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一九八一

    林启风不置可否道“所以，你想说服我放你回去？”

    安德列夫急忙道“不不不，我只是想说，您对我们可以完放心，我知道不论是您还是陶老板，以后一定不会一直待在苏联的，您需要一个代理人帮您打理那边的生意，而我，作为一个苏联本地人，很乐意为您效劳。”

    林启风勾起嘴角，越发觉得这人有意思了，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还能想到要化危为机，趁机提出代理人的提议，眼光挺长远，脑子也很活泛，是个聪明人。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安德列夫连连点头“当然当然，一个品行优良的苏联人，绝对值得您的信任。”

    林启风瞥他一眼，自吹自擂的人见过不少，但能像他这样理直气壮到不要脸的，还真是少见了“品行优良可不是靠嘴说，而是要用事实来证明，你怎么证明这一点？”

    安德列夫沉思一瞬，然后大气凛然道“最有力的事实就是时间，我会用时间来向您证明，我的品行和忠诚，绝对值得您的信任。”

    林启风微微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陶小亮回来的时间比他预计中要早一些，此时由京城通往莫斯科的最便捷的陆上通道，便是乘坐k3/4次国际列车，这也是几乎所有国际倒爷的共同选择。

    长共7826公里的铁路线，即便在后世经过三次大面积提速，单程依然要花费六天五夜，放在此时至少也得一周。

    林启风原以为陶小亮回来大致要到二十天之后了，而结果是他只用了十六天，便回到了京城，抛去花在路上的时间，几乎可以肯定，他在莫斯科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也就是说，总计十六天的旅程，他有十五天都是在火车上度过。

    考虑到此时的k3火车上条件尚还简陋，没有空调，也没有淋浴间，漫长的旅途中，四人共挤一间包厢，程不能洗澡，条件算是有些艰苦了，陶小亮闲到快要发霉，一身男子气概也就可以理解了。

    林启风屏住呼吸，随口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陶小亮呵呵笑道“货都卖完了，再待下去也是闲着，而且火车一周才发一趟车，这次要不回来，就得等到下一周了，我不想空等着，索性就回来了。”

    林启风点点头，又问“瞧你的样子，这趟收获肯定不错了？”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大丰收啊。”陶小亮想起来就是一阵兴奋“您是不知道，苏联那边现在可以说是既富得流油，也穷的叮当响，在咱们这还算是奢侈品的冰箱、彩电、洗衣机，在那边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反倒是我们已经瞧不上眼的衣服、鞋袜、脸盆这些，在他们眼里居然成了宝贝，而且价钱简直贵到了天上。

    我们十一个人，带了一万块钱的货，到了莫斯科火车站都没出，就被人给抢购一空了，倒手净赚了七万多。

    就这还是我们没经验，带了好些不值钱的东西过去，只有几倍的赚头，而且价钱还不高，白占了好些地方，还没挣到什么钱，等下次有了经验，多带点皮大衣、皮夹克、羽绒服这些又贵又紧俏的货，利润起码还能再翻两番，一趟下来少说也能挣上二十万。

    如果勤快点，一个月能跑两趟，加起来就是四十万，一年下来就是小五百万，可比咱开杂货店要赚钱得多。”

    林启风静静得听着，已经经历过一次，心里完没有惊讶，只是稍稍有些感慨，如果单论硬实力，此时的苏联老大哥，比阿中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但又有什么用？

    肌肉再强也得吃饭，也得穿衣，也得满足基本的生活所需。

    集苏联之力去发展重工业和军事，荒废了大量轻工业和农业的下场，就是只能心甘情愿接受国人群起而去挖墙角。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一个发展方向出了偏差，逐渐走向畸形的社会，最终崩溃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启风摇摇头，忽然又问“安德列夫那几个同伴一路上都还老实吧？”

    陶小亮笑道“老实的很，这一路相处下来，我对他们也算有了点了解，人还是不错的，都是直性子，粗犷也豪爽，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就是穷疯了，想赚点钱而已，而那边最不缺的就是赚钱的机会，来回走上一趟就能狠赚一笔，根本犯不上去动歪心思。”

    说着顿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其实叫我说，安德列夫也用不着扣在这里了，下次走的时候，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多个人还能多带批货，多挣一份钱。”

    林启风瞥他一眼“才走了一趟，你就对他们放心了？不怕看走了眼，栽在那边吗？”

    “不怕。”

    陶小亮自信一笑，神秘道“您猜我在那边见到谁了？”

    “范？”

    “您怎么知道的？”陶小亮惊讶的睁大了眼。

    林启风撇撇嘴“你认识的人里，除了他们师兄弟，在那边还能见到谁？”

    “也对。”陶小亮尴尬的笑笑“您知道吗，范师傅现在真像变了个人，留了头发不说，性格变化也挺大，以往总是慈眉善目，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现在完说一不二，在老毛子的货场里硬是打下一块地盘，收了好些手下，名头在那边响的很，有他罩着，我就是想出事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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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一改常态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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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林启风诧异的看他一眼。

    他和范也有两年没见了，偶尔从胡同那里听来只言半语，也不过是混的还不错的评价，现在听到陶小亮提及，昔日的光头小和尚，居然混成了战斗民族的道上大哥，想想还真挺有趣。

    “可不是。”陶小亮一脸羡慕道“整个货场里，小一半的地盘都被范师傅给垄断了，不管是当地人还是国内过去的，只要想在货场里存货，都得拿钱说话，一年五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林启风瞬间失笑了，拿钱说话不就是变相在收保护费吗？范师兄弟能闯出点名堂他可以理解，毕竟手底下功夫不俗，打下一块地盘也在情理之中，但能收起保护费，就完在他意料之外了。

    虽然帮派占地收保护费的举动很寻常，但放到昔日淳朴的小和尚身上，违和感好强烈。

    林启风摇摇头，忽然又问“你的钱他也要收吗？”

    “不收，范师傅变化虽然大，但对朋友还是没的说，不仅不收我的钱，还让我出了事只管报他的名字，保准好使，我试了下，还真好使。”陶小亮乐呵呵的笑着，一脸抱上了大腿的兴奋。

    林启风欣慰的笑笑，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钱，别说五十万，就是再放大一百倍、一千倍，他也不心疼，只是不想看到昔日的老朋友，因为钱而变的面目非，最终跟他形同陌路罢了。

    好在范没让他失望，环境对他的改变不小，但底线还在，眼里不只有利益，还能容得下朋友，这就够了。

    时间进入二月，农历一九八七逐渐接近尾声，春节又快要到了，林启风也收拾好了行囊，再次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路。

    去年就没回家，一晃又一年过去，林启风除了感慨时光飞逝，就只剩下满腔欣喜二嫂给他生的这个大胖侄子了。

    “这起码得有十斤了吧？”

    “有了，昨天刚称过，差一两就整十一斤了。”二哥抱着孩子，脸上笑出一脸褶子，尽管已经是第二次当爹，他心里依然说不出的喜悦。

    “名字取好了吗？”林启风又问了句。

    二哥点点头“已经取好了，叫俊安，你听着怎么样？”

    林启风抿抿嘴，心里忽然有苦难言，要不要这么巧？这可是他给他还没出世的孩子准备好的名字，而且还是上辈子就准备好的。

    这可是他前世儿子的名字，本来已经想好了，如果李欣生的是儿子，就继续延用的，毕竟父子一场，就当纪念他了，结果二哥忽然横插一脚，儿子变成了侄子，他还能说什么？

    除了捏着鼻子道一句很好，其它再无话可说了。

    “你也觉得不错吗？”二哥像是得到了认可，颇有些自豪的笑了“这名字是我取的，当时站在产房门口，听到哭声的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咋回事，突然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

    林启风默默撇撇嘴，还能咋回事，也就二嫂早生了三个月呗，要是晚上三个月，等李欣先生了，这个名字就不一定还能轮到你用了。

    二哥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抢注成功，而给林启风造成如此多的心里活动，嘴上依然谦虚道“其实也没啥太深的含义，就是希望他将来能平平安安的就行，成不成才先不考虑，只要别学坏，我和佳悦挣得这点家业，就够他们哥儿俩吃喝了。”

    “对了，你媳妇儿也快生了吧？”二哥抒发完父爱，又念叨起手足之情来。

    林启风道“快了，预产期在四月中，还有两个多月。”

    “咱家今年算是双喜临门了，要是大哥再能有点动静，那就更好了。”二哥喜滋滋的说着。

    林启风朝屋里张望一眼，刚才他就好奇了，老娘一个经过扫盲才认了字，当上村支书才能看的下去文章的人，怎么忽然又想起去练毛笔字了？

    二嫂刚给她生下来的大胖孙子都顾不上抱，把自己一个人闷屋里，一本正经的握着笔杆，架势还挺足。

    “咱娘干嘛呢？”林启风忍不住问道。

    二哥嘿嘿一笑“写宣传标语呢，镇上摊牌下来的任务，说是要认真贯彻落实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要求每个村都要张贴好标语，做好宣传工作，听说过几天镇上还要派人下来检查，工作不力的村，村支书要被点名通报批评，咱娘多要脸面一人，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说着冲林启风挤挤眼，压低声音道“已经憋好几天了，一句满意的都没写出来呢，再这样下去，我估摸着咱娘这顿通报批评怕是免不了了。”

    二哥说的幸灾乐祸，林启风听的也忍俊不禁，他就说嘛，老娘一个看书就犯困的人，怎么会忽然跟毛笔字较上了劲，原来是有任务摊脑袋上了，还有通报批评在鞭策，难怪能让她一改常态。

    林启风笑着摇摇头，心里忽然有些同情老娘了，再次朝屋里望了一眼，好巧不巧，老娘也正眯着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脸上同情的笑，放在老娘眼里，完成了幸灾乐祸，然后她就怒了。

    “老三，你过来，标语这事儿我交给你了，要是写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哥顿时乐了，冲他挤眉弄眼道“老三，你惨了，咱娘憋了好几天，心里正气不顺呢，要是写不出来，你就等着被骂吧。”

    林启风淡定的看他一眼，干净利落的起身，走进屋里一句话没说，提笔开始落字。

    “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优生一个娃，幸福你我他。”

    “计划生育好，政府帮养老。”

    ……

    七八条标语，一气呵成写了下来，林启风才算停了笔，歪过头看向老娘“够不？不够我再多写几条。”

    经历过一次的人，类似的标语他看过太多，想都不用想，随手就能写出几条。

    “够了够了。”老娘如获至宝的捧着几张龙飞凤舞的宣传标语，越看越满意，末了还不忘眉开眼笑的夸他一句“算是没白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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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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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启风勉强笑笑，姑且认为老娘是在夸他吧。

    宣传标语虽然解决了，但他并不觉得老娘应该像现在这样过于高兴。

    计划生育这项工作，可不是几句宣传标语就能彻底落实的，更重要的得看后续执行，具体点就是惩教力度。

    怎样改变村里人的生育观，超生了罚不罚款，能不能铁面无私去执行，这一切都得老娘这个一村之长去把控，而这显然不太容易，别的不说，单从他哥俩就能看出，一个已经生了，一个即将要生，兄弟俩齐心协力给老娘的工作增添了难度。

    自身就不正，更遑论去服众了，想要把工作做好，首先就得拿自己家开刀，以身来作则。

    而老娘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点，解决了标语的烦恼，眼里终于看的见小孙子了，抱过来摇摇晃晃亲亲，那股热乎劲，一点都看不出有想拿他来大义灭亲的觉悟。

    林启风摇摇头，这种事还是交给老娘头疼去吧，了不得交点罚款，算不得什么，就当支持老娘工作了。

    他看看走进门的李欣，问道“闺女呢？还在二嫂那？”

    “没，睡着了，我给抱家里去了，二嫂让我过来问问，孩子饿不，要不要喂点奶？”李欣解释道。

    二嫂正坐月子呢，出不了门，一个人在家待着太无聊，李欣既然回来了，正好陪她聊聊天。

    老娘看看时间，道“是该喂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婆媳俩一道朝门外走，林启风默默跟了上去，老娘瞥他一眼，忽然皱了眉“你去干嘛？”

    “我回家睡觉啊。”林启风哭笑不得，他还能去干嘛？看二嫂给孩子喂奶吗？老娘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回家的第二天，陈栋突然找上门了。

    “消息挺灵通啊，我昨天见黑才回的家，谁都没告诉呢，你怎么就知道了？”林启风笑问道。

    陈栋解释道“刚才见着婶子了，我估摸着你也该回来了，就随口问了句，没想到还真回来了。”

    林启风恍然，老娘吃过早饭就上村里贴标语去了，两人碰上倒也正常，他指指沙发道“做啊，站着干嘛，找我有事吗？”

    陈栋点点头，道“我就不坐了，你要在家没事，就去看看老周吧，他估计快不行了。”

    林启风寻思半天才想明白他说的老周是谁，也忽然想起，他在老家还有砖厂这么一处产业，而老周就是他任命的砖厂负责人。

    实在是太久没想起，以至于他对老周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只知道确实有他这个人存在。

    “老周怎么了？”

    “生病了，之前上县医院看过，肺癌晚期，人家已经不给治了，说是没必要，让省点钱回家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点啥，就差直接让准备后事了，我昨天上他家看了，人已经快吃不下去饭了，每顿只能勉强喝上几口小米汤，整条腿都开始浮肿了，我估计他也就在这几天了。”

    陈栋叹口气，他在砖厂也待过几年，跟老周处得一向不错，眼看人要走了，难免有些伤感“厂里这几年效益一直挺好，老周也算功不可没，你要是有时间就过去看看吧，晚了可能就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