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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朕止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月满朝歌
康云絮瞟了眼梁荷颂,劝慰:“马上快中秋宴席了,应该是淑贵妃那里有事需要与皇上商量,所以皇上才常去那里,贵人莫要难过了。”
慢慢将古棋谱书又翻过了一页,梁荷颂的笑仿佛薄薄的流云那般轻,流过两颊、转瞬消失。“中秋家宴之后,淑贵妃很可能便会封后了。我也不过一介贵人罢了,若如此就难过,那往后就就没法过了。”
梁荷颂说着,抚摸了抚摸怀里贤太妃的脑袋。虽然不知道她在厉鸿澈心中的斤两,但,她觉得厉鸿澈还是对她有些感情的吧。虽然心里前些日子的隔阂还在,但梁荷颂已经捋清楚了自己对厉鸿澈的感情,也就淡然了许多。没办法,她就是不小心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深沉不见底的男人。她若不能改变情况,那就只能暂时的接受,若真接受不来,再试着放弃吧……
贤太妃抖了抖四腿,伸了个懒腰,翻了个面儿睡。厉鸿澈吃晚膳期间,贤太妃在桌下滚来滚去的咬尾巴扮蠢了一刻钟,累得它气喘吁吁的,跳进她怀里就睡着了,享受着梁荷颂的抚摸,睡着睡着,后腿使劲蹬了几腿子下巴、挠痒痒。
而后,梁荷颂忽然觉得大腿根儿好似被什么咬了!又疼又痒!忙让康云絮把贤太妃悄悄丢进篮子里。嫌弃的看了贤太妃一眼,梁荷颂暗暗崩溃!最近贤太妃身上的跳蚤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时飞燕进门来,眼睛瓦亮,带来了个消息:欣兰宫淑贵妃操劳中秋宴,操劳病了,头痛症发作,半个太医署都去了,现在皇上也守在那儿。
难怪皇上那么行色匆匆,原来淑贵妃病了。
梁荷颂看书看得有些兴致缺缺,近来身子懒得很,想这怀孕才两月,再久些可如何了得。她本想上床休息了,却见飞燕还吞吞吐吐的。
“有什么消息一并说了,这么支支吾吾的作甚?”
不是她想吞吞吐吐啊,是她实在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啊。飞燕暗想着,瞧着梁荷颂的脸色小心道:“贵人,原来这次中秋宴并不只有皇宫中的人,还有桑日国的国王和公主。”
梁荷颂仿佛迎头吹来一阵雪风,虽不至于把人冻得透心凉,却是让她冷得一个打颤。参加中秋家宴的国王、公主,那访问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皇室和亲!国王亲自陪伴来,说明是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的,所以,定会将她嫁给大晋最高贵的男人。毋庸置疑,除了大晋文武双全的皇帝厉鸿澈,还能有谁。
梁荷颂瞬间想了明白。难怪淑贵妃那么卖力操办中秋宴。她对皇帝向来投其所好,定然会卖力把这桩和亲也操办好,以想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展示自己的胸怀和才干。
北边儿的桑日国公主和亲,这么大一件事绝对不是突然就有的,厉鸿澈却一点都没有告诉过她。
康云絮见梁荷颂没什么精神,便伺候她睡下了。
*
桑日国一行是三日后至的,正是中秋之前的第五日,八月初十。虽然前朝一片热闹欢迎,后宫里也只有些许的闲话声,都是关于那位异域婆娑族公主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迷人的。
今日一早,淑贵妃将众妃嫔召集去了欣兰宫,说了一回桑日国客人访问期间,后宫需要注意的事项。
桑日国地处大晋西北外,国力强盛,其中婆娑族为主,常年与大晋都有着边境纠纷,小仗打过好几场,都是由尉迟斌的儿子尉迟泰处理的。若是这回和亲成功,那日后至少短时间内不必刀剑相向了,所以这回访问有着重大意义!
淑贵妃受太后之意,提醒皇宫上下注意,也是应当。
梁荷颂与尉迟香言、余秀玲从欣兰宫出来,后头还有跟着几个嫔妃,一个是贪嘴好吃的谭修仪,另外两个是庄婕妤和尓珠芳仪。
庄婕妤是韩贵嫔的好友,见了梁荷颂在前头,故意快步从她身边路过,与尓珠芳仪道:
“哎呀,都说光靠一张脸是留不住真情的,从前我还不信,现在是动了。这世上啊,总有人比你美,而今看来,哪怕是利用孩子也留不住男人的心喽,呵呵。你说是不是,尓珠妹妹?”
她问完又故作惊吓的看梁荷颂,捂了捂嘴,“哟,这不是曦贵人么,姐姐刚才可不是说你,你可别多心……”
那尾音拖得相当长,满含讽刺。
尉迟香言温柔的脸上含着愠怒,想要说话,却被梁荷颂握了握手,止住。
“庄婕妤说得是,不过荷颂向来知足,有一张貌美的脸,有一个孩子,就已经知足了。”
她淡然,轻轻一句,就把庄婕妤给打发了个脸青脸白——这两样,都是庄婕妤没有的、嫉妒的。
吃了哑巴亏,庄婕妤气哼哼的拽着尓珠芳仪和谭修仪走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庄婕妤和韩贵人,一路货色。颂儿,你怀着身孕,可要小心这些牛鬼蛇神。”尉迟香言道。
梁荷颂拍拍尉迟香言的手,见她对她满目担忧,心下微微一暖。其实最开始,她并没有多信任尉迟香言,不过是因为进宫前答应了尉迟将军,为了哥哥前程不得不敷衍罢了,而下日子相处下来,却觉得这女子是个难得的人。是真正的温婉在心,而不在貌。可怜最近盛家与尉迟家纠缠不清,尉迟香言定然日夜难眠,这都瘦了两圈。
告别尉迟香言和余秀玲,梁荷颂独自在菊香园走了走,最近难得出来走动,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散散心,却不想这一散,就散出了一场风波!
秋阳高照,梁荷颂今日出门又穿得多,走走那汗就贴着衣襟流!
采霜脚程快,就先回去取纸伞遮阳。梁荷颂身边只带着飞燕,路遇一行十数人,领头的是公公陆全笙和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其余十来人作婆娑族打扮,有男有女。
听闻陆全笙被拨去懿宁宫当差,应当是太后让他领着这一群桑日国的人游园的。梁荷颂猜想,打算绕道而行。太后宫里的人似乎对她都不太欢喜,还是别撞上了。
“飞燕,咱们走那条路。”
“是,贵人。”
菊香园和御花园都是公共场所,是以婆娑族人若有太后许可,也可游览,不比双菱轩这样的妃嫔居所。
绕路走,路程远,梁荷颂走着走着也累了,便在石凳上小坐歇息,远远打量那一群人。那桑日国人中为首的人拿着夹着白纸的画板,好像在画着那两个战战兢兢站着的宫女儿。他左画右画,好像都不满意,嫌弃那两个宫女胆小地低头,不够美。
隔着这么远,梁荷颂还能隐约听见那桑日国画家,对那两个小宫女指着鼻子,用跑调的大晋话大骂“太丑了!简直是玷污画纸,给我滚……”云云。那陆全笙身边的小太监也对画家谄媚阿谀,大骂宫女,“像你们这种姿色,上鸣沙大师的画纸是你们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皱了皱眉头,梁荷颂不打算再听那跳脚骂声。





饮朕止渴 第162节
“贵人,都说婆娑族人野蛮不讲理,飞燕从前听了还不信,今天看了,真是信得不能再信了!难怪淑贵妃要专程叫后宫妃嫔去叮嘱。这要是碰上,准是秀才遇上兵!”飞燕道。
“嘘,记得去了欣兰宫,就不记得训话了?”梁荷颂训斥,说着又忍俊不禁,“再说,哪怕咱们遇上,你也定然不是那秀才。”
飞燕脸一红,憋着嘴可怜兮兮望着梁荷颂。
她自尊心又受了一击!
梁荷颂更是乐了。难怪哥哥派飞燕进宫来给她解闷,这小妮子表情喜怒哀乐各有不同,各有千秋,确实很逗。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梁荷颂抬头便对上一双碧蓝的眼睛,以及一张有着短短的黑卷胡须的男人脸!把她吓了一大跳,好在飞燕及时扶住了她!
竟是婆娑族的画家男人,抄小路截住了她!
那卷胡子壮汉子画家双眼放光的将梁荷颂打量了一番,从头到脚,仿佛能看穿她衣裳似的!接着卷胡须狂喜大笑,让人将那两个宫女丢了,盯着梁荷颂笑:“就是她!这女人就是我想找的!哈哈!又清纯又风骚,该瘦的瘦,该胖的……”他盯着梁荷颂胸前,“太美了!”
“放肆!这是曦贵……啊!”飞燕忙挡住梁荷颂,却不想被一耳光打飞了开!
是陆全笙身边的跟的那眼生的小太监打的,梁荷颂看了一眼,竟不见陆全笙。
画家一行人众,现下菊香园一时间又没有旁人来相助。梁荷颂怀着身孕不敢冲突,怕动胎气,只能等着采霜回来,或者巡逻的侍卫走过。
“你坐在那儿,就像刚才那样,我要画你!”卷胡须男用对宫女的口吻,对梁荷颂,大约把她当做了高等些的宫女。而那小太监明明认得梁荷颂不是宫女,却恶意不辩解,任何婆娑族人行事。
93.第 93 章
卷胡须男画家对大晋话听得一知半解,仿佛听不懂飞燕口中对梁荷颂身份的解释,只当那什么“贵人”就是宫女的一种了。他掏出一本画册子翻开来,让懿宁宫点头哈腰的小太监拿过去给梁荷颂过目,让她照着上头的姿势摆!
这……
小太监瞟了一眼画册,竟然全是衣着轻纱、胴-体若隐若现的女子,那姿势更是……不觉也有些心虚、害怕了!待一看面前梁荷颂冰霜森寒的眼神,他更是招架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上,但不敢得罪桑日国人,还是把画册中递上。
梁荷颂自是不会配合!画家一看梁荷颂不为所动,和方才的宫女卑躬屈膝、顺从的样子完全不同,上火过来怒骂。这时候贤太妃刚好路过,一看情形,大怒,龇牙咧嘴冲上来就给卷毛男的脸一顿挠!挠得他惊声叫唤!好不容易才从贤太妃猫爪下解脱!
“拿来的野兽,快,弄开、弄开!”
“还愣着干嘛,阉狗还不快帮忙!”婆娑人骂太监。
好不容易,才把贤太妃赶开!
小太监怕事情闹大,想上前解释梁荷颂额身份,却不想被卷毛男画家一巴掌打翻在地,根本不听任何话!婆娑族的随从一拥而上,非要制服梁荷颂不可!
“啊!!!你敢伤我!”卷毛男痛呼,指着突然出现的冷面宫女。
千钧一发,采霜赶到,一根树枝打得那卷毛段指头骨都折了!一地婆娑人哎呀痛叫!
很快,附近的侍卫闻声赶来,惊动了刚陪同桑日国国王、公主游览御花园经过的太后和皇帝。国王、公主见带来的族人滚在地上哀嚎。那画家原来是公主养的“能人志士”!不过现在已经成了残疾人士了。
梁荷颂粗略的扫了一眼来人——桑日国国王也是个和画家长相一类型的卷胡须、大眼高鼻中年人,酝酿着愤怒质问似的盯着厉鸿澈;那桑日国公主一身红装,红纱蒙面,只见翩鸿似的丽影,和一双充满异域之美的美人眼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人的灵气和傲气,公主正敌视着她。
梁荷颂不觉低眸看了自己这一身宽松的素色衣裙,头上因着怀孕又没戴什么首饰,跟桑日国公主那一身高贵、华丽、精致的红裙一比,自己确实仿佛婢女一般的打扮,加上她未施粉黛,也难怪方才被那卷毛男画家当做宫娥。
这公主果然如宫中传言所说,是个角色倾城的美人。梁荷颂又低了低眸子,恰好看见厉鸿澈那双金丝绣祥云靴,就在她两三步远的地方,虽未抬头看他,但已经能感觉到厉鸿澈冰冰凉的眸光锁在她身上。
“这怎么一回事!”太后看见那一地被打得哀叫的婆娑族人脸一白,又见梁荷颂立在一旁,脸又一青——又是她!虽然还没有问清楚情况,但孝珍太后心里已经将梁荷颂定为祸首!
“小泉子,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说清楚!”
陆全笙终于出现,狠狠一批眼生的小太监,让他赶紧说什么情况,俨然是打着故意推卸责任、佯装不知情的算盘。
不过不难猜想,若没有陆全笙这个副总管太监的主意,至少是首肯,那小小太监怎么敢如此放任?
小太监只得默默抗下,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个大概,不过把卷毛男的不礼貌和侮辱都省去了!“方才大画家路上碰见了曦贵人,惊为天人,想画一幅画,而后曦贵人大怒,接着就……”
“对!这个宫女不知好歹,出口就叫高手打人!”揉着手吃痛的卷毛男,插话指责梁荷颂!
太后听罢,盯着梁荷颂紧抿了唇,两道法令纹被拉得格外明显!不过画家口中那“宫女”二字,对妃嫔来说,极是侮辱!
桑日国公主心疼自己的画家,拽了拽国王爹的胳膊,声音如黄莺出谷,略有骄纵、撒娇:“父王……”
桑日国国王对厉鸿澈不悦道:“大晋陛下,本王不辞千里来你的皇宫做客,随从却被打成这样子,你是不是应该给个交代!”
“不是的陛下!是那画画的侮辱我家贵人,强行逼着我家贵人坐在那儿给他画,而且还掏出本实在……实在见不得人的画册!”
飞燕忍不住为自家主子鸣不平,可惜她一介婢女,人微,也言轻。说多了,倒像是牵强辩解。
梁荷颂低着的眸子,看那双俏丽的女红靴子朝那双金丝祥云靴走进了些,步履间有撒娇、倾慕之态。“大晋陛下,那是图雅最好的画家,您可要给图雅做主……”
梁荷颂缓缓眨了下眼睛,理智告诉她该求饶辩解,可是,她突然很不想对他求饶,而且,也忽然很想知道厉鸿澈会怎么做!一个是他即将到手的美人公主,一个,是她这个已经得到手了女人。还记得她当初问他为何要她怀孕时,他说,他要为自己儿子找个美人的娘。论美貌,这个公主并不比她差。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怀期望……
片刻沉吟,梁荷颂感受到锁着她的那道冰凉目光仿佛有一厉,而后是他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嗓音——
“是要给个交代。”
心仿佛有咔地一声响,裂纹爬满心房,梁荷颂低垂的眸子渐渐漫上泪水。这次期望,好像落空……这个考验仿佛是她输了。
是她傻了,怎么想着考验天子的真心呢?人心哪里经得住考验,何况是这高墙中,哪里有真……
清风徐徐撞来。那双男人的金丝云靴在朝她走近,可梁荷颂却觉得仿佛那遥遥几步的距离,远到她哪怕用永远的时间,也无法逾越!
这金丝云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仿佛带着一股女人的芳香——梁荷颂鼻子尖,一下确认了,正是和公主身上的香味有相同特点……
梁荷颂抬了碎着浮冰的湿润眸子,与厉鸿澈快速掠过的视线,短暂相碰。
一个是心碎后满眸的鲜血淋漓,一个是冷沉如寒潭,深邃难辨。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接触,厉鸿澈便大步从她身边掠过。




饮朕止渴 第163节
梁荷颂又低下头去,那个潜意识的决定,在跃跃欲试的冲出心湖水面。
然而,接着,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银光一闪,手起刀落!接着便是那卷胡须男画家的手臂落地,“啊!”地惊声痛叫,直蹿上云霄!
“天啊……”
“啊……”
旁人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厉鸿澈满面阴霾,看也没看、直接“咻”一声将带血的长剑随便一扔,那剑就重新回到一旁的侍卫剑鞘中!
太后被血吓软了腿,桑日国一众也是始料未及、目瞪口呆!
厉鸿澈眼神寒如冰潭,让桑日国国王不禁深感威胁、忌惮,“朕主宰万里山河,国土,和女人,决不许任何人欺侮半分!”
梁荷颂惊吓抬眸,一时忘了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直接冲刷在惊愣的两颊,而后被桑日国国王和公主打量,才觉众人面前这样流泪实在有失颜面,方这样一想,便见一张洁白的手绢盖上她的脸、挡住了她的狼狈,而后她便落入了一个结实臂弯,被打横抱起!
“传令哲颜世子,送国王、公主回宫休息!”厉鸿澈抱起梁荷颂,丢下这一句就走了!
这就是他给的“交代”!
桑日国国王这才从厉鸿澈那骇人的目光中解脱出来,本是含怒,可下一眼便见那地上洒落的不雅画册,也是大惊,怒看地上痛得抽-搐的画家。
丢人透了!
厉鸿澈亲自将梁荷颂一路抱回双菱轩。梁荷颂面上还盖着手绢,也因为盖着手绢,仿佛脆弱、委屈就有掩护似的,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皇上这又何必,如此一来,那美貌的公主若是不愿嫁你,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厉鸿澈一顿。
“谁说朕要娶她。”
梁荷颂一愣,在手绢儿下眨了下眼睛。
“可……皇上也没说不娶啊。”
怀中的女人轻飘飘的,很难让人相信她还肩负着另一条生命,厉鸿澈因为她方才故意不辩解、考验他的怒气还未消,见如此,又暗叹了口气。盖在那巴掌小脸儿上的手绢,被泪水濡湿了两小片湿意。
厉鸿澈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朕本以为,不重要的人,不值得提,却不想你这么在意。”
‘不重要的人。’梁荷颂琢磨着这五个字。他是指……那个貌美的桑日国公主么?她是来和亲的,很可能是他新任宠妃,不重要么?
回到双菱轩,梁荷颂被厉鸿澈放在了榻上。康云絮正在缝制秋衣,见皇帝亲自抱着自家主子回来,先是一惊吓,后见梁荷颂并无大碍,又是一喜——若贵人身子有恙,那便是皇上情急,若无恙,那便是皇帝的恩宠情浓。
康云絮自觉的招了采霜、飞燕退出去,留给二人私人空间说话。
气氛宁静,一时……有种不自然感在空中升腾起。
厉鸿澈将她放床上后就一直没说话,梁荷颂想起方才自己泪流满面的,微微尴尬,翻身朝墙内面壁,轻轻拉过被子盖着,佯装打算睡觉。动作很轻,弧度也小,只觉得这厉鸿澈安静得诡异的时候,不应该做出大响动来。
瞟了一眼那床上蠕动的玲珑影子,厉鸿澈站了许久,想了许久,而后大步上前在床边坐下。
梁荷颂立时闻到一股桑日公主身上的芳香,原本缓和了些心,又是一沉……
“朕听闻你最近身子不太好,恰好桑日国王送来了这香包,说是对女子极好,能够健脾养身,朕便想着逛完御花园,让人送来给你,却不想先一步就在菊香园遇到了你。”
一愣,梁荷颂平身躺着,立刻便见厉鸿澈掏出个红色香囊,正是她闻到的香味,木讷地捧过香包。
“谢皇上赏赐……”
“不是赏赐,是‘送’。”厉鸿澈顺了顺梁荷颂的头发,虽然她现在她温顺可人,但方才她那一双参杂着极度失望、心灰意冷的眼睛,虽然只有那一瞬的四目相接,却也令他心头发虚、害怕。
再多的顾忌,他也顾不得了,只想快点处理了那堆人,带走她,好好替他的女人“疗伤”。“颂儿,答应朕,以后再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朕了,可好?”
他的抚摸充满了柔情,梁荷颂只觉这样温柔的他,仿佛恍如隔世,上一次,应该是两个月前,在那条小船上。
坚强是品性、心智,脆弱是感情,梁荷颂努力控制了,却控制不住眼睛,又湿润了,好在没有流出来。
“皇上,臣妾有时候,真的很不懂你……”
缠着青丝的手一顿,厉鸿澈被梁荷颂噙着泪水的双眸,刺痛了眼睛,双臂一圈、将她花瓣似柔软身子抱进怀中,紧紧搂着,声音低哑地响在梁荷颂耳畔:
“朕当时教你习字,不是说过么?不懂就要‘不耻下问’,你若不懂,就要问朕,可知道?”
梁荷颂鼻子一酸。
“臣妾不知道……!”
话带着赌气、发泄的意味。
她就像一泉柔软的溪水,在他怀里流淌着,想揽紧些怕她流走,又怕揽得不得其法,让她消失得更快。
她在赌气,再发泄,这些是厉鸿澈很少在她脸上看见的,而下总算放心了些——会赌气,至少说明她的真心是被触动了,不是从前那么不痛不痒的,任他如何她都无所谓。
厉鸿澈捧着怀中的女人,刀刻的俊秀下巴轻轻在她透顶的青丝上摩挲,而后埋在她颈窝里轻声:
“朕自小便被文武师父称赞神童,读书习武没有一件能难倒朕,而后皇位纷争,朕一举称帝,主宰天下,文武百官任我呼喝。所以……朕以为,朕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做什么,都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而今才知,是朕错了……”
厉鸿澈捧起梁荷颂泪水啪啪滚落的脸,四目相接,各自都波动着难以控制的情绪,情浓夹杂哀伤,酸涩混着甜蜜,都缠在了一起。
厉鸿澈抚摸着梁荷颂的脸颊:“只可恨,几千年来什么书都有,唯独没有教人如何谈情说爱的书。”
书。梁荷颂想起小船那夜,厉鸿澈也看了教习男女之事的书。梁荷颂本是生气、难过,思及此处,又觉得有些好笑。“皇上不是很聪明么,无师也能自通……”
厉鸿澈近在咫尺,没了平素帝王的孤高清冷,真真切切的在她身边。梁荷颂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却越发浓了。“皇上,究竟哪一个你,才是真实的你?你太深了,臣妾看不透……”
“若你看不透也无妨,只要记得,朕心欢喜你,就够了……”




饮朕止渴 第164节
厉鸿澈话罢,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竟能够说出这等被他从前视为毛头小子哄少女的肉麻情话。“颂儿,朕虽然有三宫六院,仿佛……仿佛却不擅长与女子谈情说爱,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厉鸿澈略窘迫地苦笑。而下盛家之事总算尘埃落定,他也不必常去欣兰宫,通过那处暗道去大牢。
梁荷颂还从没有从厉鸿澈口中听到这样坦承短处、求包涵的话,虽然听来有些滑稽,但细思又觉得可贵。虽然厉鸿澈的眸子依然漆黑深邃不见底,可是梁荷颂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映在了他眼中,那么清晰,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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