养心殿门大开,崔暕带着哭声喊道:“陛下驾崩!陛下驾崩!”伴随着一声声“驾崩”,金钟大响二十七下,每一下都将朝臣们的哭声推向另一个高处。

    殿内各大臣及齐王康王鱼贯而出,人人脸上皆带着悲意。韩勋指挥着众人往匾额那儿去,自己缓缓展开圣旨,大声念着。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大臣们虽哭着,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要紧名字。

    宇文渊望着远处,轻轻松了口气。他无心听韩勋宣读圣旨,思绪早飘到那一处小院。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更是另一时代的开始。

    一片江山万里娇,春季就要来了,京都的隆冬,何时才能过去呢l0ns3v3




第一章 摄政王
    宇文渊一身朝服尚未褪下,便匆匆忙忙赶到小院。

    一路上奴仆们唤着“摄政王”,对这个陌生的称谓仍是唏嘘不已。

    当初元明帝对还是齐王的宇文渊宠爱有加,谁曾想最后奉旨登基的会是康王宇文汐,而齐王只是加封摄政王参与朝政呢。

    这两个多月来,他们愈发觉得摄政王才是该真正登基之人。从前的康王,如今的昭宁帝,虽在朝政有一番见地,可着着实实是名暴君。传言愈演愈烈,从昭宁帝有顽疾到他疯傻癫狂,各种流言蜚语纷纷扰扰。

    回忆到这儿,奴仆们收回思绪,只见宇文渊在院前站定,平稳心绪正正欲敲门,大门恰好就在此时被拉开。

    阙然面露喜色,向宇文渊福身道:“王爷,主子已经醒了。”

    直到宇文渊入了院子,阙然重新阖上大门,奴仆们又是一阵低声议论。摄政王的王妃尚在桓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而院子里的女人……他们也不敢胡乱猜测,可有传言说是先前大理寺少卿,如今右丞相之妻。

    皇家高官秘事种种,只能作为背地里的谈资,倘若被人揭到衙门里,一顿打总是免不了。

    宇文渊远远瞧着忘忧立在院子里,她抬眼望着天空,也不知在钻研什么。他挥手摒退奴婢,忘忧这才回转了目光,轻轻朝他笑着:“还顺利吗。”

    “你也知道陛下脾性。”宇文渊拉过她的手,与她一道回到屋内,“愈劝愈不耐烦,那批史官足足斩了六位。”

    为了修缮宇文璟在朝史实,翰林院上下战战兢兢,几乎每一版说辞都会被宇文汐退回来。说真话,自然不能,说溢美之词,宇文汐又觉得太假。最后耐性磨完,又值他燥郁难耐,那些士大夫除了一死别无他路。

    忘忧虽自那场浩劫后再未入宫,可依旧能想象到是何血腥景象。御阶常年淌血,猩红一片,正是铜铃催动后见到的画面。

    她从抽屉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来,看着模样就知道从宫中传出来艰难,不知经了多少人手:“这是皇后传来的信件。”

    朱妧曾与她约定,她提供消息,而忘忧得助她从宇文汐身边逃离。谁曾想宇文汐做了帝王,朱妧封后,出宫机会渺茫。

    宇文汐这个疯子,谁知道就算朱妧假死逃脱,他还会不会利用权势为难朱家呢。

    宇文渊浏览过去,皆是皇后的血与泪。陪护在暴君身边,自然事事难做,事事不如意。一开始的辱骂到踢打,最后动不动就处死宫女太监也算轻的。现在宇文汐甚至还处死低位妃嫔,只是头一晚上送入寝宫,再也没机会活着出来。

    宇文渊收起书信不语,他同情因宇文汐蒙难的人,可他无法出手相救。

    “你打算帮她”

    忘忧摇了摇头:“她也知道如今的情形再逃脱也是不能。日后总有机会。”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宇文汐儿时受锁婴阵所困,如今上位更加暴虐,我猜,活不了两年吧。”

    宇文渊面色如常,为忘忧与自己斟上茶:“那我呢。”

    宇文渊这句话有些突然,听得忘忧轻蹙眉心,只当他还在在意同心蛊一事。

    “摄政王自然长命百岁,余生无虞。”

    这话说出来连她也觉得敷衍,挤出来的笑意很快消散。宇文渊轻轻放下手中茶盏,低语着重复了她的话:“长命百岁,余生无虞。若没有你,还如何余生无虞。可见你的算卦不准。”

    他的话正刺中她的心事,忘忧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怎么会没有我……”

    “你是不是要回到韩珂身边,是不是要回仓羽寨,是不是要回晋国。”宇文渊一连串的质问出口,忘忧默不作声,“你要一步一步离我而去,而这些计划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忘忧终于鼓起勇气抬眼望着他,可一看见他担忧的神色,心底某处又迅速软了下去:“你是宁国的摄政王,如何轻易离得了京都我回韩府只是不愿再受非议,回仓羽寨是因为答应过月芙,回晋国……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她宽慰般笑了笑,可这笑容落在宇文渊眼里还不如不笑。

    “我会回来啊……”

    “你不会!”宇文渊高声打断,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别再骗我了……你明明不会回来……”

    忘忧见不到他这副模样,她也不愿。可当得知宇文渊放弃帝位时她便明白,自己影响他太多太多。她不想宇文渊只会围着她转而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要报仇,替好多人报仇。她要做好多事,好多会影响他决断的事。“不能再耽误他了。”她这样想着,便默默策划着离京,却没有对他透露半句。

    “忘忧……”宇文渊稳定了情绪,才再次开口道,“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做……”

    忘忧突然身子前倾,半直起身子环着颈部将他抱住。宇文渊没有预料到她的动作,待意识过来,紧紧圈起她的腰肢不愿松手。

    他静静听着她平静的心跳,这才如同从大梦中转醒。这几个月他见过太多杀戮,失去太多东西,每日过得恍恍惚惚,好像自己还是那个闲散的齐王。他不愿面对现实啊,唯有在忘忧这儿还能寻到一份心安。

    他不允许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不能再忍受失去……

    “寒远。”忘忧不知他用了何法,蛊毒不再发作。他的拥抱如此温暖,也如此脆弱。别人一定想象不到,他们眼中冷冰冰果决的摄政王是这般患得患失,“我一定会回来。最多不过一年……”

    一年……一年何其漫长。

    可他还是点头:“好,你说好的,最多一年。一年后再不见你回来,我便领兵去晋国要人,说到做到。”

    忘忧轻轻笑着,拍了拍他后背:“真不怕别人笑话。”

    她又好生哄了几番,宇文渊才暂时放下心结,乖乖批复奏折去。而她支在案前,又翻看着云观给的晦涩难懂的书籍。

    入夜已深,案前奏折终是批复完成,宇文渊的肩颈已是酸不可耐。

    他放下笔,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另一侧的她。隔了些距离,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模模糊糊,好似是已伏在案上睡着。

    他无奈地走过去,抱起睡梦中的忘忧轻轻放在榻上。睡梦中,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

    宇文渊的神色有些没落,执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忘忧,等等我吧,再等等。一切快要结束了……l0ns3v3



第一章 摄政王
    宇文渊一身朝服尚未褪下,便匆匆忙忙赶到小院。

    一路上奴仆们唤着“摄政王”,对这个陌生的称谓仍是唏嘘不已。

    当初元明帝对还是齐王的宇文渊宠爱有加,谁曾想最后奉旨登基的会是康王宇文汐,而齐王只是加封摄政王参与朝政呢。

    这两个多月来,他们愈发觉得摄政王才是该真正登基之人。从前的康王,如今的昭宁帝,虽在朝政有一番见地,可着着实实是名暴君。传言愈演愈烈,从昭宁帝有顽疾到他疯傻癫狂,各种流言蜚语纷纷扰扰。

    回忆到这儿,奴仆们收回思绪,只见宇文渊在院前站定,平稳心绪正正欲敲门,大门恰好就在此时被拉开。

    阙然面露喜色,向宇文渊福身道:“王爷,主子已经醒了。”

    直到宇文渊入了院子,阙然重新阖上大门,奴仆们又是一阵低声议论。摄政王的王妃尚在桓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而院子里的女人……他们也不敢胡乱猜测,可有传言说是先前大理寺少卿,如今右丞相之妻。

    皇家高官秘事种种,只能作为背地里的谈资,倘若被人揭到衙门里,一顿打总是免不了。

    宇文渊远远瞧着忘忧立在院子里,她抬眼望着天空,也不知在钻研什么。他挥手摒退奴婢,忘忧这才回转了目光,轻轻朝他笑着:“还顺利吗。”

    “你也知道陛下脾性。”宇文渊拉过她的手,与她一道回到屋内,“愈劝愈不耐烦,那批史官足足斩了六位。”

    为了修缮宇文璟在朝史实,翰林院上下战战兢兢,几乎每一版说辞都会被宇文汐退回来。说真话,自然不能,说溢美之词,宇文汐又觉得太假。最后耐性磨完,又值他燥郁难耐,那些士大夫除了一死别无他路。

    忘忧虽自那场浩劫后再未入宫,可依旧能想象到是何血腥景象。御阶常年淌血,猩红一片,正是铜铃催动后见到的画面。

    她从抽屉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来,看着模样就知道从宫中传出来艰难,不知经了多少人手:“这是皇后传来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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