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把盏问长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云中雾
槐园道:“亲眷们都说,大少奶奶和春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儿!”
曹太太道:“当初,我之所以看中了姚长安,实在是因为她书香门第的家事,端庄的长相!如今,春霖和她举案齐眉,凤凰于飞,也算是坊间的一段佳话了!”
槐园道:“那就请大嫂选一个好日子吧。到时候,让春曦和许家小姐见一见面”
曹太太对张妈喊道:“你把老黄历拿来!我看一看日子!”
张妈答应着,去书房里拿来了牡丹花封面的老黄历。槐园放下盖碗茶,站到曹太太的旁边,一起看着老黄历。曹太太很讲究的选好了一个适宜出行、婚嫁的上吉红日子,就在下礼拜三。槐园满口答应着,竭力的夸赞着那个吉日。曹太太把老黄历交给了张妈,对槐园笑道:“那就烦请义第去许家说一声。到时候,我带着春曦去许家相亲!”
槐园道:“大嫂请放心。我等会就给许家打电话。许家人要是见到了春曦,肯定会欢喜的不得了的!”
曹太太笑道:“但愿吧!但愿春曦能看上许家的小姐!”
槐园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和曹太太告辞了。曹太太把槐园送到客厅的门口,眼瞅着他匆匆忙忙的上了汽车。曹太太眼瞅着那辆汽车开远了。她站在客厅门口的巍峨白色大理石廊柱门口,迎着明晃晃的晨曦,满鼻子里都是金桂的甜腻芬芳气。
张妈和祝妈双双的挽着竹篮子,准备去集市上买菜。俩人恭恭敬敬的从曹太太的身边走过去。曹太太倒也没有说什么,眼瞅着俩人谨小慎微的走出了公馆的黑漆盘花大铁门。公馆门口,那两个小厮正在扫地。伴着那阵唰啦唰啦声响,俩人已经走出去了很远的距离。曹太太是个很讲究的人,她要求公馆门口百米之内也必须一尘不染。
晓儿出来了,她也是一副出门的打扮,宝石蓝对襟棉夹袄,雪白的灯笼裤,裤脚没有扎住,脚上一双棕色软牛皮短靴。她告诉曹太太,她要去裁缝店里娶衣服。曹太太想起来,半个月前,她曾拜托裁缝店里的师傅们给她做几件棉背心。她答应了一声,让晓儿顺便去杂货铺子里买一些红信封。晓儿答应着去了。她猜到,曹太太之所以要买红信封,是想给许家小姐见面的喜钱。春曦不是要去许家相亲吗
晓儿的心里琢磨着春曦去许家相亲的事情。她联想到了翠喜,心里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冷笑。她觉得翠喜简直是瞎忙活!如今,春曦已经有了细烟这位姨太太,又准备娶许家小姐做正房太太了,哪里还会有翠喜的位置!晓儿想到这里,不由得用脚踢了路边的一块儿石头。那块儿石头滴溜溜的滚到了沟壑里,引得碧绿盈盈的水泛起了泡泡。
这会儿,翠喜正站在台阶下面,手里拎着一把墨绿精致洋洒水壶,给墙边的一盆国艳秋海棠花浇水。刚才,她已经听到了客厅里面的说话声,知道春曦马上就要去许家相亲了。那一刻,她的心里立即生出了委屈。春曦要真的娶了许家小姐,那她简直就半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曹太太转过身,看着翠喜给秋海棠盆栽浇水。水稀稀落落的流到红艳欲滴,柔媚娇俏的花瓣上,像是沾着泪痕。她有些心不在焉,墨绿洒水壶里的水竟流到了景泰蓝花盆外面。曹太太看到地上的斑驳水渍,不由得嗔怪道:“你这丫头怎么搞的!水都洒到地上了!你想什么呢”
翠喜回过神,急忙把手里的墨绿洒水壶对准了花盆,道:“哦!我走神了!太太,我错了!”
曹太太下了台阶,走到秋海棠盆栽的前面,轻柔的摩挲起娇艳红润沾着水滴的花瓣,道:“你刚才肯定听到春曦相亲的事情了!”
翠喜的双颊立即变得红扑扑的,像是把秋海棠的红艳涂抹在了她的脸上似的。她没有回答曹太太的问话,微微的低着头,眸光里闪烁着难以掩饰
云开见日
细烟眼瞅着春曦手里捏着的那根脱线的针,笑道:“你可真有意思!看来,你不能三心二意!”
春曦听出了她话音里的意思,道:“所以,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你一个人!否则,我准会闹出乱子来!到时候,没得让人笑话!”
细烟红了脸,道:“我说的是你手里的针线,你偏偏要扯出别的!你这人真讨厌!总喜欢胡思乱想。”说着,便从春曦的手里拿过去那根明晃晃的针,顺带着也把那团红线拿了过去。
春曦正倚靠在楠木黑漆刻石榴花的梳妆台的沿子上,双手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正穿针引线的细烟。他觉得,细烟坐在小矮凳上,显得是那么的娇俏玲珑,像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似的。可事实是,她早已经年过二十,并且已经不是处女了。可是,她却能逃脱年龄的魔咒,照旧保持着少女的姿态。
细烟翘着兰花指,用针线缝着戏服的袖口,半晌没有说话。春曦准备逗她说话,可她却显出一副很冷淡的表情。这和她刚才有说有笑的轻松姿态大相径庭。春曦知道她的心里正酝酿着很认真的话,便没有继续说笑。
细烟反而问道:“你怎么不说笑了呢我正等着听你讲坊间的笑话呢。你这人真是,偏偏在我听故事上瘾的时候打住!”
春曦笑道:“你这人真无赖!刚才,我眼瞅着你像是有正经话说。可你酝酿了好半天,始终没有开口。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等着你开口。”顿了顿,道:“我猜,师父和师母肯定跟你说过什么……关于我们的事情。可对吗”
细烟已经缝好了戏服的袖口,她把那根红线放在嘴里,用牙齿咬断了那根红线。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发出了咯噔的声响,引得春曦心疼的道:“轻点儿!小心把牙咬坏了!”
细烟道:“用的劲儿太大了,连带着心里都疼!”
春曦专注的看着她,问道:“你告诉我,师父和师母都跟你说了什么。否则,你怎么好端端的会觉得心口疼呢!”
细烟道:“师父和师母逼着我发过毒誓!他们实在放心不下你,害怕你对我三心二意,不是真正的喜欢!”
春曦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高声喊道:“天理良心!我和你认识了这些年,我什么时候对你三心二意过我们在香港同居三年,我们都已经成了老夫老妻了!还用的着发毒誓吗”
细烟劝道:“师父和师母有他们的难处!有一件事情,你肯定到现在都不晓得。这会儿,我不妨告诉你一声吧!”
春曦瞪大了眼睛,等着细烟继续往下说。细烟站起身,把那件缀满粲然锦绣流苏的戏服搭在了钢丝绳上,转身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去香港之后,你爸妈就来这里大闹了好几次!你母亲是个很泼辣的女人,竟然把一把匕首插在了师母房里的版画上面。”
春熙听到这里,简直吓得目瞪口呆。细烟叹息一声,道:“她告诉师父师母,我只能给你们曹家做姨太太,并且一辈子都不能进你们曹家的大门半步!另外,我不能用曹家的一分钱,算是自生自灭吧!师父师母眼瞅着你母亲的张狂,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反驳呢”
春曦恨道:“我妈简直太恶毒了!这些事情,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还不知道她瞒了我多少事情呢!”
细烟叹息道:“所以,师父师母逼着我发毒誓,要我亲口承认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只有我发了毒誓,俩人才能真正的放心我嫁给你!你现在可明白了”
春曦道:“我总算明白了。我觉得,我应该去师父师母跟前讲清楚。我要是发毒誓,说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他们肯定会更觉得心里舒服的!”说着,便准备走出门。
细烟一把拉住了春曦的衣襟。春曦没有站稳脚跟,失去重心,拖拽着细烟撞到了墙上。墙上钉着一根生锈的大铁钉,上面缠绕着钢丝绳。春曦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那只生锈的铁钉,铁钉松脱了,钢丝绳随即失去张力,上面挂着的十几件花花绿绿的戏服都落在了地上。
春曦和细烟看着落在地上的戏服,忍不住笑了起来。
细烟拍着手笑道:“你瞧!老天爷故意安排如此!你还是不要去跟师父师母发毒誓了!看来,你毕竟是个三心二意的人!”
春曦听到这句玩笑话,竟然当真了。当时,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经不起那句玩笑话。他不由得咆哮道:“你说什么你那么说,简直是太看低我了!我简直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
细烟被这阵咆哮声吓了一大跳。她定定的看着春曦,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春曦以为她生气了,急忙上前一步,捧着她的脸,关切的问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细烟一把推开了春曦,春曦倒退了几步。细烟却又追上前,一把拉住了春曦,把头贴服在他的胸怀里,道:“你刚才的那声吼简直钻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里觉得更踏实了!”
春曦搂着她的脊背,重重的拥着她的身体。她的脸更深的贴近了他温暖的胸怀。她一直趴伏在那里,很久都没有把头抬起来。春曦就那么靠着墙站着,他的后背已经沾染上了一片白墙粉。他当然不会察觉。
偏偏这时候,有小伙计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化妆室里有一对鸳鸯。这会儿,他已经走了进来,先是看到了两个紧密偎依的男女身影,紧跟着又看到地上凌乱不堪的戏服。他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噗哧一笑,灰溜溜的逃出去了。
春曦松开了细烟,低声笑道:“我们的秘密被人发现了。都是你勾引的我,让我情难自禁了!”
细烟在春曦的胸口上捶了一下子,骂道:“你这人真无赖!分明是你勾引的我!这会儿,你竟然都赖在了我身上!我以后不理你了!”说着,便转过身,弯腰捡起了地上散乱着的五彩斑斓的戏服。
她故意弯腰背对着春曦,任由身体变成了一道弯弓似的曲线。春曦眼瞅着那道弯弓似的曲线,眼睛眨都不眨。他觉得,她的身体好似一道雨后初显的虹桥。细烟任凭春曦看够了,然后才喊道:“还不过来帮忙!这些戏服很重的!你的两只手倒是闲着无聊!”
春曦嘿嘿的笑着,走过去帮忙捡起了戏服。俩人把那些五彩斑斓的戏服堆在了梳妆台上,摞的跟小山似的高!俩人随后便出了化妆间,朝前面走去了。
峨眉春正打发徒弟来请春曦呢。春曦和细烟走到峨眉春的房门口,看到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来了说话声。细烟把中指放在嘴唇上,悄悄的“嘘”了一声。春曦跟着不敢出声。俩人听着屋子里面的说话声。
峨
相互妒忌
细烟追了上去,她毕竟是练过青衣的。她很轻松的就抓住了春曦的胳膊,硬是把他逼到了栽种着一簇明丽芭蕉的马头墙跟前。
春曦笑的很开心,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开心。细烟眼瞅着春曦的大笑,心里五味陈杂。那一刻,她真的觉得春曦实在太不容易了。当然,她也必须陪着他不容易!确切的说,俩个人都过的太不容易了!
如今,俩人总算把眼前的磨难都熬过去了。过了曹太太那一关,也过了师父师母这一关。剩下的,便是对俩人心志的磨砺和考验了。俩人真的要是能白头到来,便真的是人生赢家了。
春曦笑够了,用很柔软的目光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细烟。他说道:“千难万难,我们毕竟走出了最沉重的一步。”
细烟心潮澎湃,没有说什么。她转身往前走,并且走的很快,一直走到了戏班子的大门口。春曦一直跟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细烟来到门口,等春曦出来了,便随手掩上那两扇贴着凶神恶煞门神的黑漆大门。她不着急下台阶,就倚靠在半扇黑漆大门上,昂着头,一手叉腰。
春曦已经走到了青苔斑驳的断石台阶底下,昂着头看着细烟的那副姿态,问道:“你怎么了”
细烟终于开口说话了,道:“我们既然已经迈出了最沉重的一步,剩下的路就看我们两个人的造化了!但是,我们都不要忘了……造化都是自己修来的!”
春曦自然明白她话音里的意思。在戏文里,不是有很多脍炙人口、褒扬夫妻患难与共的经典唱段吗细烟的那副姿态分明向春曦彰显着她心里的倔强。她是不会服输的。春曦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我都懂!你就等着看我今后的表现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细烟缓缓的下了台阶,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是个唱戏出身的女孩子,很容易入戏!”
春曦笑道:“我是个戏迷,就喜欢看你做戏!刚才,你分明扮演的是桀骜不驯的白素贞。”
细烟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反过来牵着春曦的手,朝着胭脂巷口跑去了。她认定,那天简直是个十分特殊的日子。她需要和他热烈的庆祝一番。春曦自然满足了她心里的念想。俩人去了最繁华的南京路,在一家像模像样的西餐馆子里大吃了一顿。
有拉着小提琴的外国艺人来到桌旁,用手里的那把精致的弓,拉出了一段缠绵悱恻的情人调。春曦是从香港留学回来的,知道那艺人拉着的曲子出自一部很流行的电影。那部电影当然是关于爱情题材的,只可惜是一部荡气回肠、能赚足小女人眼泪的悲剧。
春曦立即要那拉着小提琴的艺人止住了。细烟正听的很入迷,问道:“你怎么不让他拉琴了”
春曦把一张钞票送到桌上那倒扣着的礼帽里,对艺人说道:“你还是拉一曲欢快的曲子吧!”那艺人微微的一鞠躬,把礼帽戴在了头顶上,随即便拉起了欢快的曲子。细烟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艺人竟然把那张钞票也扣在了脑袋上。看来,他是一心膜拜着钞票的。音乐只是他用于谋生的手段而已。
春曦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那个举动,他低声对细烟笑道:“我们用金钱换来了欢喜的音乐,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细烟低声笑道:“境由心生!我们何必想那么多呢这会儿,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享受!以前,我登台做戏,娱乐了别人。这会儿,我也被艺人娱乐着!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说完,便用双手托着下巴,很专心的听着艺人拉出的柔软的小提琴曲。
春曦没在说什么,随着细烟很安静的听着那首缠绵悱恻的曲子。一曲结束,艺人微微的鞠躬,随即便走到旁边的桌子跟前了。春曦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喝点儿酒!你想喝什么呢”
细烟道:“我随你吧!我知道,你喜欢喝鸡尾酒!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法国路易十六!”
春曦道:“你喝不惯烈酒的,我们还是喝简单的红酒吧!”说着,便吹了一声口哨,招呼着身穿马甲的服务生过来了。他要了一红葡萄酒,付给了服务生小费。在对待服务生的小费方面,春曦一直是个很大方的人。其实,他这么做,实在是想着给自己行善积德。
细烟看见了,倒也没有说什么。其实,她是很赞赏多给服务生小费的。她毕竟是个戏班子里做戏长大的女孩子,晓得世俗里穷人们的艰难和不易。这一点,她和春曦是心灵相通的!
那服务生端来了酒水,说了很多感恩戴德的话,反而让春曦和细烟觉得不好意思了。
等那人走后,春曦忍不住笑道:“那孩子真有意思。看着很年轻,不超过十八岁!”
细烟看了那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眼,拿起墨绿色的红酒子,给两只光洁的高脚酒杯里斟满了红酒。她放下酒子,把一只酒杯送到了春曦的面前,另一只酒杯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她说道:“我一直在想,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们到底有没有良知呢假如他们那些人真的有良知,我们也不会身处乱世了!外面军阀混战,闹得人仰马翻,连带着我们戏班子的生意都不好做了!你也是知道的,戏班子唯有在太平盛世里才能欣欣向荣!那些名角们都是诞生在太平盛世的!”
春曦觉得很奇怪,细烟的心思竟然从服务生的身上瞬间转移到了忧国忧民身上。他忍不住笑道:“你可真有意思!竟然忧国忧民了!”
细烟道:“我不过是一时里生出的感慨罢了!”说到这里,端起高脚酒杯,呷了一口红葡萄酒,道:“其实,你是懂我的……我只是个小女人!有的都是小女人的小心思!偏偏,我遇到了你这么怜香惜玉的妙人儿!真是天可怜见的!”
春曦也跟着喝了一口红葡萄酒,他缓缓的咽下了嘴里丝滑的红酒,笑道:“这会儿,你又从忧国忧民的大道理上面转到了小女人的儿女情长上了!”
细烟笑道:“我是个戏子,做戏久了,总喜欢多愁善感……这辈子恐怕都改不掉这个毛病了。好在,我遇到了你……你偏偏又能娇惯着我的这个毛病!”
春曦又喝完了一口酒,笑道:“我是你衷心的观众!哪里会厌烦半分呢我们已经在香港生活过三年,我是越来越发现你很有味道了!就好比这中酒,放的时间长了,味道就愈发的变得浓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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