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代嫁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朱砂
司秀文眼见许碧已经跟着洗月走过来,便笑道:“郡主在府里怕是不知,这沈家甚是可笑。自到了江浙便寸功未立,眼看着脸面上过不去,便将倭人的癣疥之疾百般夸大,无非是要争军功罢了。如今这名声,已经传得满京城都知晓了呢。”
许碧这会儿已经走到不远之处,司秀文的声音又不曾放低,一字字都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就恼火起来,扬声道:“这位姑娘见识着实不凡,想必是去过江浙,见识过倭人劫掠的了?”
司秀文轻嗤道:“我虽不曾去过江浙,但也听说过东瀛之事。那东瀛扶桑不过一小小海岛,离我盛朝又远,能有多少兵力?岂不就如癣疥一般。倒是有些人,肆意夸大,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许碧报之以嗤笑:“这位姑娘幸好是站在京城之中说这些风凉话,若是将这话说给那些被倭寇劫掠残害的百姓听,说给那些与倭寇死斗致伤致残乃至于牺牲身亡的将士们听,只怕是要挨耳刮子的。”
司秀文的脸猛地涨红了:“你——”她出身书香之家,平日往来也多是文雅的女孩儿们,说句话都要讲究个婉转,几时听过“挨耳刮子”这样直白无礼的话?
许碧截口道:“岂不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位姑娘怕是平生连个东瀛人都不曾见过,却在这里大谈什么癣疥的话,岂不可笑?古有纸上谈兵,今有空中谈倭,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司秀文素来自诩词锋犀利,有乃父之风,怎肯被这沈家少奶奶压倒,冷笑道:“若依你这般说,朝廷要处置诸事,都要亲眼得见不成?那只怕朝中诸公都不必做事,只管到处去巡视便是。”
然而要说辩论,许碧从来不怕,立刻还口道:“若是事事皆信于人,朝廷为何要设监察御史巡察地方?只管听各地官员奏事便是了。”
刚才她听洗月管这女孩儿叫司姑娘,就猜她会不会就是那个要跟袁家结亲的司御史家女儿,这会儿便故意拿御史来说事儿,觑着司秀文嗤笑道:“该不会姑娘如此有见识,却不知御史是做什么的吧?还是以为御史乃是风闻奏事,朝廷也就可以风闻断事了?听几句闲话,便当成实证,不加查验妄下结论,朝廷官员若都如姑娘这般,着实可怕。”
司秀文父亲就是御史,怎可能不知御史的职责?一张清秀的小脸又红了一层,已然有些压不住怒气,冷笑道:“什么闲话!袁大将军镇守江浙十余年,便是与这些海寇周旋,屡立战功,难道还会说谎不成?”
许碧暗道果然是这个丫头,顿时对她的印象又差了两分,报以冷笑道:“沈大将军亦是镇守西北十余年,打得北狄不敢大举入侵,难道这样人就会说谎?”
镇守边境,战功累累,这些与说不说谎根本没有必然联系。不过司秀文既然是这个逻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要论起战功来,难道沈文就比袁翦差不成?
司秀文果然噎了一下,但随即强辩道:“有些人到江浙一年,却是寸功未立;有人却能清剿海匪老巢,斩首数百,却不知究竟谁的话更可信呢?”
许碧哼了一声:“我不晓得谁的话更可信,只知道这十余年海匪都未能清剿,却不知是谁人之责?”
司秀文耳根都红透了,怒气冲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那茫茫大海,本就出战不易,海匪又熟悉地形,自然是难以清剿。自前朝起,数百年海匪未绝,如何能让人在十余年内便将其清剿!”
许碧讥讽地一笑:“原来姑娘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知道海匪熟悉地形难以清剿,奈何厚此而薄彼,十余年未竟之功,竟必欲委于一年之内不成?”
这下司秀文真是无话可说了。她晓得自己是有些失了冷静,说话太急,被这位沈少奶奶抓住了把柄——袁家是镇守江浙十余年,沈家却是才去了一年,拿战功说话,的确是很不公平。
许碧还在侃侃而谈:“至于倭寇之事,彼虽国小,野心却极大。且正因国小物少,才更觊觎我盛朝。须知饥饿之兽,却比吃饱了的更为危险。姑娘既对东瀛所知不多,还是莫要轻下结论为妙,免得误听人言,自己倒成了笑话。”
毕竟司俨的名声很好,许碧虽然觉得他“眼瞎”,但看在他硬骨头的份上,还是打算点一点司秀文。倘若能因此搅和了袁司两家的亲事,那倒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既给袁家扯了后腿,又积了德呢,毕竟袁胜玄这种人,谁嫁他谁倒霉!
司秀文紧紧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她没少读书,自然知道许碧这饥兽理论有些道理。然而想到那日偶遇的袁家二公子,心里不由得又动摇起来。
那日她想去书斋挑几本新出的游记,半路上马车却被迎面驶来的车给撞了。她本有些不悦,那边却下来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儿,自言是初来京城不熟道路才令马车相撞,言词甚是谦卑。司秀文从她的丫鬟口中听出这女孩儿也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谨慎惯了,这会儿撞了别家车马,便十分惶恐……
司秀文自己是庶出,自是难免对同为庶出的女孩儿有些怜惜,见状反安慰了她几句,方知对方姓袁,也要去书斋挑几本琴谱。既是撞坏了司家的马车,袁姑娘便请司秀文坐了她车一同前往。
谁知在书斋正挑着书,那袁姑娘的兄长倒来接妹妹了,闻听妹妹撞了别家的马车,连忙又替妹妹说了几句赔情的话,且亲自护着马车,将司秀文送回了家。
恰好司御史并不在家中,便由司秀文的二哥出面,与那袁公子交谈了片刻,方知道他原来是太后娘家的堂侄,如今镇守江浙的袁大将军次子袁胜玄。
司秀文的二哥与他交谈之后,倒是说他腹中颇有些文墨,并非一般行伍之中的莽夫,倒是投了契。只是碍着司御史正要弹劾沈家,不好与他多做往来,但若在外头偶尔相遇,倒是也要攀谈一番的。
论起来,司秀文至今也不过只见到了袁胜玄两次,然而那人的神态容貌,却是一想起来便如在目前,竟是记得格外清楚。
司秀文自小在家中做男儿教养,亲戚中的堂表兄弟不必说,便是司俨一些同年家中的子弟也见过些,然而袁胜玄却与他们都不同。
那些书香之家的子弟,多数白皙温雅,便是最不羁的少年,也还是文质彬彬的。可袁胜玄却是肤色黝黑,眉目张扬,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似一头年轻的野兽,既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却又带着野性的吸引力。
一品代嫁 第47节
司秀文从未见过似他这般的少年郎,几乎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仔细地倾听父亲谈起袁沈两家之争,并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对沈家起了厌恶之心,是以今日听说来的是沈家女眷,便忍不住想要出言讥讽一二。至于这厌恶究竟有几分是因为看不起沈家争功之举,又有几分是因为袁胜玄,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这会儿听许碧侃侃而谈,司秀文那一颗心在胸中左右摇摆了片刻,终究还是倾向于袁胜玄的那边占了上风。只是若再拿海匪倭寇之事说话显然无用,司秀文蓦然间想起一事,一时间不暇思索,脱口便嗤笑道:“若说笑话,沈家少将军□□母婢,这才是笑话呢。”
没错,她在听到外头传闻时,对那位沈少将军实在是不齿。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可以势逼人,竟要闹出人命,这便落了下流。想那位沈大将军当年在西北也是战功累累的,怎的竟养出这等的儿子来?都说有其父方有其子,若儿子如此,那父亲之德性也颇可疑,难怪会闹出争功之事了。
第57章 舌战
如果说之前许碧对司秀文还有那么些许残存的好感——其实也不是好感, 就是觉得司家是受了袁家的蒙蔽,毕竟袁家在江浙装了那么多年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司御史远在京城一时看不破也是有的。
但现在, 她就对司秀文只有厌恶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好的不学, 净拿着些外头一些带颜色的传闻来攻击人!司家号称把女儿当儿子来教养,原来就是教养得她敢大胆地传这些话不成?
火气直往上蹿,许碧倒不跟司秀文说话了,只转过头去冲着知雨笑了一声:“到底是大家子的姑娘, 见识也广,连别人家中□□母婢的阴私事都知道。只是这样有趣的笑话, 怎么也从不见你们跟我说说呢?”
知雨立时会意,忙接道:“别人家的事,奴婢们哪里知道呢?再说就算知道了, 这样话如何能说给姑娘们听呢?若是从前在家里, 奴婢们敢往姑娘们面前说这般的腌臜话,怕不被打下半截来!”
知晴反应慢些,这会儿却也明白了,跟着便道:“别说是姑娘们了, 就是奴婢都不曾听过这样的事,更不必说听了还要讲给姑娘知道。奴婢虽是个下人, 也知道廉耻,这样的事——啧啧,听了脏耳朵, 说出来就脏了自己的嘴,奴婢才不传呢!”
她反应虽慢,说话却比知雨更刻薄,一边说,一边还做出一副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的模样,拿眼梢去夹司秀文。
这一番话虽然不是对着司秀文说的,许碧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但在场众人谁不知晓是含沙射影?有几个女孩儿,便偷偷地笑了起来。
虽说都是小郡主的客人,可这一群二十几个女孩儿,里头也是分门别类,有三六九等的。有些女孩儿家里父兄只做个小小官儿,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地奉承小郡主,生怕略得罪了一些,累及父兄前程。
如此一来,自然有人看着司秀文眼红——虽是庶出,却也与嫡出的差不多,且还得小郡主青眼——这会儿见司秀文吃瘪,有些平日里就瞧她不顺眼的,便挤眉弄眼起来。
司秀文一句话说出来,也自悔有些失言。这样的话的确不是她这等未出阁的女孩儿该听该说的,只是平日里与兄长们谈论外头的事谈论得多了,这会儿又是急着压倒对方,顺口便说了出来。
凡人做了错事,若能糊弄过去也就罢了,最怕被说破。许碧若是发气与司秀文争吵这□□母婢之事是真是假,也就无人会觉得司秀文失言了。且这等事如何分说得清楚?便是逢人就说沈云殊对丫头无意,难道人就会信不成?还是要把那丫头拉出来,逼着她自承是想勾引少爷却未遂呢?
这等桃色事件,就如那沼泽一般,凡踩进去就别想能干干净净,就算拔出脚来,也得带上一腿的泥,若多走两步,便陷得更深。因此许碧压根不接司秀文的话,转而将话题扯到司家女孩儿的教养上,不但是另辟战场,且把战火烧到了对方身上——桃色事件难以分说清楚,你司家女儿的教养就能说清楚了吗?
九炼初时恼怒,却不能去跟别家的姑娘对嘴,只能干生闷气。这会儿却是乐开了花,暗想少奶奶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瞧着娇弱得仿佛说话声大点儿都能把人累着,没想到竟如此——剽悍!
再看司秀文,已经被挤兑得眼圈都发红了。九炼眼珠子一转,小声道:“少奶奶,这位可是强项御史家的小姐,听说家中是最有规矩的……”
许碧瞄了一眼这一肚子坏水儿的小子,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早听说强项御史家里把女儿也当儿子教养,原来——如此啊……”
知晴在这种时候总会灵感迸发,当即掩了嘴道:“原来当儿子教养,就是天天说这些啊……”
她虽掩了嘴,声音可并没有放低,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又有几声嗤笑传来——这会儿说的不是司家女儿的教养,已经说到儿子身上了,原来御史家的儿子们,就整日谈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莫不是强项御史平日无事,也净爱打听别人家后宅里的阴私?
司秀文听得出利害,顿时一张脸由红转白,怒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沈家为争功谎报军情——”
许碧立刻打断她:“谎报军情?司姑娘这话从何而来?朝廷尚未就此事下个结论,司姑娘怎么就知道了呢?莫非是从令尊处得知的?要不怎么说司御史神通广大呢,这消息你可知道?”最后这话却是问九炼的。
九炼立时便道:“小的不知。少将军这些日子都在兵部,也没见兵部的大人们有什么话说,倒是听说皇上还不曾决断呢。”
“皇上都不曾决断,司御史这里倒已然决断了?”许碧嗤笑一声,“敢情这朝廷都是司御史说了算了……”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最后可能还是会对沈家不利,但既然现在朝廷还没有明旨,她就能拿来辩驳司秀文。御史不是阁老,并没有对朝中诸事定夺之权,说司御史能决断朝政,这才叫诛心呢。要说上纲上线,司秀文还真别跟她比,十几年的新闻报道,难道是白写的吗?
司秀文猛然发现自己又说错了一句话,竟然被许碧往自己父亲头上扣了一顶更大的帽子,纵然是强项御史都未必承担得了,当即脸色更白了:“这不是我父亲决断的,是朝中——”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司御史是在弹劾沈家谎报军情,兄长们谈起朝中局势来,也说自皇帝到内阁都倾向于袁家。但这都还只是猜测,是揣摸君心,这种话是不能拿到外头来说的。若是再被扣上揣摸君心的帽子,那比御史决断朝中事更要命!
司秀文这才发现,许碧这一步步的都是陷阱。幸好她及时闭了嘴,若是再说下去,只会败得更惨。她心念电转,也想另辟蹊径换个话题,只是一时想不出来。
许碧大获全胜,不再跟司秀文纠缠,转身向旁边的小郡主福身行礼:“妾身一时气愤与人争执,未曾及时向郡主行礼,还请郡主恕罪。今日天热,妾身经行此处中了暑气,多蒙郡主允准在此歇息,妾身拜谢。”
小郡主刚才一直没插得上话。她是真的不知晓朝廷上这些事,眼看着司秀文与许碧唇枪舌剑,还不曾反应得过来呢。直到看见司秀文眼圈都红了,才觉得好友是吃了亏,正打算给司秀文找一找场子,许碧已经转身来向她道谢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郡主便是有心生事,一时也找不出借口,正打算实在不行就生硬地把脸一拉,不管怎样先给司秀文出口气再说,便听身边的大丫鬟洗云低声道:“郡主,时候不早,该回去了。若是晚了,王爷和王妃都要惦记的。”
与洗月不同,洗云是小郡主能出门交际时,佑王妃专门赏下来的。她在小郡主身边伺候,基本上就是一条原则:郡主想吃想穿想玩都不要紧,可有些事却不能做。
第一就是不得仗势欺人。别误会,这可不是在教小郡主平易近人。佑王爷的独女,天生身份高贵,又有封号,高高在上那是应当的。可就是不许口出狂言落了把柄,招得御史们弹劾。
第二便是不得参与政事。这也不是说小郡主就真能做什么了,而是一旦涉及朝廷之事,便不许她在其中掺和。省得被宫里疑心佑王欲结党谋私,他家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小郡主今年也才十四,佑王又养得娇,并不怎么通外头的事。洗云的职责就是提醒她,譬如这会儿说时候不早,其实就是因着司秀文与这位沈少奶奶的话牵涉到了朝中之事,不能叫小郡主再去帮着司秀文说话了。
这京城里的人大约只看到太后是皇帝的嫡母,又是亲手将他扶上皇位,便以为太后与皇帝一心,捧着太后,便是效忠皇帝。
可佑王到底也是皇家人,离得近,有些事情就看得更清楚——这太后是太后,皇帝是皇帝,并不能混为一谈的。
朝堂上的事太复杂,佑王自觉很难掌握尺度,索性就一概不沾,如此倒好让人放心。因此洗云一听此事涉及袁沈两家,便立刻催着小郡主回府。暗想等去便禀报王妃,这位司姑娘以后怕是也不好再跟小郡主来往了。
小郡主皱起眉头。她素来不喜欢洗月。
虽说在佑王府中受宠,可小郡主心里明白,宠她的是佑王,不是佑王妃。佑王妃自己有两个儿子,并不稀罕女儿,尤其还是庶出的。虽不拦着佑王宠爱她,却也对她只是淡淡的。赏下来的这个洗月,更是总在她出外游玩的时候管头管脚。偏偏佑王别的事都由着她,唯独是王妃赏下来的这个人,佑王却不肯替她打发了。
可这个毕竟是司秀文,是她最好的朋友……
小郡主清了清喉咙,无视洗月的目光,冷冷地道:“沈少奶奶倒是牙尖嘴快,这一番高论真是令本郡主大开眼界呢。”为了好友,就算逆一回王妃的意思又如何?
许碧谦虚地笑了笑:“郡主过奖了。其实妾身本也没想到,京城中还有闺秀如此喜爱谈论政事。妾身一个后宅妇人,实在是没有这许多见识,勉强地有问便答,让郡主见笑了。”
小郡主硬生生被许碧这“谦虚”的态度噎了一下——难道谁还是在夸赞她不成?
只是许氏的言外之意她却也听懂了,分明是说司秀文主动发难,她不过是应战罢了。
这也是事实。原本她都要走了的,是司秀文说想见见这许氏,她才将人叫了过来,结果这一过来,司秀文就先说起了江浙争功的话……
许碧打量了一下小郡主。虽说是珠围翠绕,但看那脸上还带一分稚气,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且刚才她和司秀文唇枪舌剑,小郡主在一旁连话都插不上,显然被家里呵护着,连外头的事都不怎么知晓。闻听佑王谨慎,果然如此。
小郡主还想再说点什么,洗月却上前一步,将声音略提高了一点儿:“郡主,时候不早了。王爷不是说还有生辰礼要给郡主,这会儿想必都已经送去郡主院里了,郡主还是回去瞧瞧罢。”
小郡主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到底不敢太过违拗佑王妃——这位嫡母看着清清冷冷的,虽不曾刻薄难为过府里哪一个,可小郡主就是有些怕她——挽了司秀文的手道:“这里暑气大,我们回去罢。”又特意道,“你坐我的车,送你回去。”
旁边几个女孩儿见司秀文出了这样的丑,小郡主还这般给她做脸面,不由得都撇撇嘴,彼此又做个眼色。唯有一个少女,只盯着许碧看,她的同伴见她站着不动,便轻轻拉了她一下:“你在看什么?走了。”没见小郡主都走到前头去了么,她们这些陪客还不赶紧跟上。
“这位沈少奶奶……”那少女蹙着眉头想了片刻,才不怎么确定地道,“是不是许翰林家里的……”
同伴比她消息灵通些:“听说是姓许。我听姨娘说,是沈家娶去冲喜了。也是她命好,听说是早先沈家还只是个百户时定下的亲事,若不然也不过一个记名嫡女,哪里能攀上这样的亲事。”
她也是庶出,家里父亲也是五品官儿,可怎么就没有这位沈少奶奶的运气呢?将来别说嫁个五品守备了,能嫁个年轻举人都是好的,若是运气好,夫君中了进士还能慢慢往上熬,若是运气不好……真是同人不同命!
少女却摇了摇头,面露疑惑之色:“我该是见过她……不错,那年我姨母家的表姐及笄,我去观礼,许家三位姑娘都去了。”因为许家三姊妹中有两个都生得十分出色,所以她记忆颇深。
只是,若是她没记错,那时候的许二姑娘可跟如今完全不同。虽说衣裳齐楚,可说话跟蚊子似的,眼睛都不怎么敢看人,只晓得跟在两个姊妹身后,唯唯喏喏,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好容貌藏起来。
“这有什么。”同伴轻嗤,“从前那是不得意,自然跟如今不同。得志便猖狂的人,你难道还少见了不成?”
少女还是摇头:“不,也不是这样……”不得意时那叫隐忍,可许二姑娘并不是。她记得那日许家三姑娘还解释过,说自己二姐读书上不成,倒是一笔字和一手针线颇见功夫。
读书不成那是心眼不灵光,写字和针线倒是靠着水磨工夫也能有些成就。这般的许二姑娘,与今日这个词锋犀利,能将素以口才见长的司秀文都驳得体无完肤的沈少奶奶,简直是判若两人。便是这人得意了,难道还能脱胎换骨不成?
同伴并不怎么在意:“你也说只见过她一面,哪里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至于她家妹妹说的话——那也能信不成?”即使是一家子姐妹,嫡庶之间也多有不合,在外头对自家姐妹明褒暗贬的,那也是常事。
“或许吧……”毕竟是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少女也不敢就说自己了解什么。
“说她做什么。”同伴对许碧并无兴趣——比自己走运的人,谈论得越多只会让自己沮丧,“倒是听说选秀的消息要下来了。”
“你家又没有姐妹应选,关心这些做什么?至于我家,我那位嫡姐有没有福气,与我有什么干系。”
那一个轻笑了一声:“幸好是我两个姐姐都嫁了呢。你不晓得,我家二房那位姑姑不是嫁给人做续弦?前头原配留下一个女儿,今年巴巴地从乡下接了来应选,就指望着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这也是常情。我家姨母的女儿前两年定了亲,这回选秀的圣旨一下来,心里不知有多懊悔。”少女轻嗤,“回回来我家都说进宫不好,其实我看,她巴不得能用自己女儿顶了我嫡姐的名呢。”
同伴好笑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我那位姑姑可不想继女攀了高枝儿,还想拿她配了自己亲侄子呢。不是我说,我那三哥最是个不成器的,一家子都只会哭穷,占起便宜来没够,却不见他们拿出一根草来给人。我那位姑姑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如愿。我倒盼着她那继女能中选,到时候倒要瞧瞧我那位姑姑是个什么脸色……”
两人说着话走远,已把“许二姑娘判若两人”的事儿丢到了脑后。那洗月有些心惊地悄悄瞥了一眼许碧,赶紧也跟着走了。她也没想到这位沈少奶奶如此厉害,幸而对方没有把她跟宝山在这里私会的事儿说出来,否则……
九炼看着小郡主一行人远去,才喜笑颜开地拍许碧马屁:“少奶奶真是厉害!”简直是字字如刀啊,看把那司家姑娘说得都要哭出来了。
知雨白了他一眼:“还说呢。要不是你说这里有个园子,也不能碰上这些人,白教少奶奶生了一场闲气。”
九炼苦了脸:“都是小的不好,没打听清楚。”早知道佑王府的郡主在这里游湖,他就不会劝少奶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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