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一九八一

    林启风点点头“在家也没事，现在就过去吧，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起吧，见一面少一面了。”

    生老病死总是让人无奈，见到老周的第一眼起，林启风的这种感觉更深，之前已经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可却跟眼前这个身浮肿奄奄一息的身形完对不上号，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嗓子像是成了风箱，发出些无意识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听着就很心酸。

    林启风忍不住想，此时的老周，应当是很痛苦的吧。

    陈栋的眼眶微微泛红“昨天不还能喝上几口汤吗？怎么这么快就成这样了？”

    “不知道，早上醒来就成这样了，叫也叫不醒，估计……估计是到日子了。”老周媳妇红着眼，边说边又看了眼老周，眼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半辈子的夫妻，缘分走到了尽头，想想是挺让人心酸。

    陈栋走到床边，试探的叫道“老周，听的见不？启风来看你了，要是听得见，你就扭过头看他一眼。”

    本来不抱啥希望的呼喊，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原本看着像是没了意识的老周，眼睛里忽然泛起了些许神采，脑袋一点一点转了过来，见到林启风，脸上艰难的咧出一丝笑，哆嗦着嘴唇，似乎有话想说，但声音太小，只见嘴动，听不见话音。

    “老周，你想说啥？我听着呢。”老周媳妇抹了把眼泪，贴过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老周说……他要走了，不能在替你看着砖厂了，这几年守业也一直在厂里锻炼，干的还不错，要是可以，希望他走后，你能照顾照顾他，守业还小，如果犯了什么错，也希望你能多包涵。”

    陈栋指指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年轻，介绍道“这就是守业，老周的小儿子，上面两个都是姐姐，就他一根独苗。”

    林启风点点头，这是被托孤了啊。

    他跟老周只不过是雇佣关系，这几年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不论从情理还是道义上来讲，他都没有义务接受。

    但身处此情此景，如果不接受，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不过是一家砖厂而已，要不是陈栋提起，他都几乎已经忘记还有这处产业了。

    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的小生意，对老周一家而言，可能就是家的饭碗，意义重大。

    就当是让老周走的安心吧，林启风没再多想，直接应了下来“你放心，等你走后，守业就是你的接班人，只要砖厂不倒，缺不了他一口饭吃。”

    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老周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然后眼中逐渐失去神采，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老周……”老周媳妇顿时哭成了泪人。

    周守业也含了泪，连同两个姐姐一下扑到了床前，抱着老周尚还有余温的身体，开始痛哭流涕，一家人完陷入了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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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546章：堂弟
    【】(iishu)，

    “老周今年有六十吗？”

    林启风和陈栋两人走出了老周家的大门，随口问了句。

    “没呢，过了年才五十九。记得今年开春的时候还听他说，少说也要再干上十年呢，没想到还没熬到本命年，人就先没了。”

    回忆起往事，陈栋更加伤感了，忍不住叹口气，回身看了眼老周这团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再次感慨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逃不脱，老周还算是好的，虽然把砖厂卖给了你，但你待他一向不错，这几年厂里效益很好，他也跟着赚了不少，如今房子也盖了，孩子媳妇也娶到手了，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没报上孙子吧。不过刚才得了你的话，他也应该知道，他这没抱到手的孙子，将来过的不能差了，走也能走的安心了。”

    “希望吧。”林启风不置可否道，日子能不能过好，不止要看钱，还得看命。

    回到家的时候，二哥居然也回来了，旁边还站着五叔家的老二林启良，年纪比他小，今年刚过二十，可已经成了家，孩子都已经有了，这一点可比他强不少。

    此刻正缩着脖子，像是做了错事，看都不敢看二哥一眼，低着头一脸的小心翼翼。

    “咋了这是？”林启风冲二哥问了句。

    二哥没好气道：“你自己问他，问问他都干了些啥。”

    林启风又看向自己这个堂弟：“良子，说说吧，咋回事？”

    林启良唯唯诺诺不敢吱声，二哥顿时瞪了眼：“干都干了，还怕说吗？怎么着，还得让我替你解释？”

    林启良直摇头，吞吞吐吐开口道：“不用，我……我自己说，启风哥，我……我昨天收了点不该收的东西，惹启铭哥生气了。”

    “那是不该收吗？那是要命的东西，成捆的黄铜，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从电缆里批出来的，新的都能当镜子用，用屁股想都知道来路肯定不正，跟你说过多少遍，这种东西打死都不能收，可你呢，全当耳旁风了？”二哥说起来心里就涌起一股火，压不住的开始往上冒。

    林启风算是听明白了，自己这个堂弟是间接帮人销了脏了啊。

    二哥之前询问过他的废品站，去年就开办起来了，收益虽然比不上维修中心，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进项。

    只是二哥既要经营维修中心，还要抽空视察暖气片厂，精力实在有限，废品站实在兼顾不过来，所以才找了五叔家这个堂弟来帮忙。

    原想着林启良人长得机灵，眼皮子也活泛，只要自己叮嘱好了，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就出不了岔子，可没想到还是冷不丁让他给收回来一颗雷。

    成捆的黄铜，不用说也知道指不定是从哪偷来的，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被警察顺藤摸瓜找上门，认定成销赃的窝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废品站注册法人可是二哥，万一真炸了雷，这口锅全得他来背，怪不得他会这么生气，骂起来没完没了了。

    “我就一天没去，就一天，就让你小子给我收进来这么大一颗雷，你侄子可刚生下来还没满月呢，你就想把你哥给送进去，是不？”

    林启良忙摇头：“不是不是，哥你千万别多想，我就是一时糊涂，想着最近铜价正高，这么大几捆收下来，肯定能赚不少，只要快点处理掉，出不了啥事，所以才大着胆子收下来了。”

    “还赚不少？就那么几捆，撑死了赚上几百块，这点钱是你缺还是我缺？”二哥继续骂道。

    林启风忽然皱了眉，插话道：“良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存了这次要没事，以后还要继续收的心思？”

    “没、没有。”

    二哥黑着脸大声质问道：“说实话，到底有没有？”

    “真没有。”

    林启良埋着头，看都不敢看两人一眼，这番作态跟不打自招也没啥两样了。

    林启风很郁闷，没想到还真让他猜着了，虽然自信就算真炸了雷他也能罩得住，但摊上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堂弟，这次要不给他长点记性，以后指不定还得给他惹出什么乱子来。

    “你可想清楚了，现在是我俩问你，要是你不老实，等我告诉五叔，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动起手来，我可拦不住。”

    林启良顿时慌了，他对自己老子真是打心底里犯怵，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虽说现在他长大了，也成家了，自己老子能骂就不动手了，但保不齐这次就惹恼了他，再次犯起牛脾气来，一顿毒打铁定是跑不了了。

    与其最后挨打，还不如现在趁早交代了，林启良盘算好，便没在嘴硬，支支吾吾交代起来：“我、我就是想多赚点钱，而且，他们也跟我保证过的，就算真被逮住了，也绝对不会供出我们来，所以我才答应的。”

    二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开骂了：“你长没长脑子？我说的话你不听，他们说的你倒信了？别说被抓了第一个就招供你，就是不被抓，这件事你也可能被他们拿捏一辈子，以后处处要挟你，看你怎么办？”

    林启良明显被吓到了：“不能吧？他们可是跟我保证了的。”

    二哥没好气道：“一群偷鸡摸狗的玩意儿，你还指望他们能跟你讲道义吗？”

    林启良心里也没底了：“那现在该怎么办？东西收都收了，退也退不回去了啊。”

    “现在知道怕了？”

    “知道了，启铭哥，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心的，我跟你保证，以后这种钱我一分都不去挣了，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吧？”林启良慌乱的开始求情。

    二哥虽然气，但毕竟是自己亲堂弟，该帮的还是得帮：“待会儿回去拉上那批铜跟我回厂里，先把它扔进炼钢炉里融了，死无对证，就算出了事也不怕。”

    说着狠狠瞪他一眼，告诫道：“但是你给我记好了，就这一次，以后要还敢乱收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别怪我不念兄弟情，第一个去举报你。”

    “不会了不会了，哥你放心，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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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闯海人
    【】(iishu)，

    过了一个热闹年，又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甲肝大爆发中，拉开了一九八八的序幕。

    “哥，听说了吗？上海那边闹甲肝了。”回到京城的第二天，胡同就找上了门，第一句就先聊上了时下正火爆的热闻。

    林启风瞥他一眼：“电视报纸上都是新闻，你觉得我会看不到？”

    胡同嘿嘿一笑：“我不是看你刚回来吗，听说那边已经传了几十万人了，这么严重，你说会不会传到京城来？”

    “不会。”林启风语气笃定，已经经历过一次，前因后果他都一清二楚，态度自然肯定。

    这次甲肝大爆发，早在一月初就已经有了征兆，当时上海全市门诊腹泻病人突然增多，症状跟痢疾相似，但痢疾病程很短，而甲肝通常有两到六周的潜伏期，这让很多医生都意识到，这次突然流行的痢疾，很可能是甲肝爆发的前兆。

    果然，到一月下旬，甲肝人数开始爆发，1月19日前，全市每天的发病人数还在百人左右，之后迅速开始成倍增加，到一月底，每日新增病例达到了一万人左右，进入二月彻底迎来了高峰，单是2月1日当天，确诊人数就接近两万人。

    疫情突然加剧，且仅通过日常接触就能起到传播作用，导致恐慌的情绪不可避免的在上海开始蔓延，全市人民基本都处在人心惶惶之中。

    熟人见面不敢握手，走在街上一旦发现有谁面色发黄，必然敬而远之，都是随处可见的景象。

    好在上海市政府反应很快，疫情发生后没几天，便迅速查清了源头，一种上海人偏好的美食——毛蚶，并全面禁止了毛蚶的售卖和食用，集中收缴销毁了一大批毛蚶，从根源上杜绝了疫情的蔓延。

    随后电视、报纸、广播各种宣传渠道，展开了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科普式宣传，每天十几个小时滚动播出，向民众讲解甲肝有哪些症状，该怎样预防，如何洗手，如何消毒，有症状要上报，及时隔离。

    同时街道、居委会挨家挨户发宣传单，拉网式排查居民有无症状。

    全市紧急动员起来，各种有力举措相继出台，迅速制止了疫情的蔓延趋势，使得这场汹涌袭来，导致几十万人感染的特大疫情，最终只局限在了上海，最多几个临进的省市偶有波及，并没有形成全国大蔓延，影响相对较小。

    但本次甲肝的肆虐，对上海乃至全国的反思都很深远，最直接的就是促使了《传染病防治法》的出台，加强了公共卫生安全意识，总结了各种应对疫情的手段，也为紧随其后席卷全国的病毒性急性出血性结膜炎，俗称“红眼病”的防治，提供了有力借鉴。

    “哥，你就这么肯定？是有啥根据吗？”胡同明显有些惊讶。

    林启风平淡道：“根据自然是有，多看看这几天的报纸，你就能发现上海的发病人数已经连续十天保持在下降趋势了，跟最高峰相比，最近几天的发病人数已经减少了80以上。

    而且周边几个省市报道的病例也不多，很明显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了，接下来等消化完前期积累的病例，最多再有两个月，这次疫情也该过去了。”

    胡同摸摸脑袋，尴尬笑道：“您也知道我不爱看报纸的，这几天就听家里人在瞎咋呼了，一个比一个说的凶，我老娘还不知道从哪买了一大堆板蓝根，一问价格才发现，居然比平时贵了四五倍，平时扣扣嗖嗖一个人，这次这么下血本，害得我还以为会很严重呢。

    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

    每逢危难，总有人会冲锋在前，也总有人会趁机贩卖恐慌，从而大发国难财，这次是，以后也会是，而且每次都必不可少会有板蓝根，好似能包治百病，林启风已经见怪不怪了。

    瞥一眼胡同，又问道：“你过来不会只为跟我说这些吧？”

    “不是。”胡同摇摇头，开始正色道：“今天上午刚看到的消息，国务院印发了住房制度改革实施办法，决定从今年起，用三到五年时间，把住房制度改革在全国城镇分期分批推开。

    这也就是说，房地产市场以后不止在深圳，在全国范围内都会兴起了。

    您也知道，深圳市场毕竟不大，房改刚开始，能拿出的地块不多，年前我们虽然拿到一块，可是之后什么时候再能拿到就没准了。

    公司已经开起来了，老闲着也不是办法，现在既然全国市场都开放了，我想着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去其它地方拿地，然后进行开发？”

    “你想去上海发展？”林启风瞥他一眼。

    到现在他才算是听明白，胡同进门就开始唠叨，都是在为现在做铺垫呢。

    胡同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个想法，上海也是第一批开放城市，这几年发展的一直不错，后续听说还要修黄浦江大桥，地下铁道，程控电话，还有机场，好几个大项目要上马，我感觉发展前景不错，有开发价值。

    而且，莹莹家就在上海，过去之后她还能经常回家看看。”

    林启风似笑非笑道：“最后这条才是根本原因吧？”

    胡同嘿嘿一笑，也没否认。

    林启风撇撇嘴：“想带媳妇回娘家就直说，绕这么多弯子，怕我不同意吗？”

    胡同讪笑道：“那不能，哥你是啥人我还是清楚的。”

    “我要是真不同意呢？”林启风勾起嘴角，饶有兴趣问了句。

    去上海开发房地产绝对没错，但此时最好的去处还真不是上海，如果他没记错，国内最晚成立的省份，同时也是第一个以省级为单位的经济特区——海南省，在今年就要被从广东划分出来，单独设立为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