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点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七麓雪
那老头歪着头,心中似有恶气难消,等二人行完礼后,那老头气吼吼地说了一句,“起来吧,呐,这是给你们的红包,别说我这老家伙不知人事。”
男孩女孩相视一笑,站起身来,双双接了过来。
“师伯,如今我也算成家了,爹娘在天之灵定然也会欣慰的,您看在我这一年也算对您略尽孝道的份上,切莫再生我的气了。”
蒋玉春哼了一声道“这辈子我最气的就是你,你说说你,我找了你这么多年,谁知找到了居然是这个样子,若不是当日你为了躲这个丫头,跑到后山来想要自尽,我救了你,看到你手上的玉珏,还真是不知道你这白发苍老的一山竟然就是我师弟之子,如今却又罢了罢了,你二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罢,蒋玉春气的扭头走了出去。
“你们是今日离开吗”颜慕白问道。
“是,越早离开,我二人就越能多赚一些时间相处,颜少侠,我师伯痴迷医术,可他脾气怪异,所以往往总是吓跑很多病人,但他其实很害怕孤独,所以才会在三治三不治中加了那一条懒惰无知者可治。我我走之后,若是可以,也请你常来梅坞看看他老人家,他的家其实在静一园,之前有位苏姑娘承欢膝下,现在那姑娘大了也有自己的家想团聚,他就更寂寞了些,你你既然来到这里,想必想必也是身患难症之人,请你一定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可以治好您的病症,也当多陪陪他吧,所以拜托给您了!”乐厚心中愁苦,既有对人世的留恋,又有对亲情的难以割舍,他的语气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不舍,甚至有些祈求。
颜慕白道“你放心,待你们走后,我定会好好陪陪蒋大夫的,只是我的病,怕是不能让他给我医治啦!”
“为何”
“我幼年时因为被人强行注入了一种霸道真气,心脉受损多年,若想恢复如初,怕是得用到蛊虫。”
颜慕白摇摇头苦涩地说道“为了我这只是有可能痊愈的机会,却让蒋大夫白白献出自己的生命,定然不可,再说,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师父也刚刚去世,当今世上,怕是再无高手愿意为我这个一名不闻的毛头小子折损耗费自身真气了。”
乐厚听完,微微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颜兄弟际遇也如此坎坷,也罢,故去之人不理俗世之事,我虽未故去,但已然结局早定,就不劝你放开怀抱了,只劝你切莫遗憾。”
他转过头去看着梨落温柔地说道“你到外面等我吧,我再跟颜兄弟说两句,就出去找你。”
“好。”梨落温柔地回道。
“你想交代我什么”
“你真的很聪明,我死以后,梨落她,不,不是梨落,是碧落,她若是回到此处,你的功力远在她之上,请切莫伤她,若是她实在错的太多,就将她关起来吧。”他的声音哽咽,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紧牙关,一字字迸发而出。
一个男子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愿意两次舍弃生命,可究竟需要多深的痛楚和多大的决心,才能从他口中说出,将这女子关起来呀!颜慕白此刻除了对他们二人深深的祝福和惋惜之外,对眼前的男子又多了一层崇高的敬意,他心道“若是为了幻儿,我定然也愿意的。”想到这,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在乐厚转身之际,颜慕白小声地问道“其实杀她全家的是她吧”
乐厚一惊,诧异地问道“你你怎么会猜到”
颜慕白笑着摇了摇头,“碧落既然自小养在天池别院,那么就算会些功夫,想来也不是白峰父子的对手,她与父兄决裂之时,纵然真有血蛊在手相威胁,可只怕也难逃身死的宿命,你当时说到碧落在落雁庵的师太领路下,回来寻仇,那天应当就是白峰的寿宴之日吧,可能梨落连那师太都骗过了也未可知。梨落最大的幸运不是你愿意两次为她舍弃生命,而是你明知她手上鲜血凛凛,依然为她织造了一个很完整的梦,在这个梦里她依然是她最爱之人心中那个纯洁无辜的小女孩。我会将我这一生的祝福都给你们,希望这三日,她可以像一个病人起死回生一般如梦大醒。这样你就不算白白牺牲了。”
乐厚听完他的话,笑笑道“颜兄弟,其实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牺牲二字,有的只是同心。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他慢慢走出去,此刻夕阳将下,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虚弱的肩头,仿若林间修炼的谪仙一般,仙姿邈邈,他对着院中立于梅树下的红衣女子说道“我们走罢!”女孩笑笑,二人相携很快走入了满山溯雪的纯色之中。
待他二人走后很远,颜慕白望着他们背影,默然地说道“你说的对,相爱的两人之间没有牺牲二字,有的只有同心,可那么聪明的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同心既是你待她的一份同心,那自然也有她待你的一份同心,你死之后,碧落是绝对不会再回到此处啦!”
他的眼神悠远而又忧伤,此刻虽是雪停,可远处的山头依然萧然欲雪,氤氲流光。
冥思苦想
“蒋大夫,您老这又是想做什么”
“自然是为你诊治,来,来,来,你将它吃了吧,这血蛊我精心豢养了多年,它可以助你修复经脉。”
颜慕白惊的从座位上坐起道“蒋大夫,等等一下,若是我服食之后呢您老可以以内力助这血蛊沿着经脉行走”
蒋玉春一愣道“那那本事我暂时是没有。”
颜慕白心头好笑,将他手中的瓷瓶压下道“再者说了,就算真有一高手为我疏导血脉,可之后呢,这血蛊也不是一般的毒蛊吧,应当不能在体内久存吧。到时候您不就得牺牲自己,将这蛊虫引出来。”
蒋玉春脸色一变道“小子,你知道的还挺多,是乐厚那短命鬼跟你说的。”
颜慕白好笑地说道“怎的,才两天时间,这短命鬼称号就被乐厚兄给占走啦!”
“哼,你俩都是短命鬼,你究竟让不让我医治,不然我告诉你,你活不过三十岁。”
颜慕白倏然一惊,他本觉得就算不能享常人之寿,至少也当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却没想到,居然可以严重到如斯地步,他心头顿时一股凄凉涌了上来,长出一口气压制下去道“蒋大夫,我听闻前武林盟主萧玉和也会此功,且是幼年开始修习,他活过三十岁了吗”
蒋玉春拉了张凳子往地上一遁,气哄哄地回道“我怎么知道,那家伙后来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我也没证。”
“我听闻他的神功传自千人一面的脸谱散人钟兆轩,而且那老头活了近七十岁呢!”
蒋玉春猛一转身,生气地问道“怎么,你是说他的医术比我还要好吗”
颜慕白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或许会有其他的办法也说不定,既不用您老殒命救我,我也可自行痊愈,得享长寿。”
蒋玉春冷哼一声道“他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你怎会知道,或许他也是用了我这个办法呢,九万大山山下,那养蛊的苗族人多如牛毛,万人之中总会有一人懂得如何豢养此种蛊虫吧,饮了蛊,杀了人再解毒也绝非什么难事。”
颜慕白心下一凛,“蒋大夫您说的倒也有理。”
他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可他是他,我是我,小子虽然少不更事,也不懂什么侠之大义,可还是知道人命可贵四个字,以命换命,恕我难以从命,我知道蒋大夫您于医道非常痴迷,也想论证此方究竟是否有效,但我不能拿您的命来苟且生安,请你切莫怪我!”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气势如虹。他寻思着蒋玉春的脾气,定然暴跳如雷,因此早做好了被吼骂的准备,谁知蒋玉春盯着他看了片刻,脸上的怒色反倒去了不少,他淡淡地说道“行吧,那我就再找找别的办法。”说罢,抓起瓷瓶走了出去。
已近响午,红日满谷。颜慕白正斜靠在血池旁侧的墙上冥思。
“按照梨落所述,那黑衣人口中的四个老鬼应当就是东诀谷四大族老,姓项的小子姓项,定然是东真,他们谷中之人都是项羽后人,自然是姓项的,况且还很明确地提到了这剑招和藏宝图,那指的应当就是凤凰翎中的两件宝物,是这黑衣人指使东弗蛊惑了东真,对四大族老下了鸢尾草的毒,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应当是在我跟幻儿去东诀谷之前,一年之前,时间倒是吻合,又觊觎武林盟主之位,所以有很大可能这黑衣人就是贺兰希澈,只是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这白发之人显然是想搅动的武林大乱,而他的真实目的难道真是像梨落所听到的那样,是为了私人仇怨石窟,石窟,何地的石窟呢”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头一跳,“石窟,莫不是汉中城中那沈况等人口中所说的碎骨窟,那人莫不是是鬼伯。”
他站直身子,放下抱着的双臂,“是了,定然就是寒勋!我若想为师报仇,为父报仇,定然要想办法上神鬼门,可我对神鬼门一无所知,若是贸然乔装上山,怕是立时三刻就会被拿捏住,倘若我可以查到这白发之人,与他合作,是否就有机会可以报的大仇了呢”
他慢慢抬脚一步步向着梅坞外走去,“这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而这已被灭门的碧落世家反倒成了所有冲突的核心,只是如今这一环节竟然被生生掐断了。”
此刻岁寒之末,空气依旧冷气涟涟,呵气成霜,大雪过后,天气放晴,丝丝浮云无忧无虑地静静飘摇着。
他的心头似有一团火,在猛烈的燃烧着,一时思绪纷乱如麻,“杭浮淼那人之前说若是我不死,就有很多人倒霉,那他背后之人会不会也跟此事有关此人一直活动在西北一带,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汉中呢他不可能是追随我到的汉中,从他口中所知,当日与我是偶然遇见,那么他到汉中定然是为了某件事或是某个人才去的。当日在汉中出现过或是有可能停留过的人中都有谁呢”
他此刻来回踱步,心思急切想寻个出口,“鬼灼,他的一颗心显然都扑在谈北陌师父的奇书上,对于我这个无名小辈定然不会如此上心,鬼荼只为认女,朱昌和沈况的年纪、武功、地位却也不能唤得动此人,当日还有”
他双眼精光一现“鬼煞,对,鬼煞当时必然是在汉中停留过,师父的身手虽然不算绝顶,当日那五人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既然我与鬼炼可以拼出一条血路,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定然不会这么快就那杭浮淼若然真是受鬼煞指使,此举就说的通了。当日我们二人到达城外小屋时,师父口角的血都已经干了,已经过去那么久,那些爪牙还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刚刚亮起的双眸突遇寒潮,蓦地暗了下来,“若是怕他们找到治疗血蛊之毒的配方,可人都杀了,就算是找到又能怎样,也威胁不到樱姨了,况且一直是樱姨在追查养蛊之人,鬼煞是四大鬼主之首,神通广大,定然也是知晓的,所以他们找的绝对不是什么养蛊人的心头血,定然是一种只有我师父有,且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东西,是什么呢师父的东西我都知道呀!”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从怀中拿出那只口哨,疑惑地说道:“难道是竟是樱姨一直保管的这只哨子”
他细细拿起端详片刻,那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哨子,木头所制,顶部被凿了一个小洞,穿着一根已经发毛的白绳,外缘许是因为时日已久,有些微微翘起了倒刺,他用手摩挲几下,放到口中吹了几声,咻咻,声音不大,并无任何悦耳之处,他口中喃喃道“师父那老头真是古怪,好端端地谁会送一只哨子当做定情礼物,况且这哨子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小孩子”
他抬起手将哨子拿近一些,紧紧盯着道“难道是我玩过的东西”
此刻北风呼啸着,寒风刺骨,门外的远山银装素裹、耀眼夺目,他一人独自伫立河畔,百结难解,一时之间背对梅坞负手而立,一副形销骨立,孑然萦萦之态。
“若然这哨子是我的,那鬼煞之所以杀了师父看来也并非仅仅是因为樱姨,只怕也跟我有关,可他究竟怕我些什么呢,难道跟师父一样怕我想起些什么,只是以他的武功和权柄,若然是怕我想起些什么,又怎会让我好端端在无忧岛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追杀过我,难道”
他将哨子移到眼前,来回转了几圏,口中嘟囔道“难道是上次青蜂寨一事,我的记忆有些复苏,所以他才会有所行动,所以我必须得上了九万大山才能弄清这所有的一切,为今之计怕是只能想法设法查到白发之人的身份,与他联手,那人既与鬼伯有旧怨,又曾利用过贺兰希澈,可见他自有一套严密的部署,虽然白峰已死,但定然不会就这样撒手放弃这颗棋子,不若我乔装去趟贺兰山,看看是否可以从那里查到白发之人的消息,对,须得如此!”
既然打定了主意,便少不得想要即刻动身,一路回屋,心中纠结,之前答应了乐厚要多陪伴蒋玉春一段时日,此时不足一月,若是此刻离去,当真是言而无信,可既然有了头绪,若是不趁着自己尚有时日就报了这血海深仇,他日万一力有不逮,自己岂非死不瞑目,如此纠结反复,尚未有结果,一脚便踏了进来,只见蒋玉春那老头兴冲冲地上前几步,对他说道“短命小子,我揣摩了一日一夜,终于想到或许还有一法可以一试,现下我急着出门,得回一趟静一园查查医书,再去趟苗地,等我证实之后,自会前去寻你,呐,这药丸你先吃了,可以护住你心脉的,你必须得耐心等我回来。”说罢,将药丸一扔,丢到了颜慕白手中,侧身抬脚就欲离开。
颜慕白急道“静一园蒋大夫能不能帮我个忙”
蒋玉春道“小子,我现在就是去帮你的忙,你的大忙,你还拦我,再拦我对你不客气!”
颜慕白心下好笑,转头去屋里拿出一把利剑,伸手道“是,是,蒋大夫的确是要帮我大忙去,只是能不能帮我将这把白虹剑捎回执剑山庄,代替我传个消息给那幻儿姑娘,就说就说让她告诉她爹爹,欧阳樱和舒千珩被神鬼门鬼煞所杀,山庄可能藏了贺百生的一本书文,那书名为江湖轶闻录,是神鬼门正在找寻的东西,请山庄上下务必当心。”
老头急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直接告知苏清远那老儿,偏要通过那丫头,你识得我那徒儿”
颜慕白脸上一红,他此举本就私心过甚,自己无缘一见,便想着借他人之眼瞧一眼他心爱女子是否安好,谁知这老头脾气不小,倒是十分细心,他不好意思地回道“是。”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说”
“我小子还有些事需要去趟贺兰山。”
那老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劈手夺过他递过来的白虹剑道“行了,反正帮你一件也是帮,两件也是,我先走了,你小子老实些,与人比拼,切莫太用内力!”说完,急吼吼地向外走去。
颜慕白看他一副暴烈脾气,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好笑,当下摇摇头,举起那枚药丸吃了下去。
初遇肃禾
第二日,晨起,颜慕白离开梅坞,走出山涧。一路精神奕奕,毫无疲累之感,旷野空荡,令人心境舒畅,他足尖轻点,凭气一跃,霎时间就飞出了十几丈远,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道“这蒋大夫的药果然管用!”
“哈哈哈!,年轻人功夫不错呀!不若我们来比比,看看谁的轻功更好一些。”茫茫苍穹下,旷荡田野间,突然响起了几声豪迈洪亮的男声,未及多看,抬脚便追了上去。
他沉气丹田,迈步如电,依然只能依稀看清前方之人的背影,稳稳超他于三尺之外,听呼吸,均匀平缓,观其速,疾如雷电,一头长发,如灰胜墨,飘散青衣,直绕满背,几缕发丝自耳侧紧挽,墨绿玉簪,扎紧于发,单单观其背影,定然知晓前方是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二人一路飞驰,一路比拼,待得昏暗的夜色,拉长迷乱树影之时,那人终于倏然站定,颜慕白刹足而停,喘息未定,那人大笑回头相视,这才看清,来人约莫四十多岁,面比中秋之月,鬓若刀裁之绸,眉如墨画,眼似桃花,笑意莹然,颜慕白心道“我当这世间男子,谈北陌已是人间极品,不曾想眼前之人更是长身玉树,气如春息。”
那男子见他神色暂定,双目锐利,负手问道“你这晚辈,总盯着我瞧,若是不甚服气,咱们可再行比过。”声音洪亮,浑厚纯净,仿若玉石之音,又似世间最妙的琴师所奏之乐瑶。
颜慕白站直,执手一揖道“晚辈无礼,今日比试,甘拜下风!”
“小小年纪,有此功力已是极为难得,若是想要胜过我,怕是得再过二三十年,哈哈哈!”那人负手,向前缓步而发,颜慕白急忙追上,道“前辈可是认识小子”青衣男子转身冲他一笑,回身痛快地回道“不识得!”
“那您”
“偶然碰到,闲来无事,比拼一番,打发时间。”颜慕白大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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