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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炉点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七麓雪

    他眼睁睁看着秋影安墨色瞳孔由暗转亮,转瞬黯淡,最后一片死灰,仿若瑰丽的烟火于空中绽放过后,渐渐灰暗,最后泯然苍茫夜空之中,连一丝光亮也无一般。

    秋影安自认已经将姿态放到了最低,却仍得不到她最想要的回应。初时入执剑山庄,她确实起过利用他的心思,想着反正一世飘零,为何不能寻个倚靠,但两人一路南下,朝夕相处,很快她便知道,这个男子是她希望与之共度一生之人。

    可天不从人愿,她所向往追逐的却都是他不喜的,她自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站的位置不够高,只要自己成为强者,站到了最高最醒目的位置,他自然会显而易见发现自己,回到自己身边,她自己天真且执拗地为他做着自己所认为的最好的打算,而此时他终于跟随自己回到了这片大山,却发现仍然跟自己设想的并不一样,他的心离自己还是很远。

    她是个女子也希望有自己喜欢人的疼惜和珍视,只是此刻她喜欢的人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女子,她霍然起身,伏低美丽的脸庞冷冷说道:“你觉得她比我好”

    颜慕白不语,他并不欲在此刻激怒她,若他此刻而立之年,或许能够将情绪把握的更加完满,少年终归是少年,即使不说,眉眼之间对爱人的缱绻思念也足以让人一眼看穿,况且他面前的尚是一个十分敏锐的聪明女人。

    秋影安怒道:“她好她的好,不过是因了她的运气,苏绿幻内承执剑山庄威名,外受神鬼门鬼荼点拨,手仗白虹、凤凰二刃锋利,武功尚且被我压了一头,我二人高下,立时便可分晓,你不喜我,不过是因为瞧不起我渔家女的出身罢了,并不是我及不上她。”她此刻显然已经将情绪强压到了极致,怒目横眉,裂眦嚼齿,颇有些怒不可遏。

    颜慕白动了动被反绑的双手,此刻它们疼的太厉害了,得想想办法才是。

    他平静的说道:“无论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信的,你只信自己凭空臆测的东西,我喜欢幻儿,是因为她透亮,即使身负大仇,凄风苦雨,依然红炉透炭炙寒风。我喜欢她就如同喜欢我自己现在的日子,什么称霸武林,什么问鼎巅峰,简直就是狗屁。你现在已经一人之下,可比以前快活了几分”他声调渐渐升高,怒气填胸,如果可以,真想拂袖而去,可此刻却不能。说罢,再多相处一刻都觉得憋气,双目一闭,不再看她。

    秋影安有些气急败坏,身形一闪一晃,片刻之间便蹿到了他的面前,提起他右肩,五指弯曲,催劲而出,对着肩穴一把捏了下去。

    颜慕白喉间顿时腥咸不已,他也不恼,顺势往地上一躺,唇侧的鲜血霎时流进了脖颈后,而背对之后,他的眉角却爬上了几丝调皮的笑意。

    这一掌来的太是时候了!

    他顿时觉得体内乱窜的真气仿若服帖不少。口中仍旧懒洋洋地说道:“早知今日,当初在海漕帮我就不该救你。”

    提及海漕帮,秋影安心头微微一动,此刻,在这熙熙攘攘的世间,能够敞开心胸聊聊过去的除了颜慕白,竟然再无第二人可诉。

    她眼神一黯,举起的右手,立时放了下来。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闭上眼睛,让春季的暖阳,映照在自己脸上,颤颤巍巍却又温煦和暖,接着睁开双目,阴森诡谲之气重新充盈,“至少现在,我可以定夺他人生死,不费弹指之力,不似从前,只有被别人砍打砍杀的份。”说罢,也不再回头,径直走出了华严洞。

    苏绿幻二人这才注意到,那九名鬼丑最中一人,足足比其他鬼丑矮了半头,因为装束一致且袍子宽大,一时也不能从身形上做出区分。

    有那么个瞬间,苏绿幻毅然决然地认为那矮个子鬼丑就是她们此行的目标-玄月。但究竟为何这样想,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没有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她不免又有些气馁和无措。

    玄月在执剑山庄之时,她与颜慕白正被困于隐逸村谷之中,后来回山庄以后,又总是四下为师姐奔走,她二人相处时间并不多,但不知为何,她此刻就是有那种感觉,那人就是在海漕别院外甜甜对她说着‘谢谢’,那个曾经在四方小镇为了自己不惜与秋影安翻脸的唯诺腼腆的小姑娘。

    想到这,她不由得立时双脚置换步伐,打算飞身而出,鬼荼锁她一肩,口中急道:“稍等片刻!”

    燕炽负手,大声道:“主人有令,你与这几名鬼士同去办差,一路需寸步不离,请吧!”

    那名齐姓洞领听此,脚下生迟,似有迟疑,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一声厉嗔,只见他腾空跃起,掌风凌厉,朝着那燕炽头顶拍去。

    那燕炽似乎早有警惕,身影一转,面对崇山之巅,悬身平退而去,这一掌顺势落空。

    燕炽颊畔法令纹络重现,邪魅侧首而笑,但因貌丑,整个人又背光而动,五大三粗,身法虽迅若雷电,然非灵巧飘逸,整个人说不出的难看和怪异。

    小群山随眼角极速后退,很快将那一掌滞于风中。

    齐姓洞领眼见先机已逝,疾撤而回,像只滑不留手泥鳅一般,一翻肚皮,掣肘于地,借力身形一正,竟回身以掌作刀,向着那名略矮一些的面具人脸部砍去。

    燕炽轻松躲过一掌,正在自矜,刚想嘲讽一番,却见因这一掌之缘,自己与那齐姓洞领已然错开了近百步,那人冷笑一声,仿若奸计得逞一般,回顾运力至手腕,正在如飓风一般劈向那鬼丑中间。

    苏绿幻心弦一动,他是要打落那人的鬼具。




螳螂捕蝉 四
    燕炽登时大惊,此时再唤醒鬼丑却已来不及,他伸手大斥:“住手!”

    突然一声尖锐口哨响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的口音,鬼丑仿若返自奈何桥头一般,倏然而动,除那矮半头的以外,八人十六手齐齐阻扥,竟将齐姓洞领这一掌化了个干净。

    本以为他会趁机撤掌远遁,谁知仍不停手,一转一屈手腕,瞬间一连多掌迎风而发,又飞身上前。

    那八名鬼丑其中两人眼睑未抬,仿若厉鹰攀附而上,身悬在半空之中,转瞬之间锁上了他的右肩肩胛骨,紧接着架起他这一臂,向后一攘,向下用力。

    那人偏偏颇为执拗,仍不撤掌,左手一翻,从几人空隙一抽一屈,聚全身内力于左掌间,砸向那矮个子鬼丑面门。

    只是八名鬼丑内力足可撼天动地,只听得一声脆响,那人手臂竟齐齐自肩周而断,那人初始难以自信,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封穴止血,盯着地上断臂皱了皱眉,顿时万箭齐发锥心之痛合着倾如雨下的热血齐齐袭入还魂的脑中。

    待须臾过后,他急忙止血包扎,抱臂佝偻地蹲了下去。喉间凄厉,但细听仿若只是老人离世之前似的咕噜之声,当是牙抵舌根,强行阻迫自己未出一声。

    苏绿幻定睛再看,那名稍矮一点的鬼丑颈上偌大面具因为这强势的掌风一击,自边缘至额间,无数条细细的破口狰狞现出,只是那鬼具当是特殊材质,竟然只是裂开了些细细的口子,并未碎裂四散,而左边耳垂下方脱落拇指般大小一块,露出了嫩嫩的肌肤。

    苏绿幻心头一热,果然被她猜中了,真是一名女子,只是面具仍然遮挡太多,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不是玄月。

    显然这八名鬼丑比之在那位李大人府邸所遇,功夫更高,内力更深。

    燕炽挥手让那名小领班带着人,将长刀架在那齐姓洞领肩头,甫才隐去不久的暴戾之气重新迸发,他双指一并,指着地上之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待过完嘴瘾后这才想起正事,怒吼道:“你他娘的险些误了煞主大事!”

    那齐洞领闷哼一声仍不开口,但微颤的双肩止不住的收缩,想来定是痛到了极致!

    燕炽见他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不由得怒起心头,又欲扯开嗓子再骂,那小领班巴巴上前道:“燕洞领切莫这会子生气,眼下正事要紧!”

    燕炽这才想起被他扔到他那死去亲爹脑中的大事,转身面对四周小群山道:“怎么还不现身吗”

    说罢,上前几步,如鹰爪般的厉爪勾刮一下,向前一拉,那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五根手指,居然从指尖处快速生长出了五根鸡爪似的铁质钩子,掏心挖肺一般深深楔入了那女子娇柔瘦削的瑟瑟香肩之上,顿时肩头黑血如温泉池中冒出的热水一般,汩汩外渗而出。

    苏绿幻自小虽说养在深闺,但身处武林世家,见识、眼界早已比一般的江湖之人高出许多,待大一些,出入交往之人,百家齐鸣,千竹争辉,各有所长,她自然也是对各种凤毛麟角,剑走偏锋的邪门功夫做好了充分的心理预估,自问对各路武学接受度甚高,但饶是如此,当此人亮出铁爪之后,她忍不住从头到脚还是一阵恶寒。

    父母谆谆教诲之下,于功夫更是坚信刻苦方能进益,冬练三九,夏习三伏,有道是勤能补拙,业精于勤,内功剑术必然一点一滴,寸寸进益才可。就算再高一些的功夫,像鬼荼的神鬼录七重功法,也必然是经年累月,风霜错骨之间一点点磨炼而得,除非有幸如她一般,得到高手传功,方能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但再怎么突飞猛进,当也不能白指生铁,弯钩倒勒,如此邪门之功,不由得看的她牙齿咬咯,头皮发麻。

    苏绿幻心头突突直跳,刚欲抬脚走出,谁知,鬼荼一把将她扥下,身形一起,踩在她肩头跳了出去。

    峡谷逼仄,只容一人横立,苏绿幻正在好奇鬼荼是否会使缩骨之功,耳边却传来几声大笑。

    大笑过后,凄厉哨声又起。

    驼峰山涧背对水谷的湍急水流中,竟齐齐冒头而出几十号人,个个手执刀剑,目光凶狠。

    苏绿幻一看,只见宽阔坪地不知何时竟齐刷刷站出三人。除了鬼荼,另外两名她也识得,是贺兰山堡外脱离他们独行而去的韩竹镜主仆,只是此时却不见了那名女子。

    苏绿幻唇角勾翘,摇摇头,心道这主仆三人凑热闹的功夫真乃天下一绝!

    但见此人衣袂飘飘却冷峻异常,叫人从心底望而生畏。又联想到他几次三番为了奴仆现身而出,苏绿幻不免在心中自动将他从凝霜冻骨的黑蛇长老中有意分解了出来,觉得此人温吞有余,恫吓不足。

    韩竹镜若然知道他黑蛇长老的威势顷刻之间便在一个小丫头心中,从往生深池一路升到了仙家桃园,一定深锁眉头,隐好身形,等上几息再冒头。

    只是那燕炽能不能等便说不好了,只见他眼神一扫,盯着鬼荼淡紫色的光瞳,却露出了震惊之色,他眼光一乜,心下明了,转首对着那小领班道:“贱人!竟连我也算计!”

    小领班一愣,对上燕炽那呲火的瞳孔,恍然大悟道:“这女人还真是无孔不入!”

    虽然他们说话特意压低了音色,但苏绿幻受了鬼荼七成功力,在这狭窄山缝间闲来无事,让那游走的内力足足在体内逡巡了百十来圈,此刻已然比受功初始耳聪目明甚多,这话自然而然飘入了她的耳中。

    因当日鬼煞联合秋影安投毒一事十分隐秘,门中多数人并不知晓,但他作为鬼煞心腹之一,怎会不知鬼荼自是一起拿下最好,但他与秋影安本就平起平坐,如今受她蒙蔽,将他当作了这捕鼠的夹子,又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可此刻门中近百名弟子在此,又不能什么都不交代,直接上演一出‘窝里斗’,不由得对秋影安更加怒不可遏!

    燕炽想了想,不欲底下之人瞧出破绽,流星滑落的转瞬之间,神色一转,粗喊道:“主人本想引蛇出洞,不曾想险被这条反复无常的疯狗搅乱布局,荼主何时到的崖下,怎不响哨,差人放下吊篮”

    鬼荼虽然内力不剩多少,无法听清那二人的窃窃之语,但见韩竹镜二人不知从何处跳出,也隐约猜出了其间关系。她偏偏头,桀骜地冷说道:“燕炽,你小子想做这捕蝉的螳螂,不料竟成了卖主的狗腿,可觉得有趣”

    燕炽闻声有些惊色,虽说秋影安现在也算拜服在了煞主门下,但今日被她利用一事,他自己自是心知肚明,却难免不让鬼煞疑心他的忠诚。

    他思绪混乱,龅牙凸起,不忿地握拳为攥,为今之计只好将三人齐齐拿下,事后到了煞主面前才好与那贱人当面对质。况且他转念又想,反正煞主与此人早已撕破了脸,我又何必给她面子,此刻这么多兄弟在这盯着,又怎能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当下将那铁手从女子身上移出,怒转沸笑,颧骨下的厚肉都跟着颤了三颤,因为面相不匀,显得此刻的转换十分生硬,那旁边的小领班不由得后颈发凉,密密麻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只见那燕炽仿若未知一般说道:“鬼荼主真是与以前一般无二,很是有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勇气。”底下人一听,却也是这么个道理,鬼荼本就与门中走动甚少,又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孤冷面孔,那么出言讽刺燕炽的这句便算是有所指,想来也只是狂傲不羁的莫名愤慨了。

    苏绿幻只觉在狭缝中驻足太久,脚底凉血婉着她的奇经八脉延到各处器官,触手冰冷,那凉意还不满足,又顺势窜到了脑门和耳垂。

    燕炽这话十分清楚,这本是一出台本,而她们便是这出洞的蛇、待捕的知了,而崖上之人或许本来打算诱出韩竹镜主仆二人,只是被秋影安多走一步,竟将她二人也齐算了进去了。

    鬼荼此时的做法也是十分正确,至少她二人没有同时暴露,否则竟连寻找个后手和援兵也不能够了!

    可那齐洞领却是为了什么

    他显然早就知道那女子是何人,拼死一搏也要将她面上鬼具击落,难道竟是为了提醒告诫她二人,切勿妄动吗

    好险!

    避过一劫,她心头对那位齐姓洞领好生感谢,但一想到鬼荼在外,不免心头又惴惴不起来。

    如渔网般交错纷杂的神经刚刚缓和,再一细看,只见那名女子脸上面具晃荡几下,吧唧一声,掉了下来。

    苏绿幻点头道,当真是韩竹镜身边两大护卫之一,苏绿幻记得此人口才甚是伶俐,此刻一言不发,当是被封了哑穴。

    可她心口一冷,心说,方才一瞬间,她明明察觉到了,玄月在此其间,若不是中间那人,此刻又会在哪呢



黄雀在后 一
    坪地虽宽阔,转瞬之间人潮涌动而来,朝阳泊泊清辉沉入水纱又反射到面色沉重的人脸之上,仿若一泊清淡的月光在随风曳动,平添了许多虚无缥缈的古意。忽而风动,群树摇曳,秀逸洒飘,由暗而明。

    韩竹镜拂去肩头落满的尘土,瞧了瞧那侍女的伤口,眸色微动,仿若幽幽古井中,风乍起吹皱的满池光波,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笑说道:“燕洞领好俊的功夫!”

    苏绿幻撇撇小嘴,不以为然,又听韩竹镜继续说道:“侍女不懂规矩,燕洞领官势赫赫,出手教训也是应当,既然教训完了,还是还给在下的好,尊夫人‘河东’之名也是闻名遐迩、天下皆知。”

    人群中窸窸窣窣,有的捂嘴偷笑,有的低头不语,间或传来几泊刀剑叩击之音。

    燕炽双目炯亮,心中‘呸’了一口,音调陡然升高,大声回道:“阁下这侍女胆子倒是不小,既然上了兀鹫崖,焉有全须全尾回去的道理!你既然在此现身,必是主谋之人,那便当以同罪论,小命留在此处吧!”说完,右手后挥,顿时从峡谷水中冒头而出的那几十名门中弟子,挺着刀剑浩浩荡荡逼近过来。

    一半围在鬼荼四周,却站的位置偏远,仿若只是用人头攒成一个大圆,惧其遁逃,很是忌惮。另一半行动倒是颇为敏锐,个个仿若出汤的芝麻汤圆,黑色的衣衫滴着粗线水柱,如砚台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幽清光,越发显得冰冷森怖。而在这一瞬之间将韩竹镜主仆团团围住,相继开始了进攻。

    燕炽口中哨音再响,八名鬼丑不比门下弟子,对鬼荼并无忌惮,只遵哨令,哨音一动,便像熙攘的毒蜂一般,朝着鬼荼各处命门而去。一时乒乓刀剑撞击之声响彻空空幽山。

    自那女子现出真容起,苏绿幻心中就十分怪异,而现下坪地乱糟糟一片,她心头不免更加奇怪,倒不是因为那燕炽,而是心下对那退到不能再退的小领班十分好奇。

    他似乎并无惧意!

    他的后背比之刚才愈发佝偻猥靡,整个人退到了一隅小小角落中,左右小卒持刀而护,无一不发抖震颤,但他后背抵住石壁迎光而俯看,仿若眼前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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